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冰临神下
人群散去,徐础松了口气。
没过多久,甘招回来,向徐础道:这就走,我跟你去见宁暴儿。
徐础十分感谢甘招,低声道:甘统领不想留下来请个王号吗?
甘招笑道:让他们先请,我不着急。
徐础拱手致谢,再不客气。
甘招也不多带人,总共十余人,都有坐骑,护送徐础出营,无需他带路,径奔宁暴儿营地。
天色初亮,一行人来到一座小丘上,遥望远处的军营,甘招笑道:吴越王治兵严整,与诸将他的脸色突然一变,那是官兵的旗吗?
徐础也看到了,吴越王营中旗帜飘扬,绝非降世军乱用的杂旗,而是官兵才有的各色彩旗。
第八十六章 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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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看上去不大,能容纳六七千人,内部分划清晰,各色旗帜多而不乱,即便是官兵也少见如此整齐的营地。
吴越王营地被官兵占据了?甘招等人脸上尽皆失色,有几个人看向徐础,以为是被他骗入陷阱。
别急徐础心中也是一惊,正想独自靠近营地观察一下,身后传来声响,与其他人调转马头,这回连他也难保持镇定。
数十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已将退路堵死。
这些人头上都没戴万字符巾,或顶兜鍪,或光头随便扎髻。
降世军跑到我们这里干嘛?对面一人冷冷地问。
甘招认识此人,心中略宽,拱手笑道:罗老弟,你不认得我了?
认得,但我有军命在身,不问旧交情。
甘招有些尴尬,看向领路人徐础。
徐础也有点尴尬,如果甘招等人因他而死,或是被囚,都会令他无地自容,于是拍马向前。
他也认得这位罗老弟,从前互通过姓名,罗七孩儿,我回来了,要见吴越王。
嘿。罗七孩儿挺起手中长槊,槊尖对准徐础心口,你改姓,我改名,我如今叫罗汉奇。
恭喜。徐础拱手道。
你知道我这杆长槊的来历吗?
徐础摇头,只记得上次见面时,此人手中并无长兵。
这是万物帝召集天下精工良匠造出的三十六槊之一,吴越王得来,亲手转赠给我,千金不换。
恭喜。徐础只得再次拱手,不明白对方说这些有何用意。
罗汉奇停顿一会,因为你,我刚刚将这杆长槊输给了刘步升。
我?刘步升?
对,你应该记得他吧?我们当中最壮实的那位。
记得,使双刀的好汉。徐础只有模糊印象,经对方提醒才想起来。
他擅使双刀,却要拿走我的长槊,全是因为你回来了。
徐础明白过来,罗汉奇以为他不敢再露面,于是跟人打赌,赌注就是手中长槊。
万物帝有三十六槊,以罗兄神勇,可再夺一杆。
罗汉奇哼了一声,目光转向甘招,甘司库,你跟来干嘛?
甘招一直没说过自己从前的职位,原来只是一名管仓库的小吏。
这个甘招隐约觉得不对。
是我请他们随我一块来的,我还带来降世王的口信。徐础抢道。
如果徐础一个人来,罗汉奇断然不信这句话,可是有甘招陪同,由不得他不信,你跟我进营。
前往营地的路上,甘招靠近徐础,小声问道:徐公子不知道这边的变化吗?
吴越王应该是刚刚易帜不久。徐础含糊道,甘统领护送之恩,在下绝不敢忘。
甘招勉强笑了笑,没再问下去。
营地门口站着一人,双手插腰,满面笑容,哈哈,这不是徐础老弟嘛,终于回来了,我盼你好久了。
罗汉奇长槊急刺,正插进那人脚步的泥土里,冷冷地说:给你。
刘步升身量不高,却极为壮硕,伸手拔起长槊,掂了两下,赞道:万物帝的玩意儿,果然不错。谢了。又向徐础道:待会请你喝酒。
罗汉奇刘步升都是宁暴儿的旧部,甘招等人自然认得,见两人果然认识徐础,心中稍安,可是听这两人说话,又都隐隐觉得不对劲儿。
众人在营门下等候,听罗刘二人斗嘴,没过多久,有士兵过来通报,吴越王请甘统领徐公子进帐。
至少营地还归宁暴儿所有。
营地中间一座大帐,周围插满旗帜,门口的一杆旗尤为引人注目,离地将近两丈,赤红旗面,绣着两个大大的黑字抱关。
甘招看向徐础,询问这两字的含义,徐础假装没注意到。
帐内宽阔,布置却极简洁,地面没铺任何东西,也没有卫兵侍立,空空荡荡地坐着一位吴越王。
宁暴儿仍穿着旧衣甲,只是脚上多了一双新靴子,头上没像从前一样空着,也没戴官兵的头盔,反而裹着降世军的头巾,上面的万字符只有一个。
甘招又松口气,徐础则是大大地松了口气,上前拱手行礼,我回来了。
宁暴儿先向甘招点下头,以尽故人之礼,然后向徐础道:兵呢?
马维呢?
两人互相对视,谁也不肯退让,甘招打个哈哈,插口道:外面的‘抱关’两字,是宁王的新名字吧,谁给起的?真是不错。
嗯,改几天了,以后我叫‘吴越王宁抱关’,新名字是马维所起,他还活着。
甘招不知道马维是谁,插不进话。
徐础拱手道:数十万降世军驻扎临河镇,五万晋阳兵现在应城。
对他来说,数字已无意义,随口就说。
嘿,我与降世军打了两仗,你还想引我打第三次?
我从临河镇而来,带着降世王的讲和口信:吴越王可保留王号,五天之内去往封地,不可在此滞留。
宁抱关微微睁大眼睛,向甘招道:真的?
降世王亲口所言。甘招道。
薛六怎会改变主意?宁抱头虽戴万字符巾,对降世王却没有恭敬之意,呼其旧名薛六。
宁王的谋士有本事,是这位徐公子劝说薛祖,令两家讲和。
宁抱关先是冷笑,随后大笑,站起身来,走到两人面前,看到我的营地了?
两人点头,心里都对此不解。
朝廷已经封我为镇河大将军,这些帐篷盔甲旗帜粮草,都是朝廷赏赐之物。
甘招低头不语,徐础道:朝廷没有‘镇河大将军’这个称号,临时编造出来哄骗大王。
可东西总是真的吧?
钓鱼之饵,何足为庆?
饿急了,什么都得吃,管他饵不饵的。
大王吃饱了?
宁抱关微微一愣,缓缓道:没饱,连一分饱都没有,还是饿得慌。
甘招也听明白了,笑道:即便接受招安,朝廷也不会拿咱们当自己人,怎么可能吃得饱?宁王头戴旧巾,想必仍念旧情。
宁抱关摘下头巾,拿在手里观看,弥勒祖师在哪呢?为何迟迟不肯显灵?
甘招道:我等在秦州以匹夫之身起事,虽屡战屡败,可迄今未倒,没有弥勒祖师暗中佑护,何以获此大功?
宁抱关重新戴上头巾,我的老婆孩子呢?
都在临河镇,只要宁王同意讲和,拔兵前往江东之日,薛祖自会归还嫂嫂母子,一个不缺。
宁抱关围着徐础绕了半圈,开口时仍对甘招说话,告诉降世王,接受官兵招安只是我的一时之计,我仍是降世军吴越王只要他肯承认这个王号。八天之后,我会东进,再不西还,在此期间,大家划岭为界,我不过去,你们也别过来。我的老婆孩子若是短缺一个,哪怕是少一根手指头,或是受了谁的羞辱,别怪我反悔,大丈夫在世,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
八天?我可以先替薛祖答应,若无异议,咱们歃血为盟拜佛定约。
随你。
那我先回去了。
别急。刘步升!宁抱关高声叫道。
刘步升进帐,手里仍握着那杆长槊。
替我款待甘老弟,好酒好肉,他还是自家兄弟。
刘步升咧嘴笑道:还是从前的兄弟好相处,甘司库,来吧,咱们一醉方休。
甘招拱手,徐础也拱手,宁抱关道:你留下。
帐中再无外人,宁抱关坐回椅子上,半晌不语,也不看人,徐础也不吱声,目光瞧向另一头。
你怎么知道我想讲和?宁抱头收回目光,问道。
天下未平,不宜内斗,大王想必明白此理,大王之号,由降世军而得,与之争斗,无论胜负,对大王名声有损无益。
我生平最厌恶的事情就是别人替我做主。
所见偶尔相同,是和是战,仍由大王一人决断,我将性命交与大王手中,无悔无怨。
宁抱关大笑,读书人,哈哈,读书人。晋阳兵怎么回事?看你的样子,这些事情瞒着甘招吧?
他们不问,我自然不说。
嘿,甘招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被你蒙骗过去。晋阳兵果然南下?
正在路上,三五内可达应城。徐础推测如此,语气却极肯定。
沈直有何用意?
观战,择机而动。
宁抱关骂了一句脏话,观个屁,官兵越来越多,就算我与降世军讲和,也不是官兵对手,晋阳兵这是要趁火打劫吧。
不然,沈牧守曾有抗旨之举,反形已露,不得朝廷信任,晋阳兵更愿意看到官兵战败,只要有一线希望,必然参战。
这一线希望在哪呢?我连根毫毛都看不到。
合则强,分则弱。徐础随机应变,对降世王大讲分封诸王的好处,对宁抱关则力陈联合的必要。
怎么合?我与薛六都是一样出身,可以讲和。跟沈直,无话可讲。
大王以一时之计接受朝廷招安,何不再行一时之计,向沈牧守称臣?
宁抱关又骂一句,老子是吴越王,低薛六一头也就算了,谁让他第一个起事呢,沈直是什么玩意儿?区区一个牧守,让吴越王称臣?
沈牧守很快也会称王。况且一时之计一时用之,中原混战,大王越早脱身越好,唯有占据江东,才有问鼎天下的资格,若死守此方寸之地,纵然大胜一场,大王自度可守得住吗?
宁抱关沉默片刻,我怎么知道你是在我为着想,还是在给我下套?
以大王之智,当明鉴忠奸。
哈哈,我的确明鉴,你不忠,但也不奸。行,我给你一次机会,若能真将三家捏合在一起,共度难关,算你有本事,要什么给什么。
在下别无所求,只问马维现在何处?
想不到你还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就是马维出主意,让我接受招安,但他不在这里,去孟津了。
孟津?
他自告奋勇,说是要夺下孟津献给我,所以我给他两百人,让他去试试。
孟津南北两城固若金汤,即便是两千人两万人,也未必能攻得下来,马维只带两百人,无异于送死。
第八十七章 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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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础将甘招送出营地,甘招喝得有点多,两颊通红,神智却还清醒,笑道:徐先生好一招狐假虎威,将两边的老虎都给骗过了。
甘招早已觉得古怪,与刘步升等人喝酒时旁敲侧击,立刻明白了前因后果。
徐础脸上一热,拱手道:甘统领
甘招握住徐础的胳膊,小声道:不管怎样,讲和对双方都有好处,这都要拜徐先生所赐。徐先生今后要随吴越王前往江东吗?
徐础摇头,我要先去一趟孟津,然后回应城,与沈牧守汇合。
甘招点头,徐公子世家子弟,当投名门。甘招看一眼周围的人,将声音压得更低,降世王那边并非久留之地,我虽无意封王,但也想自带一支队伍去别处开疆,徐公子可否指教一二?
徐础第一次被人问到如此重大的事情,忙拱手道:在下年轻狂妄,怎敢指教长者?
甘招笑道:有智不在年高,请徐先生莫以初识为碍,为我指点迷津。
甘统领询问,不敢不答,容我细思。
徐础步行送甘招等人登岭,半途中问道:不知甘统领志向若何,问鼎天下?称霸一方?
甘招眼睛一亮,马上道:若能偏居一方,静待天下太平,于我足矣。
甘统领若不说实话,我也只能往错的地方指了。
甘招笑道:让徐先生笑话了,问鼎与称霸之策,我都想听听。
徐础笑了笑,继续步行。
两人走得慢,其他人牵马已经到了岭上,他们还差百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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