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曹神洗被薛金摇留在身边,只肯纸上谈兵,真到交战的时候,不置一词,倒也没受勉强。
曹神洗到来之后先叹息一声,恭喜吴王,又获大胜。
徐础请他坐下,笑道:胜得莫名其妙。
若非莫名其妙,世上就不会有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这种事。
呵呵,曹将军看得开。曹将军今后何去何从?
待罪之身,谈何去从?苟延残喘而已。
曹将军无罪,尽可放心,不会再受杀戮之刑。
曹神洗看一眼吴王,吴王是要让我劝说朝廷兵将投降吧?抱歉,我做不了。
徐础笑道:洛州兵将已经投降,不劳曹将军再去劝说。
曹神洗松了口气,既然如此我没什么可说的,败军之将亡国之臣,唯有随波逐流,不敢有所奢望。
降世将军如何?
虽是女子,颇有将才,加以时日,必成大器。
可有缺憾?
毕竟是名女子,纵然智勇双全,也难得世人承认,前路艰难。
她的部下呢?
接触甚少,无可言说。
徐础想了一会,请曹将军安排酒席,我要宴请洛州故人。
降世将军那里
我派人去跟她说,借用曹将军几天。
曹神洗突然明白过来,吴王还是要用我笼络人心。
都是熟人,才好说话。
曹神洗又叹一声,我可以安排酒席,可以亮相,但是绝不会帮吴王说话。
曹将军只管喝酒便是。徐础笑道。
曹神洗不停摇头,什么时候?安排在哪里?
就在这里,今晚。
唉,一世英名就这么一点点没了。曹神洗忍不住感慨道。
请曹将军说句实话,洛州兵将最好的选择是什么?
曹神洗沉默一会,本来就没有选择的人,还谈什么好坏?吴王这边肯定不是最差的。
徐础大笑,送走曹神洗,又派人请来孙雅鹿。
孙雅鹿毫无降意,进来之后略一拱手,开口道:吴王欲争天下,需存天下之心,湘东王走投无路时前来求助,幸得吴王接纳,感激不尽。邺城从此与吴王化敌为友,止息干戈,时时来往,岁岁通好。
如此甚好。
湘东王明日辞行,不劳吴王相送。
湘东王连遭祸乱,不如留在我这里休养一阵。孙先生倒是可以回邺城,知会一声,别让那边着急。
孙雅鹿知道强争无用,拱手道:请吴王开出条件吧。
郡主一向能猜出我的想法,让她再猜一次吧。
孙雅鹿想了一会,转身就走。
我也需要这样的人。徐础喃喃道,羡慕欢颜郡主能拉拢到忠心的谋士。
很快,他又心如寒冰,相信天下群雄此时更羡慕他。
第二百四十二章 义军
宴请俘将的效果不算太好,所有人都很客气,曹神洗坐在那里果然一语不发,管长龄等人也是惜字如金,吴王问什么答什么,吴王举杯,他们也举杯,除此之外就是默默地坐着不动。
气氛越来越尴尬,不到一个时辰,酒席结束,诸将告别的时候倒是十分恭敬,轮流来向吴王拱手行礼。
曹神洗要留下收拾残局,徐础忍不住问他:诸将既然已经投降,为何对我表现如此冷淡?是我做错了什么?
曹神洗心中不忍,叹息着摇头,吴王没做错,但也没做对。这些人都是大将军旧部,而吴王无论承认与否改成何姓,都是大将军之子。这件事不解释清楚,他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吴王。
曹将军也是如此?
我?还好,与吴王接触久了,慢慢也就习惯了。
那我应该一直等下去?徐础笑道。
吴王可以等,就是不知要等多久。其实也有捷径,吴王找一位诸将敬仰的人,悉心接纳,或许能令诸将尽快转变心意。
曹将军这是在自荐吗?
嘿,吴王忘得太快了些,我与大将军多年不睦,何曾受到诸将敬仰?吴王得另找他人。
管长龄管将军?
吴王自己找吧,我帮不上忙,我只管酒肉多说一句,东都城里存粮可不多了,突然间又添这么多人,更显捉襟见肘。曹神洗拱手告辞。
粮草就像一群极有耐心的狼,追在猎物身后,不远不近,就是不肯放弃。
徐础偏偏不能跑得太快。
回到大营,徐础亲自去拜见管长龄。
管长龄身体不好,这些日子里一直四处奔波,身子已将近垮掉,勉强参加酒席,回到房中就躺下,吴王来时,他正仰面睁眼发呆,睡不着,也动不了,静静地等着油灯熄灭。
管长龄要坐起来,徐础上前扶住,管将军不必多礼,我坐会就走。
管长龄坐在床上,吴王休怪,大家都有些紧张,毕竟毕竟
因为我是大将军之子?
老实说,事情变化太快,半年多前你还是大将军第十七子,现在你是吴王,大将军却已亲眼见到这一切的人,怕是都有些难以接受。
你们若有更好的去处,我愿放行,绝不阻拦。
管长龄笑了一声,吴王别误会,我们愿意留下,毕竟家就在东都,吴王也非残暴之人。
管将军怎么没回自家府上?
家里没人啦。
嗯?
大儿媳与孙子逃离东都,二儿媳和留下的几个人为吴王部下所杀。
管长龄是大将军麾下名将,在吴兵的报仇名单上位居前列,家人自然不会被放过。
抱歉,是我的错,没照顾好管将军家人。
管长龄长长地嗯了一声,没谁的错,战乱就是如此,想当初成军在吴国大肆杀戮的时候,我杀过的人不少,一报还一报,倒也公平。
我不为报仇。
呵呵,吴王占据东都之后,就没有生杀大权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有过。徐础回道,刚进东都进他的确有这样的感觉,权势日增,感觉反而越淡,现在他被许多事情所困扰,再没有这样的心事。
吴王没想尝试一下这份大权?
徐础拒绝开口。
管长龄挪动身子,让自己稍微舒服一些,人人都想尝试,当年的我,现在的吴人,都在做同样的事情。手里有刀,杀人又不受惩罚,甚至会得到奖励,这种好事人人都想尝试。
有人对我说,他杀人只为证明‘我能’。
说这话的是个明白人,我打过许多仗,见过许多残忍的事情,自己也做过,归结为两个字,真的就是‘我能’。有时候我觉得将士们就像是一群刚会支配手脚的孩子,破坏一切能破坏的东西,只是因为‘我能’。
军法不能阻止这一切吗?让将士们感受到‘不能’。
当然可以,但是那样一来将帅就会失去军心士兵像孩子,这是好事,唯有如此,他们才能勇往直前,不畏死伤。将帅需要手下人习惯杀戮喜欢杀戮,杀红眼的时候效果最佳,但是事后你得让他们继续杀下去,慢慢安抚,否则的话,他们会不高兴,未必立刻做什么,一点一点积累,却会酿成大祸。
然则没有义军吗?
有啊,粮饷充足,从不亏欠,立功者赏,战死者收,这是一种义军。可这样的义军经受不住战乱,当初成军灭五国的时候,往往只带十余日粮草,最多不超过一个月,为的就是激励将士尽快攻城掠地从敌国手中夺取粮草,永远都是最为经济的打法,自古不变。
还有别样的义军吗?
有,成军灭蜀之后,粮草充足,朝廷积钱无数,此后每战必胜,每战必赏,将士们踊跃参战,不必再从百姓手里抢粮,算是有了义军的样子。
听上去好像没什么不同。
大为不同,第一种义军只在天下安稳时才有,此所太平军,虽义无勇,战胜有赏,不胜亦有饷,所以人无斗志。第二种义军士气高涨,自以为战必胜赏必重,因此能够不驱而战,有义有勇。
徐础听明白了,成军灭蜀之后就已是‘义军’,为何在此后灭吴时再度滥杀?
因为那一战意外地惨烈,成军死伤众多,大家恨透了吴人,所以夺城之后一定要报仇。而且那是最后一战,都以为今后再没有如此放纵的机会,大将军说,大家跟随他这么久了,总得有个完美的结局。
徐础不语,大将军的结局一点都不完美。
就是这样,即便是大将军,也不能事事违背众意。尤其是大将军,他特别懂得笼络将士,脾气虽然暴躁,却深得将士之心,大家都愿意为他卖命。
他有什么诀窍?
呵呵,吴王问倒我了,只能说大将军知道什么时候该严厉,什么时候该放纵。我是做不到,我只会带兵打仗,别的事情一概不管。现在,我已经带不了兵,更打不了仗。吴王亲来拜访,我很感激,若再年轻十岁,必当报效,如今只能说些废话,有心无力。
管将军一番话,令我获益良多。请管将军好好休息,明日我派人送管将军回府。
不必了,府中冷清,反不如营中住着舒服。
徐础起身,问道:就没有真正的义军吗?
史书上有。管长龄慢慢躺下,突然厌倦了小心说话,吴王一人称王,日后还要登基称帝,却要部下将士做无私的‘义军’,何其难也?帝王之道向来由血肉铺成,我经历过一次,再不想经历第二次。吴王何必在意所谓的‘义军’,等吴王扩地千里拥民百万,能够养得起将士的时候,‘义军’自成,现在想也无益。
徐础沉默一会,不管怎样,我还是要为吴兵的所作所为道歉。
二儿媳是个老实人,夫君让她在家中等候,她就守着不走。天道循环,天道循环管长龄真希望自己能够闭上眼睛,永远不用再睁开。
徐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唐为天立刻铺床,嘴里打着哈欠,以为吴王今晚能早些休息。
唐为天。
嗯。见吴王有意聊天,唐为天大为失望。
我当初放宁抱关进城,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心狠手辣?
啊?这个我可没想过。唐为天坐在榻上,用手挡住一个哈欠,这种事情,大都督决定就可以了,管别人怎么想?
你现在想,然后告诉我你的想法。
唐为天面露难色,可吴王的命令不能不从,仰头想了一会,说实话?
当然。
嗯大都督允许宁王进城,我没觉得有什么,更不觉得大都督不够心狠手辣,可大都督这么一问,我倒觉得你的确不够狠。
开门接纳宁王没什么,问一句反而不够心狠了?徐础笑道,觉得这个回答有趣。
对啊,你是大都督,手下将士几十万,想让谁死谁就得死,想让谁活谁就能活。孟将军死了,杀宋将军的田匠还活着,大家也没说什么,都知道这是大都督安排好的。可是大都督这么一问唐为天皱起眉头,好像有点拿不定主意似的。
我只问你,不问外人。
唐为天摇头,大都督还是别问了,我本来脑子就笨,想不了太多事情。而且我宁愿大都督一人决定生杀,我照做就是,你一犹豫,我也跟着犹豫,我一犹豫就更想不明白了。
徐础大笑,好,不问了,让宁抱关活下来的是我,让宁抱关死的人也会是我。
对嘛,这才是大都督,该杀的杀,该活的活,谁敢反对就剁了谁,看谁还敢乱说?大都督就是想太多,没想出什么,反而耽误吃饭睡觉。大都督又是两天没睡了,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早起来就一点也不烦心了。
唐为天最后打个哈欠,闭上眼睛,睡眠是他第二喜欢的事情,像是一种恩赐,说睡就睡,深沉而香甜。
徐础还是睡不着,与管长龄一样,仰面睁眼,良久方道:唯杀能止杀?
第二百四十三章 劝老
唐为天说得没错,一觉醒来,精神百倍,徐础想到了该找谁以笼络大将军旧部,他之前的想法有误,将领们之间有服从有畏惧有交情,唯独没有敬仰,即使是面对大将军,他们也缺少发自内心的尊崇。
徐础唤来郭时风,问他:费昞此人如何?
郭时风很意外,费大人公正无私心底坦荡直言敢谏,是位难得的骨鲠之臣,治世用他,必保社稷长久,可惜天成皇帝不识人,从未重用费大人,到了天下大乱像费大人这样的骨鲠之臣已没有用武之地。吴王若问我的想法,此人可留,以备后效,眼下却无用处。
郭先生曾在官兵营中待过几日,将士们对费昞印象如何?
那时候都是冀州兵,现在是洛州兵。印象嘛,大家不是太关心,但是许多人都知道他,知道东都权贵逃亡殆尽的时候,就剩下费大人独守孤城,大家很敬佩他,但是郭时风笑了笑,都觉得他有些傻。至于洛州兵怎么看他,我就不知道了。
此人有大用。徐础感慨道,后悔早没想到费昞。
现在?呵呵,吴王能用他做什么?若想当众受辱,倒是可以找他。
徐础大笑,随即正色道:身边没有一两位治世之臣,谁相信你有天下之志呢?
郭时风也笑了,吴王远见,非我所及。
麻烦郭先生将费大人找来。
郭时风告退,许久才回来,诧异道:费大人不在城里,我问过许多人,都说没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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