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么纯真的年代

    敲了敲车门，张十三问道

    “警察同志，麻烦问一下六道沟小学怎么走”

    虽然车上有地图，但是纸质地图的粗糙程度已经超出了人眼能辨识的极限。

    除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公路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标注，不找人问下路，张十三实在不放心。

    年轻的协警没有回答，而是用一口浓重的乡音警惕的反问道

    “你四干洒滴”

    “我朋友是过来支教的老师，我来给他送点文具。”

    张十三如实回答。

    两人的对话惊醒了旁边的老警察，老警察抓住车门借了一下力，费了老鼻子劲才坐起来。

    旁边的小协警则是赶忙帮他把靠背立了起来，顺手把已经歪掉的小风扇重新对准了老警察。

    老警察打量了一下张十三，又从后视镜看了一下他停在路边的越野车，才不紧不慢的说道：

    “支教老师六道沟可远哩，你得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开，走上30里地差不多就到了。”

    老警察坐起来之后，小协警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人也变得活泼起来，跟个话痨似的重复了一遍老警察的话：

    “对滴，可远哩，去六道沟的路也不好走，坐拖拉机都要两小时，你这小车够呛能开得过去。”

    “没事儿，我的车应该比拖拉机好开点，一般的路都没问题，对了警察同志，这附近能找到人帮忙带下路吗”

    一直等出城看到漫漫荒山之后，张十三才觉得好像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不找个向导他都有点不敢往前开。

    “那可不好找，主要是太远了，人今天去了肯定回不来，死活得在那住一晚，这年头谁家都不宽裕，想睡觉都没地儿




第二章 六道沟小学
    有王麻子在前面带路，张十三安心了不少，人生地不熟的还是有个向导更加可靠。

    唯一的问题就是王麻子的拖拉机跑的实在有点慢本来就是小马拉大车先天不足，更何况现在车斗里还塞满了人，能跑的快才怪。

    哪怕油门已经踩到底，把12马力的柴油机憋出一阵一阵的黑烟，张十三看了一下仪表盘，此时的速度依然没有超过20公里每小时，只能放慢速度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等路程过了一半两辆车从国道拐进山里的黄土小路之后，行进的速度更是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点。

    一个小时都跑不了五公里，比乌龟还慢，张十三只能耐着性子慢慢挪动。

    这倒不是说两人的驾驶技术太差，实在是眼前的路根本算不上路，除了不长草以外，完全没有一点可以被称之为路的地方。

    小路沿着半山腰盘旋而上，一边是梯田，一边是悬崖，最宽的地方不足五米，最窄的地方更是连三米都不到。

    路面坑坑洼洼不说，时不时还会有一段沙话路，就是那种跟沙漠一样的构造，土壤都是流动的，随便来阵风一吹就能扬起大片沙尘，开车走在上面随时都有打滑的危险。

    幸好张十三刚刚换了新车，奔驰系的强力四驱足以保证它的通过能力并不弱于前面的拖拉机，可以算得上是有惊无险。

    车是他前阵子刚换的，自打上次安志远说他的车配不上他身份之后，张十三就有了换车的心思，恰好买房的时候办了贷款省下一大笔钱，就通过张仕久提了一辆奔驰。

    原本也考虑过那些商务款，不过相比起来还是越野车更符合他的年龄段，没想到误打误撞恰好解了他此时的燃眉之急，幸好换了车，要是还开着去年买的紧凑级，别说通过性，就这烂路足以能把他的早饭给颠出来。

    在这点上娇生惯养的张十三就不如本地土著了，拖拉机上的妇女们早已习惯了这种恶劣的路况。

    哪怕修在崖壁的小土路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也丝毫没见她们露出胆怯或者恐惧的模样，仍旧叽叽喳喳的聊着天儿，仿佛身下的颠簸根本不存在一样。

    或许是对张十三这个自己开车过来支教的“老师”太过好奇，坐在车尾的几个年轻女人时不时就会指着他笑闹一阵。

    隔着玻璃张十三也听不见对方在聊什么，不过按照常理猜测应该少不了荤段子。

    天朝农村妇女的嘴皮子功夫向来是所向无敌的，尤其是经济欠发达地区的女人们，因为平时很少有其他娱乐活动，卦耍嘴就成了各个年龄段妇女们的唯一消遣。

    张十三的村子就是这种情况，只要一群妇女聚在一起，连谁家老爷们儿的屁股上有几颗痣都能打听出来。

    而且说起话来完全毫无顾忌，不但生直器官总是挂在嘴上，稍微有点儿不爽，就能把对方的祖宗1代全部问候一遍，不管多复杂的生理伦理关系，都能贬斥的井井有条，让人丝毫占不了便宜去。

    其实最厉害的还不是他们话语的狂野，而是闲聊的时候也不会耽误干活，哪怕话里刀刀见血，手里还是该拧玉米的拧玉米、该打毛衣的打毛衣，就仿佛手和嘴分属于不同的两个人一样。

    前面拖拉机里也是同样的情况，妇女们一路聊着天一路择着菜，时不时就会从车上扔出几片烂菜叶来。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天色将暗，经过一下午的颠簸，妇女们也没了下午的精神头，就跟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

    其实张十三也累得够呛，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比开一天的高速都要累，精神头一直紧绷着，直到此时路变得平坦了。才终于有了一丝放松的机会。

    没一会，带路的拖拉机就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王麻子倒是每见有什么异常，再一次越过重重阻碍从驾驶位上跳了下来。

    “小老师，从这个



第三章 再见林姑娘
    “毛孩儿，你带这个老师去趟你们学校，送到了你再回来。”

    或许是觉得拿人手短，在张十三把东西强塞到他手中之后，王麻子从车上喊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孩下来。

    叫毛孩儿的小男生一个健步从车上跳了下来，看起来很皮实的样子。

    打扮的也很有时代特点，留着锅盖头，脚上蹬着一双90年代很常见的塑料凉鞋，身上则穿着一套不甚合身的运动服，上面还写着北都小学的字样，看来应该是其他人捐献的。

    小男孩怯生生的看着张十三，仿佛在犹豫该如何打招呼。

    “这是我家娃，就在六道沟上小学，让他把你送过去，省的你再找不到地方。”

    王麻子跟张十三解释了一句，又扭头踢了旁边的男孩一脚，吩咐道：

    “快去，把老师送过去之后赶快回来吃饭，我给你炖肉。”

    小男孩点点头，转身就向通往六道沟的小路上跑去，跑了两步之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站在那也不说话，而是朝着张十三招招手，意思是让他赶快跟上。

    张十三没有急着上车，而是转头跟王麻子确认了一下：

    “他叫毛孩儿是吧”

    或许是嫌弃儿子上不了台面，王麻子朝地上啐了一口说道：

    “对，叫王毛孩，没出息的玩意儿，见到人也不知道说话。”

    “毛孩儿，回来，你坐车上带着我！”

    张十三朝王毛孩喊了一声，只见王毛孩嘴角露出惊喜的笑容，蹭蹭蹭的用比刚才快的多的速度跑了回来。

    没料到张十三是这个意思，王麻子赶忙拉住儿子，非常不好意思的跟他说道。

    “那可不行，小孩子身上一身土，别再把你车弄脏了。”

    “没关系，车不就是给人坐的吗，我身上也没比他干净到哪里去。”

    张十三却不甚在意：

    “来，毛孩儿，上这边。”

    一边说一边拉开了副驾的门，王毛孩闻言挣脱了亲爹的束缚，一个箭步蹿到了门边爬了上去。

    他长这么大只坐过家里的拖拉机，还从来没坐过小轿车，虽然作为村里唯一一家有拖拉机的富裕户，这台拖拉机为他在学校里长了不少志气，但是跟张十三的越野车比起来，家里拖拉机就有点不够看了。

    他甚至觉得连之前镇长来学校考察时坐的小吉普都没这么霸气。

    今天能坐一回这车，等再上学的时候足够吹一年的牛逼了，哪怕回家被亲爹打一顿也乐意。

    见张十三是真心实意的没有看不起自家孩子的意思，王麻子有些释怀的笑骂道。

    “这小兔崽子，我是管不了他了。”

    其实就连他也没做过几回汽车，要不是还得维护一下成年人的脸面，他都想亲自带路了。

    “小孩子嘛，还是活泼一点儿好。”

    张十三回应了一句，看到拖拉机上剩下的几个孩子也露出渴望的目光，于是便拉开后排门说道。

    “还有谁想跟毛孩一起去吗都过来，我载你们去学校。”

    听到他这么说，车上的四五个小孩争先恐后的跳了下来，只能坐三个人的后排座一下子挤满了人。

    好在超载不超载的在乡下也没人管，唯一有执法权的蒙队长完全不可能来这里，张十三倒是没觉得公然违反交规会有什么负罪感。

    主要是看到这群孩子，让张十三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他小时候一直到小学毕业都没坐过汽车，也是跟王毛孩他们似的，平时出门坐的最多的就是拖拉机和三蹦子。

    有一次临近过年的时候，在县里做司机的小姑父把单位里的那辆蒙着绿帆布的吉普开回了村里，兴奋的他一天找不着北。

    连午饭都顾不上，草草的扒了几口饭就出去看车，不仅仅趴到车下研究了好一会四个轮子是怎么拐弯的，最后连轮胎上有几根胎



第四章 终相见
    通往六道沟的路只有这么一条，都不用王毛孩他们指点，张十三就找到了小学的位置，毕竟学校里的旗杆还是很显眼的。

    穿过安静的小村子，张十三将车停到小学门口的黄土操场上，先把中控打开，再手把手的教给孩子们如何开门。

    在这种事情上他特别有耐心，只希望他们以后再坐车的时候不要跟自己似的因为不会开车门而感到自卑。

    门打开之后，小孩子们一窝蜂的跑了下去，一边往学校跑一边大喊：

    “林老师，你男人来了！林老师，你男人来看你了！”

    张十三随后也下了车，没想到刚一进大门就被一个拎着扁担的老头儿拦下了，用略带警惕的眼神盯着他问道：

    “你是干撒滴”

    “我是林雅萱林老师的男朋友，过来看看她的。”

    张十三刚说完，就看到林雅萱在王毛孩他们的簇拥之下从后院里跑了出来，看到张十三之后，直接扑到他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还哭什么”

    “我想你了嘛，你不知道，这里有蚊子，咬人可厉害了。”

    林姑娘抽抽噎噎的说道，也不知道到底哪个原因才是主要的。

    还没等张十三张嘴安慰女朋友，倒是旁边的一群小孩子架起哄来了。

    “噢！噢！林老师哭鼻子喽！”

    林雅萱这才想起旁边还有其他人，羞红着脸从张十三怀中躲了开来。

    “王毛孩！你作业做完了吗”

    “做完了做完了。”

    说完王毛孩儿就领着几个熊孩子一哄而散，作业是什么东西哪有玩儿自在。

    “冯爷爷，这是我男朋友，他不是坏人。”

    “还真是你男人呀。”

    拎着扁担的老头，也就是林雅萱口中的冯爷爷，喃喃的嘟囔了一句，仿佛听到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林雅萱再次红了脸，先是掐了张十三的胳膊一下才跟他介绍到。

    “这是冯爷爷，他是村里的村长，他怕我们住在学校里害怕，过来帮我们看门的。”

    “冯爷爷好！”

    “好好好，来了就好。”

    “你俩娃出去转转吧，我就不招待你了，人老了不中用，现在就开始犯困喽。”

    冯村长一边装模作样的打着哈欠，一边拄着棍子回了东边的厢房。

    虽然张十三很欣赏老人家的识趣劲儿，但是现在才刚刚七点来钟，你就说困了要睡觉，这也太扯淡了吧。

    等老爷子“吱呀”一声关上了门之后，林雅萱再次环住了张十三的胳膊，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半个多月没见面，林姑娘一时一刻都不想跟男朋友分开。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看我了呢。”

    “今天王毛孩他爸去县里赶集，正好碰见了，就跟着他的拖拉机过来的。”

    “你都不知道我刚来这里的时候有多害怕，生怕自己回不去了，想起来我就哭，想起来我就哭，哭着哭着就习惯了。”

    林雅萱絮絮叨叨的跟张十三诉说着山里的生活。

    “而且这里不但有蚊子，还缺水，我们现在用的水都是冯爷爷从山上挑过来的，平时只能擦擦身子，连澡都没法洗，在这真是太苦了，跟我想象的支教完全不一样，就跟来到两个世界似的。”

    听到女朋友这么遭罪，张十三心疼的说道：

    “要不你跟我回去吧反正也来了半个多月了。”

    他知道既然是支教肯定会选择穷困的地方，但是他说真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穷的地方。

    “我不，你都不知道这里的孩子多么可爱，我和小云吃的好多东西都是他们给我们送过来的，有野菜，有野鸡蛋，还有野兔子肉。”

    “而且他们真的好可怜，之前学校只有两个老师，学生还能轮流放假，老师却是一年到头都没有休息的时间，也就是这次我们来了他们才有时间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