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农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红彤彤的柿饼
饶是天顺帝喜怒不定已久,听得温婉这般皮厚的说法,也不由呼吸滞了滞。
司马这个空有俸禄没有实权,只无所事事用来收缴她儿子兵权的虚职,竟在这妇人嘴里成了个劳心劳力的要职。
那妇人却还道:“臣妇以为儿女谈婚论嫁之事当属家事,皇上为国君亦为人父,却只宣召臣妇进宫商讨或是而非下旨赐婚,应是同臣妇一般认为此乃天家家事而非国事,既是家事自谈不上忠心二字。”
天顺帝笑:“果然是市井妇人,做事全凭一腔意气。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你那两个孩儿想想,为你林家考虑一二。”
温婉抬起头,看得那隐现不耐烦的天子一眼才道:“请恕臣妇愚钝,竟不知陛下这话是何意。为林家考虑,敢问皇上我儿为驸马,于林家有何好处我儿不为驸马,于林家又有何害处
难不成皇上贵为一国之君,嫁个女儿还要动辄以旁人阖家荣辱性命相威胁不成”
天顺帝一噎,好半晌才道:“好好好!好得很!是朕小瞧了你,你既要圣旨,朕便给你圣旨!若你林家敢抗旨不尊,且小心你们的脑袋。”
温婉看着那双寒冰般的眼睛:“哦,那臣妇就在家等着杀头了,臣妇告退。”
说完也不管天顺帝如何青筋暴露,那面生的太监总管如何手忙脚乱,径自起身走出了乾清宫正殿。
待出了乾清宫的大门,温婉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那听得乾清宫摔杯子摔碗的小太监也战战兢兢催了她半会儿,她才提步扬长而去。
至于那时刻盯着乾清宫在关键时刻却无影踪的钱氏的召见,温婉只冷笑一声,当作未闻。
寻常时候旁人帮你一把或许不难,但涉及自身利益时想让旁人拉你一把,却是难如登天了。
坤宁宫里,得了太监报的钱氏,待人退下后,才与身侧大宫女道:“青鸳,你说这事会不会就如此了”
青鸳低头,恭敬朝钱氏道:“这么多年下来,奴婢从未见过林温氏真正和哪一位低过头。”
钱氏淡淡一笑,也是,那妇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一死
也许,她真的死了,待这阵痛彻心扉的伤心过去了,她的家人该是如何就还会是如何。林渊再痛苦,为着成全,为着艰难走在世道上的儿女,也还是会活下去的吧
而她的儿女会在尝遍痛苦之后,靠着一身被铁筑起来的傲骨再次站起来,找到相守的另一半,会有聪慧至极的孩子。到时,世事就又是另一翻模样了。
温婉的死没有任何征兆,只是在传旨太监在林家门前喊出“圣旨到”的那一刻,她便猛烈咳嗽了起来,大口大口的血似一下找到了出口肆意喷薄而出。
“来人哪!快叫大夫!快来人哪!叫大夫!”方婆子抱着啼哭不止的汤圆找到温婉时,一下子抖着嘴唇栽倒在地,眼泪淌成了河。
温婉没有偏头瞧她,也没有如往常一般迅速抱起她的幺儿,她只是以近乎挑衅的眼神盯着那道明黄圣旨冷冷一笑。
看吧,她不会拖累她的儿子,更不会让自己成为朝廷牵制她儿子的棋子,她活的这辈子,骄傲过卑微过,痛苦过也欢喜过,可她的生死从来不捏在旁人手里,只在她自己手里。
门前高举着圣旨等着林家人焚香叩拜的宣旨太监就那样呆若木鸡站着,眼睁睁看着那林家主母胸前的大片血花浸透了衣衫。
他这辈子经历过得大风大浪太多,不过,传旨传不出去却是头一遭。皇上再想让重庆公主嫁到林家,这时候也不能逼着人家林二公子不顾亡母尸骨未寒就办喜事吧等上三年,公主可就十八了!
他又不禁想,若这林家主母做得再绝一些一头磕死在宫门口,只怕京城和朝堂就有得热闹了!
传旨公公活到现在的位置,绝不是个蠢人,以死驳旨这般决绝的做法固然使皇上暂时不能奈何林家,可他这跑腿的却难逃迁怒。
于是他揣着一肚子心惊肉跳沉声吩咐跟着他的两个小太监赶回宫报信,自己则苦哈哈捧着圣旨等在正厅,希翼在林家主院进进出出满头大汗的大夫能给他个免于责罚的好消息。
林和安却比报信的宫人更早回到林家,他没有任何犹豫的与捧着圣旨等在正厅的传旨太监擦身而过。
在卧房门口擦了泪半晌的他,待真的见到他那不声不响双手交叠躺在卧床上的母亲的那一刻,心下陡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悲痛。
早上她亲手为他披上遮挡风雪的斗篷犹在,那摸着他脸庞的双手温暖依旧。
可是,我的母亲,你这样走了,我所做的一切逆来顺受,步步为营又是为了什么呢折羽翼并不比失去你要更痛苦啊!
林和安后退数步,泪眼婆娑瞧见一众大夫叹气摇头后,他忽的双膝一软,喉间滚过一阵急劇的腥甜泪如雨下:“救救她,救她!”
被扯住衣角的老大夫红着眼眶背起药箱,半晌才艰涩开口:“见血封喉,已是回天乏术,备副棺椁好生安葬吧。”
衣角猛的一松,满脸是泪的弯弯只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恰在这时,一个沉稳有力的脚步迈进了卧房,待他无声站到床边时,那庞大的熟悉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他探下身,眼也不眨地看着躺在他眼前的人,宽大粗糙的手轻抚过她曾经明媚的脸庞,说出的话竟是有些结巴:“带你……妹妹下去歇着。”
林和安将头低了下去,掩去眼底的泪,他父亲却已背着身合衣躺在他娘身侧低低道:“去吧,让我陪陪你娘。”
大夫们支吾着还要再说些什么,受林家供养庇护这两年,他们是想做些什么的。
“不必了。”林渊坚持。
一屋子人无声撤去后,林渊依旧侧着身一动不动躺在温婉身旁,一手轻轻搭在她胸前交叠的手上:“还要多久。”
&
第二百一十八章 面圣
待无计可施的传旨公公哭丧着脸与林渊一道进了宫,没敢直接见天顺帝,只私下求见了天顺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林福。
见他这脸色和一旁不言不语的林渊,太监总管先问一句:“这是怎么了”不是带着太医在林家传旨么。
传旨公公瞧得林渊一眼,才慢吞吞自袖中取出圣旨,捧在掌间。
林福大惊,只认为林夫人故去了,无奈之下压低声音同林渊道:“林大人随奴才进去吧,切记谨言慎行。”
一时间他也想不出来什么法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至于传旨太监,自然而然战战兢兢被晾在了乾清宫门外。
林福佝偻着身子,先一步上前同天顺帝把事儿说了,再揽着拂尘退至一侧,眼观鼻鼻观心。
天顺帝听罢只勾着唇角看着直挺挺跪在他身前的男人,待他磕了一遍头又起身再磕了一道后,才凉凉出声:“你林家的眼里还有谁”
林渊半弯着腰,往下磕头:“微臣不敢。”
天顺帝抬了抬眼皮,看着他这臣服的姿态不屑冷哼:“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你心中无皇帝,你那寻死觅活的妇人更没有。是乖乖遵旨还是让林家一个都不留,你自己选吧。”
“望皇上恕罪,说来”林渊顿了顿才轻声道:“微臣倒认为,还有第三个选择。”
上头冷笑数声,才好整以暇道:“你是聪明人,当知晓谁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人。任何人都没有那个跟朕讨价还价的资格,尤其是你!”
林渊将额头在地上磕出声,才抬起头淡道:“皇上可知,微臣家里的摆设小到如意花熏,大到紫檀画屏,每一件都比这乾清宫里的珍贵上数倍。”
当看得上头那人的瞳孔一缩,他才继续淡道:“皇上又可知,微臣这三月去了何处”
天顺帝已蹙眉盯紧他不语,谁不知晓他去了江浙
林渊却拱手道:“江浙、两广、西北、中南一带还有关外。微臣拿出家中囤积粮食的一半交给了您的钦差大人,还有一半,微臣运去各地转了个手,得了五百万两银和五百匹汗血宝马。”
天顺帝端过林福呈上来的甜羹尝了一口,才笑:“呵,亏你做得出!”
林渊也笑:“是,微臣志不在朝堂,于微臣而言,只要不搅和政事,不危害百姓,微臣什么都做得出,也什么都敢做。这便是商人,商人看重只有钱,而非权。”
“可若您要臣去大费周章地攀附权贵,左右朝纲,甚至是为君为王,凡事循规蹈矩,处处身不由己,微臣做不来。
与您励精图治,心系天下不同,微臣的心胸太窄,窄到只能装下一人。她欢喜臣便欢喜,她落泪臣觉苦痛,每日所思虑的,不过是臣那愚妇吃喝的好不好,穿用的合不合心意。”
“你是在告诉朕,你没有野心”天顺帝挑眉。
“皇上不主动出手,林家自然没有野心。”
“你那两个文武双全的儿子你也不为他们打算”天顺帝又舀罢一勺甜羹放进嘴里。
林渊嘲讽般勾起唇角:“皇上何许人也,难道会不清楚朝臣在眼皮子底下的动作么
您勤政爱民,太子仁德慧敏,林家不过贫农出身,何以会妄想取而代之还是说动荡朝廷借以揽功的下场不够鲜血淋漓”
天顺帝讽刺一笑:“哼,帝王,权臣,算你看得清楚!”
林渊恭敬一拜道:“微臣听闻民间有句俗话,叫做肉烂在锅里还是肉。微臣以为臣再富甲天下,只要江山牢牢握在您手里,普天之下的财富都是您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退意
圣旨一下,林和安就跟着林渊进了书房:“皇帝真会如此轻易就放过咱们家”
“自然不会。”
“哦,爹你不怕”林和安找了张椅子坐下,把玩了手中剑穗半晌,才抬头问他爹。
他娘这一出可着实把他吓得不轻,到现在还心慌得很。也是这一次,他才深切知晓,日日陪着他的娘亲有朝一日会离他远去。
“把门关上。”
林和安起身,把书房的门掩上。
“怕有什么好怕的,三五年之内他顾不上收拾林家。”林渊把字练完,拿起端详了片刻,才扔进火盆里。
“您的意思是”林和安歪着脑袋,有些犹豫。
“边疆战事又起,石亨欲起兵造反,他那视若珍宝的公主又叫人弄大了肚子。你说,他可还顾得上林家”林渊嘴角翘起,看着他这瞪大眼睛的二儿。
林和安咽了咽口水,像受惊的兔子往外瞧了瞧才道:“在太后的孝期叫人弄大了肚子”
林渊哼笑了一声:“这有什么,一剂滑胎药就能解决的事,麻烦的是这里头牵扯出来的旧事。”
等那千里驿报传来,内忧外患的皇帝如何焦头烂额就是他的事了。
到了今时今日的境地,谁也别想随意宰割林家。他不信,他倾尽半生之力只求一个安稳富贵还求不来!
“爹……”林和安后知后觉看着他爹,突然喃喃道:“这许多事不会都是出自您的手笔吧……”
林渊没有理会儿子,只垂头专心在宣纸上泼墨,这世上太多事无需事必躬亲就能达到想要的效果,端看这幕后之人如何把控时局罢了。
倘眼睛只盯在脚背上,便是藏得再深做得再多又如何他这二儿,有父母挡在身前,心思终究还是浅了些。
林和安靠近桌子,随即瞧得那苍劲有力的字几眼,嘴里轻道:“所以,您既想要牢牢占住皇商的位子还想咱们家不受天家掣肘。而且,皇帝身边无甚可用之人,我与大哥也可借以在朝堂稳住脚跟。”
林渊挥毫的手未停,直至最后一字写完,他才轻点了下头,淡然道:“也不尽然,在京城住了十余年,我想带你娘出去走走。”
良久,林和安才抬起头,不可置信道:“爹你是不是一早就算好退路了说不得皇帝此举也是您……”
吃惊之际,书房门被猛地推开,红光满面的汪先生踩着风火轮一般抱着怀慕跑进来:“阿渊,林渊,此子,此子绝非凡童!”
作为一名骨灰级别的老太傅,最开心的莫过于遇到天资聪颖的学生了。
林和安瞧着兀自吐口水泡泡玩得开心的幼弟,实在难把他同那一肚子心思的长兄归类到一处去。
汪先生却手舞足蹈地一手朝林渊比划:“这么厚的一本《大学》,这小子半日就读完了!老夫随意挑了一段让他背,你猜怎么着,一字不差!一字不差啊!”
汪先生激动了,话都说不清晰的黄口小儿,竟能通读《大学》!天资通透至此,再加以造化,如方仲永一般五岁能诗简直易如反掌啊!
因此,冲动之下的汪先生做出了一个让他捶胸顿足乃至后悔终生的决定:“林渊,这孩子交给我吧我给你带!”
林渊接过林怀慕打量片刻,才摇头拒绝:“先生年事已高,教导幼子难免伤神伤身,还是算了吧。”
遛鸟下棋的日子多舒坦,做甚要带奶娃娃呀,林渊想不通。
汪先生吹胡子瞪眼:“我说交给我就交给我,多嘴多舌作甚你们爷三个加上小弯弯哪个不是我教的,到怀慕怎么就带不
第二百二十章 远行
温婉听得他这话差点咬了自个儿舌头,瞧他当真不似平日里玩笑模样,只得半撑起身子问:“那儿女呢”
林渊低头在她唇上轻咬一口,才自在道:“扔了。”
“扔了”温婉有些懵。
“嗯,扔京里了,和慕住汪先生院里由他亲自教导,和方三年后才会回京任职,和安和宜会照顾好自己。”林渊点头肯定。
温婉张口结舌瞧他半晌,突的转身掀开车帘,果然除了赶车的哑巴一个人都没,也一件行李都没!
尼玛,一个古代人玩什么说走就走的旅行啊!温婉想咆哮,可是对着身后那张满是自在的脸,她到底长吸了一口名作自由的空气,沉默着没说话。
这一切是为了谁呢她曾经想过混吃等死的日子他给了,后来她想一世安稳岁月静好他努力这许多年也给了。
如今,她逼至灵魂角落从不曾提及的那份对于自由的渴望,他又猝不及防地捧来她跟前,一如当初一贫如洗时掏给她肉饼一般模样,满心欢喜。
“再如何,也得等和慕大上几岁,老大老二老三都定好人家咱们再走啊!再说,什么都没带,咱们喝西北风啊”试探着将手伸向车外的温婉忍不住回头。
对于此刻自己的生机勃勃,和她那从头发丝到脚趾都在不断溢出的自在欢喜,温婉是浑然不知的。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