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剑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梦入秋水
破庙里,随风明灭不定的火苗噗噗噗的摇曳着,不时还蹦出几个火星子发出一声脆响。火堆旁还坐着两人,不知是因为醉了还是因为火光的缘故,脸上各多了几分酡红,手里各抓着一坛酒。
两匹马卧在角落的干草堆上,打着鼻响,四溢的香味从火堆上烤的油光满溢的兔肉上不停冒出。
庙内暖和无比,庙外却是风雪漫天。
不停呼啸呜咽的风雪如一只无形的大手拂过山岗丛林,撒下一片莹白,像是这世上最上等的狐裘。
庙很小,也很破,也不知道曾经供奉着那尊小神,落满了灰尘,蛛网垂结。
陈离坐在那里,目光出神的望着面前闪跳炽腾的火焰,脸颊的伤口在火光的照耀中像是在往外渗着血,红的吓人。他身上乌黑的甲衣早已解下放在一旁,**的上身布满了无数伤疤,刀伤,枪上,箭上,坑坑洼洼,像是一条条蜈蚣般爬满了。
他虽在火堆旁,可全身却都无形的散发着一种瘆人气息,冷冽双眼如今更是如两把冷芒流转的刀子,变得更加冷厉,可他眼角却流出了滚烫的眼泪。他从未流泪,哪怕第一次上战场,遍体鳞伤,几番身死,但现在,他只觉得胸膛内的热血在翻涌,泪水是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与孟秋水削瘦的身形不同,他的肩膀很宽广,如今经历了无数次战场生死的细磨,他的身躯早已没了当初那股文人的书卷气,让人不得不联想到久经沙场的悍卒猛将。
他只是无声的流着泪,喝着酒。
“明珠呢”
一旁安静坐着,沉默寡言的青年咽下嘴里的酒,道:“我没告诉她,你回去自己说吧。”
火苗闪烁不停,陈离迟疑着道:“这天下乱世,各方势力博弈纠缠,本就是个无底洞,你没必要走出来的。”
听到陈离的话,孟秋水望着火苗的目光一抬,他表情先是僵了僵,继而视线又垂了下来。“那只是你自己这么认为,你只是你,不是我。”
“明天我便会走!”
此去中州事关重大,因为“甲子品评”引来天下高手的汇聚,估摸着那赵国太子因此会有所耽搁,所以之前姜离云曾与他商量过,早去为妙,简直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届时龙蛇混杂,自是容易下手。
陈离握着酒坛的手不禁一抖,可随后他语出惊人的道:
“我成亲了!”
孟秋水神情破天荒的是变作愕然,怔愣的同时对面陈离瞧见他这副表情是哈哈笑个不停,连呛了几口酒,呛的脸红脖子粗,咳嗽连连,分不清眼泪是不是真的。
“她叫拓拔火儿!”
还当真是一惊再惊。
孟秋水有些默然,相较之下这个名字他倒是有些印象,正是那能比拟三教传人北燕拓拔无敌的妹妹,不说对方是北燕三大王姓之一统帅苍狼骑,仅是北燕之人的身份只怕二人都会遭受无数阻拦。
他忽然想起来连姜离云都不曾告诉过他此事,显然也是毫不知情的,难不成这家伙是和对方私定终身还记得当初青龙关守将曾生擒拓拔火儿,用以交换被北燕夺去的疆土,难不成那守将便是陈离
孟秋水沉声道:“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陈离的眼神一黯,随后笑了笑。
“只有你!”
果然。
这多少年来,北燕与赵国早已是血海深仇,到了如今俨然已成你死我活的地步,以陈离如今的身份,如果被其他人得知,哪怕姜离云信任他,可他手底下的军卒又该如何,行军打仗最忌军心离散,甚至孟秋水都在想这是不是对方给陈离故意下的套子。
陈离却满不在意的笑了。“先活过这一劫再说吧!”
孟秋水也没再多言。
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两人倚着火
第二百三十二章 风雨山神庙
?
双天峡。
位于梧州莽山郡外,峡道由宽而窄,若是加上蜿蜒曲折的岔路,几达三十余里,其内两侧多是绝壁陡崖,峻险难测,终年难见天光。故而但凡从这里走过一次的人,都会感觉自己像是来到了另一片天地,久而久之便唤为“双天峡”。
这条峡道,便是前往中州的必经之路,若无意外,陈离他们与赵国决一胜负的最后战场定是在这里,如此易守难攻之地,正好可以缓解双方兵马的悬殊。
只不过,真正至关重要的,还要算此次的行动,刺杀赵王,若是功成,届时群龙无首,朝中大乱,其他赵王子嗣又怎会毫无动作,皇位之争,朝中各方势力的角逐站位,那百万大军岂能如铁桶一般,自是分崩离析,不攻自破。
却说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陡峭如天刀般的绝壁上,一道天青色的身影竟简单随意的行走在上面,挎剑而行,如履平地。
他右侧不过半步的距离便是如渊峡道,两侧岩壁犹如斧劈刀削而成,加之无数年的风雨洗磨,那山壁早已变得光滑无比没有丝毫可着力的地方,简直就是飞鸟难渡,猿猴难攀,就算是身负轻功的江湖好手,落到这峡道深处若想上来亦是千难万难。
天空去了风雪却又丝丝缕缕的下着冷雨,绵密如织。
这条路上,只有他一人,非是姜离云这般安排,而是他自己决定如此,去中州再聚。早已习惯独来独往,形单影孤的他,对于突然出现的同行者总是有些不习惯,哪怕他们有着同样的目的,另一方面他也是担心自己身上的秘密被暴露。
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许说不定此间有与他同样遭遇的人呢,所以他不得不谨慎。
“大秦!”
走着走着,孟秋水的脚步忽止,看向峡道另一头的方向,嘴里却兀的念出两个字来。
那些消息姜离云并没有隐瞒他,毕竟他们已经差不多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丝无漏的全都告诉了他,然后还给了他一个方便刑事的身份,无常殿的判官。
对于姜离云这个人孟秋水老实说并无什么恶感,也就收下了。
“嬴政”他澈净的双目中闪过异样的神采。“如果真的是你们,那这个世界又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抬头看着雨水后昏暗的天地,那冰冷雨丝淋在脸上是清晰无比,孟秋水恍惚间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秘密。
片刻后,凝望的眸子收回,不见他有丝毫动作,肩膀未晃,双腿未动,可他整个人已如风筝般直直离地飘起,双臂一展,像是苍鹰般掠向另一侧的峰岭,眨眼消失在雨幕里。
他要绕道而行。
……
“轰隆……”
一声突兀的惊雷炸响,急促却又让人措手不及,电闪雷鸣,冬日里很少能见这般天气,细雨开始变的疏密不均,雨点也大了起来。
如此便苦了那些埋头赶路的人。
群山绵延,就见蜿蜒曲折的山道上,两个一老一少,一胖一瘦的身影忽然多了出来。
老者须发稀疏,面貌邋遢,身形更是够搂着,怎么看怎么像是没睡醒的穷酸老汉,少的,是一胖乎乎的少年,肥头大耳,蓬头垢面,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袄棉裤,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灰不溜秋的,那模样看着就是像是两个逃荒的爷孙俩。
可胖少年那双长在肉脸上的眼睛此时却充满了茫然,无助,还有饱含的泪水,像是个受惊了的兔子,怎么看怎么可怜。
每走几步,他便恶狠狠的看着面前那个臭不要脸的老头,嘴里的牙磨的是咯嘣响个不停,一头鸡窝般的头发在风雨中摇摆着。
第二百三十三章 活过来的神像
?
“驾~”
“驾~”
“驾~”
……
疾驰的马蹄声,急落的雨声,还有吆喝声,交汇在一起。“去前面那破庙歇歇脚,这雨,来的真不是时候,等雨小了我们再去中州。”
紧接着,破落的破庙外开始变得嘈杂。
马匹的嘶鸣声,还有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
不多久,那破落的门户口立时多了几道身影,将外面的天色遮了个七七八八,一行乃是三人,无一例外,头上全都戴着宽沿的雨笠,背后披着灰色的披风,像是个宽大的袍子将他们整个身体都罩在了里面。
这一进来他们也是一愣,却是里面早已有人,一个和尚,一对奇怪的爷孙俩,和尚盘坐在角落里,右手不停捻动着佛珠,嘴唇不停开阖,似在诵经。爷孙俩则是很奇怪的大眼瞪小眼的对望着,连进来的人看都不看一眼,仿佛在比谁能瞪的久。
“休息一下,雨小点就走。”
当先一人这一看心道真是他娘的晦气,行走江湖的忌讳这一下是让他们兄弟几个碰到大半,和尚,老人,孩子,就差道士和女人了。
当即叮嘱了身旁的两个弟兄,而话里的意思实则是在暗中提醒他们小心为妙,不然要是死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段,那可真的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剩余两人也多是混迹江湖的老手,听到大哥发话,皆是应了一声,连雨笠都不曾解下便自顾的寻了个角落坐下,生了堆火,驱着寒意。
一切又回到了之前那般的平静。
但,就仿佛老天爷偏不想随他们的意一样。
外面,又来人了。
那围着火堆烘烤着衣服的三人闻声看去,这一看是当真有些无言,好家伙,这一下是来齐了,外头,好巧不巧就见站着的正是一个道士和一个女人。
道士眉目阴鸷非常,下巴挂着一撮山羊胡,身形枯瘦如柴,手中持着一玉柄拂尘,至于女的,这大冷天的身上竟只穿了件白色的素裙,她脸很白,白的就好像没有一丝血色般,哪怕是她的嘴唇都是如此,无不透着古板和诡异,而她手里提着的,是一条捆束在一起的黑鞭。
瞧见这一屋子的怪客,三兄弟心里是不由一紧,心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个念头,这几人该不会是一伙的吧
这里已是位于中州、溟州、梧州三州接壤之地,以如今赵国的局势再加上这里群山沟壑,人迹罕至的位置,自然而然的便成了无人管束的地方,如此,倒是成了那些犯了事,或是亡命徒的苟活之地。
他们这一路上可没少见杀人夺物的场面,此时此刻自然便联想到了这上面,心里都是警惕万分。
“真挤。”
道士微凹的眼眶里那对阴沉的眸子骨碌一转,先是打量了一番庙里的人嘴里沙哑道,就像是鸭子般。
庙外的雨此时更急了,落在山林间仿佛雨打芭蕉林般响,马匹不安的来回踱着步子。
他虽然这样说着,可还是走了进来,像是不愿与周围几人一般,直走到那神像前,右臂一起手中拂尘倏忽便已是“嗖”的抽出,这一抽直好似有千百斤之力,那一人高的神像“砰”的是离了神座直飞出了残垣,只等快要落地的时候才四分五裂的碎了开来,里面露出来的竟然是生铁,这神像居然是生铁浇铸的。
三兄弟瞧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当即噤若寒蝉。
至于那一老一少,像是从头到尾压根都没注意到有人来了。
但和尚却停下了捻珠的动作,慢慢抬起了一直垂着的头看向外面碎裂的神像,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好一会,他是蓦然叹了口气。
“唉,想不到这世
第二百三十四章 佛子,莲生
庙外。
三匹马儿在屋檐下的干燥地打着鼻响刨着蹄,喘吁的声响也平复了一些,雨水顺着庙沿急落像是一连串的珍珠在地面上溅出一排整齐的坑洼来。
可庙内。
空气已是凝固了。
静的落针可闻,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来源于雨中那具乌黑冰冷的身躯,毫无生气,只因那本就是一尊神像,生铁所铸的神像,没有血肉,没有骨头,更没有五脏六腑。
可现在,神像居然活了,它居然活了过来,而且还会动。
似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双恶毒,怨恨,阴冷的目光从那斑驳的轮廓上发出。
尽管它的面容五官早已被风雨岁月打磨的趋于平滑,模糊不清,上面还布着一块块不知是苔藓还是铁锈般的斑驳痕迹,但所有人都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目光的存在。
就好像上面依附着一只恶鬼。
这诡异离奇的一幕众人瞧的是遍体发寒,额角转眼已是遍布冷汗,躲在老汉后头撅着屁股埋头偷瞧的少年那一头茅草般的头发更是唰的一竖,接着浑身肥肉是不受控制的抖个不停,一张胖脸煞白煞白的。
风雨雷鸣声大了,火光弱了。这荒凉破败的庙宇便更显阴沉,天光后的黑暗只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像是一只鬼手,暗的浓稠,令人发慌,像是深渊倒悬于天空,遮天蔽日淅沥噼啪的的雨落声还有嗖嗖飙进来的冷风愈发让这里显得幽寂。
“咔……咔……”
一道闪电划过,霎时映出了所有人那副僵硬的脸,像是一张面具,涂了层墙灰。
道人眼神微变,在这江湖上行走多年他什么场面没见过,思绪一转便明白遇到高人了。阴鸷如蛇的眸子先是斜瞄了眼角落里垂首打坐的和尚继而和身旁的女人打了个眼色,视线一交道人手中拂尘竟是如白浪朝和尚卷出,女子手中黑鞭亦是反手如黑蟒探出,目标正是那个神像,空气中立时炸起呜呜的风声,乌光如刀,可怕异常。
“好个装神弄鬼的和尚,真当道爷是泥捏的”
那公鸭般的嗓子带着阴恻恻的冷笑还有杀意。
“噗!”
却说在这紧要关头,庙里那三兄弟生起的火倏然凭空熄灭,本是适应了光亮的几人只觉眼前陡然漆黑一片,腰间朴刀是齐齐出鞘,手心早已被冷汗打湿,警惕万分。
“呼~”
下一刻,那团火竟是又兀的重新燃起,暗红的火苗嗤嗤跳动着,扭动着。
可三兄弟却没有放下心来,本是沉下的呼吸随着他们眼中看到的东西猛的一滞,继而是变的急促了起来,一刹那如遭雷击,踉跄后退的同时几乎瘫软在地,三双眼睛是直勾勾的瞧着庙内的神座。
就在这不过一息的功夫,那神座上已悄无声息多了具冰冷的身影,正是那神像。拼接而成的身躯此时还能得见一条条分明丑陋的裂纹,像是破碎的瓷器般,更加怪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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