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讼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莫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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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 来求我呀(四)
任府是赵煜赏赐的宅邸,郭庭陪杜九言到侧门,低声道:“任大人在朝中是出了名的节俭,出入从来不坐轿子。穿的也是三年前的官府,为人非常低调。”
杜九言朝北面看了看,如果不刮风下雨,从任府进宫,最多两盏茶的脚程。
任阁老大概是会养生的人,饭后百步走。
“郭大人先回去。”杜九言道:“您放心好了,在京城我会小心谨慎,绝不会高调张扬得罪别人。”
郭庭拱手,无奈地道:“辛苦杜先生了。”
他知道,在邵阳乃至宝庆,杜九言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的杜先生,可现在为了马玉娘的案子来了京城,却不得不低下身段去求人办事。
一个讼师,被逼弃了律法和程序,顺从政治,这对她来说很难。
郭庭很感动。
杜九言颔首,笑盈盈地送郭庭离开。
她没什么委屈的,求人办事是很正常的,只要最后事情办成了,过程就不重要了。
更何况在京城,随便拉一个人,都是位高权重或是高官裙带,她一个外地小讼师,谨慎小心才是保命符啊。
到点,任延辉带着一位小厮,穿着一件半旧的家常灰色便服徐徐走来,杜九言上前拱手,正要说话,忽然从四面八方跑过来五六个,拦在任延辉前面。
“大人,在下保定韩柳山,有事奏请。”
“在下登州卢超,拜见阁老。”
这些人轻车熟路,任延辉也不惊不慌,显然这个画面,每天都在发生,以至于大家都很熟悉手法和套路。
杜九言犹豫了一下,上前去拱手,道:“在下邵阳杜九言,拜见阁老。”
任延辉微微一怔,他身边的常随模样的人就上前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任延辉朝杜九言看来,微微凝眉的,“本官今日疲乏,几位若事情不紧急,留作两日后再来吧。”
说着,和善地和众人点了点头,要进门去。
拦在杜九言前面的人纷纷让开,应是道:“那两日后再来拜见大人。”
杜九言扬眉,两日后……那不是三司开堂的日子,到时候她的事已经不是事了,她想了想,上前笑着道:“大人……”正要开口,忽然路边传来马的鸣叫声,大家都回头去看。
就看到巷子对面,一鲜衣怒马的男子停望,神态悠闲,但一双眼睛却露出灼灼光芒,不怀好意的样子。
是桂王。
“吆!”桂王冲着这边喊道:“任延辉你现在也不装门面,访客都不见了我哥前几天白夸你了啊。”
任延辉眉头微蹙,拱手道:“王爷误会了,微臣正准备迎客入门。”
“装模作样,哼!”桂王说着,策马飞奔而去,吓的路上行人惊叫着让开,纷纷指着他小声骂道:“都是太后娘娘惯的,桂王越来越不如从前了。”
“纨绔呗,这京城少年,谁有他的权势。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大家说着,悄悄散了。
杜九言挑眉砸了砸嘴,笑盈盈地看着任延辉。
“进来吧。”任延辉拂袖当先进了侧门。
书房内,他一个一个接见,中间吃了一顿饭,杜九言规规矩矩立在门外,等了近一个时辰所有人都走了,才被请进去。
任延辉喝着茶也不看她,道:“你为何事来找本官”
“为了宝庆马玉娘的案子。”杜九言道:“还请大人给学生一点时间,让学生给您说一说此案的来龙去脉和其中困苦,实在是闻者流泪,换成是谁都会做出和马玉娘同样的选择。”
“不用了,本官没有那么多时间。”任延辉道:“你既然找到这里来,也该知道本官的立场和态度。此案本官坚持维持原判,你不用费口舌了。”
“更何况,你一个讼师不去公堂辩讼,居然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实在是太不堪了。”
杜九言拱手,“学生听说,李大人和京中来往密切,虽没有看过信件,但是很担心这个案子辩到最后,变了性质。这对学生来说不是好事啊。”
任延辉眯眼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杜九言道:“学生只是请大人三思,认真考虑。”
任延辉看了她一刻,垂了眼睛喝茶,面无表情地道:“既是讼师,那就好好做你该做的事,本官这里,你走不通!”
“这样啊。”杜九言拱了拱手,“那学生就告辞了。”
她浅笑,悠悠转身,翩然出了书房。
任延辉抬头看着她背影,眸光微冷。
任府对面,桂王转悠了两圈,又朝巷子里看了看,顾青山道:“……您和任阁老打个招呼,让他不要理会杜九言就行了。”也不用在这里吹冷风啊。
“打招呼”桂王白了眼顾青山,“任延辉不会听她蛊惑。”
顾青山点头,正要说话,就看到指着对面,“爷,她出来了。”
“走!”桂王一转身躲进身后的铺子,躲在门口朝外面瞄,就见杜九言负着手不急不忙地走着,也不打伞,雪花飘飘扬扬落了一头。
待她走远,桂王笑盈盈地出来,道:“看她这样,就是吃瘪了。”
“高兴!”桂王道,“走,跟上。”
顾青山不解,“爷,还要跟着吗,她好像要回客栈了。”
“她还会出来的。此事他不求我,他办不成。”桂王冷哼一声,“这可是京城,她以为在邵阳她四通八达呢。”
顾青山深以为然,“那也应该回去等着啊,您在客栈门口等,看见了多尴尬。”
“偶遇,懂不懂。”桂王白了他一眼,大步踩着积雪,咯吱咯吱地跟在杜九言后面。
目送她进了客栈,他就坐在隔壁茶楼等,一下午喝了三壶茶,杜九言也没有再出来,更不谈去找他。
“回家。”桂王拂袖下楼,“肯定是白天怕丢面子,晚上偷偷摸摸去。”
这行为,更像杜九言的风格。
明明想求他的,却硬撑着不来,死要脸活受罪。
两人下楼,正巧碰见杜九言牵着小萝卜,一大一小不急不慢地沿着街边走着。
“爹啊,等会儿能堆雪人吗”小萝卜道:“我都没堆过。”
杜九言点头,“可以啊,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就堆。”
“爹真好。”小萝卜欢呼,随即咦了一声,扯了扯杜九言的胳膊,“爹啊,又看见王爷了。”
杜九言看向桂王,扬眉道:“王爷好巧啊,短短一日碰见两次了。”
“冤家路窄。”桂王决定给她一个台阶,“今天去找任延辉,他愿意帮你”
杜九言道,“任阁老是位很有底线原则的人。”
“底线”桂王不屑道:“我看他连裹裤都没有。”
当着儿子的面,杜九言不和他扯荤段子,“我们要去买东西,就不和王爷您多说了。”
“买什么这条街上没什么吃的。”桂王道。
杜九言扬眉指了指前面,“拐角不是有卖炒货和糕点的吗”
“不好吃,都是很久的存货。”桂王道:“想找好吃的,找我啊,京城好吃的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杜九言看着小萝卜。
小萝卜笑眯眯地道:“那王爷,您请客啊”
“这点钱也来占我便宜”桂王一脸嫌弃,“你爹对你这么抠”
小萝卜也不说话,可怜巴巴地看着桂王。
爹说,有的便宜可以占,大多数的便宜不要占。
桂王的便宜,应该是可以的。
204 贺成疑惑(一)
贺成上午受到钱侍郎斥责,老老实实借了顺天府的班房,将判词重写,卷宗整理一遍,收拾好送去了刑部。
钱侍郎接了卷宗,打开一页一页翻着,忽然,从卷宗里掉了两封信出来。
他开了信看过内容,顿时面露喜色,又迅速拆开另外一封,越看越是高兴,匆匆收拾了卷宗去找上峰。
第二日早朝,连珠炮似的八封弹劾任延辉的奏折,呈到赵煜手中。
“圣上,李执是任阁老的门生,所以他坚持重判,并非是出于律法的公正和他所谓的大局考量,而是护短。”
“两封信,皆是出自任阁老亲笔书写,可见他对李执这个门生的满意。由此可见,任阁老在此案件上,所有评断都是有失偏颇。”
“胡言乱语。”任延辉出列,冷声道:“李执是我同乡后生,遇到难题心中苦闷,写信给我纾解心情,我作为长辈给他宽慰开解,没有不妥。”
“对于此案,我毫无私心,更不存在护短一说。”
两方一个早晨都在争论此事,赵煜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坐在下面的安国公。
安国公是三朝元老,他年轻时跟随仁宗攻打楼兰,遭到对方伏击,两万兵马全军覆没。仁宗当时身受重伤,当时年仅二十岁的安公国独自将他背了出来。
听说没有水喝的时候,是他放血割肉喂的仁宗。
等到援军找到他们的时候,仁宗还活着但安国公却已奄奄一息。但好在,最后仁宗和他都活着回到京城,仁宗感念他功劳,将当时只是忠义伯的秦府,升为安国公府,授世袭罔替丹书铁券。
安国公也成为了仁宗的左膀右臂。后来仁宗离世,穆宗继位,安国公又辅佐新主鞍前马后,劳苦功高。
犹记得当年太后生赵煜难产,恰巧安国公的长媳也同一天生产也是难产,家中来报了几回,安国公依旧守在宫门外,索性太后安稳诞下赵煜。
但不幸的是,安国公长媳却一尸两命。
虽是儿媳,但安国公忠君之心令穆宗很感动,亲自加封了他太子太师之职。
但安国公为人低调,脾气又好,所以,他一直充当鲁章之和任延辉的磨心,只要他出面,两方无论闹的多么凶,多少都会给他面子。
“各位,各位。”安国公今年六十五,但因习武所以精神很好,说话底气十足,他抬着手拉架地道:“就一个案子,明天这不就是三司会审了吗,到时候,有什么公堂上辩个高下如何。”
“现在说,也说不出个一二三,你们说是不是”安国公笑着道。
钱侍郎拱手,任延辉道:“国公爷说的是。案子的事还是公堂说妥当。”
赵煜松了口气,含笑道:“此事就不要再提了。”便换了话题。
任延辉从金銮殿退出来,他放在刑部的官员立刻跟着他去了班房,低声回道:“阁老,此事下臣查过了,信是夹在宝庆县令贺成送来的卷宗中。”
“贺成他是什么来路。”任延辉问道。
来人回道:“没什么来路,七品县令换了四个地方,虽年年都是优,但依旧升迁无望。”
“这么说,他打算用这个案子来投诚鲁章之”任延辉冷笑一声,道:“看来是觉得本官不如鲁章之啊。”
任延辉看了看时间,拂袖道:“找人去警告一番,他区区一个县令,本官想捏死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话落,便带着常随往家去,到家门口家中小厮奉上了一封信,“老爷,刚才有人丢了一封信进来。”
“嗯。”任延辉边走边看信,扫了几眼,忽然停住了步子,目露寒光。
他常随问道:“大人,是什么信”
“看来,今天卷宗里的两封信,只是给提个醒,真正的在这里!好,好的很!”
“如此看来,马玉娘当真留不得!”对方捏着他受贿的信件,马玉娘又是李执的原配。这几年马玉娘和李执关系不好,但是以前夫妻二人也曾恩爱过的。
马玉娘知道的事情,不会少。
……
贺成下午再去吏部,钱侍郎破天荒请他落座,书吏上了茶,钱侍郎道:“阁老对你今日所写卷宗很满意。”
“多谢大人提携。”贺成不清楚钱侍郎什么意思,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还是懂的,“下官一定再接再厉。”
钱侍郎很满意,颔首道:“不过,判词还是不行。你既想早点结案,轻判马玉娘,那么判词就应该着重在两人婚内虐暴和李执人品败坏的点上,而不是继续批判马氏。”
贺成突然抬头看着钱侍郎,脑子懵了一下,这才真正明白了钱侍郎的意思。
阁老,是指鲁阁老。
鲁阁老夸他,就表示他可以进鲁阁老门下。但鲁阁老主张的却是轻判马氏……所以,钱侍郎才提醒他,让他将判词重点改掉。
怎么会这样
贺成从刑部退出来,一路都在想这个。
哪里出了问题,让鲁阁老突然看中他这个微不足道的知县
他的判词改不改,如果改,那他岂不是自打了脸,如果不改,那他是不是就此得罪了鲁阁老
“这事……怎么这么蹊跷”贺成想不明白。
贺成恍恍惚惚找了间茶馆坐下来,等他同窗前来。
就听到茶馆里,许多人也在低低议论马玉娘的案子。
“这案子没戏,人总归是杀了啊。自古以来,还从来没有哪个杀人犯,因为可怜被轻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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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 堂审意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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