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农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红彤彤的柿饼
等这厢仆从们高高兴兴去了库房签了字领完银钱物资,那厢拢着碳温暖如春的西跨房里也有几个管事正来来回回禀方大山的话,落在最后的便是主管采买的李婆子李管事。
“衣服被褥,煤炭用品都已置办妥;鸡鸭鱼肉,米粮菜蔬也已将地窖和冻窖里堆得满满当当,尽够咱们百十口人吃上小半年了,您看看可有纰漏的!”李婆子满脸是笑,眼下这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大街小巷一片汪洋的空档,
第二百零七章 洪涝
京里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此时莫说是京郊的农舍,便是各衙门内也开始积水,更时常有门窗因泡了水轰然倒塌砸伤人的事。x
“说来也怪,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大雨,怎么就没个停了亏得您见识长远早早屯下了那些粮食,现下那集上已连半两银子一斤的糙米面都买不上了!”方婆子替温婉戴着簪,嘴里还是离不了头顶的天。
温婉抱着手炉也皱了眉:“我姐姐那里可送去了信”
方婆子替她点了胭脂才点头:“您放心,我到曹府时刘管家正指挥着家丁往院墙上贴碎瓷片呢,依奴婢看姨太太可不是个没成见的!”
温婉略略放下心,亲自将宅子里里外外查看了一遍后才郑重交代方婆子:“闭紧了大门,白日里要出去的须得三五结伴,还要过了你们的查问。天一黑,谁也不许出去!”
方婆子心慌得厉害,扶着温婉在主位坐了,才忐忑问她:“这雨这样严重”
她将汗湿的手心在身上擦了擦,才倒了杯热水放到温婉面前。
“不知,只是这样大的雨,住在江河边上的千万百姓怕是要遭大秧。而且,谁知道这水灾过后会是地震还是瘟疫,亦或是干旱届时。人为了那一口吃的,什么事干不出来”
方婆子张大了嘴,半晌没出声,她知晓此时外头形势不好,但这样的形势会如何祸及自身,会如何使京中大乱,她不敢想也想象不出来。
她却不知,温婉愁的不是这来势汹汹的天灾,而是隐在这天灾背后的。
这日晚间,睡得迷迷糊糊的温婉就听得几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待她睁开眼时,林渊已披头散发走到门边。
房门一开,时隐时现的厮杀哭喊声更甚,林渊回头瞧她一眼后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靠在床头昏昏欲睡的温婉才等来一身寒气的林渊躺进被窝:“没事,隔壁摸了几个宵小进去,哑巴已带人过去料理了,快睡吧。”
温婉点点头,很快呵欠连连睡过去,连身旁男人久未合眼都不知道。
几日后,温婉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朝廷张贴了征粮文榜,说是两湖、江浙、常镇、嘉湖等数十座州城因洪涝水灾之故,已破坏田地十万顷,屋舍坍塌不计其数,溺死者数万人。
朝廷欲赈灾救济,奈何国库空虚,因此,需要广大人民出一份力,帮助大明度过危机。
而张贴文榜的同时,忧国忧民茶饭不思的皇帝已带着国师亲去了国清寺祭天,祈求龙王收雨,世道太平。
可过了两日雨还在下,家里撑起一片天的男人们开始似陀螺一般忙得脚不沾地,晚上归家有时都能端着饭碗睡过去。
自她生和慕之际,她手里的探子暗兵就被林渊一股脑收了去,如今她姐姐不上门,她竟连家里男人们在做什么都不知晓了。
这日晚间的饭桌上很是沉闷,元宝和阿羡都似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垂着头只顾扒饭。
过得半晌,林渊才抬头对温婉道:“你这两日给大儿的行李衣物收拾出来,和方再过五日就要启程去江浙。”
给汤圆喂鸡蛋羹的温婉一愣,瞧得没说话的大儿半晌才讷讷开口:“去江浙作做什么”
林渊便伸手抱了汤圆放在腿上,淡道:“去江浙赴任府尹,也是赈灾的
第二百零八章 司马
再说得几句,温婉索性将被子蒙过头,对这素有主意的三父子眼不见心不烦。x
林渊也不恼,只把她抱到心口暖了好一会儿,才淡道:“但愿这场天灾能早日结束,王恂能凯旋归来,不然在这几年间,再死上那几十万人……”
温婉便懊恼从被里钻出来瞪他:“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儿的顶着,要你们一个两个的上赶着操心坐了那至高无上的位子,还想着万事不操心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躺远些别贴着我,热!”
林渊抬起手,将她箍在怀里紧了紧才莞尔:“我不。”
让她担惊受怕了十几载已是对不住她,外面的风雨,他能挡的便悉数挡了去。后面匆匆几十载,总要让她活出个精神抖擞的母老虎样才好。
温婉白眼一翻,反腿朝他一脚,才哼唧:“贴着我你能多长块肉啊”
林渊老实不客气拍拍她光滑的侧脸满足闭眼:“睡觉,恁的聒噪!”
温婉怒气冲冲回头,得来一副欠扁的嘴脸:“不是你教的摸脸杀是不是睡不着,睡不着出去吹风去。困了……”
捂着火辣辣左脸的温婉:……禽兽,摸脸杀你妹啊!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这天,坐在暖坑上的温婉已脱了冬衣,换上了闪闪发光的紫貂皮袄,里头还衬了她花高价做来的鸭绒背心,尽显富贵奢华。
躺在她旁边自娱自乐练习翻身的汤圆,时不时咿咿呀呀地说些火星语逗得自己“咯咯”一笑。
“这几件鸭绒窄袖长袍配棉裤和虎皮长靴,外头罩鼠毛披风,不下雨的时候穿。袍子夹层还有鞋底娘各塞了五千两进去,你若急用,就让墨汁帮你取出来。
那一箱子是防水的皮袄皮裤手套围巾,下雨的时候穿,娘都替你搭配好了。”
“那几个红木的箱笼里头装的是……”
无声笑着坐在一旁看汤圆满床打滚的阿羡打断他娘:“阿娘,我记住了,你喝口茶润润喉。”
从吃穿到用度,从佣人到医药,他娘早打点得妥帖,各行李箱笼上头也早做好标记夹了纸条,便是个傻子在外面也不怕过不好了。
然而温婉还是不放心,喝完一盅茶后,又小心翼翼同儿子商量:“要不,你把墨云带去吧要是你有个头疼脑热的,她也能搭把手。”
阿羡叹气:“儿子身边已跟着两位神医了,再说儿子是去赈灾放粮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带着墨云不方便。”
墨云走了,他娘有个身子不适怎么办
温婉红着眼委屈巴巴和方婆子控诉:“养儿子有什么用半点不心疼他老子娘!洪水过后万一有个瘟疫什么的,嬷嬷你说我还怎么活”
同为人母,方婆子再理解温婉不过,因而她与阿羡道:“大公子还是带着墨云一道吧,就当让你娘放心。她是个妥帖人,必不会给公子惹麻烦的。”
抱着汤圆的阿羡无奈妥协,他要不答应,他娘就能眼泪汪汪念叨他一天,怪道书上说女人是谁做的。
见儿子点头,方才还两眼红红的温婉顿时喜笑颜开:“还有件金丝软甲,你和元宝一人一件的……”
话没说完,阿羡就脚下生风跑了,徒留温婉又感慨了一番儿大不由娘。
许是见他娘无精打采,善解人意又富有爱心的林和慕艰难爬过两万五千里长征,用一泡童子尿结束了他娘伤春悲秋的下午,还拍着手板心小老头般笑得东倒西歪。
因他的善解人意也
第二百零九章 大雪
阿羡走的那一日,温婉替他束了发,给他做了一桌子早点看他慢条斯理的吃完,才将人送出了门外。顶点
许是老天爷给面子,这日虽还冷得紧,却也没有再下雨。相反,还艳阳高照。
马车慢吞吞走出几步,温婉还是没忍住两眼红红跟了过去。她知,他要去江浙,也是为了将他弟弟曾经血战沙场尝过的苦感同身受。
“羡,留着命,留着命回家!爹娘从没怪过你!”她看着那越行越远的马车终究顿下脚步叹了口气。
而那载着她大儿独自远去的马车自始至终都没慢下一二,甚至车帘都没掀开,她的大儿就是那般倔强地让人心疼。
阿羡走的第二日,京城下起了鹅毛大雪,早起推开窗便是铺天盖地的雪白,在寒风里闪烁出五彩的光,让人生出无尽欢喜。
院里有几个青果一般的丫头早众星捧月围着弯弯堆起了雪人,偶或在掌心哈出两口热气,脸上是无忧无虑的笑。
见得温婉推窗,丫头们也不怵她,遥遥朝她一福后照旧嘻嘻哈哈忙活着,这一方天地到底洗去了她们身上的悲凄,徒剩快活。
“天冷得很,夫人身子要紧,可不能在窗户边站长久了!否则让宋嬷嬷方嬷嬷知晓了,奴婢们中午就得吃竹笋炒肉丝了。”这丫鬟二八年纪,穿着一身鹅黄衣裙站在窗下,脖领衣袖出皆镶着精致好看的毛边,瞧着便是一派生机勃勃。
温婉被她缩着身子不停跺脚的模样逗笑,隔着窗伸手将手里的铜炉递给她:“拿去,别在院里呆久了,回屋后也要喝碗热热的姜汤才好。姑娘家年纪轻轻的,且得爱惜自个儿!”
那黄鹂鸟般喜人的丫鬟忙将手炉抱在怀里,笑呵呵跑远。
不过几步,温婉便瞧得她蹲下身将手炉塞进弯弯手里,才拍了拍裳裙一路兴冲冲小跑回来:“奴婢不冷,身上血气旺着呢!倒是夫人,已在这窗下站了许久,再不进屋着衣衫就要得风寒了。”
温婉笑骂,大儿离家的低落被冲散一二:“还管起你主子来了,嗦!”
小丫鬟也不甘示弱,探头就要关窗:“夫人听话些,这冰雪能冻掉人下巴,您可玩不得啊!”
温婉哭笑不得,这哄三岁娃娃的口气。
索性方婆子到得也快,手里还端着一叠热水泡过的鲜果子,红艳艳的格外惹人垂涎。
温婉捏了一颗尝了,又挑了颗最大的塞进方婆子嘴里,才指着那鹅黄衣衫的丫头问:“那丫头叫什么名字”
方婆子忙背过身将这价值千金的果子咽了,一面伺候温婉穿衣穿鞋,一面眼也不眨道:“就叫鹅黄,她自己起的名儿,整日就爱穿鹅黄的衣衫。这丫头命苦得很,生下来的那日兄弟就死了,十岁上,她们那的县太爷瞧上了她娘,生生打得她爹只剩一口气,当着这丫头的面将她娘强了。”
“她娘又是个烈性的,天一黑,就换了身红衫一头撞死在那县衙门口。而后,她那吊着一口气的爹拖得半年用光了家里所有银钱也两腿一蹬没了,听卖她的牙婆说,这丫头是她当家在河底捞上来的。”方婆子说些时,眉毛都未曾动一下,世上的可怜人太多了,哪里可怜得过来
温婉远远看着那鲜活的身影,愣怔道:“不会吧”
这样惨烈的身世,这姑娘居然还是一派生机勃勃,当真人不可貌相。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不去
燕子农家正文卷第二百一十一章不去钱氏没再用她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看着温婉,她只是垂了垂眸似一尊石刻的雕像:“再过两年,边疆安稳天下太平了,还能等得了他立功么他已十四了,他已经长大,你作甚要拦他你为他殚精竭虑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在他临门一脚时挡在他前面”
温婉没有感情地翘了翘唇角:“如此说来,皇上让和方去江浙赈灾,让他去做那里的地方官也是为了他好”
钱氏抬眸往她坐的方向看了一眼,才不紧不慢道:“不全是,林家不似旁人有盘根错节的根底,你那一双孩儿也确实被你教得不错,只要你们夫妻乖觉一些,皇上确是有心让他们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这与你林家几代都是好事,你莫糊涂!”
温婉又一笑,转脸看着大门好一会儿,等那纷飞的雪在台阶上积了厚厚一层,她才闭了闭眼道:“说不去就不去,你说破大天也不去,你说我拦他的路便是拦罢!”
钱氏猛地拍了拍扶手,不可置信地喝骂:“你好糊涂,你可知我花了多少心思才让陛下点的头太子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他们两兄弟今日不去挣功,哪日你我蹬腿去了,焉知他会如何对待他们我是为你好,为了他们两兄弟好!”
为了将这江山安全无虞的交到太子手里,皇帝已将上头的刺拔得七七八八,首当其冲的便是仗着昔日有从龙之功,对他予取予求的臣子。
而这当口,便是林家为首的这帮富可敌国的富户,尤其林家还占着皇商这个肥缺,供的还是衣粮!
只有林家和一众富户倒了,国库才能迅速充盈化解朝廷的流民四起动荡不安,皇上也才能在这位子上安插自己的人掌握各地的政务和经济,而太子上位后也能守得住大明江山,可谓一举多得。
光靠国库那点微末的税收和抄家之举,已经很难化解眼下这场危机了。说到底,陛下想办林家,与林家本身并无关系。而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让陛下看在林家这两个为朝廷卖命的儿子的份儿上,不过多为难林家。
许久后,钱氏才听得那婉转轻柔的声音里参杂着不以为然:“为他们好可是姐姐,好不好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便是我,也不能打着为他们好的名义,让他们成为我想要他们成为的人,深刻的爱是真正了解他们,让他们做他们想做的事,让他们做自己。”
阿羡想去救济天下苍生,想去帮助那些苦难的百姓,所以,尽管她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还是让他去了。
而元宝,他去从军的目的,有为了阿羡不必搏命,也有为让温婉过上好日子,更有和林家同甘共苦的心思,可独独没有人问过他喜不喜欢带兵打仗。
钱氏被她这歪理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揉着突突不已的太阳穴疲惫开口:“你且回去问问他的意思,去还是不去,三日内你给我递个准信。”
温婉这才站起身,恭敬朝得钱氏磕了头,嘴里却道:“问他可以,只是他若说不去,便是刀架在脖子上我也是不让他去的。届时你和你那夫君要是再敢威逼利诱,我就带着全家吊死在你皇城门口,大家鱼死网破!”
钱氏闻言罢冷笑了起来:“知晓,你向来是个豁得出去的!慈母多败儿,古人诚不欺我也,滚下去过你那与世无争的日子罢!”
温婉忙眉开眼笑退后两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甭和她打感情牌,她百毒不侵!
&
第二百一十二章 家书
阿羡在信里这样写道:一路上有多少人因饥寒交迫而死,我不知道确切的数字,只知那些曾经一度肥沃富饶的城池变成了不毛之地的乡野,所到之处无不怵目惊心。
我曾以为幼年颠沛流离的兵乱之苦已是噩梦,江浙却比当年更甚。
一个正当壮年的农家汉子,本可以开耕种田或做点小营生养活妻儿,与人无犯。可因为连日的雨雪,他已有一个多月没吃饭了,挂在他身上的褴褛随风而动,不能遮挡丝毫风雪。里头是快要干枯的皮肉打着皱褶,身上的骨头清晰可见。
即使是个二十岁的青年,他行动起来也像个干瘪的老太婆,一步一迈,走不动路。
他早已卖了妻子儿女,能活着还算是他的运气。他把什么都卖了,房上的木梁,抵御雨雪的衣服,甚至是妻子给他编的最后一双鞋。只有那茫然无神的眼珠,提醒着他原来曾经也是一个人。
温婉抬抬头,眨去眼里的湿意,才挨着林渊继续就着油灯去瞧那最后几行字迹。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