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侯

    从萧淑砚会吃饭开始便会吃药了，也就是侯府有些财力，这些年调养下来，萧淑砚的病症已经好了很多。因着萧淑砚这病症，紫枫园也比王府其他住处暖上不少，沈云鹤在寒天地里走惯了倒有些不大习惯。

    “你一直挂念着她的病症，早些时日还特意托阿晓送来香囊，今天免不了又让你费心了。”江宁道。

    “致和哥哥说的是什么话，二妹妹三妹妹是致和哥哥心尖上的宝，云鹤定当尽力。”沈云鹤说话间已从药箱中拿出了帕子，侍女捧来新茶都来不及喝，向着萧淑砚道，“三妹妹，时间不早了，我先帮你号脉吧。”

    “那就劳烦云鹤哥哥了。”

    沈云鹤帮萧淑砚号过脉，没有他来时想的那样糟糕，他脸上也流露出了几分笑意。未了他写了一张药方子交给江宁，正欲嘱咐萧淑砚一些事项时却听见紫枫园里喧闹起来。

    江宁出门去看，见是淮桑急匆匆往这边跑，疑心出了什么乱子，便也迎了过去，问道:“怎




第四十五章：青州六月
    六月，青州城荷香渐次飘起。

    花市的热闹还是昼夜不休，丝竹之声从高高楼宇之间飘荡出来，连水汽都染上了一层绿意。世上的悲欢都是这样，热闹是一时的，悲凉也是一时的，不管当时有多么的刻骨铭心，该过去的时候就总会过去。而且，这些我们以为永不忘怀的东西，随着时间的转移，总有一天也会被我们抛诸脑后，等有一天回忆起，却再也想不起那时的场景。

    淮安太夫人一直疾病缠身，归天的消息虽然有些突然却也在情理之中，随着淮安王将其母葬于王室陵墓，风波也渐渐消散。

    关于长柳公主是扫把星的事，现如今有萧致谦护着她，旁人也不在自找没趣。

    如今青州城热闹的都是同一件事，平阳侯与扶林将军马上就要出发去金乌了。

    有年长的说书先生，在黄昏收拾了物件回到家中，边吃饭边同自家孩子聊天时候，也感慨平阳侯府的际遇。

    年前，萧帝下旨收回了萧致和的兵权，大家都以为是要打压平阳侯府谁知道草还未长过一头，原先要崛起的王府人权两空，侯府还是一样的坚不可摧。

    皇家的事，最是瞬息万变，谁又能猜得准十几年之后是侯府压过王府还是王府强于侯府呢

    出兵金乌的事已经定了下来，两国也有文书往来，金乌使臣已经从金乌出发。

    江宁与唐晓在侯府也没有多长时间可以停留。

    江宁并没有领兵作战的经验，这次帮着金乌去打西海，他的心中还是很没有底气，这几个月，除却去王府吊唁与上朝，他都在家看兵书与练武。书到用时方恨少，他只恨自己没有长三个脑袋，将萧致和用兵之道全然记到脑子里。

    他是冒牌的侯爷，他心中害怕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他怕被金乌人看出他技艺不精丢了东鹤的脸，又怕自己这一去金乌战场就再也难回来。

    唐晓懂得他心中的惧怕，也只能由着他去胡乱看书，这种时候，外人说再多的话都没有什么作用。

    有时候，薛竞华也约江宁出来坐坐。

    这次回青州，薛竞华消沉了很多，他常常躲在薛府不出面，唐晓又不愿意去薛府，以至于三人见面少了很多。

    这次点兵去金乌，陛下特意将薛竞华的名字勾去，这让薛竞华在家发了好大的脾气。就连这次在茶楼见到唐晓与江宁，他还是气呼呼的将他那个老爹明里暗里数落了一番。

    “竞华。”唐晓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信奉父子君臣之道，见薛竞华越说越没个正形，便呵斥道，“薛尚书是你爹爹，不管他做什么都是为你好，你怎么能这样说他。”

    “什么为我好，不就是……”薛竞华看见唐晓责怪的眼神，讪讪住了口，喝了一口茶又气鼓鼓道，“我爹那个人迂腐的很，我明明就不是做文官的料，他为什么非要把我往那条路上逼”

    “文官也没有什么不好。”江宁开导薛竞华道，“最起码不用每天把命悬在剑上。”

    “文官有什么好，简直和一群疯狗一样，逮到谁就咬谁。他们哪里懂得在外征战沙场的不易，三言两语就将所有功劳抹干净……”薛竞华被薛卫的行径气急，今日说了很多不合时宜的话。

    不过他说这些话也不是一时的气愤，他骨子里不喜欢文臣，甚至说很讨厌文臣。特别是在外沙场厮杀多年，他经历了很多阴谋阳谋，每次拼死拼活保下国土边疆，京城中的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还要猜这猜那。

    照他看，就应该把这些文官放到边境，让他们体验一下这战实在不好打，这功勋一点也不好挣才好。当然这些要去战场体验的文官中，头一个就应该是他的亲爹薛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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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出兵金乌
    “真是的，阿宁这话你应该对晓哥哥说才是。”提及自己的婚姻大事，薛竞华难得的害羞了一番，但他还是不依不饶的回嘴道，“这次你们去金乌，别又带回来一个金乌媳妇儿。”

    “金乌姑娘怎么不好了，我要是在那里看到合适的，就给你牵个红线多好。”江宁笑道。

    “你们是去打仗的还是当月老的”薛竞华气呼呼问道。

    三人在酒楼聊了好一会子功夫，直到暑气消沉时刻才停歇。这次薛竞华不能跟着他两一起去金乌，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开心的，可他也无能为力，只能在家中为唐晓和江宁祈福。

    祈祷他们在金乌一切顺利，一挫西海锐气。

    六月初七，青州城荷花正香，唐晓与江宁正式出发援兵金乌，讨伐西海。

    这日东城门来了不少送行的人，云笙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江宁与唐晓。她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嫁给世上的大英雄，上天待她不薄，让她嫁给了自己少女时一眼看中的人，可她还是开心不起来。

    如今看着她的英雄远赴异国他乡，她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倾诉，又该找何人倾诉。

    这一刻，他们不会知道，唐晓与江宁要在金乌待多长时间。

    江宁知道云笙肯定在身后看着他，他骑着白马，始终不敢回头去看。他心中不是不明白云笙对萧致和的感情，也不是不明白云笙的隐忍与懂事，可真是因为明白这些，他越发的觉得，他与云笙并不是合适的人。

    想来一定是月老牵错了红线。

    人生真是奇妙无比，若不是云斯，他现在一定在江家村里同哥哥嫂子一起过着粗茶淡饭的生活，等到了年岁，再娶一位贤惠的妻子过门，一家人在一起也算是其乐融融；若不是萧致和，他早已经在奈何桥上走了一遭，入了轮回道。

    谁能想到，半年前，他还是狱中的死囚犯。

    正如谁也没有想到江宁半年前的遭遇一样，他第一次领兵就流露出不凡天资，也许在经验上他离萧致和还有很长的距离，但是在用兵之道、御兵之术上他可是丝毫不差，本来以为他是纸上谈兵的绣花枕头，没想到在金乌他还真没有落下东鹤的半分面子。

    金乌皇室住在云梦泽，这里是金乌最富庶的地方。金乌是小国，人口与土地都远远比不上东鹤，可这里的民风开放，百姓骨子里尚武，个个精神抖擞。江宁第一次到异国，见到这里的饮食习惯处处与东鹤不同，倒也没有流露出太大的讶异，只得每一项都顺着改了过来。

    云梦泽在金乌北部，与江宁要去的南疆相隔甚远，按照金乌礼法，江宁在南疆安排好了一切，还是与唐晓骑快马去了云梦泽。

    金乌国主今年才二十二岁，比东鹤太子的年岁还要小上一些。江宁与唐晓在东鹤时就听闻这位国主是在不得已的情形下登上的皇位，十岁时掌政权，到今年已经十年光阴了。

    十年，他从来没有体会过人间少年的滋味，从小到大，只能按着一个方向走，成为国主。

    金乌皇宫不同于东鹤皇宫的建筑，这里大多是青灰色的长墙，也不见多少高大的建筑，一应颜色都很是清淡。

    他们由荀术引着进入王宫，终于见到了国主的样貌。

    澹台由还是少年，长身玉立。他自幼习武，



第四十七章：金乌杨家（一）
    云梦泽最美是三月时节，那时烟雨蒙蒙，远山轻黛，楼宇高阁全都笼罩在水汽当中，一切的颜色还未明亮起来。人撑着油纸伞行于雨水间，不管是从哪个方向看去，都是一卷绝美的画。

    连带着人也温柔了起来。

    江宁从未来过云梦泽，当然也未见过这样的景色，这些都是杨凤歌告诉他的。

    江宁与唐晓到达云梦泽的第三天，就接到了杨家的拜帖。

    杨家是金乌世家之一，与荀家相同，杨家的功勋是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挣出来的。杨家胜在谋略，可谁知令杨家建立如此功勋的第一代家主是赤脚在街巷卖花的贫家女。

    云梦泽多水，七月荷花正盛。杨凤歌身着淡紫色菱纱坐在船中，未着太多配饰，眸色平淡，眉梢间仍是淡不下去的英气。

    女儿家的娴静与少年的生机勃勃，在这位少女身上兼而有之。江宁接过她手中的茶盏，细细品了一口，道:“贵国山水闻名十六国，谁又能想到这样的山水能养出贵国人尚武的性子。”

    “十六国中，金乌国土最小，若不尚武图志，怕早就被豺狼虎豹吞没了。”杨凤歌苦笑道，眸中皆是不甘。

    也就是在此时，江宁还能看出那个敢带着刀剑擅闯侯府的少女的半分影子，他笑道，“那日在侯府见你，我还以为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今天你这样沉静，倒让我不适应。”

    “诶”

    “说吧，你今日约我前来所谓何事”

    “那日是我太莽撞了。”回到金乌后，杨凤歌就被母亲罚至家祠反省自己的过失，她在家祠中听说江宁与舅舅要带兵去南境，便缠着荀术要去南境。

    荀术眼神闪烁，任凭杨凤歌如何哀求，他也毫不松口。

    “南境是什么地方，你好好在家待着。”母亲知道了她要去南境也罕见的发了一次火。

    “娘亲可忘了，女儿就是在战场出生的，南境我去过不止一回了。”杨凤歌不明白荀氏这次为何这样决绝，以往荀术不答应的事，只要她想去做，荀氏都会帮着她去说服舅舅。

    杨家想把她培养成女将，从她识字起便开始看兵书，会走路起就懵懵懂懂学招式。燕云十六国谁人不知杨家有这样一位千金小姐，同她的祖辈一样，不会绣花不会画画却能将一柄剑舞得虎虎生风。她是杨家的孩子，也是荀家的孩子，比起很多人幸运了太多太多，可以拜朝中诸多武将为师，可以小小年纪就去战场历练。

    可这次母亲用极其平淡的口吻告诉她:“好好在家里待着，战场太凶险了。”

    “凶险十一岁时我就跟着父亲出征，母亲从未担心过我。那次我在战场中被人误伤，性命垂危之际，母亲你明明说我应该经历这样的凶险将来才能成大事。”杨凤歌十分不解的看着母亲，问，“舅舅和平阳侯都会去南疆，我就是去那里看看，不会给他们添麻烦的。有舅舅和平阳侯在，母亲还担心什么”

    荀氏被杨凤歌问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杨凤歌看着她母亲的眼睛，分明从她眼中看出一丝悲伤与害怕，她还不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让你去南疆的。”母亲的话很是决绝。

    于是杨凤歌又被关在了家祠里。她听闻江宁已经到达云梦泽，心中想出了一个大胆的主意，便偷偷溜了出来。

    “那日是我太莽撞了。”杨凤歌低着头说，“我在金乌听过侯爷的名号，所以……”

    “我不曾放在心上。”



第四十八章：金乌杨家（二）
    “他们说你受了很重的伤，这才败了我半招。”杨凤歌眼中闪着光，她一手按着身边的短剑，问，“那你的伤好了吗”

    “还没有。”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堂堂正正的比试一场”

    “你为什么非要和我比试”

    “他们说你是武功最强的人。”杨凤歌回答。

    小船在江上飘荡，穿入一片荷花，再过不久莲蓬就成熟了。江宁道，“我家中有两个妹妹，一个安静沉稳，一个也是和你一样吵吵闹闹。她很想来金乌。”

    “为什么”杨凤歌压根没在意到江宁说她吵闹。

    “因为她想当个将军，而我们东鹤是没有女将军的，所以她很羡慕金乌人。”江宁摘下一朵荷花，放在杨凤歌面前，道，“可我觉得，女孩子还是不要舞刀弄枪，就在家里学学插花也没什么不好。”

    就算杨凤歌是个傻子，她也该听出江宁话中的意思了。

    原来是江宁嫌她烦了，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这样嫌过她，杨凤歌将江宁折的荷花丢到水中，摸起短剑想要站起来与江宁痛痛快快打一场，可不知她又想到了什么没有站起来。

    “难怪我母亲说东鹤人迂腐。”杨凤歌想想还是气不过，反正此时荀术又不在，她没有什么好怕的人，便噼里啪啦的说，“女子怎么不能舞刀弄枪了因为是女儿家就要一辈子相夫教子，就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男子能选自己要走的路，女子为何不能选燕云十六国，唯有东鹤能与西海、南雁抗礼，东鹤人故步自封，举目之下皆是严苛礼法，要是东鹤能废掉这些无聊的礼法，早就收回蝉山了。东鹤女子并非没有佼佼之辈……”

    要是江宁生来就是萧致和，他会为今日杨凤歌的言论生气，可他生来是庶民，杨凤歌说的这些话虽然难听却是东鹤实实在在的现状。

    他见杨凤歌突然噤声不语，非但没有生气，还问道，“你怎么不说了”

    “你不生气”

    “我不生气啊，我觉得你说的很好。”

    “你不是说女儿家在家插插花就好了吗”杨凤歌看着湖面上生长着的荷花，越发的气愤。

    “因为我还活着，我能保护我妹妹，有我在一天，侯府不需要她去战场卖命。”江宁接着说，“东鹤与金乌终究是不一样的，我很敬佩杨家，甚至我希望我妹妹与东鹤所有的女子能够像你们一样，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也可以拒绝自己不想做的事，不管是做什么都不会被人非议。”

    杨凤歌没想到江宁是这样一个好说话的人，她接过江宁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茶，说:“你和那些东鹤人不太一样。”

    “也许是你对东鹤的了解太少了。”

    “嗯”

    杨凤歌对东鹤的了解大多来自她的舅舅，从小到大，她也只去过东鹤一次。

    “东鹤很多人。有人身怀神农之志，她过的很清贫，却还要买药材为付不起药费的人治病；有人用情至深，给过她承诺的人已经死在了异乡，她便独自去那里守着无人问津的坟堆，这都是东鹤女子。”

    前者是沈云岚，后者是温钰。

    江宁还遇见过很多令他敬佩的女子。

    他嫂嫂崔鸢，蕙质兰心，不顾家人反对加入一贫如洗的江家，供着他读书，将这个家渐渐完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