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纵横之凉州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日新说313
甘陵知道如今这临汾城中的情况,看着马蔺戏谑地笑道:
“黑炭,你还是先别想着请功讨赏了,这牛中郎将之前吃了一个败仗,坐困孤城,兵粮断绝,还要靠着我等这些马前小卒给他解围,如今后方安邑等地的军需粮草还没有输送上来,将士们的冬衣都还没有着落,能有一顿犒赏的酒肉就已是搜罗城中府库所有了,哪里还有其他赏赐”
听到甘陵的话,马蔺别了别嘴,有些埋怨地说道:
“那我等轻骑袭破贼寇老巢,又随军大破白波,立下诸多战功,岂不白费了力气,还不如我等在三辅时纵意快活呢!”
“额呵!”
马蔺无意间说起众人在三辅落草为寇、流窜剽掠的前事,一旁的阎兴连忙咳嗽一声,打断马蔺的话,防止他再说出其他胡话。
马蔺被打断话头,有些无趣,索性不开口,甘陵这时才又再次开口,看着阎行说道:
“军候,如今大军齐聚临汾城下,连战连胜,而白波贼寇以及匈奴人皆向北败逃,却不知军中的牛中郎、李校尉等人是作何打算”
坐在上首的阎行听到甘陵的话,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有立即接话,而是继续忙着手中的动作,他正在案几上拼接几块地图,之前那几块羊皮地图他已经从徐琨那里重新拿了回来,并亲自又用笔墨制作了另外一份纸质版的,同样分成数块,范围涵盖陇右、三辅、河南、河东等地,都是他这离家这两载足迹遍布的地方。
拼接了一小会之后,一副不规整的整体地图就成型了,虽然以后世精准比例的眼光来看,这份粗糙绘制的地图实在是不入法眼,但胜在都是阎行亲自踏足的地方,地图上的地理山川标注得较为详细,能够让人一目了然,看清当下的局势。
阎行又在地图上认真比划了一下,确认河东这一块的地图还缺了北境一角之后,才再次抬头挥手示意徐晃上来,徐晃是杨县人,杨县在河东北境,正好由他补齐阎行手中这份地图的缺乏,他之前已经让徐晃按照大概比例绘制一份河东北境的地图。
 
26、鬼神之争
“我军粮草不足,势难久持,纵使白波贼寇兵无战心,难于我军得胜之师匹敌,可只需如同以往一样游击流窜,或北窜太原、或西走西河,以退为进,我军难以全胜,就陷入了僵局之中。”
案几上的地图虽然还没有具体的并州郡县的地图,但是徐晃熟知北面的地理,又在地图的西北、北面虚点了几下,指出白波军可能继续逃窜的方向。
阎行看着西、北两面,点了点头。白波军原本就是崛起于白波谷,流窜于并、冀、河东之地的流寇,后来慢慢壮大之后,才重新返回河东故地攻城略地。
如今,郭太等白波贼寇在河东之地受创,元气损伤不小,极有可能故技重施,将北面各县洗劫一空之后,继续北逃,流窜到北面并州的太原等地,剽掠边地的良马、裹挟逃亡的流民,重新积蓄实力,恢复元气,再返回河东与董军争雄。
而董军虽然收复了北面的平阳、杨县、永安等地,但粮草不济,面对被剽掠一空的诸县,也只能够徒叹奈何,自然是无力再行追击,而流窜进入并州的白波军却可以随时随地再重新打回来,如此,要么就是河东北面诸县得而复失,要么就是和游窜的白波贼寇陷入拉锯战。
“进不能克,退必丧威,这样可就要把大军陷在北面这几座县城之间了!”
徐晃说到这里,伸出手指在地图上的河东郡北面几个县城上划出了一个大圈,又重重在圈子的中央点了一下。
而众人听完徐晃的最后的总结,都面露沉思,看着地图没有开口。
阎行看着从一开始面露喜色到转为凝重的马蔺,笑问道:
“公石,听完公明的这一番话,你可觉得还要继续进攻”
“攻,自然要攻,而且还要勒军急战!”
面色凝重的马蔺面对阎行的询问,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哦,为何”
“既然如公明所说,我军粮草不足,而贼寇又有逃窜之意,那就应该趁势直追,挑选军中的精锐,精兵锐卒,长驱直进,若能击杀郭太等白波贼首,这仗我等就是已经胜了,哪怕还有其他流寇四散作祟,也闹不出大动静了!”
马蔺说到激动处,唾沫横飞,也跟着徐晃一样虚点着地图上的几个圆点,好像是由他亲率精锐,长驱直入,将来不及逃窜的白波贼首一举歼灭的样子。
阎兴听完马蔺的话之后,却不赞同,摇了摇头说道:
“我军虽然粮草不济,但却并非无粮,而白波贼寇虽败,却也并非无一战之力,匈奴骑兵奔击凶悍,我军只选精锐,孤军长驱深入,恐怕并非善策。莫不如厉兵秣马,示弱于敌,做出对峙之势。白波贼寇多是贪图财货之徒,又怎么舍得轻易丢下这些打下来的县城,俟其轻敌松懈,而我军后方粮草又运送到来,那时再大举进军,以整击乱,以逸击劳,必能大破白波贼寇!”
阎兴的计策恰好和马蔺相反,马蔺看重急战,阎兴则注重缓战。阎行平时对属下这些各抒已见的情形并不遏制,两人眼看就要辩论起来,这个时候甘陵也插进话来,他指着地图上河东郡北面的县城说道:
“急战、缓战,各有道理,然此战除了河东之地外,还有北面的并州郡县,若是并州能够派遣一支兵马扼守住白波贼寇北逃窜入太原郡的山川要道,这些白波贼寇就算人数再多,也被困在了这一隅之地里面,到时候我军可缓可急,尽取全胜之势矣!”
三人各自发表完言论,再加上徐晃之前的地理分析,这敌我双方南北对峙的局面,经过诸人一番群策群力,竟也被点明了大半。
周良摸着颌下稀疏的短须,听着诸人将河东战局说得七七八八,才忽地开口问道:
“军候,既然我军即日就要进军北上,却不知以何路兵马为前锋”
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眼下董军和白波军在河东一地南北对峙,如果想要破局,这前锋人马就必须足够精锐,才能够趁胜击破数量依然占据优势的白波军和匈奴人联军。
不过这一次阎行听完之后,倒是罕见地摇了摇头,说道:
“这个我也不得而知,只怕前锋人选,现在军中,也只有牛中郎将一个人知道了!”
说完,阎行也微微笑了一笑,补充说道:
“不过,听闻牛中郎将倒是破敌心切,说不定就连这个前锋,都要再次亲自上阵了!”
“这,未免太过冒险,北上进军也就算了,堂堂主将,竟要亲自上阵”
马蔺听到这个军中的牛中郎将竟然要再次上阵,不由咂舌惊道,在他看来,这个牛中郎将前番进攻受挫,被贼寇围困在临汾城中,动弹不得,还是亏了他们这些外兵,拼杀血战,才解了临汾之围,如今又要冒险亲自进军,莫非自当自己有神明庇护,每次都能逢凶化吉不成。
甘陵、徐晃等人面面相觑,也觉得若是如阎行所言,那下这个决定的牛辅也未免太过急切、自大了,只是他们都是稳重之人,眼前这个消息还没有被证实,他们也不好私底下非议上将。
阎行倒是能够理解一些牛辅此刻的心情,如今雒阳城中的局势波诡云谲,河东之地的战事被董卓赋予重望,牛辅之前已经败了一仗,若是再拿不出其他战绩,坐视对峙的白波军撤走,那他这个河东主将的位置就真要做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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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兵阴阳家
鬼神之争牵扯到了地域风俗之争,也是军中新、旧军吏之间的磨合之争。
甘陵、马蔺、阎兴等人在心中也不一定就是赞同牛辅军中用兵决策,事事请教巫卜鬼神的作法,但是刚刚徐晃那一句“这羌胡之风俗,又岂是取胜之法”却是挑动了甘陵等凉人的神经。
凉州一地,胡汉杂居,羌胡汉化的有不少,居住在边地的汉人沾染上胡风的也不在少数,但是同为汉人,他们这些凉州人,却极为反感中原人士将他们视为半胡半汉甚至是羌胡之人,凉州一地和中原州郡的风俗差异,犹如一道沟壑,隐隐割裂了同为汉人他们之间的交往。
这也是为什么凉州一地每有战事发生,朝堂之上,屡屡会有弃守凉州一地之论,而凉州之人,无论羌胡还是汉人豪强,对于汉朝廷的归宿感,也是极低的,北宫伯玉、李文侯、边章、韩遂之乱,这滔天大祸也绝不是仅仅由几个野心家就能徒手掀起的。
徐晃是河东人,河东之地,在战国之时,是很早并入到了秦国的一块地盘,秦国的刑名之法在河东之地流传盛行,汉承秦制,以王、霸之道兼治天下,河东的法家氛围依然浓厚。
“苍鹰”郅都,“以鹰击毛挚为治”的义纵,“敢决疑”的咸宣,这些大名鼎鼎的前汉酷吏就是河东人,本朝虽然儒教昌盛,又盛行谶纬之学,但是河东之地的刑法之道依然流传下来,很多河东士族如河东卫氏也是儒法双修,有家传的刑名之学。
徐晃任过郡府小吏,也略微涉猎过儒家的经典和法家的刑名之术,儒家对待鬼神卜筮遵循的是“敬而远之”的态度,而法家则摆明态度反对迷信巫卜鬼神,提倡“夫缘道理以从事者,无不能成。”
所以徐晃面对马蔺、甘陵的诘难时,也毫不退避,直言说道:
“军中之礼,祭社、拔社、衅鼓,祝奉皆有章程可循,晃自无异议,只是这巫卜之风,妇人之言,岂可用于兵事决策,恕晃不能苟同,至于上古三代之事,年代久远,岂可纯以旧闻而法古乎”
看到阎兴也想要出言辩论,徐晃也紧接着说道:
“我听闻战国争雄之时,燕国和赵国并攻,燕国的巫师龟卜数次,皆兆大吉,燕军乃大举攻赵,而赵国的军队出征之时,也同样是龟卜兆吉,结果是赵胜燕败,如果真有巫卜鬼神之力,莫非是燕国的灵龟不如赵国的灵龟不成”
“再如越王勾践,越人之俗,好鬼神巫卜,临战以牲畜、战俘告祭天地鬼神,结果如何,兵败丧国,坐困于会稽之山,受辱于吴宫之中,至若其归国弃龟,明法令而亲贤臣,生聚教训,结果如何,夫差以擒,并吞强吴。由此可见,龟策鬼神不足举胜,左右背乡不足以专战。然而恃之,愚莫大焉。”
徐晃文武兼资,援引春秋战国的燕赵、吴越两国的攻战旧事,论述起来有理有据,阎兴一时也是抿嘴不语,马蔺想要反驳,又举不出更具说服力的例子来,只能够悻悻作罢,转而看向阎行。
上首的阎行安坐如山,静静看着这一场军中新、旧军吏之间对于鬼神巫卜的辩论。他将徐晃拔擢到了后屯队率的重要位置上,自然就是希望他能够服众,适当时候让他在马蔺、甘陵等旧人面前展露一下本领是尤为必要的,胆气从他孤身救人就能够看出来了,自身武勇在攻打隘口一战中,斩杀贼首也是彰显无遗,眼光见识,今夜却是正好让他在众人面前发挥出来,也好督促甘陵、马蔺、阎兴等军中老人的进步。
只不过,这场面也不能够闹得太僵,徐晃不比周良,利用马蔺等人适度给周良一个敲打,才有利于他这枚暗子能够安分作事。而若是让徐晃和诸人之间因争议而产生构隙,就反而画蛇添足,坏了阎行心中的计较了。
所以,这个时候,就是阎行出言圆局的时候了。阎行对于龟卜鬼神也是不太相信的,但怎奈时风如此,哪怕就算到了后世,鬼神之说也不会随着主义的兴起而消失,毕竟生与死的秘密从古至今还从来没有人能够破解,对于死亡的恐惧,只要是个人,他就不可避免。
而军中,对于巫卜之事,既是要加以禁止,特殊时候,又是需要它的助力。迷信它不好,完全摒弃它也不是恰当的方式,后世如晋朝的孟观、隋朝的王世充、宋朝的狄青,都曾经利用过这种巫卜鬼神之说,来振
28、雀鼠谷
时入十一月,董军、白波军南北对峙的河东郡战事再起。
牛辅已经接到了从雒阳来的消息,董卓已经从太尉进位为相国,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这是在效仿前汉的萧何为丞相的故事,相国这一职位也是专门为董卓而设置的,位置不仅在之前的太尉三公之上,而且也压过了太傅袁隗的上公之位。
汉廷最重军功,前汉之时,以军功出将入相的例子比比皆是,如曹参、周勃、周亚夫等,都是著名的代表。
如今董卓以外镇一方的重将身份跻身朝堂,而且还是要位居相国之位,那么相对应,就要有拿得出手的军功来。
而平定河东之地的白波贼寇,虽说算不上什么大功,但胜在河东郡地处要害,邻近雒阳都城,战事迫在眉急,有荡平贼寇、抚平三河的军功在手,董卓高居朝堂之上的尊位,名义上也就勉强能够说的过去。
所以,落在牛辅手中的,与其说是一份可以弹冠相庆的喜讯,还不如说是一份急如星火的催战书。
朝廷上的形势如此,再加上牛辅已经得到了他崇信的巫卜鬼神相助,于是即刻进军的命令,很快就下达全军,大军誓师北上,由牛辅亲率兵马,气势汹汹去向河东的北境席卷而来。
反观白波军一方,似乎老巢遭受袭击、临汾城下遭受追击大败之后,士气一直颓丧不振,白波军的渠帅郭太和匈奴人的关系也是瞬间降到冰点,在临汾追击一战中,匈奴人率先抛弃白波军的步卒,带头逃走,使得大军一败涂地,如今的两家貌合神离,自然无法再携手对敌,于是孤军奋战、兵无战心的白波军在接下来的与董军兵马交战中,每战皆败,很快就丢失了平阳、襄陵、杨县三县之地,唯独保留下了北面的永安一城。
不过攻无不克的董军兵马虽然连连获胜,但实际上也是获利不多,北面的各县的存粮多数被白波军抄掠一空,幸存下来的黔首百姓要么被白波军裹挟北逃,要么就逃入山林、依附修筑坞堡自守的豪强大姓。
只得到了几座空城,显然无法让牛辅满意。
因此,虽然因为接连进攻,底下的士卒人马也已经是疲惫不堪,但牛辅还是下令继续进军,攻打永安城,他相信,如今的白波军屡战屡败,情况只会比他更加糟糕,只要再攻下白波贼寇在河东的最后一座城池,歼灭这一伙残寇,那之前他的种种败绩失误都将可以被完全忽略,报捷的露布上只会写着牛中郎将大破贼寇、收复河东的喜讯。
而且,白波的这些残寇极有可能连永安这一座城都不会防守,直接裹挟河东北面各县的黔首人马北逃并州太原,只留给牛辅一片空地。
大量裹挟而来的人口,需要车载马驮的财货,必然大大拉低白波贼寇的行军速度,这也正是牛辅可以发挥他手中凉州骑兵优势的地方。
于是,弃城北逃的白波军,追击心切的董军兵马,一前一后,都越过了永安城,往北面疾行狂飙。
从永安进入北面太原的最简便的道路是贯穿南北的汾水河谷的谷地道路,而这段河谷地上,有一段崎岖绵延数十里的间道险隘,它被叫做“调鉴谷”,也被称为“冠爵津”,冠爵系“颧雀”的谐音,寓意唯机智而力大无比的颧雀才能飞越,当然,它在当地的黔首民众口中,还有一个更为通用的称谓——“雀鼠谷”。
“雀鼠”之名,亦无非言其崎岖、陡仄,唯有雀、鼠之类才能飞越。
白波军的车马辎重众多,在这两侧都是崇山峻岭,中间只余狭隘山道的雀鼠谷上,行进速度大大放慢,甚至有的大车因为陷入到了泥坑之中,泥足深陷,为了加快人马的速度,郭太等白波渠帅不得不下令直接抛弃,被派到后面警戒的骑兵在后头不断催促着步卒加快步伐,而步卒又推搡着那些被裹挟的黔首民众踉跄前行,一路上力气不济、或是不幸跌倒的人马,无不被后面的骑兵踩踏而过,与变得泥泞的道路化成一体,变成一团烂泥。
在白波的诸多渠帅、小帅的心中,只要熬过这一段要命的山道,进入到了太原介休境内,那他们就是鱼入大海,又是海阔天空的一番局面了。
从介休到祁县这方圆数百里的范围内,有九个水泽湖泊汇集于此处,合称为昭余泽。那里山川水泽地形复杂,险要之处不下于白波谷的山道隘口,正可以用来躲避追兵,掩藏行迹,恢复实力,再图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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