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失格

    他正躺在一片枯黄的草丛中，深及成人腰部的茅草将他的身体遮的严严实实，四周很是安静，只有哗啦哗啦的水流声与某些受到惊吓的小动物奔跑时踩过枯草的动静，才让劳伦斯知道，他不是这片区域唯一的活物。

    “菲…”

    劳伦斯刚咬牙坐了起来，准备看看周围的环境，就被突然涌入脑海的剧痛给俘虏了。

    不行，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洞里逃出来的，但一想到菲丽丝还没出来，他的心就被一只名为愧疚的大手给紧紧攥住了。

    至少，先了解下自己身处何处，然后…

    劳伦斯刚积蓄了一点力气站起，突然就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他的喉咙里轻轻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短促痛呼。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那无神的双眼直勾勾的望着远方的天空，视线越过草丛，失魂落魄的望向一片遥远的虚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痛…”

    把劳伦斯从无限迷茫中唤醒的是一种撕裂灵魂的痛楚，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只是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从他体内摘走了。

    不！不会的！教会肯定还有不少救赎之血，菲丽丝不可能…

    但源自灵魂深处的感应在冷酷而坚定的告诉他，已经感觉不到菲丽丝的存在了，她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因为自己没有保护好她，那个给他鼓励，为他分忧，陪他一起度过难关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不不不不不！不会的！”劳伦斯带着一脸茫然无措的惶恐，恍恍惚惚的朝着前方未知的黑暗处跌跌撞撞的走去，根本没意识到他的眼泪已经大滴大滴的滚出了眼眶。

    他弯着腰，缓慢的向前颤颤巍巍的挪动着，动作迟钝而生疏，如同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在学醉汉笨拙的跳舞。荒野的路况也并不友好，似乎前几天刚下过雨，泥泞的土地和低洼的小水坑都成了一个个不算致命却饱含恶意的陷阱。黑灯瞎火中失去了光明的指引，劳伦斯每向前几步，都会摔在脏兮兮的泥地上。但即使浑身都沾满了暗青色的苔藓和已经干涸的泥巴，哪怕失去了爬起来的力气，他也没有停下前进的想法。

    他的喉咙里呐喊出悲怆的哭嚎，在精神与的双重折磨下，某种强大到过分的力量蛮不讲理的把他击倒了，让他只能像蛆虫一样只能靠着费力的扭动身体才能向前移动。

    他明白，就算自己回到地下那间令人感到恐惧的牢房，也什么都做不了。但现在能支撑他活下去并前进的动力，也只有这个疯狂而不现实的夙愿了。

    必须找到她。

    因为不想失去她。

    那个独一无二的姑娘，作为他的御主，也是他的爱人，曾经以血液起誓要守护她，怎么可能就这样割舍这份牵挂

    但很快，他准备再一次铆足力气爬过满是腐朽香草味道的泥地时，脚就莫名其妙的燃烧了起来。诡异的蓝色火焰没有温度，却如同灼烧灵魂一般，在短短十几秒内蔓延到了他的腿上。在这种酷刑的折磨下，痛感很快便压倒了他心中的悲伤，让劳伦斯不顾一切的在地上打起了滚。

    “有谁…救救我！老太婆！唐纳德！罗恩！快…谁来杀了我…”

    没人回应他的请求，也没人会可怜他的遭遇。

    灼烧灵魂的痛楚让他涕泪横流，疯狂的抓挠着身上新生的娇嫩皮肤，即使血流满地，即使疯狂翻滚，这种痛楚却还是在不紧不慢的撕咬着他的下身，默默的看着他如同濒死的蛆虫一般打滚求饶。

    违背血誓的代价可不仅仅是受这种深入骨髓痛楚的折磨，在劳伦斯痛得死去活来时，他惊恐的发现体内的魔力正在疯狂的生长，即使有脖子上的项圈在不停的吸收魔力，但还是感觉身体涨的十分难受。人类的造物终究是有极限的，随着“啪嗒”一声脆响，已经被烧红的项圈再也承受不了狂暴的魔力注入，就这样冒着黑烟，从劳伦斯的脖子上掉了下来。随后，排山倒海的魔力便涌进了胸口的魔力结晶处，伴随着劳伦斯惊恐的悲鸣声，无法被吸收的魔力开始狂暴的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大肆破坏。

    “噗嗤”一声闷响，魔力终于停止了增长，劳伦斯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这股狂暴的力量搅成了肉酱，他虚弱的咳出一口带着碎肉的暗红色鲜血，艰难地翻了




159 颤栗的真相
    第二天下午，奥菲利亚派出的一支搜索小队在塞纳城近郊发现了劳伦斯的尸体。在目睹了这具胸腔如同烧鹅一般被剖开，一肚子脏器碎片呈爆炸状散落在地，甚至上面还有不少绿头苍蝇飞舞的残破尸体后，几个年轻的士兵当场就天昏地暗的吐了起来，恐怕这样刺激的景象要让他们在几个月内每天晚上做噩梦了。

    劳伦斯的死讯被第一时间传到了奥菲利亚的耳朵里，这个平日里一向温和善良平易近人的大人物破天荒的在众人面前摔碎了她的茶杯，就这样沉默的坐在王座上，用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按摩着青筋暴起的额角。

    头一次见到教皇殿下暴怒的士兵们都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这种时候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家伙会找不自在，没有得到命令的他们只好留在原地，祈求着教皇殿下的怒火不要殃及无辜。

    “下去吧…他是个可敬的骑士，用符合他荣誉的礼节将他埋葬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奥菲利亚在说完这句话后便好像被抽干了力气，看上去十分疲惫，这也让士兵们把肚里的疑问硬生生咽了回去。

    劳伦斯的尸体已经碎成了那样…该怎么给他下葬呢

    不过有些小聪明的士兵们自然不会把这个会火上浇油的问题提出来。大不了…花几个金币把那个可怜虫的尸体交给专业人士处理吧。

    ……

    该死的菲丽丝！要不是那个该死的女人，劳伦斯脑海里那些珍贵的记忆，本该都是她的囊中之物。

    回到卧室的奥菲利亚一拳打在了结实的墙面上，然后发了疯一般将书桌上的整摞码好的文件都推到了地上。

    实话说她并不关心劳伦斯这个傲慢无礼的家伙死活，但失去了他那颗价值连城的脑袋，就让她感到非常不快了。如果能得到他的全部记忆，奥菲利亚坚信不费吹灰之力赢下梦魇战争，也不会再是什么太强人所难的事情。可现在，夺取异界知识的计划随着劳伦斯的死已经泡汤了，她也只能把火撒在不会还手也不会喊疼的造物上，来平息心中快要爆发的愤怒。

    看着漫天飞舞的报告和文件如同雪花般飘在空中，奥菲利亚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往好处想想，至少她也不是一无所获，脑海中记录的火器制作方法和一些交通工具的驱动原理便是她从这座被大火焚烧殆尽的图书馆中抢救出的珍贵知识。有了这些知识，至少可以让那些不会使用魔力的平民们也能在派上战场后有一定的作用。一想到这，奥菲利亚的眉头就舒缓了不少。

    虽然没能把知识都记录下来，但有一点总比没有强，而且劳伦斯脑中的画面为奥菲利亚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性，那就是改变政体，解放生产力，大力发展机械科技。

    那么，先把火器的制作方法记录下来吧。

    ……

    不知过了多久，伏案劳作许久后的奥菲利亚再次抬起头，舒展酸痛的颈椎时，才发现一个披挂着光芒看不清形体的人影就这样沉默的站在自己面前。这让奥菲利亚愣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有麻烦了，随即她惶恐的起身，对着这个人影恭敬的行礼。

    “我主，请您宽恕我的罪行，但您须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人类在梦魇战争中幸存。身为您的代行人，我愿意在战争结束后接受审判，为无辜的死难者们默哀。”

    由光芒组成的人形没有立即回复，反而嗤嗤的笑了起来，即使看不清祂的面容，也能感受到那笑中带着明显的不屑与嘲讽。

    如同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为了逃避惩罚而撒下一个幼稚的谎言一般。

    “用阴谋诡计、脚踩同类血肉登上权力巅峰的伪王，知道我降临的目的吗”

    那光芒的身影的声音听不出性别，如同无数纵情歌唱的歌者在吟唱一首庄严的咏叹调，仿佛能把人的灵魂融化，并在不知不觉中抽走理性，把每个意志并不算太坚定的人变成没有意识的傀儡。

    但奥菲利亚的意志如她的信仰一样坚定，她并不畏惧死亡，或者说，她畏惧的是比死亡更恐怖的事。

    “伟大的主，赋予万物生命与灵魂的父，在您眼中，我是那样的渺小且卑微，请您给予愚钝的我启示。”



160 罪与罚
    “您…您出现在此处的…”

    “目的就是来惩罚一下不听话的孩子而已。”

    “那梦魇战争，何时才…”

    “哦，我可以保证，在某天我对这个世界感到厌倦的时候，它会如期而至的。顺带一提，这个世界的法则是我制定的，所以梦魇一样由我创造。怎么样，喜欢这个答案吗”

    “为…为什么”奥菲利亚脸上头一次露出了绝望的神色，她大吼道:“为什么您创造了我们，又要毁灭我们”

    “用你们人类的逻辑和思维来揣测我的想法，不觉得有些太狂妄了吗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吧，你们人类在贪婪的吃着猪肉牛肉时，会向他们道歉吗”

    奥菲利亚本能的判断出，那位伟大的至高存在并没有和她开玩笑的意思。获知冷酷真相的她不由得抱住双肩发起抖来，眼眸也被泪水浸透。

    似乎是想看看她更有趣的反应，优雅迷人又充满神圣气质的声音再次响起，毫不留情的剜着可怜女孩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多少忠心的臣子名誉扫地后在监牢中腐朽，多少身先士卒的将军毫无尊严的死去，如果不是踩着他们的尸骨，你会爬到今天的位置吗”

    “如果不是我，人类不会团结在一起！他们的牺牲，都是为了种族延续而做出的奉献！”

    “我再重复一遍，没有什么梦魇战争，至少在百年内不会有。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因为这将使他们的牺牲毫无意义，而你，也不再是什么伟大的先行者。其实如果你什么都不做，我也不会降下天罚的。所以，这一切厄运的根源，都是因你而生的啊。”

    毁灭一切希望，玷污所有信仰，这是伟大存在最乐此不疲，也最热衷的恶趣味之一。说起来好似很难做到，但实际上只要用某人最信任的一件事，去毁灭他心中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就行了。让人们去否定自己曾深信不疑的故事，让他们内心空虚，精神迷茫，个人如此，团体亦如此。当一个团体的故事被一个接一个的粉碎后，这个团体的凝聚力便消失了。到时只要给他们两个已经被磨的看不清纹路的金币，就能买来他们的忠诚，让这些可怜人相信别人编的故事。

    口袋里的金币可以有很多，但装在心底的故事只能有一个。

    因为各种稀奇古怪的原因，人类从诞生之时起便没有停止过争斗。即使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他们也总能随便找个借口来告诫自己必须与同类争斗才能生存下去。

    也许刀光剑影的战斗并非时刻都在进行，但意识形态领域的厮杀从人类诞生时开始，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奥菲利亚只是用一些故事来给那些被强行拉入集体的人们洗脑，让他们为信仰而生，也为信仰而死。但只要她一消失，作为世仇的兰斯人和塞连人肯定会不约而同的拿起武器，挥向曾经的战友。而奥拉神国和尝到了甜头的魔法师们也同样不会坐在一旁看着双方大打出手而无动于衷，这样一来，人类不光会再次变成一盘散沙，且局势必定会更加混乱。

    “为什么！我们信仰您！奉献出一切！为什么要这样难道您心中真的没有一丝怜悯吗！”

    现在的奥菲利亚不再是那个永远都泰然自若，信心满满的教皇殿下，而是一个被无情真相击垮的可怜小姑娘。还记得上一次流泪时，她还是个看着羊羔被恶狼叼走却毫无办法的牧羊女，而现在，她的角色没有丝毫变化。

    “真是好笑，还需要我提醒你圣血的来历吗即使是一个陨落的使徒，那也是我的使徒。我曾赐予你们各种礼物，但你们因为贪婪，亵渎了使徒的身体，这就是你敬仰我的方式”

    “那…那只是…我们想获得…超越凡人的智慧，并没有…”

    “所以才说你们蠢笨啊，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当你觊觎的力量并非你所能承受时，更是如此。我说的没错吧贪婪的母猪，为什么要在乎他人的生死呢你应该多考虑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才对。”

    “无动于衷很容易，但我做不到！自从担负起神圣使命的那天起，我就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来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光芒组成的人形十分夸张的大笑起来，甚至为视死如归的勇敢姑娘鼓了鼓掌，在笑够后，祂用饱含浓郁恶意的语调说道:“既然你这么有勇气去在乎同类的生命，那我就送给你一份礼物好了。”

    光芒中缓缓剥离出一只光洁无瑕且无比修长的手，这只手美丽的不似人间造物，能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所有优雅的词汇和动作。

    这只手用同样与之相配优雅手势，像拈起一片还带着新鲜露珠的花瓣一般，轻而易举的探入奥菲利亚的胸腔中，抓住了那颗正在不安狂跳的心脏，随后将其粗暴的扯出。

    剧痛袭来，奥菲利亚张了张嘴，还想发出



161 末日武器
    总得有人活下去，不然故事就终结了。

    生活的基调总是苦涩的，残酷的，令人绝望的。大多数人都不曾妄想过在这个不可救药的世界上找到任何多余的希望和救赎。

    但今天也许会是个例外。

    “滴…滴…滴…滴…”

    黑暗中响起的是某种机械的声响，频率如同赫尔曼家族产出的钟表一般稳定，但作为黑暗中唯一一点声音，只要时间够长，这种不起眼的声音也会到最后变成震碎心智的震耳欲聋的噪音。

    “醒来吧，我的骑士。”

    “是时候为我复仇了。”

    努力压抑着愤怒与痛苦的女声响起，把她从睡梦中唤醒。她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到，黑暗无情的遮住了她的视野，让她有些茫然的转了转眼珠。

    “启动了！启动了！成功了！”

    好吵…这是哪

    亮闪闪的金属天花板突然亮起了黯淡的光，让她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周围的环境。她的身上插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针头，另一端连接着墙壁两旁的无数透明管子在源源不断的往她体内输送淡绿色的药液。

    “压力正常！”

    “目前无排斥反应！”

    “呼吸功能正常！”

    “断开能源供给，开始测试基础数据！”

    “嗤嗤”声响起，无数透明管子像是万千失去了头颅的小蛇一样扭动着身躯，然后垂在了地上。

    她获得了自由，向前走了两步，茫然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那些穿着白色长衫，戴着黑色兜鍪的家伙，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周围的墙壁和地面都是亮晶晶的金属组成还有，我是谁

    “基础数据正常，无排斥反应！”

    “呜…呜…”她想向那些正仔细观察着她的古怪家伙们提出疑问，却一时想不起该如何说话，只能发出了呜呜的声音表示她的疑惑。

    等等，为什么是回忆不起如何说话而不是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