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纵横之凉州辞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日新说313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同时出声,但才说了一句,就被阎行强硬的手势制止下来了,阎行脸色严峻,继续问道:
“稍安勿躁,此事是何时出现的,军中有多少士卒染病,情况如何,军中的医匠可已经确证是疫病了么”
站立不动的阎行虽然没有像周良、刘乔两人一样惊呼出声,情急之色溢于言表,可从他一连串的提问和严峻的脸色中,同样可以看出,阎兴抛出的这一军中消息,在他心中同样也引起了轩然大波。
“两日前陆陆续续就有一些军士病倒,前后有几十人之多,连隗军候也病倒了,军中的医匠诊断,确是疫病,戏军谋史和徐、曹等司马随后连忙封锁消息,此时目前只有军中少数将吏知道,我此次临时返回绛邑,就是奉了戏军谋史之令,私下召集绛邑的医匠、筹集医治的药材,以备大军将士之需。”
阎行听完,神色依然严峻,眼下正值入夏之际,蚊虫滋生,病源纷杂,加上雨水频繁,前方对峙的将士们的衣食住行,都很容易染上肮脏浑浊之物,虽说阎行军中实行了战时的医疗、卫生制度,可是投降的白波军俘虏、归附的众多流民,却还是一个巨大的病源体所在,一个不小心,就造成了殃及池鱼的灾难。
戏志才目前的处置算是稳妥,那些病倒的军士要先隔离起来,封锁消息,安定军心,防止疫病进一步的传播和疫病在军中造成的恐慌,当下两军对峙,就如同两头绷足了劲头的野牛在用牛角互相抵斗一样,哪一方突然松劲,都很容易
47、急辔数策难千里
一 面对阎行的发问,最先还是戏志才走出来,向阎行禀报。
他是军中的军谋史,也是阎行留下来统筹全军的负责人,这疫病一事一经出现,就引起了他的高度关注,为了这件事情,他已经两天没有好好合眼睡一觉了,当下也是熬着沉重的眼袋和扯着沙哑的嗓音在说话。
“隗军候所部,前后发现染病四十八人,已经病逝者六人,目前尚有四十二人染病在床,隗军候也卧病在床。”
“翟司马所部,前后发现染病二十五人,已经病逝者二人,目前尚有二十三人,其中队率韩五一人。”
听着戏志才的汇报,阎行的眉头也时展时皱,就现在看来,军中已经证实染上了疫病的将士有近两百人之多,但所幸戏志才调配医匠、药材和隔离患者及时,才没有大规模地在军中蔓延开来,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必须要及时采取措施,才能够遏制这场突如其来的横祸。
“军中突遭疫病,虽说消息封锁,所知者不多,不过我入营之时,也看到了军中士气不高,近来军中可有什么异状”
阎行听完了军中染病将士的情况之后,不敢懈怠,又开始了解起了军中的士气、军心情况。
由不得他不谨慎,眼下和他们大军对峙的就是号称继承了“大贤良师”遗志的白波军,而军中恰好这个时候突发疫病,时下之人迷信鬼神之说,哪怕是刀头舔血的军汉也不例外,如果被有心人将疫病同太平道、白波军和天谴之类的理论联系起来,妖言惑众,那势必会大大动摇大军将士们的军心。
“除封锁军中疫病消息之外,我等也已经派出军卒,严查捏造鬼神、蛊惑军士之人,目前军中将士们士气不高,多半还是与贼寇相持不下之故。”
戏志才的心思缜密,阎行在担心什么,他一听就能够明了,当下也连忙说明了自己的布置和军中的状况。
阎行听完之后,点点头,由戏志才安排下去的军务他自然放心,离开之前他特意授予戏志才临时节制中军亲卫之权,就是为了避免戏志才威望不够,压不住各部的骄兵悍将,现在看来,戏志才协调各部的能力显然是游刃有余的。
“归附的流民,当下又是如何了”
除了军中的士卒情况外,阎行最关注的,就是河东北境的流民的归向了。
“大战前后,有大批流民、难民逃难南来,计有近四万人之众,能够安置的,已经安置在绛邑和临汾两地,敌我对峙之后,南逃的民众已经减少了不少。”
听到戏志才的话,阎行又问道:
“安置流民的人手,是否充足,目前是何人负责”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眼下大战过后,连森严整齐的军中都出现了疫病,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流民就更加可能是爆发疫病的重大隐患了,未雨绸缪,阎行打算安置和防疫同时进行,防止临汾、绛邑两地也爆发大规模疫病。
“此事暂时是由严公负责的,他请命要了两屯士卒,在临汾城外搭建棚子、安置流民。”
“这点人手怎么能够,此事不容小觑,绛邑留下阎兴坐镇,临汾这边把黄颇调过来,让他带上人手和医匠,过来协助安置临汾的流民,并且防治民间的疫病。嗯,布置上就以严公为主,照他的方略去办。”
在阎行看来,严授显然是一个大才,他的屯田安民之术也有很大的可取之处,虽说其中可能还存在一些分歧,但目前自己手下能用的能吏就这么多,戏志才要协助自己处置军务,民政上单纯依靠郑多、黄颇这两名刀笔吏出身的小吏,也左支右绌,既然严授愿意揽下这百废待兴的两地民政,那阎行干脆也就用人不疑,让严授尽全力发挥他料民的能力。
就在阎行和戏志才、徐、曹等军吏商议军政事宜的时候,帐外传来了皮靴的重重踏地声,却是原来出击的马蔺、翟郝两人得胜返回,前来交令了。
“禀校尉,我等此处出击,摧毁贼军哨岗四座,斩首九级,沿途还生擒贼寇一名。不过,那名贼寇,声称是白波渠帅郭太的使者,两军本无仇怨,特来请和,想要面见校尉。”
马蔺、翟郝两人入帐之后,迅速就交接了命令。
“不见!”
听说马、翟二人还生擒了一名郭太派来的请和使者,阎行眼睛一亮,话语脱口而出。
马蔺愣了一下,又询问道:
“此人已被押至辕门外,校尉既然不见,那要如何处置”
“放他回去,就让他回去捎话给郭太,就说‘汉贼不两立’,朝廷堂堂王师,岂有接受贼寇请和之理,我军后续粮草已经备齐,就等着挥师北上,择日约战,若他还自诩有几分丈夫气概,就莫要再像在汾水旁那样逃走了,与我军决一死战!”
阎行的话说得激昂,马蔺记下之后,连忙掉头出去了,而帐中的其他军
48、季世
初平二年,这春夏两季的战事,可谓是变幻难测,令人眼花缭乱。
谁能够想到,一度声势喧嚣尘上的董卓大军,就这样被先败后胜的孙坚几乎以一己之力,逐出了雒阳城。
而身在河东郡的士民也深有同感,原本以为春季大举南侵的白波贼寇,会渡过汾水,攻城略地,大肆抄掠一番,可没想到,数量庞大的白波贼寇,仅仅到了汾水边上,就被那位近来声名鹊起的荡寇校尉阎行以劣势兵力击败了。
于是,不少背井离乡、避难南逃的河东士民交相庆祝,以为贼寇很快就会被平定,他们也很快就能够回到自己的桑梓家园,可是紧锣密鼓的战事却就在悄无声息之间,又戛然而止,双方选择了休战养兵,而战败的白波贼寇,依然占据着河东北境的大部分城邑。
在这一连串的战事过后,收复雒阳的孙坚最终选择回师与袁绍麾下的周昂争夺豫州,而阎行也已经偃旗息鼓,领兵进驻了临汾城。
临汾城外一处偏僻的兵营中
月色下,四野悄寂。阎行脸上裹着黑纱,行走在弥漫着草药味的营帐之间,后面跟着同样裹着黑纱的马蔺、大牛两人,三人的脸色凝重,步履匆匆,在带路的兵卒的指引下,很快就到了一处军帐之外。
军帐外,火把或明或暗。帐门外此时正站立着一位头发斑白的老医匠,他将枯瘦的双手垂在袖中,眼睑也低垂着,似乎陷入到了假寐的状态中,当听到了阎行等人急促的脚步声在临近处响起后,他才堪堪抬起头来,等看清楚是荡寇校尉亲临时,他惊讶地张开了嘴。
“校尉,此地着实危险,隗军候他——”
“我知道了!”
老医匠的话没来得说完,阎行已经打断了他的话,而且快步从他身边经过,一把掀开帐门,径直走入了帐中。
马蔺、大牛两人也紧随其后,老医匠看着这三人凝重的脸色,干瘪的嘴巴微微张合,最后也没有再说什么,他从医多年,这种情况他也见过不少了,这个时候,不管是跟病人,还是病人的亲友再说什么,也不济事了。
军帐中
快步进入的阎行这个时候,却反而沉重地停下了脚步,他看见了帐中床榻上,那个裹着一张被子的熟悉背影,床榻上的病人此时面朝着帐壁,阎行并不能够看见他的面容,但闻到帐中浓浓的草药味道,不知为何,阎行心中突然一恸,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
“阿通,我们来看你了。”
在夜里接到隗通病危的消息后,阎行就连夜疾驰而来,他强忍住哽咽的声腔,拉下脸上的黑纱,和马蔺、大牛慢慢来到了隗通的床榻边上。
这个时候,床榻上的隗通也终于反应过来,他艰难地转过身子,看见阎行的脸盘之后,他已经黯淡无光的眼眸竟然出奇地闪过一丝光彩,两片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凸显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最后发出低微的声响。
“少——君,你们——来了。”
“是,我们来了。”
看着病榻上面无人色、骨瘦如柴的隗通,想到往日里能够纵马驰射、上阵杀敌的好汉子,今日竟然被疫病折磨成这副模样,阎行声腔再次哽咽起来,他强忍着悲切,再也说不出话来。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名跟随自己出塞与羌人交易的轻侠,那名跟自己从军东征的骑士,那名从多番血战中磨砺出来的骑卒军候,白狗聚的结阵厮杀、汧水边上的夺命狂奔、俘虏营中欣然重逢、驰援河东的意气鹰扬
如今,这一切走到了尽头。
尽管阎行知道这些感染了疫病的将士,十个人中有七八个最后都难以存活下来,虽然他知道和隗通的道别迟早会来,但他还是很难接受,这一天,竟然来得这样快!
当年那些跟随自己从允吾走出来的部曲、骑士,在乱世的战阵中苦苦厮杀,凋零殆尽,如今还能够存活下来的,屈指可数,而现在,连隗通也要走了。
看到阎行虎眼含泪,哽咽着声音说不出话来,病入膏肓的隗通这个时候回光返照般地生出几分力气来,他艰难地在苍白的脸上挤出了笑容,气若游丝地说道:
“少君,通——要先走一步了,去见多时未见——的允吾轻侠好友、军中袍泽了,可恨——再不能跟随少君——上阵杀敌——纵马驰猎了,可恨,通再也不能重返金城,看不到塞上的胡姬,再喝不到河西的美酒了——”
说完这一些话的隗通,几乎是耗尽了身上仅有的力气,他很快又陷入到了意识模糊中去,枯瘦的手臂微微抖动,口中呻吟着喊着模糊不清的话语。
“出东门,不顾归,来入门,怅欲悲——”
阎行等人听了许久,才听出隗通呻吟的,竟民间广为传唱的《东门行》,这首《东门行》描绘了一幅凄惨又壮丽的画面:主人公走出家门,不想回家,可是妻子儿女又难以割舍。一进屋门,只见家徒四壁,生活无望,他又拔剑出门,妻子生怕出事,一边哭泣一边劝阻,但主人公仍感到无路可走,终于挥衣而去。
隗通土生土长在金城,自幼家穷,又地接边塞,汉、羌、胡交战不休,父母死于兵灾,兄弟姐妹不是被掳走就是失散于战场上,他无妻无子,孑然一身,跟着甘陵投奔了阎行,之后又跟着阎行转战四方,在壮年之际,却要早早结束性命,弥留之际,他的灵魂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回到了那个家徒四壁的家中。
病榻上的隗通的喉结还在滚动,可却已经唱不出声响来,阎行紧咬牙关,仰首将滚烫的泪水收回眼眶之中,再低头时,他脸上已涨得通红。
“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
拔剑东门去,舍中儿母牵衣啼:”
阎行接起隗通停下来的调子,将《东门行》又接着唱了下去,他的声音原本
49、有变
进入秋季之后,临汾境内的疫病也逐渐平息下来,连续半月再没有发现新感染的病患,阎行看着临汾的一切在不断变好,先前自己安排下去的诸多事宜也逐步展开,这些时日胸中悬着的一颗心也慢慢平复下来。
经过此番经历,阎行麾下的一干文吏、医匠、军士也得到了相应的磨砺和锻炼。虽然没有寻得根治疫病的药方,但是在预防、处置此类紧急情况上,却也磨合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
为此,阎行还特意总结了相关的经验:对疫病早发现,早诊断,对病患早隔离,早治疗对病死的人、畜及时处理,加强对吃食、水源、粪便、器具的管理,防止疫病由此大肆传播最后就是让军士、民众注意日常起居的洁净
虽然在这场疫病中,死了不少人,但不管如何,疫病的平息,终究是一桩好事,这也意味着,阎行能够再次腾出手,并把眼光投向其他地方了。
在关东地区,在董卓终于被逐出雒阳城之后,原本就各怀鬼胎的关东州郡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但很快就反目成仇,刀兵相交了,讨董联盟也一朝之间分崩离析。
在荆襄,占据南阳的袁术为了全面据有荆州,和控制了襄阳、江夏等地的荆州刺史刘表大打出手,高歌猛进的孙坚在率军攻打襄阳的战役中,意外死于流矢,一代名将就此陨落。
在河北,不甘心寄居渤海的袁绍,凭借着多年积攒下来的名望和显赫的家世,多管齐下,也终于从冀州牧韩馥的手中夺过了冀州名义上的军政大权。只是,在计谋得逞之后,袁绍也面临着巨大压力,幽州的公孙瓒刚刚击破百万黄巾,兵锋正盛,一路南下、势不可挡,顺势领兵进入冀州兴师问罪。
此外,在冀州之变中崭露头角的麹义,抵御黑山贼而入主东郡的曹操,借助五斗米教之力拿下汉中的刘焉,扬名异域、割据辽东的公孙度,再举讨董义旗的朱俊,叛离袁绍的南匈奴、张扬,驻军平原的刘备,势大难制的河北黑山、转战流窜的青徐黄巾
关东的局面乱成一团,州郡互相攻伐,对于关西、河东而言,却是再好不过的了,崤函防线变得固若金汤,而河东郡南境的威胁也彻底解除,再无兵戈入境之忧。
但这个时候,同样有人,也不失时机地将眼光投到了阎行的身上。
临汾军营大帐中
“河东郡府,又派出了守绛邑长”
只着戎服、并未披甲的阎行坐在将位上,脸上带着冷笑,口中咀嚼着周良汇报上来的情报。
戏志才、周良两人分坐在下席,周良随即点点头,向阎行恭声说道:
“校尉,此事乃是良派人专程探知的,绝对属实!”
阎行听到周良再次强调此事的真实性,他却并未说什么,而是收起了面上玩味的笑容,安静下来。
试守制度,乃是汉家的一项制度,在朝廷暂时没有任命地方官员的情况下,可以由地方的州郡任命试守官员,守备地方,而试守官员的称职者,也可转真为朝廷正式任命的官员。
长安朝廷可能还没有任命新的绛邑长,或者是时下兵荒马乱,新任的绛邑长迟迟无法到任,在这种情况下,河东郡府就有权可以先任命试守的绛邑长,之前的范镛也是如此,是由河东郡府任命的守绛邑长,这也是时下地方州郡权力扩大滋蔓,染指原本属于中央朝廷权力的一个快捷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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