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冻人

    事情的变化总是隐藏在很多细节之中，而最精明的刑警擅长的就是从各种繁复的细节中抓包出自己需要的信息，例如今天，例如沈攀。

    沈攀从侧面清晰的看到，袁菲皱了皱眉头，显然是对屠宰摊位门口的污水以及那一团团沾满暗红血迹的动物毛发很不满意，但她却仍然忍住了心中的反感一步一步走进了这平时都是何武一个人进去的地方。

    看来就是这家牲畜屠宰点最可疑了，沈攀在心里给出一个大致的结论，他为自己的迟钝而有些羞愧。何武每天都会进到这家店买上一小块肉，而店主也就是那个捆着皮围裙的壮汉也每天都会乐呵呵的送他出来，这种行为本就有些不合理却被沈攀自己忽略了。

    任何一家菜市场的屠宰点哪怕生意再清淡、哪怕老板和你再是交情深厚，也没道理每天送你出门的，沈攀对这个有经验。以前没冰箱的时候都是家里的老人每天买菜买肉，那时候卖肉的都是本乡本土的那几个固定的人选，大家之间甚至可以说是亲戚关系的都有，也没见那个肉贩每天送买肉的客人出门嘛，顶多就是见到你去了给你发上一支烟罢了。

    很快，袁菲和何武还没有从肉店出来，周珊就已经从另一个方向快步接近，两人碰头之后，沈攀三言两句把自己的怀疑重述了一遍，留下周珊继续盯梢，他得抓紧时间赶着回刑侦大队一趟请求支援。

    三个人都有些吃不消、熬不住了，而这个案子从眼下来看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摸清头绪的，之前沈攀就琢磨要不要给陈倩打电话，最后还是决定自己走一趟。

    再三叮嘱周珊一定要记录下袁菲与何武在每家店铺停留的时间，并记下他们见过交谈过的每一个人，沈攀从市场出来只有更是特意给魏源也去了一个电话说明情况，他不是不信任两个死党，而是三个人都有些经验不足，多沟通多交流总是比闭门造车好。

    风驰电掣的开回队里，陈倩正在紧锁眉头面对桌上杂乱的一堆文档，沈攀走过去喊了一声:“陈姐，在忙什么呢”

    “回来了，那边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陈倩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边询问着，一边又埋头下去看着面前的文档，很明显这堆东西让她纠结。

    把几天的监控情况做了个详细的汇报，沈攀的着重点落在自己才发现的疑点上，然后他提出要求支援人手以便换班休息的要求之后，就没再多话的盯着陈倩，等待着陈倩的回复。

    “嗯”愣了几秒钟，陈倩再次抬起头，她游离的眼神总算是有了一个焦点落在沈攀身上，忽然，她在桌上的文档堆里翻找起来，嘴里还在念叨着:“在哪里呢在哪里呢……赶紧出来……诺，你看看这个。”说着，她努努嘴指了指对面的转椅:“拖过来坐下看，看完说说你的想法。”

    等沈攀拿到手才知道这原来是一份整理好的表格式文档，内中记录了失踪女性的名字、地点和失踪前的某些信息。

    细细的读下来，暗自又默数了一下，表格里一共是七位女性，失踪前都给家里去过最后一个电话，电话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很开心的告诉家人自己找到了一份工资待遇很高的工作，要去外地面试等等。

    “这种手法很熟悉啊，陈姐。”沈攀两根手指在下巴上摩挲着，几天没刮胡子了，半厘米长的硬札长出来有点刺手:“就好像现在很流行的一些拐骗手法似的，对吧”

    在警校的时候，学员们会学习到很多教授们提炼过的案件重点，类似这种的欺骗手段也是其中一种，沈攀很熟悉。

    陈倩神色凝重的点点头，她刚才焦虑的就是这个:“是啊，张玉强他们弄到的资料是最近五年整个商山市及周边城市失踪的二十到三十岁这个年龄段的女性一共超过二十个人，如果这些女性都是被拐卖的话，这恐怕是建国以来商山市最大的一个人贩大案，最差都是集团性质的作案。”

    顿了顿，陈倩又补充道:“我让何美美他们详查汇总了所有街道社区的失踪资料，毕竟很多人的家人搞不好还会以为自己的亲人去外地打工没时间联系，所以没有报案甚至可能都没往那个方向去想……他们汇总出来，失踪一年以上的同年龄段女性加上张玉强他们这份资料已经将近三十来人，这还没包括我们没查到的！”

    一瞬间，沈攀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栗，一股电流从他脚底升起，穿过脊椎直冲后脑勺，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的个天呐，这么大的案子，搞不好得惊动部里吧！

    “我已经给李队打电话了，他正在联系几个领导，待会儿都要过来听汇报，你既然回来了就一起吧，这算得上是我们刑侦大队成立以来的最大案件了。”陈倩抬手揉着两边太阳 穴，她可没沈攀暗地里那么兴奋，案子越大越麻烦，真要在侦办过程中出点纰漏的话，刑侦大队从上到下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沈攀再是沉稳也是菜鸟，那隐约露出的激动陈倩哪里又会看不出呢。在心里暗暗的摇了摇头，陈倩感叹着，还是年轻好，年轻有活力，自己年龄也不大，为什么总是感觉出一种老态来着……

    “给你，趁着李队他们还没来，你先熟悉资料吧，我要抽支烟去。”陈倩是要抽烟的，不过她有一个习惯，不喜欢在办公室里面抽烟，所以她需要抽烟的时候都会一个人去楼梯间，用陈倩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一个人抽烟有益于思考。

    资料看到一半，陈倩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沈攀脑袋左右转了转，办公室就他一个人，那就接电话吧。

    “陈倩，你到局长办公室来。”沈攀还没有说出一个字，李振铁已经撂下一句话挂断了，听筒里传来断线的长鸣声，沈攀苦笑一下，赶紧摸出手机找陈倩。

    没两分钟，陈倩稳步进来，不慌不忙的模样让沈攀稍感心安。对于沈攀来说，他来了刑侦大队有一百来天了甚至都还没有见到过局长的正脸，自然是有些心里发慌，这种心态对于才参加工作的新人来说很常见。

    “慌什么慌，拿好资料跟着我，嗯，都拿上。”陈倩端起茶杯漱了漱口，扔了一颗口香糖在嘴里慢慢的咀嚼，女人在这些方面的确要比男人注意得多，沈攀接过陈倩递来的一粒口香糖剥开，他想着自己以后也要随时买包口香糖放在兜里，免得熬夜抽烟太多了口臭被人嫌弃面子上就难堪了。

    来报道的第一天沈攀就搞清楚了局长的办公室在十八楼，不过他从来没有机会上去过，但对十八楼的好奇心他却是日渐愈浓……职场本就是这样，那顶峰的景色谁不想去看看呢，沈攀没觉得自己的心态存在什么问题。

    电梯寂静无声，甚或感觉不到在上升，要不是沈攀一直仰着脖子盯着显示屏，他是真的没觉得自己会在几秒钟之内就从二楼升到了十八楼。看着菜鸟那爆棚的好奇心理，陈倩无奈的打趣道:“你要是不想干刑警的话，要不陈姐帮你推荐推荐去局办公室，后勤上还缺人，他们就在十五楼，怎么样啊”

    “不、不。”沈攀连忙摇头摆手，羡慕归羡慕，我还羡慕美国总统的空军一号呢，可这不等于我就要想尽办法钻营去美国嘛。美好的事物、高人一等的职务历来是引人入胜的巅峰景色，可沈攀也就仅仅是羡慕而已，没想过自己去得到它，至少在刑警这份职业干过瘾之前他没打算换工作。

    局长办公室的空间大到沈攀无法想象，跟在陈倩身后进了局长的专属办公室沈攀只来得及为这一览无余的空旷视野而惊叹的同时，他都还没仔细的瞅上一眼，陈倩身子一扭，熟门熟路的带着他进了沙发背后的一扇小门，那是一间小会议室。

    “来了，坐吧，就等你了。嗯，沈攀也来了啊，都坐吧。”坐在上首的国字脸自然就是局长，笔挺的警服套在他身上颇显出数分威严，局长的身旁左右排开是局里的几个副职，沈攀在大厅墙上看到过照片，本人倒是第一次见到。

    沈攀没敢仔细打量，他轻轻的应了一声李振铁的招呼，保持着一个下属应有的礼仪，紧挨着陈倩坐了下来，至于说几个领导眼中的惊疑，那是李振铁应该解释的事情，与他无关。

    “开会之前我先宣布一条纪律:今天会议的所有内容都是一级机密，绝不允许外传，凡是违反的，有职务的撤销职务，没职务的开除。”作为会议主持人，李振铁的规矩吓煞人心，沈攀是第一次参加等级如此之高的会议，说难听点，要不是陈倩带他，他连到十八楼来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走进这间小会议室里面。

    正是因为如此，沈攀从第一只脚跨进局长办公室开始，摆出的态度是没得说，他一直低着头，只是偶尔抬抬眼皮视线余光扫过现会场，借此一窥会场气氛。

    宣布了规矩，李振铁看着局长，局长微微点点头，沉声说道:“陈倩，你先详细介绍介绍案情，然后说说你们手里掌握的情况和案件




第21章 非常人贩（4）
    忧伤是一回事，任务是另一回事，回到蹲守地点，沈攀无精打采的召集两个死党把回到局里的情况重述了一遍，准备和死党们商量商量究竟该如何安排分配时间才合理的问题，可让他意外的是，魏源和周珊两个人没等听完他的想法顿时就异常兴奋起来，一个个大呼值得、拼了。

    “值得什么呀拿什么去拼我们就三个人，要从早盯到晚，搞不好人家外出还得分出人手去跟着，吃得消吗”沈攀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这都是想只看到成功之后的奖励，没想着失败的后果。

    “看你说的，这有什么吃不消的啊。从现在开始，最疲倦的先去睡觉，就在附近酒店开一间房，别在车上睡了……呃，队里不报销的话那就在附近私人招待所开个房间也行，很便宜的嘛。”魏源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对沈攀的抱怨很是不解，满脸都是你智商低我们理解的神情，让沈攀气急败坏却没法发作。

    “小源子没说错啊，沈攀，这应该是你们队长第一次亲自给你布置任务吧，难道你不像交出一份完美的答卷我倒是认为这是我们大家在刑侦大队站稳脚跟的最好机会，不就是辛苦点、累点，有什么大不了的，哪一行都这样。”别看周珊大大咧咧的平日里一根粗神经，关键时刻她却拎得比魏源还门清。

    “而且，你走了之后我在菜市场呆了一个多小时，我发现袁菲、何武在屠宰点耗的时间最长。我打听了一下，说是那家屠宰点是几个月前才换的老板，生意很差，老板很多时候都借口货没备足把客人赶走，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嘛。”周珊通报了她在菜市场的发现，这让沈攀振作了很多，魏源是早就知道了情况，一点都不惊奇的样子。

    好吧，既然你们都不怕辛苦，难不成哥还熬不过你们。沈攀在心里暗暗发狠，他也是豁出去了:“行，那就开始吧。珊子，你自己去找酒店开房去，我先掏三百给你，事情办好了我去找李队报销，办不好估计找他也不会给报账的。”

    掏出皮夹数了三张百元大钞给周珊，周珊老实不客气的接过去，又给二人打了个招呼拉开车门跳下去几步就转过街角。看着自己钱包里可怜的几张十元零钞，沈攀瘪瘪嘴，说道:“老规矩，你钉在这个口子，我去另一边，袁菲他们出来走的谁的方向谁跟上，明天早上你和周珊换班，下午我叫醒你，我们俩辛苦点，珊子毕竟是女孩子，让她多睡一会儿。”

    在局里就耽误了一上午，中午和魏源换班在附近小店随意吃了点东西，沈攀买了好几瓶冰冻的矿泉水扔到车里，有找了家药店买了一盒外擦的膏药，他有些上火，嘴角起了几个水泡。

    下午很快就过去了，沈攀在车里已经换了几个姿势，可不管是斜着偏着倒着都腰酸背痛。使劲的挺直了一下腰，沈攀反手在后背用力锤了几下，难道今天又白混了，袁菲那该死的女人实在是太狡猾了，稍稍一点风吹草动就把乌龟脑袋缩了回去，半晌都不伸出来。

    说真的，沈攀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这让他身体疲乏不堪但精神却十足。

    抄起对讲机，沈攀扭了扭生痛的脖子，按住通话键:“小源子，你先去吃饭吧，顺便溜溜腿免得人难受，我先看着，有事我喊你。”

    自己是正牌的刑侦大队的队员，理应照顾一些两个死党，沈攀倒无所谓，总之都熬了这么多天，他就不信袁菲他们能一直坚持下去不联系这条线上的其他人。

    沈攀之所以有信心是有原因的，一飞商贸那一小块的通讯都被设置了障碍，袁菲每次逛菜市场手机都忙个不停，可惜的是无法监听到这女人的通话内容，否则说不定都已经抓到了证据。

    通过通讯公司的机房，沈攀也顺利拿到了袁菲拨打的或者接听的电话号码，可惜全部都是省外的，想要顺着号码查到那头的当事人非得省厅出面协调，局里对此是持反对意见，沈攀也就不敢妄动。

    搞笑的是，袁菲还用菜市场里面的公共电话投诉了好几次，通讯公司都找理由糊弄了过去，

    太阳慢慢的从山的那边落了下去，路灯一盏盏接连点亮，远处的一飞商贸的楼层中几个房间也打开了灯光，沈攀举起望远镜默默地盯着……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窗户面前，沈攀知道那必定是袁菲，隐约的狗吠传来，估计又是何武在遛狗。

    唉，看来今天又是白费功夫，只能看明天早上的菜市场能不能有新情况出现了，沈攀思索着……既然袁菲、何武每天早上都要去那个屠宰点走一趟，那说明他们应该是在那里交换前一天的某方面的信息……可是，要什么样的信息才需要每天都交流传达呢，沈攀琢磨了许久都没找出答案。

    看了看表，快七点了，沈攀摸摸肚子，或许是坐在车里时间过长，他没感觉到丁点的饥饿。

    正在考虑等魏源吃饭回来让他盯紧点，自己下车在周围遛一遛，沈攀忽然一下坐直了身体，双眼眯成一条缝，右手摸索着抓住扔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望远镜，他听到一飞商贸的铁门开启的声音。

    黑色轿车悄无声息的滑进夜色之中，等到那台车转过前边的路口，沈攀才不慌不忙的打火启动自家的吉普。

    追踪很讲究技巧，那种看着嫌疑人的车才上路就连忙跟上去的真的是拍电视，都把嫌疑人的智商设定为智障，把观众当做傻瓜来糊弄。

    还不说心中随时警惕着周围环境的犯罪嫌疑人，就连最普通的司机也会不时的关注着后视镜，这是驾考训练的本能嘛。

    所以在现实生活中刑警追踪某台车的时候，大多是宁愿蹲守抓捕都不愿意马路赛车，除非是多台车多方位的变幻追踪手法，否则很难有所收获，这也是沈攀要等到黑色轿车转过拐角才启动的原因。

    好在是夜晚，只需要远远地吊住黑色轿车的尾灯就不虞跟丢，沈攀通知了魏源，让他继续守在一飞商贸门外，注意是不是还有第二台车出来。

    这也是国内警察缺乏人手和装备的一种表现，没法第一时间通过高科技的设备看清楚黑色轿车的驾驶员，也就更搞不清楚车内还有没有乘客了。

    没跟多远沈攀就笑了，黑色轿车很狡猾的在开发区的几个厂区之间转来转去，然后又时快时慢的变换速度往市里开去……这分明是要有行动才会如此的试探



第22章 非常人贩（5）
    赶回蹲守点的途中，沈攀最担心的莫过于袁菲来一个突然袭击大撤退，就凭魏源一个人那是绝对盯不住，顾东就顾不上西，要头就遮不住腚。周珊还在睡觉，一时半儿迷迷糊糊的也赶不及，没想到这里沈攀就忍不住一次次的拨打通魏源的手机，恨不得半分钟询问一次情况，搞得魏源也蛮恼火。

    “沈攀，我说你有完没完！要是信不过我，行，等你来了我走，总可以了吧我承认你在警校就比我们厉害，我也承认你踏出校门比我们混得好，可你不能怀疑我和周珊的基本刑侦技能吧，这些在学校可是反反复复熏陶了好几年的东西，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的！”被沈攀骚扰得的魏源终于狂性大发的训斥了他一通，那家伙不愧是心思灵巧的人，还知道在这种状况下拉上周珊的名义，搞得沈攀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陈倩那边动作更是麻利，沈攀才急吼吼的和魏源碰头，何美美三个人也就迅猛的赶了过来。嗯，周珊自然也被沈攀吵了起来，这是涉及到收网的时刻，自家死党肯定是要拿捏稳了这份功劳的，比起勋章，一点点的黑眼圈算得了啥。

    陈倩的招呼打得很好，三个老队员没有像平时在办公室那样表面上笑嘻嘻实际上根本不受除李振铁和陈倩外的任何人指挥的老太爷架势。何美美直爽的表态说道:“陈姐说了，这个案子你是老大，我们都听你调遣，所以尽管下命令就是，执行不力该我们的责任绝不会推卸到你头上。”

    其实沈攀一点都不喜欢何美美说话的方式，乍一听这话几乎就是在拍着胸膛的支持他，可沈攀却总觉得他们三个老队员借着这番话更加的紧密抱成团，还隐隐的排斥着自己和魏源以及周珊。

    也就是周珊这个大大咧咧的女汉子才会笑逐颜开的一把搂住何美美的肩膀，以一种异常亲热的态度，也不管何美美眉头紧皱身体轻微的晃动想要拜托她粗鲁的行为说道:“我就知道何姐最好了，这个案子搞下来我请你喝酒，何姐，你酒量怎么样呀……”

    谢秦和刘东方偷偷的对视了一眼，各自捂住嘴窃笑不已。别看何美美名字娇柔、个子不高，但真要说起来，也许谢秦和刘东方更怕她而不是正牌组长陈倩。毕竟平时办案子的过程中陈倩多数是起到一个承上启下的联系润滑作用，对组员的管理都是何美美在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