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失格

    也许做一个普通人，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幸福的吧…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天可以在播种后抽空去广场尝尝用花瓣制成的美味甜点。夏天倚在树荫下，望着深邃的湛蓝苍穹，美美的睡个午觉。秋天来临时，把地里的作物卖个好价钱，再屯点口粮以备不时之需。冬天靠着炉子躺在暖和的被窝里睡觉好了…不需要争权夺利，也不用考虑太多事情。就这样像个胸无大志的蠢货一样，过平淡而幸福的生活，这不是挺好的吗

    百年前，这片土地还被血浆和尸体覆盖着，到处都是战士们临死前的哭嚎和疯狂的狞笑。然而仅仅百年，阳光便撕裂乌云，驱散阴霾，将这里变成了一座生机勃勃的城市。真是难以置信，生命这东西竟能如此坚强，没有止境，也不会有止境。

    现在想来，零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令人窒息的冗长噩梦。她自认为熬过了所有苦难，已经不再期待什么了，但在此刻，她清晰的感觉到有个蛮不讲理的声音在告诉她，现在去买一些甜糕，然后回到夕阳旅店，给卡琳一个热情的拥抱，告诉她自己到底有多么欣喜，哪怕明天世界就要毁灭，与之相比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易得的幸福无法持久，这点体会更多源自于教训而非经验。那么如果这幸福来之不易，它能否持续的更久一些呢

    是啊，现在来之不易的幸福就在眼前，难道自己还要继续龟缩在牢房里逃避阳光吗

    “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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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 伤心也会祝福
    大街上的积雪几乎都化开了，被人群踩踏，慢慢变成了黑色的腐臭烂泥。一脚踩下去，黏糊糊的感觉和飞溅起的泥点让人还没做什么事，心情就已经差了几分。

    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层薄薄的面纱，偶尔有阳光照在地上，也会在不久后被乌云再次遮蔽。好在近来寒风像是意识到自己不受待见，已经销声匿迹两天了，这才让出门的人稍微多了一些。

    不过再怎么恶劣的天气也不能让心中的火焰熄灭，自踏进旅店大门的一刻起，零的心跳就开始加速了。

    激动喜悦紧张零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只是出了趟远门，再回来时就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在兴奋的呐喊，不耐烦的催促着，让腿脚更麻利的动起来，试图释放已经快要溢出的能量。

    “哦，欢迎…”坐在前台的瑞哥老爹揉揉眼睛，在看清门口的人是谁后，脸上的褶皱都堆在了一起。兽人的表达方式就是这么直白，根本不需要猜，别人也能从他脸上看出那种溢于言表的喜悦。

    “我回来了。”

    “嗯，回来就好，累了吧”

    “还好，其他人呢”

    “那个魔法师还在睡觉，诺亚那小子一大早就跑出去了，我已经派人去找了。”瑞哥突然顿了顿，脸上在一瞬间浮现出了惋惜、悲哀、愤怒与无奈的神情。很难想象如此复杂的表情，竟会同时出现在一个兽人的脸上。

    “怎么了”

    “哎…你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已经确认就是失踪的猎兵教官卡琳了。只是…”

    “只是什么”

    从瑞哥的表情看，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瑞哥老迈而疲惫的声音揉进噼啪作响的壁炉中，听上去也掺杂了一股快要爆发的怒意。

    “她再也没法站起来了，你知道的，对于一个战士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你说什么那瓶救赎之血，没有用”零瞪大眼，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震惊。

    “救赎之血只能让没被完全破坏的血肉重生，很遗憾，她的腿部血管回路和筋脉已经完全坏死了。”正当零快要爆发时，麦斯冷冰冰的解释从楼上传了下来“很多人都误以为救赎之血甚至可以让人死而复生，但其实这说法并不准确。那东西只能让尚未完全死亡的细胞重组并快速再生，所以才会在短时间内出现奇迹般地治愈效果。但如果细胞已经完全死亡，那救赎之血就无能为力了。”

    “也就是说，不是救赎之血的问题”

    “对，我之前检查过她的身体，那种叫玛尔的药剂腐蚀了她的筋脉，将她的腿部神经切断搅碎，最后完全抹去。可以说，她还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换成一般人，也许早就因为血液循环问题死了吧。”

    “她在哪”

    “我建议你先…”

    “告诉我！她在哪”

    “呼…跟我来吧，之前怕你走后有刺客暗杀，我就把她安置在地下室了。”

    “刺客你的意思是…”

    “我确实老了，但我的脑袋可不糊涂。你走后到现在，已经有三个刺客光顾我的旅店了。”

    “当然，他们被死了。我剥了他们的皮，把他们的骨头剁碎，扔到后院喂狗了。”瑞哥露出浅笑，他的语调里，夹杂着与残酷内容毫无关联的轻慢，也许这才是一个帮派头目该有的姿态吧。

    这个瞬间，零突然意识到，瑞哥是个退伍老兵，即使告别了毫无荣誉毫无底线的战场，他也还在战斗。即使度过了烽火连天的日子，瑞哥老爹的血管中依旧流淌着沉闷的荣誉与低沉的高贵音律。

    这个世界再怎么糟糕，也还是会有一些人不会因疲惫而吃掉梦想和希望，带着烛火幽暗的夜幕下穿行森林。也许正因为有这样顽固的混蛋存在，这个世界才没有彻底被拖进垃圾堆里吧。

    缓慢流逝的时间，难以忍受的恐惧感，都将度日如年的错觉深深的刻在心底。直到跟着瑞哥来到地下室见到那个坐在床上面如死灰的故人时，零才在那一瞬间，感觉身边有什么东西死去了。紧接着下一刻，她就觉得极其难受，开始感到悲伤，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拔掉心底最柔软处的尖刺。命运多舛的人生，以及迷茫的时间，让她与卡琳明明相隔几米，却被一条幽暗的峡谷给阻隔，对于这一事实，她无可奈何。

    “是你救了我吗”

    零点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头。对于卡琳的问题，她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做出正确的回答。还是因为自己太无力了，没能救下卡琳的满目疮痍的灵魂。

    “该怎么说呢，谢谢你…他们说你想见我一面，所以我就一直在等…等了好久好久，你终于回来了。那么现在，能再拜托你件事吗杀了我，我是个神职人员，教义不允许我自杀，所以麻烦你再帮我一次吧。”

    “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哦，我看得出来，你是个老手。所以这应该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

    “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请问吧，貌似这是我唯一能当作报酬支付的服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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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 相遇值得庆祝
    听完卡琳的自述，零百感交集。

    她能明白卡琳的孤苦，也理解那种经历沧海桑田的茫然与无助，但她还是希望卡琳能抓住一束光，重新开始。

    友人们依次化为乌有，只有无法窥见的轻笑声在耳畔萦绕。渐渐被阴云蚕食的天空，坠落在屋顶的瓦片四角，无力的灼烧着覆在上面的积雪。

    向前踏出第一步的时候，零便明白了自己该为何而战，她要守护自己爱的一切。

    卡琳几十年呕心沥血的坚持，疏于对自己的照顾，带着一身沉重的包袱，熬出满脸疲惫，到头来，却只能坐在床头，用自嘲的语气感慨人生还不能结束。

    她默默无闻，辛苦一生，却落得如此不堪，这让零无法忍受。

    看到她，零就想起了过去那个绝望而无助的自己，她忍不住想要出手拯救。

    也许零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但她明白，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于是她毫不犹豫的抽出长剑，单膝跪地，用剑锋割破了手掌，坚定而热诚的将长剑向前平举，端到卡琳面前。

    “这是骑士誓约”

    “不，我已经不是骑士了。”零深吸一口气，十分郑重的起誓道:“今时今日，吾已有一点微小的能力，以热诚之血起誓，今生守护费舍尔卡琳，使其不受任何伤害。吾虽自私、贪婪、疯狂、冷漠、残忍、堕落、丧心病狂，但除非星辰坠落，万象陨灭，吾之忠诚将护佑长剑永不折断，坚盾永不生锈。斩杀一切恶徒，抹除一切歹意，此生…”

    “好了，我有辨别谎言的能力。说吧，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对我起誓”卡琳叹了口气，疲惫的支起胳膊向上挪了挪身子，有些自嘲的说道:“我这种早该死在阴沟里的家伙可配不上这么吹毛求疵的誓言。”

    “我就是你口中那个蠢笨的小家伙，老师。”

    “这种蹩脚的…你…你竟然没说谎！”

    “是啊，一言难尽。我确实是死了，但看来我在完成某项使命前，还能活挺长时间。”零眼中溢出了滚烫的泪水，用格外沙哑的嗓音说道:“我回来了，所以请您不要舍弃生命。那些伤害您的人，我都已经把他们杀了。所以…所以，请别再…”

    “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之前我训练了三支猎兵小队，这是我最后能给你的礼物了。”此时端坐在床头的卡琳犹如一个端庄优雅的贵妇，在看似平静自嘲中带起的风情，毫无生气，好似一朵枯萎的玫瑰，让人不由得想要抱住她，保护她。

    于是零就这么做了，她起身上前两步，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卡琳，任凭她怎样挣扎，都不为所动。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能成熟一点呢”

    又是这种被拥抱的感觉…并不讨厌，但感觉很不适应。

    “我先出去一下好了。”作为士兵，瑞哥最尊敬的便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军，而坐在床上这位费舍尔小姐也理所应当享受她以前积累的威信与荣光。所以瑞哥在看见卡琳脸上的落寞后，十分识趣的别过脸，拉开门走了出去。

    “如果你所说的成熟就是眼看悲剧发生却无动于衷，那恐怕我这辈子都成熟不起来了。你是我的老师，也是我最后一个朋友，你觉得我会看着你就这样消沉下去而无动于衷吗”

    “小家…劳伦斯，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你所愿。我已经很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总有些路是要你自己去走的，我想现在的你已经有能力去实现你当年的梦想了，对吗”

    “目的地什么的根本不重要，我想要的仅仅是无忧无虑，开心自在。既然神给不了你救赎，那就让我来代劳吧。”

    ……

    当诺亚被派克背回来经过旅店正门时，发现这里驻防的士兵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批。和之前那些懒懒散散只会打盹唠嗑的士兵不同，现在站在门口的士兵们明显是战斗力强悍的精锐部队，从他们强壮高大的身材和锐利的眼神看，他们应该就是茶花城真正的中坚防卫力量了。

    穿过泛着冷冽气息的长柄战锤丛林和身披黑钢盔甲的人形城墙，诺亚不禁有些害怕。也许他还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但源自生物的本能提醒他，这些士兵可不仅仅是来代替同僚执勤的。

    按照王国法典，除非发生大规模叛乱，否则军队不能在城市内全副武装行动。在没有国王陛下的许可下调动民兵团超过百人，正规军超过三十人即可视为意图谋反的叛贼。

    但对于这条法典，哪怕是乳臭未干的孩童都不以为然。地处西境没有赶上征服历“黄金十年”的费舍尔王国在某些方面非常传统而保守。由于奥拉夫陛下从不主动过问吃喝玩乐以外的事情，所以平日里就算哪位正直的臣子有心检举大人物们践踏王国法典，私自伪造文书调动军队行动，也会遭到三恶人及其手下势力的阻挠。

    起初人们在目睹某个大贵族把几十个士兵当作自己的护卫，偷偷利用职权之便将士兵调离岗位以满足一点他毫无意义的虚荣心时，人们还会偷偷议论，背地里为维护法典的尊严而冲那个不知廉耻的家伙吐两口吐沫。后来，当这种情况发生的越来越频繁，践踏法典者的态



237 遗忘不算辜负
    “你就是那个谋杀巴托克大人的犯人”

    “屠宰畜生还会用到“谋杀”这种专业的词汇”

    仅仅两句话，本就寒冷的天气就好像又冷了一些。使者看了看零脸上不屑的表情，最终决定还是说正事。

    “奥拉夫陛下册封你为守护骑士，所以明晚你要出席伊莲娜公主的生日晚宴。感谢陛下的仁慈吧，没有追究你“过失杀人”的行为。”使者抽了抽鼻子，摆出了一副色厉内荏的姿态，试图用体面的说辞掩盖自己的主子对她毫无办法的事实。

    每个目睹了这魔头当街杀人的家伙，都对她残忍的处决手法和癫狂的战意心有余悸。倒不是说整个王国拿她没一点办法，只是如果要对付她，那要付出的代价之高昂，实在是有些划不来。奥拉夫陛下这次总算是做出了明智的选择，暂时用“骑士”的封号驯服了这个疯子，才使得这家伙没再搞出什么让人头疼的大事。

    索斯已经变成了叛贼，在杜威伯爵的授意下，无数陈年旧账被翻了出来，诸如“贪污受贿、私自调动军队意图谋反”等罪名一个接一个被安插在变成了五花肉的索斯身上。不过死人是不会反驳的，杜威毫不吝啬的接手了索斯的遗产，并慷慨的将其中三分之一缴纳进国库，得到了侯爵的封号。至于巴托克的势力，也在树倒猢狲散之后明智的选择向杜威靠拢。由此一来，杜威在一夜之间便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也许是兔死狐悲，巴托克倒是没有像索斯一样在死后背负罪名遭受唾骂，反而被追封为伯爵，还享受了风光大葬。就这点来说，也足以证明他在位时用弄臣的身份还是帮了杜威不少忙的，否则杜威也不会在葬礼上为他掉了不少眼泪。

    不过杜威还是心中不安，那天零在王宫给他留下的可不是什么软弱无力的恐吓，而是实实在在的威胁。第一次感觉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他坐立不安，甚至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然而再怎么恐惧也没用，零摇身一变成了陛下的守护骑士，这使得在明面上，没有任何正当理由的情况下，杜威是没法对零做什么了，反之亦然。不过放任危险在自己身边徘徊可不符合杜威的行事准则，如果一旦找到机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拔除威胁。

    而伊莲娜公主的生日晚宴，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可以置对方于死地的机会。

    “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的等待，使者终于等到了答复，这让他总算是松了口气，毕竟他只是个送信的，要是真的惹恼了眼前这个魔头，怕是他的主子也不会再为他这种小人物撑腰了。

    “没…没有了。”

    “那好，请回吧。”

    何其傲慢啊…使者望着零的背影偷偷松了口气。不过换个角度想，被册封了骑士，也算是半只脚迈进贵族的圈子了。被如此无理的赶走似乎也就不是什么特别难以忍受的事情了…再让她得意几天吧，很快那个烫手山芋就该让她头疼了。

    ……

    “怎么了他们没找你麻烦吧”瑞哥老爹摸了摸下巴，十分自然的问道:“是不是来给你送调遣令的”

    “不是，只是让我出席明天的晚宴。你说的调遣令是怎么回事”

    “哦你知道的，我身为帮派头目，总能提前知道些消息。”瑞哥咳嗽了两声，很大方的说出了一些秘密“你应该知道罗德王国正在打仗吧，恐怕咱们也要掺一脚了。”

    冗长的岁月确实赋予了瑞哥不少智慧，让他可以三言两语就勾起别人的好奇心。很显然，零对于如此大事不可能做到不闻不问。她回过头用疑惑的眼神望着瑞哥就已经说明她对此事已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别看我不出门，但王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是知道的。前几天罗德王国刚送掉了一波主力部队，现在已经无力独自抵御那些亡灵了。就在昨天，罗德王国的特使正式访问了茶花城，向费舍尔王国求援，这已经说明了他们的虚弱。不然那些乡巴佬怎么会病急乱投医引狼入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