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纵横之凉州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日新说313
因为回程的路赶得急,所以车队的人在返程的第六日上午就回到了允吾境内。
顺着允吾城南的官道直走,至三岔口处拐入乡间道路,再走个五里左右的路程,阎家的庄子就已经赫然在望了。
阎家的庄子依托地形,矗立在一片膏腴田地之中,占地颇广,不下百亩。
道路两边田野的禾苗绿油油的,仿佛给大地铺上了一层绿色的地毯。乡间道路虽然不比官道宽敞,但也是经过整理夯实的,马蹄踩在上面发出哒哒的声响。车声辘辘的一行人引起了在田垄间劳作的佃农、田奴的主意,看到是自家的子弟归来,有热络的已经吆喝着在打招呼了。
阎家庄子的向南开了两个门,阎行一行人马众多,走的是正门。悬山式的正门两侧修有望楼,上面的瞭望的部曲远远就看到车上阎家的旗帜,随即发出了信号,守在正门口的几名仆从连忙打起精神,快步迎了过来。
阎行当先在庄门前下了马,等候已久的仆从连忙过来牵住缰绳,牵马跟在后面进了大门。庄子是三进式的,第一进修有马厩、车房和供阎家的仆从、田奴居住的土房,族中管理日常事务的主事过来交接了车队的物事,指挥人手将货物分类并搬到第三进的各式仓库中,将马匹、车辆和伤员安置妥当,部曲、骑从各有专门的仆从领着回到他们各自在三进的住所,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因为之前阎行已经派人回来向族中汇报了这一次交易的情况,所以当诸人正忙着搬运货物的时候,一个锦衣仆从就小跑过来告诉阎行赶快赶去大堂,家主已经召集了族中的各大主事,就等他和阎历叔侄二人了。
阎行瞥见不远处的阎历,此刻他正黑着脸,一个锦衣奴在他耳边窃窃私语,眼神还有意无意向自己飘了过来。料想这一次被自己抓住了证据,自己这个三叔绝讨不到好处,阎行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带着两个仆从压着羌人俘虏率先就往通往二进的走廊迈去。
看见阎行已经出发,站在一旁的阎丰赶紧扯了扯阎历的衣袖,使眼色示意他先赶往大堂,阎历跺了跺脚,气呼呼地鼓起了腮子,颌下的胡须不断抖动,快步埋着头跟了过去。
阎家的大堂位于庄子二进内的中央,阎行让仆从押着俘虏在堂下的前庭等着,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裳才
8、父子
等阎历出了大堂,阎舜环视众人,最后将目光投向了阎行,示意他坐到下首的位置后,才再一次开口。
“几天前,从城里得到消息,方伯率六郡兵马屯狄道,军中突发夜啸,方伯、治中双双殉难。其兵马由别驾王国、军司马马腾率领,现已与金城韩家合兵一处。这个消息今日一早我们的人已经确定了。”
阎舜的话音一落,就像在油锅里浇上一瓢冷水,堂上顿时喧杂起来。虽然这些天早就传来很多小道消息,说什么官兵战败,方伯被杀,狄道兵变,但是听到确切消息时,诸主事还是惊愕不已。
这几年金城各家虽然唯强是依,依附着当下凉州最大的割据势力金城韩家,但汉室虽衰,天命未改,大多数人还是鼠首两端,私底下还跟朝廷一方的势力保持往来。当下听到官兵兵败,连一州刺史、治中从事都丢了性命,再想想前些日子听说金城韩家招揽了青衣、参狼、白马诸多羌人部落,纷纷七嘴八舌讨论接下来双方的攻守形势的变化。
“连马腾也加入了叛军!”当听到马腾的名字之后,阎行也瞬间收敛精神,近些年来在凉州他听得最多的豪杰就是北宫伯玉、李文侯、边章、韩遂等人,他还诧异像马腾、马超这些在不久将叱咤凉州的人物怎么现在还没个声响,没想到最后竟是以这种方式听闻了他们的名字。不过虽然狄道兵变、耿鄙、程球毙命的消息足够震撼,但对于阎行这种拥有先知的人来说终究还是小波澜,毕竟汉室在未来三四十年的时间里逐步垮塌,最终曹魏完成代汉的故事阎行是心知肚明的。
跪坐在主位的阎舜将群情鼎沸中众人表现尽收眼底,看到阎行若有所思,便开口询问。
“彦明,你有什么看法”
没想到自家父亲第一个就叫道自己,阎行在心里有些惊讶,但看到诸人开始将眼光投向自己,连忙收拾情绪,谦逊地答道。
“小子见识浅薄,乍闻此消息心中惶惶,恐词不达意,愿恭听诸位大人高见!”
“无妨,你往日里对形势常有诸多见解,今日正要听听你的意见!”出乎意料,阎父一如初始地坚持让阎行发言。
看到自己的父亲如此坚持,阎行来不及思考其中深意,略微思索了一下措辞之后开口说道。
“小子闻‘覆军杀将,必以五危,必死可杀,必生可虏,忿速可侮,廉洁可辱,爱民可烦’方伯轻敌冒进,不恤士卒,总酿大祸。今将帅折戟于外,兵马叛变于内,州中各郡一日三惊,黔首黎庶朝不保夕。若韩、王诸人提兵东向,则汉阳危矣!”
“哦,你认为韩、王等人会举兵东向,汉阳守不住”
“正是。所谓‘天予弗取,必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韩、王二人携大胜之威,兵锋正盛,取汉阳一事轻而易举。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汉阳一郡之力独力难支,少则十天,多则半月,冀城必陷!”
阎行虽然一时间没能弄清楚父亲的深意,但看到父亲循循善诱,有意要让自己在族中诸主事面前表现一番,也就顺水推舟,信誓旦旦将自己的对当下的看法连带对后世韩遂、马腾势力的了解结合在一起作出了大胆的预判。
“咝!”在场有几个主事倒吸了一口冷气,本来局势就已经够乱了,可按这后生的说法,凉州难道还要像中平元年那样再度沦陷,各郡之间兵戈四起不成
看到前戏铺垫得差不多了,阎父脸上微微一笑,终于又抛出了第二个消息。
“韩家昨夜亦遣人前来,邀集金城各家汇集兵马,会猎冀城!”
这个消息更加震撼,以往金城韩家对待其他豪强大族往往都是笼络居多,许与山川盐铁之利,换取其他各家的支持和按时交纳钱粮,以供军需。可是这一次韩家的意思分明就是要召集各家的兵马,整合自己一方的势力,莫非兵锋已经到了席卷凉州的地步,再也不怕遭到其他各家的反弹。
看到堂上的主事又有沸腾起来的趋势,阎父恰到好处地补充说道:
“而宋、麴、田、赵等各家已经应允,并派人相约阎家共同出兵,齐赴冀城。羌人方面,烧当、当煎、烧何等各大部落也有兵马随行。”
听到这么大的兵马阵势,在座诸人暗暗咂舌,原先有几个想劝阻族长出兵的主事悻悻闭了嘴,连宋、麹各家和羌人部落都派出兵马,眼下出兵已是大势所趋,事情不是他们乃至整个阎家可以置喙的了。
“所以今天召集大伙,就是要商讨一下出兵的人选和数量。”阎父看了看阎行,接着说。
阎行看到父亲的目光,心中咯噔一下,想起刚刚父亲有意无意的询问,心想莫非是想让我趁这个机会掌握族里的兵马,随军出征
阎行这边在猜测自家父亲的打算,而其他人就人选和数量的事情商量计较开了。按照惯例,这种随军出征的大事一般都要抽调族中各房的子弟还有豢养的部曲、宾客,再加上招募来的义从、从奴仆中挑选的青壮,编为一支人马,挑选族中知兵的主事亲自率领。
可是今天族中会议的气氛颇为奇怪,人数很快被确定为三百人,编成左中右三屯组成一个小曲。只是在带兵人选上,迟迟没有确定下来,主事们推选了几个人选,都被阎父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很快就有主事看出族长的心意是想让自家的长子领军,在试探性地推举阎行之后,果不其然阎父没有立即反对,而是再次让众人商
9、射术
阎行出了大堂,边走边咀嚼自家父亲刚才的话,愈发觉得父亲是意有所指。表面看在指责自己这一次在与羌人交易中轻身犯险、恃勇而危,实质上知子莫若父,阎父一方面知道阎行志存高远,绝不是愿意偏居凉州一隅之人,一方面又担心血气方刚的他掌兵之后狂妄自大,肆意妄为,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来告诫自己一番。
心里惦念着“损刚益柔”四个字,阎行脚下一直没停。直到走到了庄子的三进的院子,听到了部曲的喧哗声,其中还有马蔺的声音,阎行心中一动,抬脚顺着声源处走去。
嘈杂声是在演武场上传来的,庄子的第三进占地最大,不仅建有仓库,开垦有菜畦,还修有供给宾客、部曲居住的一排排瓦房以及日常训练的演武场。
此刻演武场上聚拢了一大群人,阎行细看之下,发现阎家部曲、轻侠骑从都有,而且还隐隐分成两派势均力敌,各自为首的正是马蔺和甘陵两人。
听他们叫嚷的内容,是在各自给甘陵和马蔺两个人鼓劲喝彩,而甘、马二人则分立站在平时的练箭的箭靶面前,各执一弓,俨然是要比试箭术。
和时下各地的豪强大族修建的坞堡一样,部曲制度也是私人庄园经济发展的结果。像阎家这种身处凉州战乱之地的豪强,为了抵御羌胡、流民、盗贼的侵扰,纷纷采用了军中的建制、法令来约束训练自己的族人、佃客、奴仆。这样,部曲就大量地形成,再从中抽取精壮之人,足衣足食,给以兵甲,专职负责护卫坞堡,脱离耕种的这些人就成为了世族大姓的家兵。而轻侠骑从则更多是以扈从的身份依附着主人,需要用恩义笼络其心,用威望约束他们,他们也为了义气恩情、承诺为主人效死,性质上更像是就食的门客。双方因为有性质和立场上的区别,所以难免在日常中会出现一些摩擦。比如之前在对待俘虏一事上双方的态度就完全不同。
此时站在场中的马蔺、甘陵之间的争斗就是因为甘陵射杀了羌人大人一事引起的,轻侠骑从们大声吹嘘甘陵的射术源自前汉飞将李广,在金城郡中箭法首屈一指,而话落到部曲们的耳朵里就像是轻侠骑从们将功劳都揽为己有,趁着射杀虏首的大功向自己发起的挑战。阎家部曲法令森严,互不服气的双方不能大打出手,于是就借着谁的射术高超争论起来。
最后都想杀一杀对方傲气的双方只能搬出各自队伍中的善射者进行一场比试。于是大伙就聚拢到了演武场上,经过了前面两轮的淘汰,一决雌雄的任务毫无疑问落在了两方的翘楚——马蔺和甘陵的身上。
因为是比试,所以双方用的都是平时练习的弓箭。马蔺先手,他站在距离靶心八十步的位置上,先拉开了练习弓试一试弓力,再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箭来,左手托弓,右手扣弦。
他脸上从容淡定,把箭搭在弦上,将弓把拿定了。并不忙于引弓射箭,而是对着身边的诸人笑道:
“蔺粗通射法,没学过什么飞将军的射法,但也是知道手务要平直,引满时身子稳住,缓拉紧松方能一矢中的。”
这一番话是针对轻侠骑从们的飞将射法说的,围观助威的部曲们会心地发出了哄笑。在笑声中,马蔺不慌不忙,不受周围的人情绪的影响,调节好呼吸,架势四平八稳地站定了,下颌垂直,身子端正,神态从容,双目看着前方的靶子,前手如托婴儿,后手如引满月,双臂同时发力将弓拉满蓄足了势能。拇指上的扳指一松,只听得弓弦一响,那箭已经嗖的飞出,正中靶心,在众人的喝彩声中,马蔺又开弓射了两次,都是箭箭命中。
看到马蔺三箭都射中了靶心,这下子在场不仅是部曲,就连轻侠中也有不少人给马蔺喝彩,同时大家对后面甘陵的表现更加期待了。甘陵刚才瞥见了不远处的阎行,此时感受到在场的人各式的眼光,心中微微一动,有了主意,他微笑着拉开弓,试了试弓力,估量了一下距离,准备射箭。
与马蔺不同的是,甘陵一次性将三支箭都拿在了手里,一支箭搭在弦上,其余两支则留在左手。他顾盼着场上诸人,笑着说道:
“战阵射术之道,无非人弓合一。射箭时根据自己的力量选择射弓,力大者用硬弓,力小者用软弓,再根据需要选择长箭、短箭、轻箭、重箭。对敌时要判断敌人的距离位置:八十步内与肩对齐,百步内与眼对一,百四十步内与眉对一,百八十内与帻、冠对齐,敌人从低洼处来,弓把要抬高一些,敌人从高兀处来,弓把要压低一些”
甘陵说的仔细,传授的又是战阵上厮杀打拼出来的经验,诸人一时间忘了要看他射箭,静静地侧耳聆听。
“开弓射箭虽然是在手臂上完成,但实际上牵扯到身躯各个位置。射箭的姿势不正,射出的箭也就不能射正。射箭讲究四平八稳,力气往同一个方向使,最忌腆肚驼背,体型不均。最后要‘怒气开弓,息气
10、危城
小红马是阎行上次小妹生辰送给她的一匹枣红色的幼马,小姑娘看到后就喜欢得不得了。
看着自家可爱的小妹,阎行哈哈大笑,弯下腰捏了捏她那粉扑扑的脸蛋,却故意绷紧了脸,假装不悦地说:
“大兄才刚忙完正事回来,手脚正酸痛着呢,琬儿也不帮忙捶捶。还有上次投壶输给大兄的一个香囊,琬儿到现在还没有绣好,让大兄怎么带你去骑小红马。”
“哼!”少女听完俏鼻一皱,背过身不理睬阎行,只是小手还紧紧攥着阎行的衣袖不肯放松。
阎行从侧面看到小女孩气鼓鼓的腮子,会心一笑,弯身将脸凑了过去,小女孩别了别嘴,不去看他。
阎行见状,有些无奈,只好用讨好的语气哄说道:
“琬儿真生气啦,好啦好啦,大兄故意骗你的啦,别生气了!”
“哼!”小女孩扭过头不看阎行,小嘴气嘟嘟地说:
“前几天阿父也跟琬儿说大兄有正事要忙,不要整天老是缠着兄长,你们都只要正事不要琬儿了!阿父坏,大兄也坏,不!大兄更坏!”
说道这里,小女孩又偷偷转过来瞥了阎行一眼,刚好碰上阎行迎过来的眼光,小脸一红,急忙又转了过去。
“额”阎行倒是没有想到自家的父亲对小妹说了这样的话,平日里父亲虽然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当成掌上明珠一样捧在手里,但也确实不太喜欢她和自己腻歪,只是自己不太在意罢了。
不过现下还是要好好哄一哄小妹,于是阎行又捏了捏她的小脸,说道:
“好好好,是大兄坏。来,打坏人,打坏人!”
说完,抓起小姑娘的粉拳朝自己胸口打来,小姑娘打了几拳气也就消了,咯咯笑着挣开手又攥住了阎行的衣袖。
“不气啦,那大兄就带琬儿去骑小红马咯!”阎行笑着将小妹抱起来在头上转了几圈,逗得她又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将她放下来后,小姑娘一边整理自己刚刚在空中飞转时飘散的几缕秀发,一边试探着问:
“大兄还有正事要忙,真愿意陪琬儿去骑小红马”
“哪里有什么正事大事,在大兄眼里,琬儿的事就是最重要的事!走,我们骑小红马去咯!”
“好嘞,大兄要带琬儿骑小红马咯!”
阎行拉着自己最宠溺的小妹,哈哈笑着向院子外跑去。
汉阳郡冀城
汉阳太守傅燮此刻顶盔贯甲,正扶着城头上一块墙垛,面带忧愁地看着城外一队队耀武扬威的叛军骑兵绕过城池,绝尘而去。
自从十几天前就有陆陆续续从狄道逃回来的士兵,他们带回来了一个个骇人听闻的消息:耗费举州之力纠集起来的六郡兵马在狄道叛变了,方伯、治中双双殉难,王国、马腾联合韩遂的兵马直扑冀城而来
傅燮自幼长在北地,又从军平定黄巾之乱,可谓久经战阵,虽然刚开始也被这个噩耗吓到,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一面派出多组斥候向西探听消息,一面开始加紧修缮城防,整顿兵马。因为耿鄙、程球出征几乎带走了冀城所有的兵马,所有急切之间傅燮也召集不到足够的士兵,只能够临时从城中大族和黔首中抽调壮丁协助守城。
不料就在两天前的夜晚,城中发生骚乱,竟然有豪强大族和叛军暗通款曲,聚集人马暗图夺城,虽然骚乱很快就被傅燮用铁血的手腕镇压下来,带头的豪强也已经授首。但是城中经过这次变乱,再加上这些日子一直在街头巷尾偷偷流传的方伯已死,叛军很快就要兵临城下的小道消息,整个冀城的百姓已经陷入到了恐慌不安、一日三惊的境地,就连郡府里有些僚属也在私下里商议如何在叛军破城后保全自家性命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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