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纵横之凉州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日新说313
面对这种危如累卵的形势,傅燮却愈发愤激昂扬。他年少求学于大儒刘宽门下,接受过传统经学的熏陶,羡慕孔子的弟子南容三复白圭的典故,将自己的字“幼起”改为“南容”,以此激励自己效法先贤,磨砺名节。
壮年从军,不避锋芒,在平定黄巾之乱中屡建功勋。身居庙堂,面对当朝司徒崔烈提出的弃守凉州之地的主张他大声呵斥,直言“斩司徒,天下乃安”,当气焰嚣张的中常侍赵忠对他伸出橄榄枝,作出了“南容少答我常侍,万户侯不足得也”的封侯许诺时,他正色拒绝,坚决不向宦官低头。数十年间求学、从军的遭遇和坚守的士人气节,不仅锻造傅燮坚毅的外表,更熔铸了一颗宁死不屈的碧血丹心。
已经抱着与冀城共存亡的傅燮趁着叛军大部队合围之前向三辅派出了最后一批求救信使,然后召集城中仅剩的丁壮上城,准备死守城墙。
可惜王国、韩遂没有草率强攻冀城,他们在狄道合兵一处后就趁胜沿着渭水北岸东进,并派出前锋人马直扑冀城。前锋的人马看到城头上仅剩的守军都面色死寂,打算死守城墙,再加上顾虑到傅燮在北地的威名,权衡之下明智地选择了
11、行军
金城允吾城
地处西陲的允吾要地,西拒羌人,东接陇西,控扼边邑,襟带河湟,汉帝国曾经在这里进行大力经营。对于帝国而言,这里是适宜耕种安居的边塞乐土和汉帝国羁縻羌胡的军事要地。反之,对于凉州联军而言,这里也是聚集各路人马,挥师东进的必争之地。
孕育无数汉、胡文明的湟水静静地流淌着,绕过允吾城的北面城墙,一路向东注入大河。而在允吾城的南边,联军兵马云集,羌胡影从,拔营行军的联军人如虎、马如龙,兵势锋锐,连绵不绝地向东方开进。
这支联军人数有两万多,成分纷杂,成员有金城各家大姓、豪强派出的部曲、义从,有来自湟水河谷各支羌人兵马,还有塞外游荡的杂胡、马贼。在装备上各支部队也是参差不齐,各家部曲相对而言比较好,大部分人都穿戴有皮甲,拥有铁制的兵器,而羌人、杂胡等的兵甲就差得很多,有的人仅仅是披了一件破皮袄,拿着竹枪石矛,有的还没有马匹,跟随后队穿插在步卒里面。
联军临时首领是金城韩家家主韩遂的侄子韩敞,这也是各方妥协的结果。因为这些临时召集的兵马互不统属,有的部落平日里还是世仇,所以只能够推出当下金城最大的势力韩家来作为号召众人的大旗。而韩敞就算背后代表的是金城韩家这样的庞大势力,但也只能够象征性地约束各军,实质上的军权还是分散在各家、各部落的手里。
阎行此刻也正带领着阎家的部曲行走在行伍之中,在三天前完成了告祭祖宗、祖道拜神等出征前的仪式后,阎行正式带着三百部曲来到允吾城外的大营汇合,随行的手下除了原来的甘陵、马蔺等人之外,还多了两个阎家的族中子弟,一个叫阎顺、一个叫阎兴。
定下的这两个族中人选也是颇费阎父的一番心思,阎顺是一个面容憨厚,肤色黝黑的中年汉子,虽然年长于阎行,但因为是偏房,在各房子弟中地位偏低。平日里做事稳定可靠,所以阎父这一次将他安排进从军的部曲中,算是一种破格的提拔,就是希望他在辅佐阎行的同时也不威胁到阎行主事的地位。而阎兴年纪和阎行相仿,平日里是族中年轻人和阎行走的比较紧密的,算是阎行在阎家新一代子弟中的心腹,这一次随军也能够辅佐阎行,有所裨益。
不过阎父这些打算是有些多虑了,阎行为人骁勇善战,加上体恤士卒,他率领部曲自然也是众望所归,就算有一两个不服的,在众人中也成不了气候。
就像现在,阎行带领部曲行军,并没有像其他各家子弟、部落大人一样鲜衣怒马、招摇大摆。而是和普通部曲一样背着行李,牵马步行。阎家虽然派出三百部曲,但却没有奢侈到为所有人配备战马的地步,所以除去阎行原来的轻侠骑从,只有三四成部曲配备了马匹。而阎行对自己的部曲也制定了严格的军法,下令在行军途中的骑兵在见到敌人之前不准乘马,并且行进中的歩骑必须保持严整的行进队形和阵式,不得随意穿插队伍。
阎行知道古代的战争可不像自己前世所闻所见的高科技战争那样快速打击,部队乘坐火车、运输机快速部署,短时间之内就能分出胜负。当下的战争往往旷日持久,而且战士们大部分的时间不是花费在战场的厮杀上,而是花费在漫长的煎熬的行军途中。而长途行军的骑兵除非是能够一人配备三匹马以上,确保随时随地能够有充足的马力投入到奔袭和战斗中去,否则马匹是不能够长时间驮着战士、装备、行李行军的,要不然会严重掉膘,丧失了战场冲刺的能力。而让手下的歩骑行进间保持队形,拉开距离也是为了训练士兵们在战阵上的协调配置,让他们养成服从纪律、重视协调的习惯。
当然这样做也不是没有负面影响的,这样严格的纪律对于非职业战士性质的家兵部曲来说一时间是很难适应的,毕竟其他家的兵马可没这么多规矩。所以针对这种情况,阎行下令除了哨探的斥候和传信的令骑外,甘陵、马蔺、阎兴、阎顺等人包括他本人都要下马和士兵一样牵马步行,在队伍中向所有人强调军纪和阵型的重要性。
这一番以身作则的做法很得部曲们的心,同时也使得阎家的部曲成为在各路人马中特立独行的一支。
阎行身着皮甲,身后跟着马匹,手里拿着一张羊皮地图走在自家队伍的前头,行军途中一直在观察沿途的山川形势,并在地图上标注相应的符号数字。
为将者,必须学会判断简单的天文气候和熟识周遭的山川地理,否则不仅在战前无法预判战局、正确部署,在战争中还容易丧失地利,甚至遭到敌军的伏击。可惜阎行虽然一直在收集描绘周边地理的舆图,可是到现在自己的手上也只收集到几块散乱的羊皮地图,手底下也没有制作舆图的匠人,所以也只能够自己亲自动手,将沿途经过的地形特点先标记下来。
就在阎行仔细端详手中的羊皮地图时,身后响起了一阵缓缓的脚步声。阎行脸上微微一动,随手就将地图收起,然后才看似随意地向后头瞥去,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的手下一般不会来打扰自己,只有可能是外人。
果不其然,来的是金城赵家的赵鸿。
阎、赵两家多有联婚,赵家在金城各家中和阎家相对而言也走得更近一些。赵鸿是金城赵家的嫡长孙,
12、李骈
傅燮死了!
这个和前汉的飞将军李广一样屡立战功却终难封侯的悲情将军坚决拒绝了凉州联军的劝降,在冀城的城门外流尽了身上最后一滴热血。
而就在十几天后,风尘仆仆的阎行等人也踏上了这一片被傅燮的鲜血染红的土地。
联军的成员汉、胡混杂,而负责军务的军吏显然对这些汉、胡事务游刃有余,没过多久就将各部兵马驻扎的营地按照部落、家族来源安排好并分配下来,而阎行这些金城各家的人马被统一安排到南边城郊的营地里。
部曲入驻的事情阎行大手一挥直接交给了阎顺、马蔺等人负责,他带了几名亲信骑从,打马巡视了一圈营地,记住了附近山势、河流位置、走向和邻近的几处小山丘之后,又拍马往冀城跑去。
冀城的历史悠久,在太史公司马迁的《史记秦本纪》中已有记载,“(秦武公)十年,伐邽、冀戎,初县之。”
早在春秋时期,独处西鄙的秦国就征服了此处的戎狄,并开始设立县制来治理这一片新征服的土地。前汉的时候这里属天水郡,到了本朝永平年间将天水郡改名为汉阳郡,治所就设在冀城。
中平元年北宫伯玉、李文侯叛乱刚起的时候,边章、韩遂等人也曾经带领兵马前来攻打,所幸当时的汉阳长史盖勋守备有方,边、韩等人只能望城兴叹,悻悻离去,转而去攻打金城、陇西各地。
而这一次的攻守双方实力悬殊,在夺城的过程中除了城门口一处外,其他地方并没有发生激烈的争斗,所以冀城这座城池幸运地逃过了被兵灾波及的灾难。
走马到了冀城的西门,望着高大巍峨的城楼和林立排列的城垛,阎行别有兴致地停下了马匹。城外的密集草地被踩平了一大片,有些草地被马蹄刨开裸露着地面,留下了人马践踏后的痕迹,城墙、城门上也残留着兵器砍剁、箭矢撞击后留下的痕迹,这一切无不展示着就在不久前这个地方刚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城头、城门口都有持矛荷戟的联军士兵在看守,看到停下来观望的阎行一行就纷纷警惕起来,观察了一会之后发现没有什么不妥才转移了视线。阎行掏出羊皮地图摊开对照了一下,又拿出毛笔照着原先的描绘加上了经自己实地考察之后准备勘误的标记,并小心翼翼地圈出了几处重点位置后才郑重其事地把羊皮地图重新收起,将眼光投向城门口。
战后的冀城内外显得格外冷清和萧条,往日里人马络绎、商旅往来的热闹景象消失了,只剩下土黄色的城墙和拒城而守的联军士兵。阎行驻马环顾四野,官道上寻常黔首和商旅罕见踪迹,只有间或一队斥候骑兵呼啸而过,远近的联军营盘上插着的各式汉、羌、氐、胡的旗帜迎风而立,宣示着胜利者对这一片土地的征服。
看到四下里无人,阎行也索性信马由缰,手上放开了缰绳让马儿自己迈开马蹄沿着城墙一边走着,想起临走前自己的小妹一反寻常变得羞滴滴地,私下底将一个皱巴巴的香囊塞到自己手里,然后像一只兔子一样撒开双腿跑开了,边走还边回头偷看阎行的表情,嘴里嚷嚷着“大兄记得要早点回来”
想到这里,阎行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他将自己小妹送的装着香草的香囊拿在手上细细端详,看着香囊上绣着的歪歪曲曲,似鸡非鸡,似鹰非鹰的图案,阎行就仿佛在看着自家小妹张着那双水灵的大眼睛,嘟着小嘴,脸上泛起红晕,坐在往日打闹嬉戏的院子里一针一线笨拙地绣着图案和花纹,内心深处就像注入了一汪温暖清澈的泉水,让阎行在异地他乡的冀城感到了一丝丝温馨。
可惜这短暂的温馨回忆很快就被一阵马蹄声打断,等阎行勒马往回望时,赵鸿正和一名戎装打扮、携弓带箭的青年男子并缰骑行往这里而来,身后还跟着几骑扈从。
“兄长当真让我们好找,听你家部曲说你到城西这边来了,我等跟着追了过来,总算把你找到了!”
赵鸿骑着马,微微气喘,到了近前停住马匹,兴致勃勃地指着身边那位戎装青年,介绍道:
“哈哈,给你介绍一位咱们西州的豪杰,就是我跟你常提起的陇西李家的英年才俊李骈李伯驹!”
实际上赵鸿根本就没有跟自己谈过这个人,不过听到对方陇西李家的来头,阎行还是心中了然。
陇西李家祖籍在关中的槐里,迁居陇西之后在秦汉两朝将才辈出,秦代的李崇、李瑶、李信,前汉的李广、李椒、李敢、李陵多是以勇猛知兵事出仕从军,戎马疆场,屡立战功的。
虽然说汉武帝末年因为李陵投降匈奴的事件,其他李家成员也受到了这次事件的牵连,使得李家遭受了灭顶的打击,家族一度“衰微矣”,但是经过近两百年的休养生息和恢复发展,陇西李家不断在凉州各地开枝散叶,在当下也成为了凉州地区不容忽视的豪族大姓中的一员,而在未来它还将随着时代变迁、王朝兴衰,蜕变成一个赫赫有名的庞然大物——陇西李氏。
对方既然被赵鸿称为陇西李家的才俊,必然与李家有一定的渊源。阎行笑着下马朝对方拱手行礼,说道:
“久闻李兄高族大名,在下允吾阎行,阎彦明!”
阎行深知豪姓大族的子弟虽然交友谦逊守礼,但实质上大多数人还是自诩高名,看不起普通人。这名戎装青年颇有傲气,初次相见自己也不愿意在他面前弱了气势,他首先下马行礼,但同时也点出了自家首先敬的是陇西李家在凉州的威名。
赵鸿哈哈大笑,立刻下马和阎行互相见礼。而坐在马上的李骈饶有兴致地打量了阎行本人,嘴角勾起
13、各方
阎行三人不知道,就在他们对着手掌哈哈大笑的时候,一场决定联军接下来动向的军议也在郡府的大堂里面进行着。
“长安!”
内着皮甲,外裹着一件紫色锦袍的王国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悬挂在堂上的一副舆图上的一个红圈大声说道:
“只要我们趁胜西进,一举拿下长安,那函谷关以西的地方就可以传檄而定了!”
王国此刻黑红的脸上洋溢着莫名的兴奋,他环视众人,今天能够坐在这里开这场军议的,不是在凉州地区威名赫赫的豪强大姓,就是拥有众多羌、胡兵马的的部落大人。因此他指着舆图拼命地将联军西进的诸多好处用极具诱惑的语气娓娓道来,试图在意志上影响在座的每一个人。
最后,王国将眼光投向了坐在左边上首位置的那位年过四旬、身材颀长的中年士人,只见他一身玄色的士人长袍,正襟危坐地坐在席上,虽然没有说话,却凛然有着一股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一位中年士人就是近几年来在凉州纵横捭阖、夜里能止小儿啼哭的韩家家主韩遂韩文约!
王国在和韩遂狄道合兵之后,因为率先带兵斩杀傅燮、攻下了冀城,再加上有着原先六郡兵马中那一批如马腾之流的中高层将吏和城中大多数大族的支持,当仁不让地成为了联军的首领。但是在这令人羡煞不已的背后,王国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凶险。
别的暂且不论,单是韩遂一方加上刚刚抵达的金城兵马就已经超过了四万,而王国手下新招募的兵马再加上原先的六郡兵马也不足三万,这种强枝弱干的局势让王国侧夜难安。所以登上联军首领的宝座之后王国拒绝了部下南面称王的建议,而是给自己贯了一个“合众将军”的称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权微位重是取祸之道,死在狄道的程球、耿鄙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不过想要维持联军首领的地位仅仅这样还是不够的,因此王国在这一次军议上力排众议,决心要西进攻取长安。只有通过不断地带领联军取得更大的胜利,王国才能获取足够的威望来统领这支大军,打压韩遂一方,实现强干弱枝的目的。
而说起更大的胜利,还有什么能够比得上攻陷长安的呢
中平二年,凉州联军锋芒正锐,边章、韩遂等人带兵攻入三辅,与进驻美阳的汉军对峙,结果被董卓、鲍鸿等人大败,狼狈地逃回凉州。这一次如果王国能够西进攻下长安,毫无疑问他的威望将达到如日中天的境地,到时候对他现在的地位隐隐构成威胁的韩遂也只能俯首帖耳,完全屈服在自己的膝下了。
想到这些,王国看向韩遂的眼光中的炽热愈发旺盛。而静静跪坐的韩遂就像获知了王国的心思一样,在这个时候也看向了王国的眼睛,韩遂的眼光并不锐利,却包含着收敛锋芒后的深邃和威势,哪怕是身居高位的王国也莫名其妙感到一股压迫感,连忙集中精神抵住韩遂的眼光,两人就这样交视片刻后各自转开了眼睛。
城府深沉如韩遂,在这个时候已经看穿了王国西进的深层打算,不过在表面上他依然不露声色,静静等待着其他人的反应。这位早在中平元年就加入了北宫伯玉、李文侯联军的中年士人,他自信没有任何人能够比自己更了解和掌握这支军队。
果不其然,很快下首就有其他出身凉州大族的将校起身提出了疑虑,有的提出汉军在三辅留驻了不少兵力护卫皇陵、拱卫长安,而北边和南面的汉军较少,不如选择北上或者南下,还有的提出了汉室虽衰,天命未改的观点,提议勒兵割据凉州,以观时势。
对在座的很多人来说,中平二年美阳大败,被张温带着朝廷大军一路追到榆中城所留下的阴影实在是太深了,虽然后面因为汉军的决策失误被联军一方的骑兵断了粮草,仓促撤退,但实力已经大损的凉州联军也没能够彻底反败为胜,全歼张温的兵马,之后才有了退往陇西、金城,耿鄙上任征兵进剿的事情。
王国冷笑着看着提出异议的几个将校,对他们的观点不以为然。
“如今我大军云集,陇右贫瘠,北上安定、北地二郡,大军粮草如何接济南下汉中、巴蜀,蜀道艰难,不利于我西凉铁骑奔击,昔永初和建和年间,我西州精骑两次攻入蜀中,皆被蜀人借板楯蛮之兵击破,死伤殆尽,如今莫非又要重蹈覆辙。至于天命云云此乃腐儒之见,近年来汉室昏暗,外戚、宦官争斗不休,四方豪杰风涌云起,此正乃英雄用武之时也!”
说到这里,王国环顾众人,掷地有声地说道:
“君等皆知先发制人;后发者制于人,当下唯有趁胜出击,西进拿下长安,方为联军上上之选!”
有异议的几位将校互相对视了几眼,无从反驳,只好悻悻重新落座,而其他人也只悄悄在底下细语,没有人再敢站起来提出质疑了,再加上支持王国的将校的拥护,眼看军议主导权就要被王国攫取了。韩遂这个时候也不得不说话了,他起身振振衣袖,向众人环视一眼,才气定神闲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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