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潇潇雨崇
“哐当”一声,手中弓弩坠下,砸向碎石。钢箭从匣中蹦出,散落一地,弓弦被利刃划过,“铮”的一声断裂开来。前洲面色扭曲,痛苦不堪,身体不由自主的一沉,跪坐着滑落在地。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瞳孔微散,眼中晶莹晃动,无声的泪水含着哀恸夺目而下。那本该握剑的手此刻紧紧的捂住脸,任由痛苦自内而外,顺着蜷缩颤抖的身躯汹涌而出,让人淹没窒息在一片绝望之中。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天成,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黑衣人提着剑,缓缓走来,声音空灵清澈,勾起的嘴角却划过一丝诡笑,说着世界上最为动听的话语。
“同去同归,天成……我们一起回去吧……”
黑衣人半蹲在痛苦之人的面前,眼中闪过狠戾,双手握剑,对准前洲心口的位置,慢慢用力刺下……
啪!
两枚石子凌空射来,一枚弹飞了少年手中的匕首,一枚径直冲着跪坐在地上的男人而去。前洲瞬间失去意识倒了地,少年没料到还有别人,惶恐的转过身,看着阴影处走出的纤细身影。
“轻河,杀人不是那么容易的……”发稍犹滴着水,可身上飘荡宽大的素衣却已干透,凝目微笑,竟是云夜!
“叶……叶大哥……”见到云夜,绷紧的弦猛的断开,谢轻河狠狠松了一口气,向后跌坐在地上。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眼中透出深深的恐惧,喘着粗气,竟是连话都断断续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闯入谢家为什么他们要杀人!”
再怎么耍小聪明,毕竟是个半大的孩子,怕是这一遭,将谢家这个养尊处优的宝贝公子吓个不轻。云夜从衣袖之中掏出墨蓝色的素帕,递到少年面前。
少年用力握紧素帕,咬着唇,颤抖个不停。
“叶大哥……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到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轻河瑟缩着看了眼不远处的三具尸体,似乎被刚才那一幕幕惊吓到,心有余悸,惶惶不安。前一刻还目露凶相,威逼利诱的人,下一刻竟是悉数死在了他的面前,如何不让他感觉到阴森恐怖!
那具被人一箭钉射在石壁上的尸体倒是其次,只是另外两个黑衣人明明躲过了钢箭,为何转眼间,却是面色狰狞的扭打在了一起,相互将剑刃刺入对方的身体脚下被叶归云打晕的这人也是,冷漠孤傲,不言半语,上来抬箭就射,却又为何忽然之间对着空气跪地呢喃,痛不欲生
连一路走来的小霜都有些不对劲,仿佛中了邪,说什么都毫无反应,只是一味的找着什么……
小霜……糟了!!小霜呢!
谢轻河猛的回头。身后的潭水深沉模糊,静谧异常,哪里还有云霜的踪迹。
“小……小霜!刚才…刚才还在的!”少年一阵惊慌。
云夜表情略显怪异,静默了一瞬,轻飘飘的开了口:“轻河,你可确定你的身后一直就没有人啊……”
少年噌的蹦起来,一把抓住云夜的衣袖,脸色猝然发白:“怎么可能!!从密道开始小霜就跟着我,从未离开。虽然是面色差了些,但是我确认那是的的确确存在的人,不是幻觉!”
盯着
第六十一章 幻树子婴
素纱轻拢绕河烟,子婴童语笑不前。
夜梦惊游深去处,不若三尺枯骨仙。
这是云夜初入谢家,那副嬉戏图上的题字。岁月静好,子女绕膝,天伦之乐。参天古树之下,温情缱绻脉脉,似梦似雾,人生所图不过如此。然而,转瞬之间却又风卷云涌,物是人非。
东归谢平情犹在,重楼已断万重渊。
藤萝花坠章柳碎,唯有辛夷入旧年。
四行小字,在泛黄的纸上墨色如新,明显和先前的笔迹不是出自一人。一笔一划间饱含凌厉,却又隐隐的显出几分嗟叹之息,这谢家——已经有人不着痕迹的来过了……是谁悄无声息的潜入,又是为何留下这样的字句
谢家——与琉璃珠戚戚相关的谢家、藏有西陵九星图的谢家、地底三尺遍布机关的谢家、引来灭门之祸的谢家……
师出无忧、天赋异禀、惊才绝艳,凌霄公子的光芒笼罩了淮中谢氏百年,世人皆闻淮中谢府之名,不识百草之味。然而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虽历四世,谢家——也不过一个凌霄公子罢了!
就是这样一个外表风光的谢氏,“琉璃珠”黯然而藏。这颗象征着离宗承诺、天下人为之变色的玉石之珠,偏偏选择了那样一个方式重现在无念山弟子的眼前。血腥之上辛夷花开,妖异而又圣洁,云夜始终无法忘记碧空阁中震慑心魄的一幕——白发暮年,钢剑穿心,阴阳两隔。
师徒一场,纵使君子淡漠,云夜终是做不到目空一切。下江南、寻踪迹、入谢家,一局未解,却又身陷迷中。相比无念山碧空阁的震惊悲愤,这谢家萦绕的朦胧异香,这谢凌霄留下的不解之局却是罔于常伦、阴森骇人的多。
凌霄公子逆天而行,尚有控制之力,可后人不才、难以为继。谢氏百年所为,一旦被世人知晓,又该掀起何等风涛巨浪!。
藤萝花坠、章柳已碎,凌霄、商陆已然不在人世,身为谢家家主的谢重楼也入了这地底的深渊,那谢轻河——身为谢家未来家主的谢辛夷,你又该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你所求的,是什么”无悲无喜、无情无绪,一双眼宛若深夜,直教人沉溺其中。
深夜之中忽然而至的疏离冷漠,却让谢轻河一个激灵,浑身上下凉了个透彻。眼前这人不再是闹市之中执剑斥马,温和淡然的青云门叶归云,而是来自那个建宗三百年,却隐于无念山、不入江湖的离宗之人!
离宗……真的来了……
少年看着面前之人淡漠的素颜,在这昏暗潮湿的地底,朦胧的有些不太真实。
眼中有些发涩,像是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向后微微踉跄。曾经意气风发、肆意任性的谢家少爷竟流露出如此沉重无助的神色。薄唇轻扇,缓缓吐出几个字来,“救她……救救她……”
少年谢轻河的苍白与轻颤,被云夜看在眼里,然而他却没有说话,不答应,也不拒绝,就这么负手而立,像极了南院那株茕茕孑立孤傲冷清的墨色之莲。滴答水声透过薄凉的空气侵入谢轻河的脑海,拨动着惶恐不安的心神。片刻之后,那人的嘴角蓦然轻勾,潋滟光华倾泻而出,仿若阳光穿透迷雾,带来一室的清透。
少年神色微异,惊艳又诧然。
“你该知道,我只会应你一事。”
谢轻河一愣,忽然明白这位千里迢迢从无念山而来的离宗之人说的是何意思——百年谢家,同胞至亲,今夜只有一个能存活于世!
是谢家四世百年苦苦守护的地底之物,还是血浓于水情深意重的血脉至亲一个不过十又五六,尚未尝过人世苦短的少年,突然面临着如此两难的抉择。
见谢轻河沉默着不说话,云夜抬起头,看了眼远处那株在黑暗中散发着盈盈之光的巨树,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忽然问到,“你可知你谢家地底的是何物”
少年闻言又是一愣,何物……这是何物从小到大,从牙牙学语,到断字识句,再到自己看透一切,送出那颗琉璃珠,竟是从未有人告诉过他,这株在谢家生长了百余年、隐藏了百余年的怪树到底是何物!
“幻树子婴。”
 
第六十二章 滴水不漏
看着并肩而行,朝着盈盈巨树而去的两人,直到距离够远,远到再也听不清任何话语,一人才从河滩之上的凹凸巨石中探出半截衣袖,手脚俱动,轻飘飘的从岩壁上落下。
瞟了一眼钉射在岩石上的尸体,怒目圆瞪,张大了嘴,未凝的血迹顺着咽喉处的钢箭滴滴答答,没入碎石。一旁互搏的二人,保持着死前的姿势,相互将匕首剑刃刺入对方身体,眼神呆滞,神色狰狞,至死都未曾松手。湿濡黑衣之下传来浓郁的血腥,掩盖住了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皱着眉,蹲下身,秦君璃探了探前洲的脉搏。气息紊乱,散而不聚,幸好只是昏了过去,没有什么大碍。
以前洲的修为,到底是遇到了什么,竟然控制不住自己,心神俱失,任人宰割谢轻河提到的琉璃珠和琉璃珠背后的所求,会是何事谢家逆天而行,朝夕不保,又是藏了何等秘密
原本以为无论是黑衣人,还是沈迟姜、亦或是金家,甚至是那个他,都是冲着传说中的西陵九星图而来,可如今看来似乎又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的目的——真的是神武密陵吗
谢家啊谢家,果真是让我不虚此行呐!
“醒了”感觉昏倒在河滩之上的人微微一动,秦君璃偏头看了他一眼。
前洲跟了自己八年。身为雾影剑的传人,身手不凡,剑法高超;身为四皇子的暗卫,衷心少语,令出即行。这八年间,他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冷心冷情,从未失过手,更别提被人算计。此次竟是毫无征兆的栽在这里,差点丢了性命,对他亦或是对自己来说,不知到底是福还是祸。
躺在碎石滩上的人睁开眼,直勾勾的盯着洞顶的黑暗,扩散开的瞳孔一点一点地恢复原样,直到重新聚了光,才后知后觉的动了动手指。
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个埋藏在心底,差点被遗忘的梦……
仿佛还是那两个半大的少年,携剑策马,初入江湖。做着行侠仗义的事,说着同去同归的誓言。可转眼间,却是满目疮痍,一片萧何。一人手握断剑,步履蹒跚,温热的血从胸口不断的涌出。污了白衣,脏了双手,也毁了曾经明亮,宛若星辰的眼。
他踩着地狱红莲,一步一步的走来,一遍一遍的问着自己:
天成,
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这么狠心……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呢为什么自己还活着呢……
哗啦……
“呸呸呸!憋死我了……”
宛若精灵的少女从无波无澜的潭水中探出头,黛眉粉面,唇似樱红。乌黑的发湿的彻底,全数贴在头上,让原先圆鼓鼓的花苞头失了本来的模样,扁塌了下去。满脸的狼狈,连浅笑若兮的眼也憋的通红,氤氲出水渍来。
小姑娘旁若无人的钻出水面,阴沉着脸走上岸,踩的碎石滩嘎吱嘎吱作响。就着身上湿透的绣衣,使劲拧了拧衣角,挤出三两股水流,似又极其不舒服的脱下姜黄色的鞋,在手中倒扣着拍了拍。
绣鞋上的胡鸭栩栩如生,此刻却如落了水的鸡,根根细羽都纠结在了一起,好不可怜。穿上鞋,小姑娘皱着眉顿了顿,又伸出双手举到头顶,挤了挤花苞里的水,才堪堪露出了一丝轻松之意。
青云门的小师妹——叶凝霜!
她怎么会在这里!
秦君璃背了手,一言不发的盯着水中冒出来的云霜,心中不敢松弛半分,这个时候……难道又是巧合
云霜努力暗示着自己忽视那道骇人的冷肃之气,走到躺在地上、神色恍惚的前洲身边,抬脚踹了踹,“醒了没醒了就起来,别装死了!”
前洲已经恢复了心智,哪能任一个小姑娘踹着自己。还没等姜黄色的绣鞋挨过来,便一个挺身,弹跳而起。脚尖在碎石地上微点,瞬间向后退出了数步。
见面色冷酷的男人躲了开,云霜不爽的撇了撇嘴,只差一点……
 
第六十三章 谢家往事(一)
沿着潭边的碎石地一路向前,看似近在咫尺之地,却越走越艰难。水汽渐渐从潭面弥漫而起,四散缭绕,让谢轻河的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不远处的树影越来越模糊,连虬结的粗壮树根都连绵在了一起,看不清原来的样子。云夜忽然脚下一顿,止步不再向前。少年一惊,连忙屏住呼吸,贴近身前之人,不敢再吭哧吭哧的喘着大气。
“你来了啊…嘻嘻…”空气中传来一丝孩童的欢笑,声音很轻,几不可闻。然而笑声中的死气,却让人整个毛孔都竖了起来。
谢轻河扯了扯素色的宽大衣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云夜转过身,浅笑着拍了拍少年冰凉的手,示意他不要出声。提气而起,托着谢轻河便消失在了水雾之中。
“呵呵……没有办法!”沙哑低沉之声透过水雾若有若无的传来,相距甚远,可又有种近在咫尺的错觉,像是无骨的冷血动物,自脚下缓缓而过。
“我说过了,那是最后一次!她已经快不行了,没有药方,我就是想做也做不出来!”严肃刻板的声音,让谢轻河浑身一震,瞬间崩直了身体。
“做不出来哼,谢家又没死绝,她是不行了,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吗!”语意轻蔑,竟是将人命视作蝼蚁,死不足惜。
“你!你们说过不会动河儿的,他还是个孩子!”一丝怒不可遏,从话中泄了出来。
“孩子!呵呵,你以为他还是当年那个少不更事肯叫你爹的孩子别做梦了,谢东平——哦,不,差点忘了,你可是姓沈……沈东平,当年你毁他全家的时候,可没说过他只是个孩子呢……”
沈东平!爹的挚友、谢家的姻亲、沈大哥的亲生父亲、过世多年的沈家当家沈东平!不……这个声音明明是……怎么会!怎么可能是沈东平!!
谢轻河脑中一乱,捂着嘴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云夜也没料到会在此处遇见谢易平,听见这样一段对话。皱了皱眉,连忙拽住谢轻河,又向上跳跃挪腾了一个地方,隐藏起两人的踪迹。
“毁他全家我只是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又有什么错!”严肃刻板的声音蓦然拔高了一度,似乎想要说的理直气壮,却莫名失了底气。
“呵,你的东西谢易平才是这谢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才是谢家的家主谢重楼,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谢商陆的私生子罢了,别忘了,谢商陆可是连‘谢’这个姓,都不允许你姓呢!”冷笑一声,对方似乎很不高兴,低沉沙哑的话,句句直戳“谢易平“的痛处。
“胡说!你胡说什么!我才是谢家重楼!谢家的家主是我谢东平,不是他谢易平!”树下的“谢易平”已然失了理智,有些慌张起来。
“哼,这么些年了,你始终还是想不明白。就算你杀了谢易平,取而代之又如何,就算你瞒得过这淮中城里的所有人又如何,你根本不了解谢凌霄种下的这株子婴之树,连最基本的固元丹都配不了,更是配不出那个人要的秘药,你不过是拿捏着谢轻烟,自欺欺人、苟延残喘罢了!”看着“谢易平”难看至极的脸色,那人知道自己说中了他心中的痛,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露在面具之外的嘴角又是一勾,继续毫不留情的说道。
“当年也不知你怎的就忽悠了陆家那个小姑娘同你一起下手,不过你可别忘了,如果不是我家主子,你可是早就死在谢易平的剑下了,哪能像今天这样光鲜富贵、人模狗样!”
“当年当年!又是当年!已经十年了,你和你那见不得人的主子拿这事要挟了我十年!可如今谢轻烟已经不行了,‘忘忧’无人能制,你们还不是要活生生的受那毒的折磨致死!”见对方又提起当年之事,“谢易平”积压了数十年的愤恨与不甘,似乎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面色狰狞,有些发狂。“哈哈哈哈,你不过是那人的一条狗,没了‘忘忧’,到时候怕是死的比谢易平还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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