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说书人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唐四方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但是四人仍旧被这个消息惊醒,愣是大半夜从床上起来赶到了镖局。
房间里面烟雾缭绕,四人已经上了年纪,也亏得都是习武之人,不然换上一般人,早哈欠连天了,这几人倒是精神的很,举手投足都有虎虎生风之味。
大嘴张啸轮有点惴惴不安,手足无措地站在房间里,他也没想到这个消息居然会把四个当家大半夜全给惊动起来了。
“师父。”张啸轮轻轻叫了一声旁边站着的一个精瘦老者,这人是他的师父,也是镖局里面的镖师,绿林道上人称金刚铁拳孙宝义。
金刚铁拳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张啸轮咽了咽口水,才缓缓点头。
四大亭几人沉默了一会儿,几人抽着旱烟,时不时瞅一眼张啸轮,搞的张啸轮心里没着没落的。
张啸轮是个话痨,嘴巴就跟机关枪似的,根本停不下来,碰上个大太阳天,估计能把牙齿给晒黑了,但是现在他可愣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憋得可难受了。
过了好半晌,孙当家的才放下烟枪,眼睛盯着孙宝义。
孙宝义低着头,不说话。
张啸轮张了张嘴,却还是低下了头。
又过了好一会儿,孙当家的才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张啸轮看向了自己师父。
孙宝义对他微微点头。
张啸轮这才松一口气,终于可以说话了,他一抱拳道:“当家的,这事儿不赖我师父,我师父啥也不知道,我是小时候偷听到了大辈儿们谈话,就听了那么一耳朵,所以知道了这事儿,我跟我师父说了,我师父也不敢含糊……”
“住嘴。”孙宝义低声喝了一句。
张啸轮被噎了一下。
孙当家的淡淡道:“没问这个。”
张啸轮看了看他师父。
他师父微微低着头,也不说话。
张啸轮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接着小心翼翼道:“我……我在外面有一朋友,当家的,您知道的,我们绿林人都讲走四方的路,交八面的朋友,咱得会交朋友,而且这交朋友得有讲究,就像我这趟出差路上遇见了一个卖煮鸡蛋的老娘们,这老娘们就不会交朋友……”
孙宝义汗都下来了,他这徒弟话痨的毛病又犯了。
四大亭也纷纷皱起了眉头。
孙宝义赶紧打断他徒弟:“说重点,别扯别的。”
“哦。”张啸轮赶紧刹住车,道:“我那朋友叫郑勇,是天桥的一个混混头子,他说今儿请我喝酒,我就过去了。嘿,他还挺客气,在东兴楼请的我,满满一桌子菜呢。我们俩还聊天,聊得还挺欢的呢,他跟我聊他的事儿,我跟他说我的事儿。”
“当然了,我没说咱们镖局的事儿,我是跟他说我走镖的事儿,当然了,我是捡能说的说,这点规矩我还是知道的。我跟他聊得主要是那个卖煮鸡蛋的老娘们的事儿,嘿,就那老娘们啊……”
孙宝义头皮都要炸了。
四大亭的脸也有点黑,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没溜儿
“说重点,别废话。”孙宝义再次打断,眼睛狠狠瞪了他徒弟一眼。
张啸轮咽了咽口水,尽量把语言精练了,可这家伙也确实是个话痨,明明很简单的一事儿,愣是被他说了接近一个时辰。
四大亭抽烟都快抽的嘴麻了。
终于张啸轮说完了:“对,四位当家的,就是这么回事,我都说完了。”
孙当家的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想这比打一场架还累人,他顿了顿,又问:“那两个人知道多少”
张啸轮摇摇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都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孙当家的点点头:“好,你先回去。”
张啸轮看了看他师父,应道:“哎。”
孙当家的对孙宝义道:“镖局的规矩……可不能忘。”
孙宝义应一声:“知道了。”
说罢之后,孙宝义就带着张啸轮下去了,这是得教育他这个徒弟不能往外胡说。换做别人,敲打一番也就行了,可就他这个嘴碎话痨的徒弟,他可不敢保证,他可得费老大劲儿了。
房间里面。
四人纷纷长出一口气。
“真他娘的费劲。”王兰亭骂了一句粗话。
几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王显亭也无奈道:“还真不如跟人打一架,比听他啰嗦可痛快多了。”
王豪亭问道:“当年那小爷的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说他们了,我都知道的不多。”
几人都看向了孙当家的,孙立亭的父亲是孙德润,是当年神拳宋老迈的亲传弟子,当年他父亲也给李鸿章保过镖,应该跟那位小爷有过接触,可能知道的更多一些。
孙当家的捡起烟枪,吸了几口之后,才慢慢道:“那位小爷并不是我们镖局的人,他是李中堂从外面请回来的高人,那段时间不太平,李中堂在日本被人打了一枪,身子受了重伤。回到国内,又被指责为国贼,当时天下绿林人都想取他的性命。”
“当年我们会友镖局都不敢走大镖了,镖局内的所有高手都去护卫李中堂。我们也跟天下绿林高手交了好几次手,那时候的镖局真的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我们几乎是与天下为敌,老一辈儿的伤亡也很惨重,那时才知天下之大,能人数不胜数。而那位小爷,便是在那个时候来到的李府。”
第九十九章 五花八门
“那时候我也不大,还是一个青年小伙子,我跟着我爹去了李府几次,有幸见过那位高人一眼。”
这话一出,旁边几人纷纷惊讶。
“你见过他”
“你怎么从来没说过啊”
“那人长的什么模样”
孙立亭陷入了回忆之中,慢慢说道:“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我的记忆却是很深,那人面容清秀,如同一个白面书生,完全看不出来有半点武人的样子。总是冷着一张脸,从不跟人说话,只跟在李中堂身边。”
“这人的身形瘦长,背着一口用青布包着的腰刀,但是从没人见他用过。他来的那会儿正是我们跟绿林人斗的最狠的时候,我们会友镖局本就广交天下朋友,可那段时间我们所有的交情都不管用了,说是天下为敌日日出丧都不为过。”
“而那人的到来,却没让我们多松一口气,反而让镖局上下全都敌视起来。老辈们都认为这是李中堂对我们失去了信心,才会从外面找人,我们已经与天下绿林为敌了,他还这般,实在让人心寒。”
“所以那人一直遭受我们的排挤,可那人却是浑不在意。再后来我们之间的冲突加剧,镖局有镖师要去称称他的斤两,这一动手才发现那人武功竟然高的出奇,镖师们远不是他的对手,镖师不行,镖头也不行,最后连总镖头都上了。”
“这频繁的挑衅也把他惹怒了,到最后他竟然一人独战我镖局六大总镖头,一场恶战下来,那人竟然连刀都没出,而我们”
孙立亭沉默了。
旁边几人都是震惊。
“什么”
“什么”
“六大总镖头都打不过他一个人”
“六大总镖头都无法逼他出刀”
孙立亭缓缓点头。
几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虽是这一代的当家的,可是就连他们都不知道这秘辛,这个消息可把他们给震惊的够呛。
他们会友镖局是什么人,那可是三皇门的本部啊,能给李中堂保镖的人,可岂能是普通高手啊而且他们还跟天下绿林为敌,虽说伤亡惨重,可好歹是扛住了。
京城八大镖局之首的名号是他们一场场硬仗打出来的,那段时间也是三皇门最鼎盛的时期,镖局里面一个普通镖师拉出来都是绿林道上的一把好手,就更别说是总镖头了。
可就是这样的总镖头,六个打一个都无法逼出对方的兵刃,这人得多大能耐啊,这哪里是凡人,都可以称得上是神仙了。
孙立亭又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来,慢慢道:“那一场仗算是把我们镖局给打服气了,绿林道向来都是达者为先,他虽然很年轻,但老辈们都尊他为小爷,就连我师爷都是这么称呼他的。”
“再后来,绿林道敢来拿李中堂脑袋的人也越来越少了,这偌大的北京城里就跟藏了一头吃人的怪兽似的,多少绿林高手都丧命于此,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得,我们只知道死的人越来越多,而那位的小爷的名声却一直没传出去,但我们会友镖局的名号却是越来越响了。”
“当然了,这也是那位小爷自己的要求,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也不许任何人去打听他的来历。所以当年的那些镖师都被下了封口令,绝不允许任何人泄露这位小爷的存在,以及他的身份和曾经做过的事儿,所以就连你们都知道的不太清楚。”
三人都微微颔首,神色凝重。
王兰亭问道:“那这次出现的这个人是小爷吗”
孙立亭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也只是跟他有过一面之缘,都没有跟他有过什么接触,这么多年过去了,谁又知道呢。”
王兰亭:“如果真是他的话,他为什么行事要打着我们会友镖局的旗号”
孙立亭道:“不知道,不过我们可以试着接触一下。”
王显亭皱眉道:“如果真是那位小爷,他那么不愿意别人打听他的来历,如果我们去接触的话,会不会犯了他的忌讳”
孙立亭吐出一口浓烟,微微摇头道:“他都打着我们镖局的名号了,我们了解一下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儿嘛,如果真是那位小爷的话,我们跟他还有一份香火情,所以这都在情理之中。”
几人都微微点头。
王兰亭叹了一声,担忧道:“我怎么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啊。”
王豪亭大声笑道:“这些年的风雨什么时候停过啊,您怎么前怕狼后怕虎的”
王兰亭苦笑一声:“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啊。”
王显亭摆摆手:“别胡闹了,孙四哥,您知道那位小爷到底是什么来头是哪门哪派的”
这个问题一出,王豪亭和王兰亭也看向了孙立亭。
孙立亭沉默了一会儿,才吐着烟雾缓缓颔首。
三人都是精神一震,急忙追问。
孙立亭缓缓回答:“我知道的也很有限,老辈们知道的也不多,就连我师爷都是知道一点点,那是另外一个世界呀。”
“什么意思”王豪亭性子急,最先问了出来。
孙立亭反问道:“你们可曾听过我们这个江湖的各个行当被人划分成五花八门,你们可曾听过这个说法”
王豪亭不满道:“自然是知道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无聊的人编出来的,居然把我们跟那些打把势卖艺的戏子归在一个行当,这不是埋汰人嘛。”
王兰亭却是追问道:“可是那个老荣、老月、老渣、老柴、老合,此五老谓之五花,金皮彩挂评团调柳谓之八门,此二者合并称之为的五花八门”
孙立亭道:“没错,就是这么个五花八门”
王兰亭不解道:“这不过是些无聊人士瞎归类的而已,按照他们的分类,我们练武之人属于挂子行,说给人护院的是支挂子,保镖是拉挂子,开教场传艺是戳挂子,而那些在街头打把势卖艺卖假药的叫做点挂子。”
“我们堂堂好汉,怎么能跟那些卖艺的戏子是一个行当更别提这些人还都是些假功夫,就知道卖假药蒙骗人。我们从来都是把自己当成是绿林道上的人,根本不理会所谓的挂子行的说法,那位小爷又怎么会跟这个五花八门扯上关系”
孙立亭道:“你先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第一百章 隐八门
孙立亭道:“所谓的五花八门,五花为老荣、老月、老柴、老渣、老合。老荣是小绺儿,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小偷,是盗门一行,干这一行的虽说被人不齿,但是却也出了不少人物,九大贼王世家的手段,让我们绿林道上的人都有些侧目。”
“老月一行是设赌的,多的是街上的摆赌摊子的小混混,但是老月一行的赌王世家在南洋一带可是有不小的势力啊,我们绿林道上的人去南方都要拜他们的码头,谁敢轻视他们”
“老柴则是六扇门官府中人,六扇门内好修行,自古朝廷来人都要高尊三分,这就不必多说了。”
“老渣则是人贩子,做那等绝人宗祧之恶事,虽说好些买卖都是人家父母主动要卖儿卖女,但他们的行径也确实缺德。”
“老渣一行有专做贩卖国人去海外的大买卖,他们贩卖男人去海外当苦劳力,贩卖女人去海外为娼妓,手段歹毒非常。我们绿林道上的人跟他们交手过好几次,互有损伤,这些人虽是手段恶毒,但是实力也非同小可,也让我们不敢小觑。”
“至于最后的老合,便是我们这些江湖人了。三山五岳,四海宾朋都是我们老合之人,包括我们绿林道上的所有英雄好汉,这里面藏着的高手就更是数不胜数了。”
王豪亭不解地问道:“四哥,你说这个干啥,这些东西我们都知道啊。”
孙立亭却道:“你是知其然,但不知其所以然。”
“什么意思”王豪亭还是没弄懂。
孙立亭反问道:“五老我刚刚说了一遍了,现在你来说说你对八门的看法。”
王豪亭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说道:“这还有啥说的,不过就是一帮乌合之众罢了,所谓的金皮彩挂。金,金点行,不过就是街上摆摊给人看相算命的呗,都是骗骗那些痴男信女罢了,一帮江湖骗子。”
“皮,皮点行。不过是些卖假药的骗子,街上多了去了,一天到处宣称他们的药多么多么厉害,买回去一点屁用都没有,还耽误别人治病,真缺德。”
“彩,彩立子行,不过就是些变戏法耍杂技的,变个小戏法,耍个小狗熊,再来个倒立,倒着爬两圈,弄个新鲜玩意取悦一下座儿,等人家打赏俩钱。”
“挂,挂子行,就是街上那些打把势卖艺的人呗,又没啥真功夫,就知道耍个刀花,连花架子都算不上,我们镖局一个学徒都比他们有能耐,这帮人就是嘴上功夫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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