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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善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暮兰舟

    时千户忙道:“世子,万万不可啊!大战即将来临,岂可唱那些……靡靡之音。”

    时千户以为沐春要重操旧业,干起了用吴中艳曲鼓舞士气的勾当。

    沐春摆摆手,”怎么可能,以前我只是个小千户,管着你们这些土匪和纨绔,当然要唱那些低俗的,否则你们都听不进去。现在我是黔国公世子,管着二百五十万移民,当然要庄重一些。”

    “我们唱军歌,你们多少都会一点。大家一起唱,声音绝对能盖过那些大象。”

    沐春跳到高台上,清了清嗓子,唱道:“披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踏燕然兮,逐思伦发。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其实原来的歌词是“踏燕然兮,逐胡儿”,沐春故意改成了叛军领袖思伦发。

    歌词简单,旋律雄浑优美,一人从之,百人和之,千人随之,万人同歌。

    看着士气渐长,军歌声压住了对岸有组织无纪律的象群,沐春这才悄悄从高台下去,去了主帅营帐。

    迎面走来一人,步履如风,沐春赶紧侧身让步,低头叫道:“爹,我来了。”

    那人在他面前停住,说道:“大哥,你认错人了,我是沐晟。”

    沐春一抬头,是二弟沐晟,一张和父亲酷似的脸,连身板都一样,还胡子拉碴的,难怪会认错,这哪是父子,简直就是双胞胎。

    沐春脸皮厚,不以为意,问:“爹呢在卧床休息”

    沐晟一愣,“爹从来不在白天睡觉,我在前线压阵,他去后方探地形去了,看何处适合困住象群,正面冲击我们根本打不过思伦发,得利用地形的优势。大哥,外头的军歌一响,我就猜出是大哥来了,大哥用兵不拘一格,父亲时常说大哥是难得天生将才,无师自通。”

    当着大哥的面,沐晟没有把话说全,父亲还说“你大哥就是脾气太古怪了,,若不好好雕琢,难成大器。”

    看弟弟沐晟的反应,沐春更是奇怪,难道二弟不知道父亲受伤了还是我眼花看字迹看错了,父亲并没有伤病在身

    二弟从小就是个老实人,应该不会说谎。

    沐春说道:“我去找爹。”

    老爹去哪儿

    黔国公沐英骑马来到一个盆地,四面环山,这里以前是一大片原始森林,因南京需要大量参天古木填湖建皇宫,一般人干不来这种苦活,所以大明都将犯人发配来西南伐木,时间一长,这里的木头伐没了,因这里土地肥沃,有水源,所以改造成了田地和果园,并就地修建监狱,方便管理犯人。

    沐英看着山岭里为了看管犯人而搭建的哨所,以及各种陷阱和围障,在地图上画了个圈,这种地方适合诱敌深入,然后包围,用滚石、滚木或者火攻,盆地山路陡峭,战象这种笨重的庞然大物反而不占优势。

    一个声音打破了沐英的思路,“那么现在问题来了,用什么可以诱惑敌人进入这个陷阱呢”

    一听这种懒洋洋、玩世不恭的调调,沐英就知道是长子沐春,他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再来晚一天,昆明都沦陷了。”

    沐春反唇相讥:“如果我记得没错,守昆明城的应该是父亲和二弟吧。”




135.“孰为我父?孰为我母?
    人之将死,沐英依然考虑的是云南的未来。沐春是他的继承人, 此刻他将十年来镇守云南的基本原则交给长子, “不服就打, 这一点毋庸置疑,拳头要硬,你的话才会有人听, 一个唾沫一个钉。同样的,服软了就别打,再大的私仇,也要放到一边去, 都是大明的子民,大家以和为贵。记住了没有”

    都这时候了,沐春只得点头,“我晓得。”

    沐英指着沐晟说道:“你以后要听大哥的,就像听从我的命令一样,你要相信他, 尊敬他,如同对我。”

    沐晟难过, 都说不出话来, 只会点头,

    沐英对沐春说道:“我给了你两次生命,一次是你出生, 一次是昨天救你。除此之外, 类似父爱这种东西, 我从未给过你。所以,我不需要你报仇,也不需要你报答,你只需记住你姓沐,肩负沐家世代镇守云南的使命就够了。”

    沐春总以为,有爹不如没爹,现在爹真的要没了,却没有预料中“弹冠相庆”的解脱之感,肩上无形背上了责任,亲爹死了,他要继续完成在这块土地深耕的任务,沐春故作无所谓,说道:

    “类似爱这种东西,我也从未给过你,我们算是扯平了。你不要说这些丧气话,你其实是个挺惜命的人——你为了让我立刻出兵帮忙解围,又拉不下脸面在信里求我,就故意在写信的时候笔锋无力,制造出受伤病重的假象,逼我立刻出兵。”

    被长子看穿,沐英淡淡一笑,“我四个儿子,你最聪明,心眼多,我们之间,不似父子,更似仇人,求个救还要用上计谋,父子关系到了这个地步,是我的报应。当年,你母亲……她是个骄傲的豪门大小姐。而我……就像你说的那样,为了一口吃的可以跪下叫爹,我们在一起不合适。如果当年我有勇气抗旨与她和离,或许就不一样了。”

    提起母亲,沐春没有好脸色,父母的悲剧婚姻,他是最大受害者,爹爹不疼,舅舅不爱,“没有什么如果,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你为我做的第三桩好事,就是没有为了面子,为我做主娶一个妻子回家。”

    言罢,沐春深深一鞠,“感谢父亲不娶之恩。”

    在这个时代,婚姻和国家有关,和政治有关,和父母有关,就是和成婚的两人无关,沐英作为父亲,他有权利这里这么做,只要娶回家,不管沐春承不承认,她都是沐春的妻子。

    沐英无力的摆摆手,“你不用谢我,我其实考虑过这件事,我甚至想,等你生了个像你一样的儿子,被他狠狠折磨,你就会体谅我的处境。”

    沐春目光渐冷。

    沐英一笑,“我就是被你气吐血的时候想想而已,我整天忙于军务,那有空和儿子斗法,你将来娶了谁,如果顾忌我的几分生恩,就带着你的妻子去我的坟头,烧柱香报个名字就行了。我还有三个儿子,将来有的是后人延续沐家的使命,这才是我真正在乎的。所以,我没有搞这种互相折磨的宅斗游戏,沐家的悲剧婚姻……从我而起,从我……结束。”

    言罢,沐英含笑而去。

    沐家的祖坟在南京,沐英的墓地早就挖好了——沐春之母冯氏早逝,建了同穴不同室的夫妻合葬墓,现在只需打开墓门,将沐英抬进去即可。

    停灵三日后,长子沐春扶棺回京,次子沐晟留守云南。

    一路上,无论移民还是当地土人,“莫不奔号其门,泣语于路。”,万人相送,文人以诗挽之。

    扶棺途中,沿路开始流行一首歌谣,“孰为我父孰为我母无母奚居,无父奚附,天梦梦乎莫恤我穷乎!”

    意思是我好可怜啊,死了娘啊又死了爹,将来该怎么办啊。

    传说是长子沐春悲痛时所作,因言辞简单,朗朗上口,这首歌谣迅速在民间传唱开来,以纪念沐英,云南百姓将其视为父。

    其实是沐春的幕僚代做,利用父亲之死来收云南民心的。

    一路土官,流官,还要当地百姓拜祭,送葬队伍走的很慢,这是绝好的传播机会,沐春以前是“行走的吴中艳曲”,他晓得歌谣的生命力,云南这块地方识字的人太少,口口相传是主流,没有比歌谣更能洗脑的了。

    后来有人问沐春这首歌谣是否出自他手,沐春不答,只是对着父亲的棺材哭泣,沿路百姓看了,莫不跟着流泪,齐唱挽歌。

    沐英之死的消息早就传到京城,洪武帝有二十几个儿子,没有谁能比得上这个义子,无论情感还是利益,都是一大损失,洪武帝悲痛不已,听到沐英已死,他比得知亲儿子鲁王之死更加痛苦。

    洪武帝辍朝一日——鲁王死了都没耽误他上朝。还亲自写了祭文,派礼部官员代为祭奠。

    送葬队伍走到半路,洪武帝又下旨,追封沐英为异姓王——黔宁王,谥号为“昭靖”,按照王礼的规格下葬。

    须知亲儿子鲁王死了,洪武帝给的谥号为“荒”,荒唐的荒。

    一个“昭靖”一个“荒”,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沐英封王之后,沐春又写了一首歌谣:“于畎于亩,是耕是籽。唯黍唯稌,以餴以饎。我有父母,先王之子。”

    意思是说又有屋来又有田,又是耕来又是栽,各种粮食收成好,每天都能吃得饱,因为我有了父母啊,他就是先王之子小春春!

    黔宁王沐英是长子沐春一路扶棺送葬,云南百姓都看在眼里,这个先王之子当然就是沐春了。

    这首歌谣正好和上一首“孰为我父孰为我母”对应起来了,痛失父母,没有吃穿,后来有了父母,有田地有粮食,这个父母就是先王之子,云南百姓找到了新的主心骨。

    这两首歌谣首先在移民里流传,随后迅速在民间传唱开来。

    沐英的棺木走了三个月才到京城,云南除了哑巴,就没有不会唱的了。至此,虽说沐春还没有正式

    册封黔国公,但是云南已经默认权力的传递。

    即将三十而立的沐春已经不复十七岁时“你看这个月亮,它

    又大又圆”的窘迫了,也不是十八岁北伐时唱着令人脸红心跳的《粽子歌》那样的孟浪,他会用歌谣为自己铺路了。

    不受宠又怎样不结婚又怎样他安顿了二百五十万移民,沐英死了,云南的天没有塌,“我有父母,先王之子”唱的就是沐春。

    且说沐春用两首歌谣收割云南民心,有了安顿移民打下的基础,沐春名声大噪,西南边陲并没有因沐英之死而起动荡,总体情况是哀而不伤。

    千里之外的山东兖州,太子为首的治丧小队也完成了鲁荒王的葬礼,他的墓地最终定在邹城——这个在后世被称为大明第一王陵,位于九龙山南峰第一个山头,堪称龙头,墓地“左右护砂,环抱拱卫,溪水分流,藏风聚景,近案似几,远朝如臣”,风水绝佳,是个旺子孙后代的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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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谈恋爱吗?杀你全家的那种
    胡善围混迹宫廷十二年,不是白混的, 闻言并不露怯, 神色如常, 说道:“太子误会了,是微臣自掏腰包雇佣的保镖送茹司药回去的。我既然请了她来,就要负责到底, 保障她的安全。何况,茹司药夫妻把所有的钱和精力都放在医学上,家里清贫如水,她那里来的银子雇佣四十几个保镖呢”

    太子定定的看着她, “你还没有告诉孤,茹司药查到了什么”

    胡善围说道:“鲁荒王死于砒/霜中/毒,剩下的五颗丹药也查出足可以致命的砒/霜,是他的丹方出了问题,没有把握好计量。”

    “只是如此”太子问。

    胡善围说的只是一半事实,另一半只能说给皇上和郭贵妃听了, 胡善围说道:“太子若不信微臣,就不要问微臣了, 太子可以自己去查——鲁荒王的炼丹室就在内书房密室的地下室, 一切都保持原状。”

    才没有。鲁荒王的《炼丹手记》和掺有纯的白矾已经被胡善围秘密转移藏起来了。这是鲁荒王被人毒死的铁证。

    鲁荒王荒唐归荒唐, 但荒唐的人就应该冤死吗和暴戾的秦王相比,鲁荒王简直是个纯洁无辜的小天使。

    太子说道:“内书房位处鲁王府后宅, 是鲁王妃孀居之地, 孤是大哥, 要避嫌,岂能私入弟媳后宅。”

    封建社会,讲究男女之大防。比如太子的东宫就在皇宫里面,但是东西六宫住的都是皇上的女人,太子不能踏入半步。后宅也是如此,私密程度相当于五百年后浏览器里的历史记录,若没有特殊情况,亲兄弟也要避险的。

    太子素有仁德之名,爱惜羽毛,鲁王妃年轻貌美,更要避嫌了。在这个方面,太子绝对不会留下任何后患和把柄,大明好太子可不是说说而已。

    胡善围晓得他的顾忌,越发大胆,说道:“鲁王妃是深明大义之人,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只需提前在书房必经之路清场,沿路设下帷帐,殿下可以在微臣、礼部侍郎黄子澄等人的见证下去内书房一观。”

    胡善围如此坦诚,不像是说谎,她迎接着太子审视的目光,不躲不闪。

    宫廷十二年,狐狸都能修炼成精,这点魄力还是有的。

    太子突然笑了,“好,孤相信胡司言。胡司言心思缜密,孤实在佩服。”

    太子不再逼问,胡善围松了口气,自我安慰:太子是储君,她是臣子,她说了半个事实,没有掺一句谎言,应该不算欺君之罪。

    太子看中了一枝粉白相间的桃花,伸手折下,折了一半,到尾端由于树皮连在一起,没能折断。

    “胡司言来帮帮忙。”太子向胡善围伸手。

    太子如此“娇无力”,胡善围说道:“让微臣来吧。”

    胡善围走到桃树下面,双手拿着断枝,来回三百六十度旋转撕扯,咔嚓一声,干净利落的折断桃枝。

    胡善围将桃枝递给太子,太子接过,对着她吟起诗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家宜室’,这枝桃花和胡司言很是般配,鲜花赠佳人。”

    言罢,太子将桃花递给胡善围。

    太子所吟之诗,乃是《诗经》里的《桃夭》,是歌颂女子出嫁的,后世渐渐演化成倾慕求娶之意。

    胡善围:太子这是干什么刚才威逼不成,改成利诱……不,是色/诱了

    众所周知,太子和去年刚刚从侧妃扶正为太子妃的吕氏琴瑟和谐,原配太子妃常氏死的早,太子一直没有另娶,和吕氏恩恩爱爱,一起生了三男三女,长期以来,东宫除了吕氏,就没有其他女人,太子坚持不二色的行为,也博得了世人赞扬。

    其实对爱情的忠诚,不管在任何时代,都容易博得人们的好感,尤其是身处高位,有权有势的男人,这份忠诚更加不易,因而更加珍贵,宫里许多女人都羡慕太子和吕氏的爱情,尤其是羡慕吕氏,觉得她遇到了绝世好男人。

    吕氏出身书香世家,估摸东宫里头,太子和吕氏没少玩这种借花朵、诗歌来**的套路,如今同样的套路用在胡善围身上……并没有什么用。

    因为比起沐春撩善围姐姐的各种手段,太子就像个小学生。

    关键是,太子一张微微出油的圆脸,以及三十七岁微微发福的圆滚滚身材,简直就像一碗凉透的、还结成一块块白印的猪油渣,再配上那首“桃之夭夭”,简直油腻的要命。

    所以,胡善围内心不仅毫无波动,而且有一些想笑。心想宫里那些幻想太子和吕氏一人一世一双人的女人们恐怕要失望了,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太子为什么对我用“美男计”色/诱

    他想干什么

    难道……

    胡善围后退一步,不敢接桃枝,低头说道:“微臣蒲柳之姿,且今年三十二岁了,在微臣这个年纪,已经有很多女人当祖母了,微臣已年老色衰,配不上佳人的称呼,更配不上这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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