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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情仇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富庶
    灵儿边走边说:“装不认识。”

    柴林说:“金龙帮有人来过。”

    灵儿说:“让耿堂主对付他们。”

    进房后,包世仇说:“他们鼻子很灵。”

    灵儿笑笑说:“他们总来探风。”便忙着给大家安排住处,杨兴和陈义父子住东两间,她和杨瑛住西两间的里屋,包世仇住在外屋。

    当天夜里定更以后,包世仇和灵儿去东屋,向杨兴、陈义打过招呼,要去那个今天才知道名叫葫芦沟的小山窝。店老板柴林是子堂的副堂主,是这方圆百里的地理鬼。他说葫芦沟从前没有水,金龙帮占据后,将临江的一段小石岗凿通,放水入沟,才变成了个葫芦湾,里外可以通船……

    包世仇二探葫芦沟,本来不想带灵儿,因为灵儿说也许有五毒教的叛徒与金龙帮勾搭在一起,要跟去看看,免得包世仇见了也认不出来。杨瑛从见面就一直围着爸爸转,不然少不了还得加个累赘。

    两人刚要出屋,看院中黑影一闪,耿鲁已飞身向西而去。

    灵儿说:“耿二叔差一点吃了三眼虎鲨的亏,准是去找后气儿。”

    包世仇说:“耿堂主行事果断,机警过人,未必仅为了那一点江上之仇。”

    两人出了客店,远远望见前面一条黑影纵跳如飞,时隐时现,包世仇携带灵儿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

    进了山窝,耿鲁走的正是包世仇上次来时的路,人像穿山猿猴,直奔木寨后面树林。

    木寨里安静得出奇,几点灯火,隐隐约约,空荡荡的大院里没有一点声响。过了很久,望见耿鲁由南侧跃出木栅栏,手里还提着一个人,一直提到山窝南边的乱石丛里才放下来。包世仇和灵儿隐身石头后,望着那人跪着和耿鲁对话。

    耿鲁问:“叶不寒呢”

    那人答:“半月前回洪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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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以毒攻毒
    次日,天不亮,耿鲁早早走了。

    吃过早饭,假小子和灵儿扮成一对小夫妻,包世仇又扮作小厮。灵儿给包世仇换完了衣服,一抬头愣住了,转眼间包世仇变成了二目塌陷两腮瘦削的干巴人,对面不相识了。包世仇看灵儿像个小姑娘,直眉瞪眼一动不动,忍不住笑了一下,轻轻拍着灵儿的肩头,灵儿这才清醒过来,惊奇地问:

    “公子爷,你怎么突然间变样了怪不得乍见面时,我怎么也认不出公子爷就是漯河道上救我们的那位花子大爷。”

    “公子爷”三字一入耳,包世仇觉得心里一震,又有点反胃,登时收了笑脸,淡淡地说:“这样子没人认出我,方便些。”

    出了西屋,和杨兴等人打个照面,三个人见包世仇面貌大变,也是一愣,包世仇催促杨瑛和灵儿赶快出了后跨院。

    路上,杨瑛来了草原纵马的豪情,东张西望又说又笑,包世仇却在一旁静静跟着,默默不语。杨瑛兴高采烈旁若无人,过了很久才发现包世仇一直没说话,正想招呼一声,灵儿扯一下杨瑛的袖子,原来她早就看出了包世仇的心情异常。

    方才灵儿那一声“公子爷”,叫醒了包世仇一场梦,使他霍然一省,觉察到自己有些变了。自入苗山以后,多少人尊称少侠,多少人夸赞武功盖世,多少人歌功颂德顶礼膜拜……仿佛一夜之间自己变得顶天立地,金光绕体,说话一言九鼎,做事颐指气使,多少人看着自己的眼色行事,甚至似是而非也随声附和,把不合情理的都变成合情合理的了。自己也觉着不端点架子就不像那么回事了,成天浑身麻酥酥,木木然,一下子什么都有了,就是没有自己了!自己哪去了和明哥哥在一起时多好啊。活活泼泼,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好像赤身在大江里畅游,清清凉凉,爽爽快快,如今心里、身上,都多了些拘束、累赘,甚至是肮脏、腐烂的东西,说话迈步都身不由己。想起自己那老小孩师父,论年岁、论辈分,应该是自己爷爷的爷爷,却收自己做了徒弟;名震天下,功高盖世,却没有人知道他姓什么还有泠姐姐,还有从未见过面的师伯、师伯母……

    想着想着,他突然抬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啪的一声,把灵儿和杨瑛吓了一大跳。还没等灵儿张口,包世仇转过脸来,正正经经地说:

    “灵儿姐,我知道你比我大几个月,以后我就叫你灵儿姐,和瑛子姐、无邪姐姐一样,都是我的姐姐。你如果不拿我当外人,就叫我兄弟,或者叫我世仇。”

    “公……”灵儿刚叫出一个字,一眼看见包世仇左脸上红红的五个手指印,吓得把下面的话咽回去了。

    倒是杨瑛心无尘埃,胸无城府,乐呵呵地对灵儿说:“对,早就该这么着,灵儿,你就叫他兄弟。你叫一声我听听。”

    灵儿两眼看着包世仇,刚一张嘴,没出声就又闭上了,心里还嘭嘭直跳。她有生以来,老教主山丹陀视若己出,无邪待之轻如姊妹,但她谨慎自持从不越礼,冷丁地要把那拘在心里束在身上的俗礼扔掉,竟觉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不知怎么好了。

    杨瑛看他冷丁儿改嘴有些碍口,便逗她说:“着不然你嫁给我,让世仇叫你嫂子吧。”

    灵儿想起被假小子骗了那回事,红着脸追打杨瑛,两人一边笑一边跑,跑出很远才停下来,还在唧唧咕咕争执不休。

    包世仇赶上去站在近前,脸对脸叫灵儿一声:“灵儿姐。”

    灵儿低着头,又低又细地回了一声:“世仇……兄弟。”

    包世仇看她费了好大劲才说出四个字,特意郑重其事地答应一声。灵儿慢慢抬起脸来,看包世仇满脸含笑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忽然两眼落泪,又哭又笑地大叫:

    “我……我……我高兴死了。兄弟,兄弟,我有个英雄无敌的兄弟。我是玉手钟馗的姐姐,我爸爸叫居之安,是四品知府,为官清正,爱民如子;我妈妈是名门闺秀,才胜须眉。我叫居灵,我要报仇雪恨……”

    杨瑛看灵儿乐趣忘形,有点疯疯癫癫,一把将她搂过来,又爱又怜地安慰着:

    “对,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妹妹,我们都帮你报仇。”

    包世仇说:“灵姐姐,你聪明机智,心地善良,只比人高,不比人低,用不着提什么英雄、知府的,那都是身外之物,你就是你,你是居灵,与生俱来容貌出众、才华过人,放在任何地方都出人头地,佼佼不凡,放在江湖上你是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英雄,放在五毒教你也可以做教主。”

    “做教主”这可把居灵吓了一跳。

    包世仇笑笑说:“如果你爸爸是山丹陀呢”

    居灵仔细一想,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杨瑛看着他惊奇,包世仇看着她高兴,居灵自己回头一想,好像有生以来从没有这么敞开胸怀无拘无束地笑过。

    包世仇和杨瑛、居灵又住进了那座谢家小店。过江时乘的还是那只摆渡,那个船老大认不出包世仇和居灵还情有可原,杨瑛仍然是原装原样,他那种老于世故的人,决不会认不出来,但他一直就像没睁眼似的,面对面也装不认识,这就更引起了包世仇的怀疑,禁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六十来岁,赤红脸,浓眉大眼,连腮胡子,正正堂堂,不像是坏人。可是在金龙帮势力范围内,能长年吃上这行饭,怎会没有一点瓜葛

    谢家小店的疤瘌眼儿伙计倒是一眼便认出了杨瑛,点头哈腰地把杨瑛又让进了那个单间屋里。杨瑛一进屋便直奔窗前,去看窗台犄角上那个“瑛”字,包世仇用食指一抿,把字抹掉了,杨瑛笑着打了他一巴掌。

    这个小镇不过二百来户人家,却三教九流五行八作样样俱全,二百所房子里住着不同的人,人人都有好几个心眼儿,比起冠冕堂皇、人文荟萃、市廛栉比、尔虞我诈的中原大都来,竟然大同小异,毫不逊色。使包世仇不禁想起民风淳朴的苗疆,虽然刀耕火种,却自得其乐,相处无间,哪像这个弹丸之地,人人包藏祸心,口蜜腹剑,形同鬼蜮。

    为了惹人上眼,包世仇故意让杨瑛和居灵四处游逛,这正合了假小子的心思,论武功有玉手钟馗保驾,讲毒法有居灵相伴,怕他何来二人一天到晚丽影成双,江边临风,茶肆谈笑,俨然一对比翼双飞的鸳鸯,招来了无数眼睛和舌头,但奇怪的是竟没有一点金龙帮的响动。

    每到晚上,杨瑛和居灵住在屋里,包世仇搭木床睡在窗外。一天子夜时分,包世仇忽听远处江边,有缕尖溜溜的哨声,像利箭穿入夜空。包世仇也像箭一样腾身而起,直向江边驰去,一边飞奔,一边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他从小就熟悉这种尖溜溜的哨声,五伯父有时将铜钱的边缘弄出个小豁口,旋转着打出去,响得比山雀叫声还尖溜,直上直下,飞上二三十丈高,下来时就落在脚尖前,这一招,他直到离开玉女峰前不久才学成。二年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这位从小将自己养大的老人。他千里迢迢南下长江,与其说是急于寻仇,不如说是急于寻找五伯父……

    二三里路转眼就到,包世仇向哨声起处找去,月色沉沉,江水寂寂,一望无际的大江边,空荡荡的哪里有一丝人影。

    包世仇还不死心,依依不舍地在江边来回踱着。他相信决未听错,只有五伯父的独门绝技才能发出那种声音,五伯父一定来过这里,只不知是住在这里还是路过这里眼下不在这里,是不想和自己见面,莫非其中别有原因那么他为何用金钱镖将自己引来……忽然心有所悟,远足目力,低头在江岸上搜寻起来,果然搜出不远,便在岸边发现一块一尺见方的白石上,放着一块人头大的圆石头,这叫天圆地方,是辽东七义的标志。包世仇拿开圆石一看,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一个字没有,只画了几条曲线和几个圈圈框框,仔细一辨认,两条大曲线是长江,并画出了宽窄走向;左边一个葫芦形圈圈是葫芦沟,右边一个横目字形小框框是谢家小店;右边往上游去有一个扁圈,旁边有一个小方框;左边葫芦沟往上游去还有一个方不方圆不圆的大圈,大圈里面套了两个小圈。

    包世仇回到小店里,居灵正坐在窗外的铺上等着,见包世仇回来刚要开口,包世仇一摇手,小声说一句:

    “明天再说。”

    天亮了,杨瑛才睡醒,爬起来披上衣服坐在床边,一边揉眼睛一边伸脚丫子在床下找鞋,忽听身旁咭的一笑,睁眼一看,包世仇和居灵穿戴整齐站在屋里。杨瑛左右看看,行囊都收拾好了,怔怔地问:

    “怎么,要走”

    居灵说:“只等应相公起驾哪。”

    假小子干什么都风风火火,麻麻利利,洗漱穿戴,一会儿全完了。三人用过早饭,便沿江向上游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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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兄弟解怨
    想必是酒店里的事已经在小镇上传开了,三人出了酒店,包世仇拿出那张图向路人一问,立即有三个人围过来,笑着告知,那扁圈叫鲇鱼套,住着一伙金龙帮的人;旁边那个小方框,一个说是娘娘庙,另一个却说是像倪家茶馆。

    相距二十里路,三人决定去看看再说。沿江越过一条长岭,向北拐出七八里远,便进入一条大路,顺大路走了个乙字弯,望见远处路边有一座茶棚,后面靠石崖,是一座山峰的左下角;右边临大河,大约是鲇鱼套的出入口。包世仇触景生情,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这是在栾家庄时,金则留下由杨兴转给他的,上面画了一条江,一座山,一条河叉和一个小方框,小方框里画了三只手猴子,在江边和小方框旁写了六个字:“长江三手猕猴。”少林寺与金则匆匆一会,未暇及问,自从来到长江边便屡次搜寻这个三手猕猴,既不知姓名,也不知住在哪儿走过很多地方也没遇到过和图上相似之处,想不到竟与无意中得之。看起来五伯父那张图上画的不全是敌人巢穴,只是标明了应留心的地方,有敌人,也许有朋友。

    包世仇站在向晚的夕阳下,南望江水凝碧,北看青山含翠,两袖清风,一身彩霞,不禁胸襟大畅,豪气满怀,领着杨瑛和居灵直向茶馆走去。

    这是一座兼营旅店的茶馆,一排七间石基木壁竹顶房屋,西边三间房前,打起和房檐一般高的平顶竹棚,上面遮日,三面通风,棚里放着五张竹桌和十几只竹凳、竹椅,连喝茶带乘凉。房边屋后围绕着果树、瓜架和菜畦,花香四溢,绿油油一片,仿佛世外桃源。

    傍晚时分,茶棚里没有一个茶客,三人还未走近门前,便从竹棚下迎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堂倌,笑容满面地问他们喝茶还是吃饭、住店包世仇告诉他三样全要。

    三人进了竹棚,四下一打量,七间房子,两边三间是茶馆,东边四间是旅店,冷眼一看,房子脊连脊,门窗格子都一样,细看去,最西边那间屋子却与众不同,窗格窗框都雕着花纹。窗旁的木壁上还雕着八仙过海、五福捧寿,虽然年深日久颜色已旧,仍然迎人作态,栩栩如生。

    小堂倌见包世仇和居灵向那间屋子多看了几眼,走过来说:

    “那是我们老板住的屋子,年久失修,油彩都掉了。”

    包世仇一问,才知道这家茶馆老板名叫倪金,孤身一人,体弱多病,里里外外全是小堂倌一人张罗,主顾不多,生意清淡,勉强糊口而已。

    吃完晚饭,日影西下,夜色四合,居灵在屋里收拾床铺,包世仇和杨瑛坐在竹棚下闲话,忽然从西边奔来一匹马,马上一个壮汉,到竹棚前一勒马缰,仔仔细细向包世仇和杨瑛看了几眼,很粗鲁地问:

    “住店的”

    包世仇点了点头。

    壮汉看他俩是文弱书生,哼了一声说:“山村野店,虎狼甚多,夜里小心点儿。”

    杨瑛笑笑说:“老兄只身夜行,也要小心点儿虎啊狼啊的。”

    壮汉一瞪眼刚要发作,忽听远处响一下哨声,马鞭向后一挥,打马如飞而去。

    包世仇眼角一扫,小堂倌正在门内隐去。

    杨瑛说:“今晚要出事啊。”

    包世仇说:“不是冲我们来的。”

    “太巧了,有热闹可看了。”

    “看样子方才那位似非善类。”

    “我们可别黑白不分,帮瘸子打瞎子啊。”

    “可也不能纵凶作恶,袖手旁观。”

    入夜,熄了灯火,杨瑛和居灵和衣躺下,包世仇坐在外屋运功潜听。他近来自觉功力大进,先听出西屋里确实只有两个人,后听出东边一里外似乎有五个人在走动。他用传声入密对居灵说:

    “东面一里外有五个人向这边走来,走得不快。”

    过了一会儿,包世仇又告诉居灵:“他们好像在等什么人,……西边已经有人来了。”

    居灵和杨瑛摸黑来到外屋,坐在包世仇的床边。居灵问:

    “我们怎么办帮谁”

    包世仇说:“如果店老板真是三手猕猴,我们就帮他。”

    杨瑛近来学得长了心眼儿:“如果他是金龙帮的眼线呢”

    包世仇说:“那得看看来人是谁而定。”

    没说几句话,东边的五个人已来到竹棚外面,却离竹棚远远站着,并不走到近前。

    包世仇小声说:“西边那个人比他们五个到的还早,却藏在房西的瓜架下不动。”

    竹棚外有人大喊:“东屋住店的朋友,我们和茶馆老板有点过节,请不要出来,免得误伤好人。”

    听口音正是点灯前骑马过去的那个壮汉。

    另一个有点沙哑的声音喊:“老猴子,快点滚出来,再当缩头乌龟,我放火烧了你的猴窝!”

    又一个尖厉的声音喊:“姓牟的。巴山老朋友登门造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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