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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烬之国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言家九

    “我还以为,你会说犯人?”养鸽人说。

    “不,你已经是犯人了,”丁莱教授说,“而你之前所做的事只能算是小孩,就连性格都显得那么幼稚。”

    “你,指什么?”养鸽人问。

    “特意让我在下水道里发现你,特意让我第一个冲上去抓到你,你其实能逃脱,但你却并没有那么做,”丁莱教授说,“想让我吃惊?想让我抓到你以后开始关心你?开始关心自己的孩子这几年在下水道里都过了怎样的日子?”

    伊拉克斯的面目忽然狰狞起来,他狠狠地朝着地面猛地发出一记重拳,伴着压抑到低沉的怒吼:“别拿你的父亲开玩笑,小子!”

    他紧紧地盯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孩子,一字一顿地说:“如果父亲会被孩子这么轻易猜到一切的话,那父亲又怎么能是父亲。”

    “你,想做什么?”养鸽人眯起了眼睛,“你,又要拒绝我了?然后用,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亲人,去赚取,更高的荣誉地位,以及功勋?”

    他说:“就像很久以前那样?就像母亲去世后的那样?就像我离开时的那样?就像我被你抓住时的那样?”

    养鸽人说话越来越娴熟,终于第一次地,他露出了极为失态的表情:“怎么了?怎么了?还不够吗?这一切都不够吗?母亲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错的是我们吗?不是!!!!”

    他大吼道:“错的是这个世界!世界的轨道错了!因为有无数惹人讨厌的障碍横在轨道上面!就像你一样,就像这座学院里的所有人一样!”

    铁锁坠坠,发出令人后背生寒的诡异声音,有一瞬间,铁链上流淌的光华自彼端径直冲撞到青年的身上,养鸽人顿时发出痛苦的声音,身体表面无数咒纹顿时在魔力的冲击下散发出浓郁的光,但这光所带来的只有无尽的苦楚,养鸽人的面目逐渐扭曲,他甩了甩身子,背部的咒纹顿时熄灭,铁链随之颤动,刺目的电芒如雷霆般炸裂地闪烁着熄灭,一时间整个房间都变得安静下来,只有沉重的喘息声回响在石壁之内。

    “你还有机会,”不知道过了多久,养鸽人抬起头,那张苍白的脸上已然被冷汗浸透,他浑身单薄的衣物不断散发着焦炭的味道,头发湿漉漉的,像是被凉水泼了满身,即使如此他也坚持着开口说道,“你,还有机会。”

    “我一直以为这句话应该由我对你说,”丁莱教授说,他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你还有机会,告诉我真相,养鸽人的真相还有炼金术师们的真相,你到底为什么要袭击学院?为什么你会在下水道里?世界之轨是什么,又是谁告诉你这种东西的?我之前以为你疯了,但现在我改变了想法,有谁在背后支撑着你,有谁在背后支撑着你以这种疯狂的想法为信条前行。”

    “也就是说,你拒绝了我,对吧?”养鸽人看着丁莱教授,最终无力地低下头,石壁冰冷,他默默地倚靠在上面,铁链翻动,他想挪一下位置都显得极其吃力与艰难,就连他四周的空气都散发出一种浓稠的悲哀,“就像很久以前母亲和我一样。”

    “你的母亲是个很好的女人,”丁莱教授垂下眼帘,似乎养鸽人的这副模样也勾起了他内心深处一抹难以忘怀的痛惜,“和你不一样。”

    “对不起,我们是炼金术师,”养鸽人说,“我和母亲,我们是炼金术师。”

    “你还没明白吗?!问题完不出在炼金术师这个身份上!”丁莱教授的情绪顿时激动起来,“而是人体实验,明白吗?你的母亲是炼金术师没错,但她只要老老实实地和我在一起生活,哪怕你出生时就是个病弱的孩子,哪怕你将要病死,她也不该为你去触犯漆泽永远的底线!”

    他捂住脸,这个一直以来都以自信与强势著称的男人终于露出了脆弱无力的姿态。

    “为什么偏偏是炼金术师,”丁莱教授把脸埋在两手之间,久久地悲叹,“为什么,偏偏是炼金术师,为什么偏偏是我遭遇这种事?”

    他用低沉的声音一遍遍地说:“如果你的母亲不是炼金术师的话,如果你不是个虚弱的孩子的话,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如果我如果我,选择在那天拦住瓦尼尔的话。”

    眼前浮现出妻子甜蜜的笑脸,那是她还在世时伊拉克斯见过最美的表情。

    “鸽子是你母亲用人体实验留给你的天赋,我在听说下水道里出现了一个叫养鸽人的家伙之后就明白你到底做了怎样的选择,”丁莱教授耸拉着脑袋,压抑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的悲恸在这一刻终于得以释放,他几乎就要落下泪来,“就连瓦尼尔都对我的选择感到厌恶,我一直把你和你母亲的事记在心里,所以我才能活下来,用这种模样,用这种姿态活下来。”

    养鸽人长久地盯着自己的父亲,很长时间里都没能说出哪怕一句话。

    “你选择了怎样的人生原本与我无关,”丁莱教授说,“但自从你踏进学院开始,我们的人生就再度开始交际了,我不会再让你胡作非为下去,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现在的处境。”

    他说:“我现在除了我的学生们就一无所有了。”

    养鸽人沉默了很久,最后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你是变得一无所有了,但我从母亲去世的那一刻起,我就和她一起下了地狱。”

    “愿轮亥给予祝福以世人,那象征着光明的种子,必将无一遗漏地洒在每个人的眼中,”丁莱教授缓缓地合上眸子,“为你自己祈祷吧,孩子。”

    他站起身,养鸽人清晰地看到他的眼角泛着晶莹。

    “无论你怎么说,这个世界都已经走上了错误的路,”养鸽人说,“轮亥本身就是最大的错误,所有洞悉了秘史的人都必须被清除,无论是初生的婴孩,还是暮年的老人。”

    “我能问秘史是什么吗?”伊拉克斯问。

    “如果你渴望死亡的话,”养鸽人说,“我可以告诉你,然后让你死得明白。”

    “那就等我了无遗憾的时候再说吧,”伊拉克斯转过身,开始朝着门外迈步,“对了,小子。”

    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他走到门外时开口说:“当初在下水道里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真被吓坏了,因为我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能安然地成长到现在。”

    他颇为感慨:“也算是你的一种幸运吧。”

    “我要死了吗?”养鸽人问,“明天?”

    “也许你说得对,”伊拉克斯答非所问,“世界之轨真的走上了错误的位置,但那又如何?”

    他回过头,看了养鸽人一眼:“你我都不是真神,就算能一点点排除阻碍又能怎么办?你所清除的只是一粒粒石子,能影响到巨轮行进的从来都不是石子,而是更加有力的东西。”

    养鸽人愣了一下。

    “最后一个问题,”伊拉克斯问,“那些学生是你杀死的吗?”

    “有些经由了我的手。”

    “为什么?理由呢?是报复我?还是所谓的修正世界之轨?还是秘史?”

    “你应该猜得到,”养鸽人说,“报复你是毫无必要的事。”

    伊拉克斯的脸上缓缓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是吗,是这样啊?”

    “人类的未来在轮亥手上不会光明。”养鸽人说。

    “但我们只有走下去,哪怕路是错的,”伊拉克斯说,“因为我们只有走下去,道路才会不断延伸,我们才能找到正确的路。”

    铁门关上,脚步声远去,直到消失。

    养鸽人在原地呆坐了好久才慢慢地挪动身子,他爬到门后的铁杆旁,看着仍在不断下溢的冷水,最终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看样子今晚是别想睡个干燥的好觉了。

    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石缝,冷水就是从其中不断的溢出来到地面。

    养鸽人心想自己的父亲说到底也依旧是个外人。

    也许有一天养鸽人的真相终将被揭露,而到了那时,不知道自己父亲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青年忽然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疲倦感,他合上眼睛,默默地蜷缩住身子,冷水已经带给了他所有最新的信息,包括一位正在朝着学院赶来的神仆。

    这下又要有好戏看了。

    青年的身子沉沉地躺在了干草堆上。

    黑暗的视野里浮现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影,他微笑着跑过去,扑到她的怀里,依偎了很久。

    “谢谢妈妈。”

    他这么说着。

    眼角流出清澈的泪水划过脸颊,浸在了干草里。

    黑暗,降临了。

    (iishu)是,,,,!




第一百七十八章 偏偏是在这种时候见面
    【】(iishu),

    ()仅仅只是两个月没来而已,微纳德却感觉这里陌生得吓人。

    上城区的湛头大桥上,人来人往,热络的气氛,冬日里的河水难得汹涌如北海上妖娆的漩涡,他甩了甩有些稍微嫌长的袖管,冷风呼啸着穿过他的衣襟之间,几片洁白的羽毛自天空中落下,他抬起头,看见一排冷白色的鸽子拍打着翅膀自上空掠过。

    它们就像是某种符号,某种象征着死亡的符号。

    微纳德自湛头长桥上向前踏了一步,魔力禁制的感觉顿时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像冰川上涌的寒气般充斥了身,他发出微微的颤抖,但紧接着嘴角却流露出一番诡异的笑意,充盈的魔力依旧在体内澎湃着流淌,但他本人却越来越悄无声息,直到某一刻魔力缓缓变得黯淡无光起来,沉默矩阵的压力在此时开始慢慢地减弱,微纳德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觉着魔力渐渐膨胀的感觉,他歪了歪脑袋,听着脖子发出清脆的声响,紧接着他抬起头来,发现那排白鸽早已不见踪影。

    “如果这就是你的欢迎礼,”他呢喃着,“那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几片羽毛落在地面上,缓缓化作虚无的尘埃。

    学院正门自然是不可能轻易放他进去的,所以他只是在不远处隔着空气望了几眼,在心中略微生出几分感慨之后踏进了一条小巷。

    在仔细数完五十步,走到小巷尽头以后,他熟练地向左转,一个色调完融入在墙壁里的木门暴露在了他的视野中,微纳德从腰间掏出一根有些生锈的钥匙,他把这钥匙拿在手里,有些感慨地端详了许久,心想看这钥匙一碰就碎的样子,大概也只够用这一次了。

    怀着某种遗憾的心情,他将钥匙插进了一道不明显的锁孔里,木门缓缓打开了一道空隙,他向左用力一扳,一个漆黑的密道就出现在了微纳德的面前。

    这是很久以前他无意间发现的地方,当时他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很有趣,就自己花钱给这个地方修了一道门,他可没想到这道门居然还有今天这样的妙用。

    指在绕过学院眼线的情况下进入学院。

    漆黑的甬道深长,一路上虽然没有什么照明道具但微纳德的眼睛完能将黑暗看得一清二楚,在走到尽头以后他伸手推了推被杂草掩盖着的夹板门,在发现没有任何威胁之后他才将其推开,出口处是一片树林的深处,这里是很常见的那种林子,地面各处都种满了梧桐与杂草,还有数不清的灌木丛。

    他认出来这是骑士学院里的那片深林以后便从地底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这一刻沉默矩阵的抑制力骤然增大,微纳德的胸腔里顿时充斥了一股宛如窒息的致命感,他连忙屏住呼吸,生怕被矩阵上层的管理者们发现自己这处地方的异样,微纳德知道在矩阵管控下的所有人都能被管理者看在眼里,此时的自己虽然今非昔比,但要面对那位学院长的话还是太过勉强,况且虎鲸可不在附近,就算支援也完来不及。

    更不用说他根本不会来支援自己。

    学院里的沉默矩阵其实是为学生们打造的,所以大魔法师阶位以上的魔法师们能明显察觉到矩阵的弱点,微纳德以前对此毫无体会,但如今在邪神灌注下成为大魔法师的他也已然能从自己庞大的魔力之海里抽取出一丝魔力用于骗过矩阵。

    这是一种欺诈,微纳德用自己这股细微的魔力骗过了整个矩阵,让矩阵以为他也是被压抑着的一方,但大魔法师完能借助世界之灵的魔力战斗,即使是骗过矩阵也无妨。

    呼吸渐渐变得平缓,微纳德轻轻地呼出了一口长气,窒息是沉默矩阵对违抗矩阵者微小的惩罚,如果不试着抵抗这股压抑的话倒也不会这么麻烦,但微纳德觉得自己既然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了,那就不必在这种时候还要坚持以前的做法,自己是该试着违抗一下这个学院了。

    在那天以后虎鲸也对他说过一些事,比如灌注魔力和知识的仪式其实叫加冕,经过加冕的人会和尘世再无羁绊,抛弃人间所有的不甘与失败乃至欢愉,变成一个心怀无上崇敬并完听命于神的工具,也就是所谓的神仆。

    因为被灌注的不仅是知识,更有关于整个世界的真相,在得知所有真相以及秘史之后的人会完被这股庞大的信息量所冲击所震撼,在神明宏大的目标面前一切凡人之间的纠缠都显得那么渺小无力,哪怕是足以毁灭一个人人生的事在他看来都显得那么卑微。

    凡人在触及了神界之后会感觉自己之前的人生根本就是虚度光阴,只有神明赋予他的任务才是真正的意义所在。

    神仆们的任务是修正世界之轨,让世界继续在正确的道路上行走,那些被淹没在史海里的秘密贯彻在他们的信条之间,化作深刻的烙印。

    而微纳德正在做的事也是任务之一。

    “消灭,重建,解放,”微纳德呢喃着神明赐予自己的信条,开始缓缓向着远方迈步,“西泽,薇娅,希欧牧德”

    巴赫会长坐在布置简陋的房间里,面对着床上的女孩发呆。

    这是薇娅的卧室,这个坚强的姑娘自从加入学生会开始就一直住在这里,整个房间里只有一张书桌一张椅子一道衣柜,还有这张单人床,书桌抵着墙板,墙板上方钉了两片渡漆木板,上面从左到右以从高到低的顺序整齐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本,其中大部分是教科书与资料,其余部分则是字典词典以及各种版本的轮亥教义,每本书里都塞着认真备好的笔记,就算是从未接受过教育的那种人随便扫一眼都能看出这个卧室的主人一定是那种热爱学习的优等生,嗜书如命,勤奋刻苦,就像每一个进入王都的外城进修者一样,怀着远大的目标和不能给家乡丢脸的决心而来。

    可现实里往往也正是这些人最容易受到剥削与压迫。

    因为他们完不知道王都是个不接受努力的地方,这里需要的只是权势和谋划,那些闷头下去只顾学习的人反而最容易成为某些达官贵人眼中的玩物。

    王都塞万从来都不是什么讲理的地方,这里不接受努力,只接受结果。

    古拉克玩弄过的女孩不计其数,其中大部分也是外来的进修者,即使是摧毁了那么多人的人生他也依旧不会在意。

    因为一方是王都上城区的贵族,一方是外来的进修者。

    巴赫静静地看着蜷缩在床上的薇娅,她的额头不断冒出冷汗,怪异的气息不断从她的周身钻出又钻入,就像感染到了剧毒的世界之灵一样,一边排斥,一边又不得不接受。

    没有人比巴赫更能了解眼前的这副光景意味着什么,此时薇娅的表情越痛苦,魔力的排斥越激烈,就越意味着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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