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纵横之凉州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日新说313
文武分列既定,泾渭分明,除三独坐外,群臣连席而坐,个个面色庄严,正襟危坐。
这是阎行第一次参与朝会,看到如此恢弘的汉室气象,虽知只是表面上的皇家仪仗,但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暗自称奇。
这一套汉家朝仪,乃是当年叔孙通召集儒生,依照春秋礼法,为刚刚建立的汉朝而制定的,初衷就是为了区分君臣的尊卑,凸显天子的尊贵。
也难怪刚登帝位不久的高祖刘邦,在大朝会后,会不禁发出“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的感叹。
跪坐在旁侧的段煨侧面仿佛生了眼睛一般,能看到刚刚好奇打量过殿廷的阎行,他手持笏板,目不转睛,低声向阎行笑道。
“彦明,今日还是第一次上朝吧。”
阎行闻言,连忙收敛心神,恭谨低声应答:
“艳确实是首次上朝,若有失仪之处,还请段公指正!”
与阎行等其他将校不同,段煨是出身将门之家,与已故太尉段颎乃是同族,在董卓麾下时,也是名位显赫的中郎将,参与过多次朝会,比起阎行这些已经泛滥的中郎将、校尉,见识自然是不同的。
“哈哈,彦明是有心人,往昔殿廷上若是有失仪之处,自有谒者纠正,如今么,朝堂失仪的大有人在,你我只需谨守臣子本分就是了。”
段煨的声音虽低,但还是听得阎行眼光闪烁,他依旧恭敬,回应道:
“艳,受教了!”
段煨微微一笑,不再出言。
阎行眨了眨眼睛,知道段煨刚刚意有所指,只是话中深意何在,一时却没有揣摩明白,他想起自己和段煨少有交集,在贾诩府邸门前,也是匆匆一晤,并未深谈,今日却突然与自己言说这些,莫非——
想到此处,阎行朝为首的方向瞥去,只见李傕、郭汜、樊稠等人,披着朝服,跪坐在席位上,神色或得意、或高傲、或不耐烦,更有甚者,笨拙地摆着笏板,不自然地扭动着挺直的腰板,贪婪的眼光毫无忌惮,自顾自环视着恢弘堂皇的天子殿堂。
阎行及时地收回目光,也警醒自己,不再打量朝堂上的一切,学着段煨的样子,屏气凝神,正襟危坐。
坐不多时,天子的车辇已经到了殿外。
一时间,钟鼓齐鸣,奏乐相迎,年仅十二的天子刘协冕冠垂旒,玄衣纁裳,服备五彩,纹日月星辰十二章,手扶车轼,缓缓下了辇车,前面的开道的卫士当即传声警跸,年少天子则在左右近侍的簇拥下,一路拾级而上,直到登上了御座。
接着,随着谒者的赞导,群臣百官纷纷逐班离席,近前参拜天子,阎行也随着人群,在谒者的引导下,按照朝仪参拜了这位年少天子。
刘协高踞御座,举止端庄,在朝会礼节上应对自如,颇有几分少年老成的姿态,一些汉室老臣看在眼里,心中暗喜,如今的天子,虽然屡遭权臣窃权,但天资聪慧,隐隐有圣明天子的风范。
可落在阎行眼里,这个刘协,也不过是一个比较聪慧的少年罢了,不管这汉家的朝仪如何恢弘大气,这汉室天子看似如何尊贵,今日的主角,都注定不会是这个御座上少年,而是殿中那些手拥兵马的西凉军将校们。
参拜完天子后,朝臣百官又按照顺序,依次就班落座,本次朝会论功行赏的正题也随之开始。
一名雍容端庄的黄门侍郎手持诏书,立于殿前,开始向文武大臣宣读天子的诏书。
“初平三年秋九月庚午,大汉天子制曰:诗云,“于铄王师,遵养时晦。时纯熙矣,是用大介”,朕初登胙阶,德化未行,海内板荡,戎狄交侵,止征诛不能克难,非讨伐无以定边”
“今有中郎将李傕,御敌摒寇,匡扶天子,功冠众将,故制进为车骑将军,封池阳侯,领司隶校尉,紫绶金印,拜以假节,是众将士,皆从号令,卿治武讲兵,具任赏罚,以屏疆土,承昊天其垂泽,体朕躬之恩义,制至奉节,尔其钦哉!”
志得意满的李傕忍耐着心中的激动,按照事前练习的礼仪,躬身参拜行礼,高声称道:
“臣——李傕——奉制——谢恩!”
封赏完李傕之后,就轮到了郭汜、樊稠、张济等人。
“制中郎将郭汜为后将军,封美阳侯,中郎将樊稠为右将军、封万年侯,中郎将张济为镇东将军,封平阳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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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翩然有客不期至(上)
庆贺军功的欢宴过后,阎行军中各部回归常态,与还羁居长安,留恋着西都繁华的郭汜、樊稠等人不同,阎行已经下令各部,后日就要拔营回师,先入左冯翊,再渡河返回河东。
这一番长安剧变中,自己凭借手中的兵力,因势利导,获得了平常之时绝不可能得到的河东太守一职。
因此眼下,与其临渊慕鱼,留恋这座群雄环伺、可望而不不及的长安城,还不如退而结网,就借着朝廷大义的旗帜,尽快前往河东,兑现自己一方的利益。
邻近大军开拔之日,城中却有客人不期而至,前来拜谒已进位为将军的阎行。
年纪轻轻、身着儒服的裴辑,站立在营中的空地上,好奇地打量着身边的一切:高耸的望楼,坚固的排墙,森明的刁斗,有序的军帐
在来时的路上,裴辑特意绕路登高,远望阎行的营盘,犹如一只盘踞的巨兽,但待入到营中一探究竟之后,却感觉自己进入到了一个棋盘当中,营中可以听到歩骑集结、士卒操练的声音,但身边的甲士却是持矛挺立,纹丝不动,一动一静,相得益彰,明明是一座内有万人的大营,却让人莫名感到了一股肃杀寂静的气氛。
裴徽放眼望去,偌大一个军营,秩序井然,宛如一个落子分明的棋盘,而自己所处,仅仅只是棋盘上的一格。就在棋盘的沿线上,营中的道路穿过诸多军帐,巡视的甲士、传令的轻骑、统领的军吏,各司其事,丝毫不见紊乱。
“孙子云‘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今日所见,治万军如一人,方知古之兵法不虚也,只是听闻这个阎将军,亦是年少成名,却不想,其治军也有古名将之风。”
裴辑在心中暗暗感叹道。他却是不知道,阎行在扎营立寨这一方面,是专门下过功夫的,从军伊始,他就画下王国的营盘法式,暗中钻研,再到随军途中,考察董卓、皇甫嵩、徐荣等人扎下的营寨,结合自己多次攻营、袭营、守营的经验,到如今他结合诸人之长,于立寨筑营一道已是颇有心得,修筑的营盘自然繁简得当、井然有序。
“裴君,将军有请!”
一名中军亲卫的声音打断了裴辑的思绪,他反应过来,连忙应声,跟在亲卫的后面往大帐方向而来。
越靠近大帐,守卫的甲士也逐渐多了起来。裴辑看着这等威严肃杀的军中气象,心中也变得凛然,正低头想着此番拜谒这位阎将军,如何不辱使命,将父亲嘱托的事情办好。
不料一抬头,却是看见,有一名体格魁梧、身披大铠的将领正立于帐门口等待着,而他目光投向的,正是自己来的方向,裴辑心中不由一紧,他原本想着,自己不过是一普通士子,虽然籍父兄之名,但阎行贵为将军,能够接见自己,已经是拨冗降尊了,可没想到,阎行竟然会亲自移步到帐外,亲自迎接自己。
一时间,裴辑涌上了受宠若惊的感觉,他忍住心中的忐忑和激动,趋步来到了这位魁梧的将领的面前,躬身行礼说道:
“闻喜裴辑,见过将军!”
等候的自然是军中统帅的阎行,他哈哈一笑,上前一步,亲切地握着裴辑的手腕,欣喜地说道:
“我道今日惠风和畅,必有佳客临门,果然是裴家君子,翩翩而至,来,随我一同入帐畅谈。”
说着话,阎行已经挽着裴辑的手臂,一同步入帐中,他看到裴徽有些拘束,又展颜笑道:
“我于河东平白波之时,赖尊族从中裨助良多,昔日在君家中,也与你两位兄长相谈甚欢,与令姊、幼
89、翩然有客不期至(下)
闻喜裴家在河东一地,颇有声望,而裴潜等人在自己平定白波、军粮贫乏之时,也曾经暗中给自己输送过粮草,襄助自己度过那一段艰难时光,就更别说自己还与裴姝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情谊。
在这些关系的基础上,裴家乃是阎行上任河东太守后,首先要拉拢的一批人。因此虽然还身处三辅,但对于裴茂之子、裴潜之弟的裴辑,阎行的态度却是亲切有加,他就是想要借此,向在朝为官的裴茂、闻喜裴家释放一个善意和招揽的信息。
料想裴家也有这个念头,否则裴茂也不会派遣裴辑来拜谒自己。
只是阎行没想到,裴家的热情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可以说是殷勤相待了,裴家的家主,在朝为官多载的裴茂,深明韬晦之道,竟会在这样一个关节口上,派遣自己身边的儿子裴辑,来到自己营中,主动邀请自己到城中赴宴。
按照阎行以往的认知,裴家就算有心接洽自己,也不至于会如此直接,让身在长安的家主裴茂亲自出面,而是会通过身在河东的裴潜、裴徽,乃至于裴姝等人与自己的关系,来和自己联络。
看来这场宴席,定有不寻常之处。
阎行还没自大到,以为自己得授河东太守后,闻喜裴家就要提前与自己结好,这乱世之中,纵然有了朝廷的名爵,可如果没有相应的势力,出任地方依旧是不可为之事。
就如今年,兖州刺史刘岱与黄巾军交战,不幸战死,朝廷任命原京兆尹的金尚为兖州刺史,前往兖州赴任,结果兖州的东郡太守曹操已经抢先一步,入主州府,并派兵马于来路邀击金尚,逼得朝廷任命的兖州太守,不得不仓皇而逃。
想到这场宴会来得蹊跷,阎行笑了一笑,转眼看了看在帐中陪坐的戏志才、周良两人,周良想到了阎行和裴姝那暧昧不明的关系,却是没有作出明确表示,而戏志才思索再三过后,才微微摇了摇头,暗示阎行不可前往赴宴。
在戏志才看来,他们的根基在河东,王邑和范先、卫固等人虽然与自己一方为敌,但此时骤闻阎行已得授河东太守之职,定然会惊恐慌张,趁其应对的计谋未定,自己一方赶紧趁势出兵,定能够一举击破仓促抵抗之人,入据河东。
如果拖延时日,等到王邑、卫固、范先等人计谋已定,坚壁清野,修缮城防,割据河东南境负隅顽抗,与阎行的兵马相抗衡,那情形就大大不利于自己一方了。
更何况,如今这个长安城乃是是非之地,近处的李傕、郭汜、樊稠等人,远处的马腾、韩遂等人,无不垂涎于长安这座西都京畿,而阎行在这个微妙的时局节点,去赴城中朝臣的宴席,无疑会挑动李傕等人的敏感神经,节外生枝,可能会引来无妄之祸。
当然,如果阎行两者权衡之下,偏向于裴家的善意,亦或者为儿女情长所系,那可能自己的决策,就要与阎行的思虑相背而驰了。
所幸,阎行看过戏志才的暗示之后,心中也决定下来,他笑着看向了裴辑刚刚奉上的请帖。
“原来竟是巨光公之邀,我欲面聆巨光公的教诲多时矣,奈何路途远隔,不得拜见。长者之邀,本不敢辞。奈何艳身负皇命,即往河东赴任,又兼有军务之重,后日此宴,只怕却是不能成行了!”
“将军要往河东了”
“大军拔营,就在明日。”
裴辑听完,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但却又夹杂着几分诧异、庆幸之色,他有些可惜地说道:
“家君久闻将军威名,喜欲相见,一诉仰慕之情,不期将军已欲赴任河东,这着实可惜了。”
裴辑说到“可惜”两字时,他心中确实也升起了一股复杂莫名的心情,他一方面既是诧异于阎行竟然会如此快速,就要领军赶回河东去。
要知道郭汜、樊稠等西凉将领,虽是奉命出镇地方,可都是按兵不动,迷恋着长安城中的轻歌曼舞、酒池肉林,不肯离去。
而可惜和庆幸的情绪交集,则是因为裴辑可惜阎行即将赶赴河东,那裴茂设宴邀请一事,就只能够不了了之了,但同时自己父子二人,也避开了一场朝堂上老臣们的密谋。
与那些忠心汉室的老臣不同,裴辑随父在京的这些岁月,看得最多的,就是权臣的跋扈和天子的卑微,他也是有识之士,能够敏感地察觉到汉室将倾的征兆已经发生,天下各地也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
大厦将倾,人心思变。
而李傕、郭汜等人的凶残,在攻陷长安之后,裴辑已经见识过了。父亲在李、郭等人权势滔天的这个当口上,暗中派遣自己前来拜谒这位阎将军,并且邀其入城赴宴,临行时还跟自己叮嘱再三,再加上府中日前来府中拜访的那几名老臣,这几桩事情联系起来,心思缜密的裴辑也大致猜测出了这场宴会的目的所在了。
只是不知道,一向韬光养晦的父亲,此次置身其中,起到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作用。
裴辑心绪千回百转,脸上的表情随之变幻。对面席位上周良没敢在涉及裴姝事情上给阎行暗示,但却也一直关注着这位年轻的裴家君子脸上的表情,此时看到裴辑脸上的变化,心中也猜想到了这次裴府的宴席并不简单。
对面席位上的戏志才同样也发现了裴辑神情的变化,暗道终究是少年心性,虽然聪慧,但终究还达不到姜桂之性,他斟酌了一下,选择开声试探。
“我观裴君脸色,莫非还有难言之隐”
裴辑被戏志才的话声警醒,他连忙聚敛精神,暗道惭愧,自己虽然猜出了父亲等人的心思,但却没能够把持住自己的心态,为心事所累,反倒被外人轻易一眼看穿。
若是以往,裴辑见此事不成,定然会选择行礼告辞,早早脱离是非之地,只是此事终究是攸关朝堂、时局的大事,又是牵扯到了裴家的前程上,窥察出父亲和朝中老臣们用意的裴辑躬逢此等大事,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使命不成后,就草草告辞离去。
故而此时被戏志才点破心思后,他反而撇去了犹豫不决的处境,心神也稳定起来,隐隐有了几分临大事而不慌的姿态,看着戏志才笑道:
“非也,在下只是听闻将军即日就要赶赴河东,念及当下,料想将军定是忧心时局,方有此举。一时失态,倒是让军谋史见笑了。”
说完这话,神态恢复正常的裴辑看向戏志才时,也变得更加谨慎起来,他原本以为这位阎将军以英勇善战闻名,帐下必多勇猛之士,不料这帐中就坐着目光如炬的智谋之士,只怕刚刚这人,就是这位阎将军身边的智谋、谋主一类的人物。
“本将忠于国事,不敢懈怠,此乃为臣之本,文秀此言,忧从何来”
而阎行听到裴辑“忧心时局”的话语,他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到了这一方面上来,他看着文质彬彬的裴辑,脸上换了严肃的表情,郑重问道:
91、无题
裴辑也跟着起身,向阎行行礼说道:
“将军赤诚报国之心,辑实感佩,惟愿将军此番东向,能安抚河东,克平贼寇。如此,则国家之幸,君上之幸!”
阎行转身看了看同样动容的裴辑,他趁热打铁,连忙问道:
“文秀知我,却不知巨光公之邀,乃是为了——”
此时,裴辑自认已经试探出了阎行对李傕、郭汜等人的态度,他也不再忌讳,爽直答道:
“家父虽未对辑明言,但辑心知,定是为了如今长安之局势,朝中诸公忧心于此,实不在少数,今日能得将军坦诚相告,虽无宴席,然得交心,辑也算不辱使命,能够回府向家君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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