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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小羊毛

    只是今日天色已经晚了,君黎便也只好先回了城中客栈。

    连日赶路劳累,他躺下不多时便也睡熟过去。一觉已到早晨,君黎在茫茫然睡梦里,就听到有人在喊“下雪了下雪了”,睁开眼睛,天色还没全亮。

    下雪了他揉揉眼睛坐起来。楼下有小孩子嬉闹之声,也夹杂着一两声喝斥。他将床头的窗子开了极小极小的一线,风嗖地一灌,卷进少量雪粒。

    还真的下雪了,上山的路想必更加难行。他想着心中略有忧虑,下了床来。

    今天,十一月初一,距离黑竹会金牌之会,又近了一日。

    他从背箱里理出许久未用的那面“铁口直断”的幡,用杆子撑起。想来黑竹会那么多人,总有那么一两个——会相信算命吧,用这身份去寻些机会,我便不信我没法让谁说出我想知道的事情来。

    他心里想着,人却在桌前稍坐,想静一静。忽然只听楼下似乎是前堂的方向传来琤琮一声琴音,不知什么人在这样小客栈的清晨抚琴抒怀。拨弦随即成曲,君黎听了几节,只觉琴意古朴,似非今曲,可惜与小孩子的玩闹声夹在一起,便有些怪怪的。

    天色更明了一点,从微开的窗子,能看到灰色调的半空。君黎自想着事情,那隐远琴音于他有如一切的背景,但数节之后却忽然一亮,就听一个女子声音悠悠而歌: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这是先秦时一赋歌《湘君》,辞藻华丽,说的是湘水女神思念心上人。女子声音冷艳却清绝,将辞中思念之意唱得凄婉动人。君黎虽是出家之人,并不识情思何物,但为声所触,一时也忘了旁事,侧耳倾听。

    只听女子又唱道:

    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

    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

    君黎听得怔忡,料想这客栈中听得见的,也必都醉了,这一段唱完,连孩儿玩闹的声音都已没有。他忍不住推窗,声音便更清晰些。窗外是院落,那雪正片片落下,地上有一层浅浅的、似是而非的白。

    歌声暂止,琴音却忽升,愈见亮丽,又增繁复华美,但节奏并不稍快。隔一会儿,又听得唱:

    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

    薜荔柏兮蕙绸,荪桡兮兰旌……

    歌唱之声不比说话,但君黎听了这许多句,终于也觉出这声音有些耳熟了。加上……又有琴音。会不会是秋葵他摇了摇头,料想该不会有那样巧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跟这个姑娘重遇。见天色已经大亮,他还是照计划将背箱背上,擎了幡出门。

    到了楼下,琴歌之声果从前堂传来,愈来愈清楚,走过院廊,已能远远看到一个白衣女子背己而坐,正在抚琴。只见她素手微抬,口中仍在吟唱道:

    ……隐思君兮陫侧。

    唱辞又是一停。抚琴的白衣女子——坐着也可看出她背影纤细高挑——正如他所认识的秋葵。君黎才真的吃了一惊,前走了十数步,距她不过几步之遥,只听她又开腔:

    桂棹兮兰枻……

    “秋葵……是你么”他究竟还是忍不住,喃喃开口。

    完美无瑕的歌声里忽然出现一丝颤动,轻轻的一记滑音,琴、歌皆破。女子停口,琴弦被她右手忽地整个一按,一切声音戛然而止。而她似乎一时惊诧到呼吸走乱,竟未能转过身来。

    但这无疑却肯定了她的身份。君黎到底也有些激动,上前道:“果然是你,秋姑娘。怎竟又——在这徽州城里遇见你!”

    秋葵总算转过身来,面色已静了,一双眼睛将他上下看了一遍,却不吐一个字。

    “呃……对不起,是我打扰了你。”君黎被她看得有点窘迫。“只是见到你实在……意外。”

    秋葵才开口,道:“你怎会在此,我听说你……早就离开顾家了。”

    “你也知道了……”君黎低低道。“嗯,是啊,我……”

    “你的伤好了”秋葵打断了他,虽然好像是在关心,口气却变成了一贯的咄




三四 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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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确是两天前到徽州的;白霜给师父的所有书信,现在也都在她的行囊中——这一切,都没错。可是她没告诉他,为什么自己要在徽州逗留。去临安,原本不需要路过这里。

    “我是为了让你帮我算一卦。”她是这样说的。可是现在他真的在仔细对她释卦,她却根本不想听。或者毋宁说,是内心不知什么原因翻涌难停,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听。

    君黎抬头看见她眼神有点古怪,不觉道:“你在听我说么”

    “我……当然在听。”秋葵连忙回答。

    “我刚刚说了什么”

    “……”

    “你看都不看爻辞一眼。”君黎似乎有些无奈。“秋姑娘,我觉得你似乎不是真心想算卦吧若不诚心,出来的卦也不会准,我释了也是白释,那就算了吧。”

    秋葵少见地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坐着。这反让君黎一时不好意思起来,“你别生气。我看你今天有些心神不宁,这样吧,你先把这些按顺序收好,回头你心情好些了,我再跟你说。”

    “你会一直住在这里么”

    “至少这半个月应该是在的。”君黎道。“我就住那边二楼叫‘秋风’的房间。”

    “但我——若我今天就出去临安了呢”秋葵咬唇道。

    “你果然没好好听我说。我刚才说了,你这次临安之行最好找个人和你一起动手,有个照应,遇事会比较容易化险为夷。所以你不要急在一时为好。”

    “哼,我从来便是一个人,要什么照应。”

    “你问我怎样能逢凶化吉,我跟你说了,你又不听。”

    “我……可我到哪里去找人,总不会真要找你这没用的道士一起!”

    “是啊,我也没空和你一起上路呢。”君黎心中稍有不悦。“说实在的,若不是看在跟你还算有点交情,真懒得跟你废话这许多——你哪怕是花点银子,雇个人一起去都行啊。你若不信我的话,这两签给你,你带着去找别人解,看看是不是我在诓你。”

    “我根本就不信这些,从来都不信!”秋葵反也似被激怒,将那两支签一把抄起,向地上一掼。“你真以为我是在求你么!”

    君黎有些哭笑不得,心道我明知她什么样脾气,竟然跟她计较。也便只好站起来道:“你既然不信就算了,我却还要做生意的,先告辞了。”

    秋葵忍着未说一句话,手却握得紧紧的,看他要收爻辞,勉强道:“那个留着!”

    君黎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便只将两签捡回了筒里,顾自走了。

    秋葵只好默默然将留在桌上的爻辞自己收了,心里不能不说稍稍有点后悔。她抱了琴,很有点低落地起身回房。

    按理说,她还是应该启程去临安的——反正是不信他说的那一套,反正没有什么要紧得过寻琴之事。可是如果真的那么要紧,为什么自己又会在徽州逗留这两天难道自己不是一直在心神不宁——从得知他下落不明开始,从得知他身受重伤开始——她原本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找他不可,也许因为她没有朋友,而他是唯一的一个还勉强可称朋友的人——若连他都自此再也寻不到,那么她在这世上,岂不是又重新孑然一身了

    但是没有任何线索,她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心情烦乱之下,只能抚琴纵歌,幻想着或许他有一天忽然又会回来这城,一定会挑这间离顾家最远、最偏僻的客栈。她哪料得到竟就在自己用琴歌掩饰着“幻想”的时候,他竟真的便会出现,那一霎时的如受电击,哪里是君黎一句“见到你实在意外”可比。

    但这真的不是意外。他们不曾巧遇,因为,她知道,根本是自己在这里等他。

    她掩了房门把琴又在桌上放平,手指下意识轻轻一挑,琤的一声,琴音又起。见到他之后的烦乱竟比先前更甚,这又是为什么他平安无事,她应该放心。可是她也没流露出这样表情。对于顾老爷子之死她应该多加劝慰。可是他甚至没给她半分机会。到头来,都是他在问她,然后话题就转去了算卦——好像他们之间,永远只能有这样一层如同生意般的关联。而她无法挽回。她没有立场挽回。

    她没有过朋友,所以不知怎样和人做朋友。而且她现在明白了——连朋友,都未必算得上啊。

    琴声潺潺,心绪渐渐宁定下来。她也没再高声而歌,只是低低地,和着节奏,轻轻哼着: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这四言短歌行,原是英雄壮怀,可是被秋葵单挑了一段出来,却变得有些暧暧昧昧的儿女情长。不过反正也没别人,她心中不好受,便顾自这样低吟着。正吟唱到第三遍,忽闻身后传来轻轻的一声冷哼。

    这冷哼清清楚楚,分明正



三五 黄雀在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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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葵再是冷傲孤高的性格,这时候却也额头尽汗,真的再不敢说一句话了。

    “对嘛,美貌的姑娘,就该温柔些。”沈凤鸣这才将她人放开。“要懂得落在别人手里,无论如何也该收敛一点,这样才不会吃亏……”

    秋葵被他松了开来,心里松了口气,虽身体仍不能动,却又忍不住骂道:“奸贼!小人!恶徒!尽做一些不入流、下三滥之事的懦夫!”

    “你!”沈凤鸣回身,便将她身体一推,重重推至墙上,将脸凑下,几乎便要贴住她的唇。

    “我说,姑娘,我本不想对你怎样,你别给我自找!”他口气恶狠狠的。“再给你个机会,说三遍‘沈爷,求你放过我’,方才的话我便当没听见。”

    “你休想!”

    沈凤鸣哼了一声,道,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双手将她外衣一掀,已掀脱下来。只见他又始解她里面衣钮,若衣襟一敞,再便是亵衣了。

    “你别动我!我……我说就是了!”秋葵脸上已全无血色。

    “哼,说啊。”沈凤鸣看着她。

    “沈爷……求你……放过我!”

    秋葵说这七个字,浑身尽在抖,就像是用尽了全力,话毕,狠狠咬住嘴唇,下唇竟被咬破,滴出血来。

    “还有两遍。”沈凤鸣不为所动地看着。

    “沈爷……求……求你……放……过我……!”这一句说得愈艰难,秋葵只觉再怎么样逼迫自己,都填补不了这屈辱与愤恨,而更屈辱的是眼泪就这样流下来。她还从来没有在旁人面前哭过,可是如今一瞬间泪水爬了满腮,她忽觉再也无法承受,那第三遍,是再也说不出来的了。

    便一瞬时间她忽然心若死灰,双目圆睁,柳眉倒竖,怒喝道:“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话音落,她便合嘴待要咬舌自尽。

    沈凤鸣眼疾手快,伸指到她下颌一点,令她连咬舌都无法做到,不过当然也便不能说话了。他见秋葵满脸皆泪,唇角流血,也似有些意外,不由道:“我真搞不懂你这样的女人,要你说一句软语,竟真至于要用命来抗——性命要紧还是逞一时意气要紧清白要紧还是逞一时意气要紧你这一辈子,难道便没有求过人”

    停了一停,见秋葵更加目眦欲裂地瞪着他,他便伸手将她将散的里衣一束,道:“算了罢,我是受不了你这般人,便长得再漂亮,也就是个不开窍的婆娘,只令人火大。也活该你在这为了个道士抚琴弄歌,而他根本对你这心意一无所知——依你这样性子,唱什么也没有用——不过我倒也想知道他又好在了哪里嘿,适才见他往街上去占了摊子,我倒该去寻寻他麻烦了!”

    秋葵满腔皆是愤怒,哪里会听得进他半点嘲弄,但听到他说要寻君黎麻烦,心中还是一时忧急无已,暗想这沈凤鸣卑鄙无尤,必定早就现二人,却知两个人他斗不过,便趁了自己与君黎分开时对付,如今君黎一个人,那当然决计不是他对手了。可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沈凤鸣不过留下了嘲讽的一个眼神,便开门走出,而自己只能立在墙边,心头纵有呐喊无数,也只能郁结,一时羞耻、惶愧、担心、无助诸般情绪争相挤成眼泪,竟止也止不住。

    君黎已在街上寻位置坐了一会儿。大概也是因为天气寒冷,外面常有看热闹的地方都聚不起什么人气,行路者要不就是面色匆匆要回家的当地人,或者便是尽快寻个落脚避风之地的旅行者,没有愿意在外的。

    他注意看过往是否有黑竹会中人,多少有些看得出来,只是也不好贸然上前兜揽,还是先静观其变。反来了两个不相干的要算命,也只好照样认真算了。

    秋葵的表现有些怪异,他不是看不出来。但这姑娘在他印象里从来便是这样有些怪怪的性格,他便觉更不须与她较真。也许正是因为她这样捉摸不透的性格,他才比较放心,因为与她说话,的确会有种如那日对凌厉所描述的“就算面对面,也如同陌生,就算说着话,也是不相干”的感觉,让他很自然地就觉得无论自己命中注定要害多少人,秋葵却一定不会被害。

    这种感觉早在三个月前就有,在他们坐在鸿福楼上,守着一整楼的人的时候。他现在,害怕和姐姐太亲近,害怕和刺刺太亲近,害怕和凌厉一家人太亲近,甚至害怕和远得不相干的程左使、单先锋这些人太亲近——唯独秋葵,他不怕。那种“再亲近也是两个分开的人”的感觉,倒是种最难得的安全感。

    也许她和我有一样的命。他心道。他心里莫名地便想起了昔年的柳使白霜和星使卓燕——似乎就是这种感觉,到最后甚至可以为对方而死,可是那层关系始终是似友非友,相隔千里也不会淡漠,近在咫尺却仍显疏离。

    大概这就叫天生孤独吧。

    漫无边际地想了一通,忽然街角一个身形却令他心中一阵激灵,回过神来。那是个约摸二十七八的男子,灰色的外衣,漠然的双目——沈凤鸣!他也来了。是啊,“喑喑马嘶,凄凄凤鸣”,十五日之会马斯会来,他当然也会来了。不过他却和自己认识,寻他下手打听些什么,反有些不便了。

    他还在盘算着是否要先躲一躲,却不料沈凤鸣一转头,目光就看准了自己,便此走来。君黎心中一沉。被他看到我在这里,便算将来找到机会混上天都峰,也一定会有麻烦。

    但是心念电转间又想到,我要对付的人是马斯——论起来,岂非正该是沈凤鸣这次最大的对手敌人的敌人——不就该是朋友了过去的过节先不提,难道他不想夺得这金牌之位么

    心头瞬时有了主意,沈凤鸣也



三六 友邪敌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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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凤鸣自是怎样都没想到自己会一招之差败给这道士,心念一转已道:“失敬失敬,我实没料到道长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看来那日我那一撞没将自己撞下楼去,走运的实是在下啊。”

    君黎却知道胜得侥幸——真论武功,他未必比得上沈凤鸣,只不过凌厉说了,“三十招之内将人唬走”,如今堪堪二十招。这一下他哪敢再将沈凤鸣脉门松了,便道:“沈公子,我不想多与你废话,便只想和你谈个条件,若谈得上,我便放你。”

    沈凤鸣哼了一声,“如今我不是落在道长手里么,道长提条件,我岂敢不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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