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冻人

    乍一看，滨海刑侦大队给魏源做的那份笔录有着很多的漏洞可抓，可细细一琢磨，却是发现那些漏洞大多是处于某种无解的环境中。

    笔录中魏源说了一段话就让人心生疑窦，他说:“张清清带了一个婴儿过来，她提出因为大家都是女性，她认为和周珊单独沟通比和我谈话压力小得多，需要我回避。我和周珊稍一讨论就答应下来，是的，我们没考虑过她会暴起发难的情况，这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职，我愿意接受我们队里的处罚。”

    这话说得巧妙，何美美在拷贝这份笔录的时候都听到了滨海刑侦大队的人在抱怨:“这是在 赤 裸 裸 的暗示我们没权利管辖他嘛，人接受的是你们商山的处罚，我们滨海纯粹是吃饱了没事干询问他，早知道就交给你们回去做询问笔录了。”

    滨海的抱怨只是发泄不满，都是老刑警了，魏源话里隐约的顶撞情绪他们自然是听得出来。同样的话放在沈攀耳里认识就不一样了，仅仅是和周珊沟通，周珊会愚蠢到和张清清拼酒想到这里，他翻阅了整个拷贝回来耳朵文件，问道:“何组长，有几个啤酒瓶我让滨海带回去化验的，这里怎么没有结果”

    “哦，那些大概要晚上才能拿得到。”何美美不以为意，陈倩眉头微皱，问道:“什么啤酒瓶，就是这些个瓶子”

    “是的。”沈攀摸出手套戴上拎起地上的一个酒瓶装进证物袋，他对滨海某些大而化之的做法也有些不满意，明显应该把酒瓶全部带走的，结果这里还剩下好几个:“我在想，如果酒瓶上没有张清清的指纹，这又是一个什么状况呢莫非张清清还戴着手套喝酒，周珊都没有一点猜疑，不应该啊”

    沈攀是话里有话，陈倩和何美美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明白这家伙的意思，他是始终怀疑魏源在这个案子里牵涉很深。刚才那话就是在暗示对周珊动手的是魏源。假设张清清真的和周珊拼酒了，那么后来两人搏斗到同时坠楼，她不可能有时间来清理痕迹，酒瓶上就该有张清清的指纹甚或嘴唇留下的dna证据。

    “暂时不考虑那么多，先搜集证据吧，时间不多了，大家抓紧一点，沈攀，一切都等回去再说，周珊也需要转院回去接受更好的治疗，耽误不得。”这个强大的理由说服了沈攀，他不再纠结现场的证据，而是也拿出手机把自己觉得有疑惑的地方“啪啪”的拍摄下来。

    他拍摄得最多的位置就是那架床，甚至连堆成一团的被子都猛个劲的围着拍了好多张照片，这让何美美看得都直摇头，这件货是魔障了吧，周珊重伤让他失去了方寸……何美美在心里推测着原因。

    忙碌了几个小时，陈倩接到魏源的电话告知那边的资料拷贝完毕之后，女刑侦队长一挥手:“好了，大家收拾收拾去医院。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接上周珊就去机场回家。”

    和魏源的再次见面波澜不惊，沈攀也没再冲动到扑上去暴揍那家伙一顿，两人冷冷的对视了一眼，各自守在周珊躺着的急救推车一旁，也没互相搭话。陈倩放下心来，刚才她可时候提着一股子的劲头，随时准备制止这两个家伙的互殴来着。

    飞行很顺利，出了机场，李振铁亲自带着医院的急救车等在机场出口。倒不是不可以开进停机坪，可那样动作大了要申请等待批准，李振铁和陈倩联系之后觉得还不如等在机场外面，反正周珊的伤势暂时是平稳下来，这点时间也不怕有异变。

    沈攀没去医院，因为他问了李振铁，周珊的父母都被局里派人接了来，两位老人悲怆莫名，他无颜以对，特别是想着去了见到两位老人哀伤的模样，他的心同样如同刀刺。

    大家都累了一整天，陈倩左右看看，正想着安排一个人把资料送回队里封存，然后大伙儿就各自回家休息。这个案子看似简单实则复杂，现在人也接了回来，有的是时间慢慢查个水落石出，不急在这一刻。

    “陈队，我回队里，资料给我，你们都回去休息，我是睡不着的，你知道。”沈攀站了出来，陈倩只是眼神一扫，沈攀已经知道了女刑侦队长的意思，他本来就想安安静静的呆着看看资料，这是个好机会，所以他的态度非常坚决。

    “好吧。”看了一眼李振铁，李振铁轻轻地点了点头，陈倩也就不再反对:“我也不劝你了，不过还是得注意休息，有些事情不急在于一时，这些道理我想你都懂。”

    环顾了一下面带倦容的队员们，陈倩笑着摆摆手，说道:“大伙儿都散了吧，机场的停车场有我们的车，钥匙在这里，你们都回家好好睡一觉。嗯，魏源，你也辛苦了，回去洗漱睡觉去，有什么事我们明早到队里再谈。”

    李振铁带着急救车飞速离开，魏源却是没回家，他开着那架吉普面沉如水紧随在急救车后面。沈攀没车，他也不想麻烦其他队员，干脆坐了辆出租车离开，机场出租车不要太多，刑警的身份注定了他也不怕那些个司机宰客，反而比麻烦某个队员送他一程更便利。

    洗了茶杯跑上一杯浓茶，把烟盒与打火机摆在顺手的地方，烟灰缸也拿过来，打开办公室的排气扇，窗户全部推开，沈攀这才坐到电脑面前，他插上那块拷贝资料的移动硬盘，做好了奋战通宵的打算。

    拍拍手，喝了一口苦涩又滚烫的茶水，点上一支烟，沈攀点开移动硬盘里的文件夹，他最先选择的就是现场照片这一项，同时他也打开自己的手机相册，准备做一个比对勘察。

    无论是自己拍摄的照片还是滨海那边的刑警拍摄的现场照片，沈攀的重心都是放在床以及床周围的地面。粗劣的地毯上有一道明显的拖痕，加上床上床单被子的形状，可以很容易的在脑海里勾画出当时的场景:周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张清清吃力的拖着她。

    之所以很确定是张清清不是魏源，那是因为沈攀和魏源同学同事多年下来，知道魏源的体力非常好，哪怕女孩六十公斤的体重对魏源而言都不应该太吃力，至少在短距离内不会感到吃力。

    又打开自己拍摄的房间门外墙上齐肩高的那道擦痕，沈攀坚信这是魏源留下的痕迹。这就让人有些奇怪了，按说周珊应该是在猝不及防的状态下被魏源引诱喝下了加了料的啤酒，可为什么魏源会在周珊无法动弹的时候离开房间又跑到门外等候呢

    他是想逃避责任吗左思右想，沈攀只能得出这个稍稍合理一点的答案。至于说魏源想要逃避罪责的原因沈攀不想分析，也没必要分析，可能性太多，他需要的是从中揪出魏源的动机，他为什么要对周珊不利！

    如果是因为这个案子，那么他针对的应该是自己啊！从接到周珊的电话开始沈攀就在琢磨这个问题，他始终找不出魏源又冲动到对周珊下手的理由，从好几年前魏源就一直苦苦追求周珊，沈攀看得出来，他也从魏源平时的表现和偶尔偷偷窥探周珊的眼神里明白这家伙是真的爱上了周珊。

    好吧，就算沈攀自己现在也在追求周珊未遂，可大家顶多是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谁也没赢，或者干脆说白了就是大家都输了，沈山那个大学讲师才是赢家。既然这样，他更没有理由动周珊了，毕竟眼下周珊与沈山的矛盾大伙儿都看在眼里，这可是一个最好趁虚而入的机会呢

    难道就因为周珊在滨海无意中遇见了张清清，沈攀又想回这条线上。

    只有周珊窥视到的秘密足以威胁到魏源的现状，他才会忍不住痛下杀手。依次推断的话，沈攀掐熄了烟头又续上一只，他脖子后仰望着天花板，张清清的秘密牵涉到了魏源最大化的利益，而这件事被周珊窥破了！

    张清清有什么秘密当然有，这个女人有很多秘密，那么多前夫的意外死亡财产落到她的手中，当然，最要命的也正是沈攀目前还抓在手里的那个案子了:阮兴域之死。

    难道，魏源与阮兴域的死有关沈攀一下坐起来，他左右看看，桌面上胡乱的抓了一把，却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寻找什么。静下心，沈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一块一块的拼凑着这幅带着谜团的图画。

    魏源与张清清勾结借着地震的机会杀死了阮兴域，目的自然是获取阮兴域高达数百万的家产。而自己却揪住这个案子的疑点不放手，甚至查到了张清清的过完婚姻经历，派出周珊远赴滨海，魏源利用瞒过自己的机会同路而行。

    在滨海，周珊无意中看到了张清清与魏源私会的场面却被魏源察觉，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魏源起了杀心，利用某种情况欺骗周珊喝下酒，然后张清清动手杀人，魏源却在张清清成功的那个瞬间闯入房中杀死张清清灭口。

    有了头绪，沈攀的思路相当清晰，很快，根据时间和事情的发展，一条大致差不离的完整情景线被他整理了出来。

    重重的一拳砸在桌子上，沈攀被强烈的悔恨笼罩全身犹如有虫子在疯狂啃噬……是自己差点把周珊送上了绝命之路啊，他敲打着自己的脑袋，敲得“梆梆”的响。曾几何时自己开始顾忌着队里的考勤了，如果自己亲自去滨海，女孩这会儿还在笑着坐在办公室或者家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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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突破口（2）
    在医院呆了一个多小时，周珊的父母吃了早餐回来之后一直要求他回去休息，说是有他们两个老人照看女孩足够，沈攀无奈只得离开。

    这一次沈攀没在茫然，他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张清清虽然已经死了，可突破口却仍然是在张清清身上，在医院看着女孩枯萎的模样，他的思维异常的清晰。

    在医院门口拦了一辆车，沈攀直接回到队里，他走得很快，陈倩从走廊对面过来还在诧异这家伙明明回家去了为什么还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沈攀已经卷起一阵风和她擦身而过，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

    听到沈攀那急促的脚步声，办公室所有人都抬起头诧异的看着他，沈攀没在意，或者说他根本就整个忘记了周围的环境。扑到电脑前，迅速的开机，点开内网，沈攀娴熟的输入自己的警号和密码，输入张清清的名字。

    一秒钟之后，张清清的户籍资料出来了，不过是她嫁给阮兴域之后的。这在沈攀意料之中，他开始输入限制条件，把时间往前推进了十年，这一次，一份陈旧的户籍扫描件出现在了电脑屏上了，沈攀笑笑，他要找的就是这个。

    警察要找一个人总是有办法的，随着科技的进步，大部分人的户籍、指纹乃至血型、dna都会被逐渐的录入系统。再过上十年二十年，等整个社会的信息整改完毕，估计只需要一个身份证号码就能得到某个人最详尽的信息了。

    拿起手机拍下屏幕上的扫描件，沈攀直接硬关机起身就往外走，刑侦大队的人都傻眼了，这家伙来去匆匆的搞得神神秘秘的究竟在做什么哟！沈攀速度太快，何美美想问上一句，才张开嘴那家伙的背影就闪出门去看不到了踪影。

    摇摇头，算了，何美美低头看着陈倩给她的案件资料，要研究分析的细节还有很多，有时间了再问那小子吧。

    说来也巧，沈攀才出办公室，陈倩又从走廊对面过来，李振铁陪在她身边，两个人一边走一边低声的在讨论着什么。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陈倩下意识的抬起头，一幅熟悉的画面扑面而来，陈倩愣了楞，她总觉得仿佛经历过这个场景似的。

    抬了抬手，陈倩喊了一声沈攀的名字，沈攀眼睛都没眨，一阵风般从陈倩身边疾步而过。陈倩这下懵懂了，她偏偏脑袋看看李振铁，说道:“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我不大清醒”

    “没有啊，你很正常，说话做事都很正常。怎么了”李振铁一怔，一本正经的回答了陈倩，他抓了抓脑门，回头望了望沈攀的背影，要说不正常沈攀才是表现有点不正常吧。

    在陈倩胳膊上轻轻一捏，李振铁笑道:“由他去吧，让他自个儿去折腾，你看结果就行了，现在没必要拦下来问他，明白吗队长嘛，你坐镇队里，全市平平安安没有大案子就是你最大的功劳不是。”

    从市局出来，沈攀打上车直奔滨河路美泰公寓二十一号楼三零一室。因为到目前为止大家知道的都是意外死亡，所以也就没有凶杀案那么让人忌讳，楼里进进出出的人并不少，沈攀敲了敲门，里面一个声音应道:“等等，马上就来。”

    果然没想错，一缕微笑浮起在沈攀脸上，怪他自己思维走入了误区，要早想到这点周珊也用不着跑滨海，更不会重伤躺在病床上了。

    甩了甩头，丢掉内心的自怨自艾，沈攀拉了拉衣领，一个标准的站姿等候在门口。门里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之后，脚步声“踢踢踏踏”的快速靠近门，开锁，一个花白头发五十多岁的妇人出现在沈攀面前。

    从衣着打扮上看得出来这妇人不是长期居住于城市之中，她脸上带着一种稍显胆怯的神情问道:“请问你找谁啊”

    “你好，我是商山市刑侦大队的，来找你们了解一点情况，请你们配合。”说着，警官证递到那妇人眼前，妇人迟疑了一下，回头喊道:“老不死的，快出来，警察来了。”喊完，妇人又回身很腼腆的看着沈攀道着歉:“对不起啊，我不识字，等她爸来看看。”

    和妇女差不多的朴素打扮，老头抽着烟，脚边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看过沈攀的警官证之后，两个人有点紧张的让开门，为了调解气氛有利于接下来的问话，沈攀逗了逗小孩子，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这是你们小孙子”

    让沈攀意外的回答出现了，那老头尴尬的看了看妇人，有怜爱的给了小孩子脑袋上一巴掌，驱赶他进去房间，这才红着脸回答道:“这是，这是我的小儿子，张清清的弟弟。”

    沈攀也囧了，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人家是老来得子。他干咳了而寄生，连忙岔开话题，要继续这个话题那就太不自在了:“你们二位就是张清清的爸爸妈妈，对吧”

    老头陪着沈攀来到沙发边坐下，妇女动作麻利



第163章 突破口（3）
    沈攀的说法自然是存在一部分的欺骗行为，不过比起阮兴域的生命，这种获取真相的方法算是还能被他自己认可。毕竟，他不是编着谎言去蒙蔽张清清的父母，只是某些话没有说出来而已……找到理由在心里宽解了一下自己，沈攀调整好心态认真的倾听着。

    听了沈攀的话，张清清的母亲迟疑了一下，终究是说出了真相。

    他们还真的认识魏源，对，不是见过，是认识。在张清清众多的前夫和男友中，她唯一真正爱上的就魏源一个人，而且她决定在处理完阮兴域的事情之后就和魏源结婚，然后相夫教子的快乐的生活下去，以上就是张清清对父母问话时最诚恳的回答。

    正是因为打算和魏源过一辈子，女婿嘛总是要上门的，张清清也不例外，这个女人还很高调的带着魏源回家向父母炫耀，这也是在发生了那么多起张清清前夫意外死亡之后，老两口被亲戚朋友洗刷得无脸见人却终于还是原谅张清清的根本原因。

    无论从任何角度，不管是外形、工作还是为人处事的态度，以及最重要的年龄问题，魏源比起张清清那些所谓的男人都要强大得多，在经过细致的询问之后，张清清的父母接受了魏源。

    唔，这里面有一条很重要的原因，魏源是未婚，嗯，这也是老两口在对待魏源的态度上非同一般的一个因素。

    女儿嘛总归是自家的孩子，有错改了不就得了，这是大部分父母的想法，张清清的老爸老妈也不例外，所以，在张清清告诉他们阮兴域被地震砸死的时候，老两口反而是开心的。

    在接到女儿的“报喜”电话之后，老两口就在盘算是不是干脆都搬到商山去得了。一来有利于小儿子的成长，二来自然是避开乡里一直没有断绝过的闲言碎语。这件事老两口还没来得及和女儿、准女婿商量，他们想的是给女儿一个惊喜，全家团聚当然是喜讯了，所以他们就带着孩子直奔商山而来，反正女儿也留了钥匙在家里的，结果却是大大的出乎他们的意料。

    女儿家里空无一人，给女儿打电话关机，想给准女婿打电话才惊愕的发现他们竟然没有准女婿的号码。无奈之下，老两口就带着小儿子在女儿家里住了下来，一天之后，一个来自滨海的电话把他们从美梦中惊醒过来:张清清滨海坠楼而亡。

    可以说昨天接到电话之后老两口彻底蒙了，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而且是死在滨海那么远的地方。因为案子还没有结尾，滨海刑侦大队也没通知老两口过去办理后事，经过老人简单的商量，老两口决定不管怎么样日子都得过去下，小儿子都还没有上学呢……要不就在这里住下，等准女婿那天过来的时候找他拿个办法，两位老人都认为这个主意还行。

    “那不然，我们昨天肯定就带上孩子回去了，也是这些年电视看得多，思想也开放了，倒回去十年接到这个电话非得把我和老头子吓死不可。”想起昨天那通电话，妇人心有余悸的揉揉胸口。

    老人嘛说话稍微絮叨了些，需要沈攀自己提取出内中的重点信息，沈攀想了想，问道:“那张清清有没有提到过与魏源有关的什么事没有”

    “有啊。”老太婆点点头，反正说的是那个准女婿，与他们与张清清无关就行。而且，老太婆心里再清楚不过，搞不好这辈子她都看不到魏源出现在他们面前了，要记得女婿前面有个“准”字，并不是自家真正的女婿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