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姑玉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白子袖
那时候他听小九子絮叨着这些从柳府下人嘴里收集来的事觉得真是奇怪,感觉她可能是曾经受过高人指点,身怀异术,只是一直深藏不露没有显露出来罢了。
现在想起来还奇怪吗联系自己的死而复生的经历,他完全明白了,她,哑姑,其实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默默无闻的童养媳了,她已经被另一个人的灵魂所替代,这个人不但和他来自同一个时代,还懂得医学,从目前她显露的手段来看,她生前应该是一个妇产科的大夫。
妇产科大夫
他忽然捂住了心口,心那里好痛,王亚楠也是妇产科大夫,只是她已经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是自己亲手结束了那条鲜活的生命,陷害了那个深爱着自己的女子。
亚楠,亚楠,如今想起来满心都是悔恨,可是你再也无法知道我的内疚和悔恨了。
既然是妇产科的,那自然就是个女人了,只是不知道这女大夫生前是什么人,多大年纪,有过怎样的经历
亚楠,真是巧啊,我竟然会在这里遇上你的同行。
但是这一切你已经看不到了。
他抬右手捂住了心口。
怎么办上前打个招呼
以什么样的身份打招呼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以白子琪的身份呢还是当面说穿她是穿越者的真相,也告诉她自己是穿越者的身份
这样好吗她会愿意接受吗
白子琪纠结着。
他多么想像从前一样,含着白子琪独有的微笑,很有风度地上前,很自然地搭讪,喂,原来你也在这里,好巧啊——哦,怎么忘了,她是个哑巴,就算穿越后也还是哑巴。那自己就只是微笑,点头,然后找和地方弄点笔墨手谈。像过去一样,相谈甚欢,满心喜悦。
可是他就是迈不动步子,白子琪,其实已经不是白子琪,白子琪的身上重合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如今的白子琪已经无法像过去一样率性、单纯。
柳万从柳万怀里挣脱出来,左右瞧着这些人,觉得好奇,不解,这是为什么呀,白表哥和臭媳妇,还有兰草,从前不是都认识吗,在角院里一起写字、配药,闷在屋子里一整天说说笑笑从来都不觉得闷,现在好不容易见了面,为什么他们不说话为什么要互相瞅着愣愣地发傻难道不认识了
哦,柳万记起来了,白表哥还不知道臭婆娘会说话的事呢,表哥走的时候臭婆娘还是个哑巴。
“表哥我告诉你个天大的喜事儿——”柳万重新扯住了白子琪衣袖,可是白子琪现在穿的已经不是过去的绫罗绸缎,而是粗布缝制的衣衫,这些日子风餐露宿,衣衫脆薄,柳万一扯竟然就撕啦一声响,裂开了一道口子。
惊得柳万松手,退开两步,嘴里喃喃:“我不是故意的,表哥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为什么要穿这么破烂呢”
“万哥儿,不许胡闹——”哑姑终于说话了,她收敛衣袂,对着白子琪轻轻一弯腰,柔若无骨的腰姿凌空优美地一闪,一边施礼一边淡淡笑道:“白表哥对不起,万哥儿不是故意的,叫兰草替你缝缝吧。”
白子琪连续退后三步。
这个小女子,这个从前的小哑女,她竟然会说话了
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是自己离开柳府以后的事,难道自己走后府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儿是什么逼着她开口说话的或者是她医好了小
233 凶案
“我们住在王二客栈里,白表哥你住哪里你要去哪里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你背的是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柳万摸索着白子琪的衣衫,连连追问。【ㄨ】
兰草忽然觉得万哥儿从来没有这样可爱过,他问出了她心里最想问的话啊。
可是白子琪只是摇摇头,从兰草手里抽回袖子,一把揪掉针头,仓促地一笑,神色有些怪怪的,“万哥儿,我还有事,我得走了,你们有空来清州府家里玩啊。”
说完微微一笑,转身大步就走,竟然再也不回头看一眼身后那些人。
“哎哎,表哥——表哥你干嘛啊——”柳万踉踉跄跄赶出去两步。
可是人家头也不回,真的走了。
柳万讪讪收住步子,一脸失落,嘴巴嘟起来老高,“这个白表哥,臭书生脾气又犯了——”
以往白表哥是多么宠着柳万啊,一来就陪着他玩,这次是怎么啦真是怪。
兰草望着溅落在地上的那枚针,心头一阵失落,他,竟然都没有跟自己说声谢,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看一眼。
只有哑姑一直目送那身影一步一步慢慢走远,忽然拉起柳万的手,“他受过伤,骨伤,一条腿还没有好利索,虽然我们不知道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可以肯定是大事,他不能告诉我们,更不能和我们一起消磨时间,他肯定是办要紧的事情去了。”
柳万好奇:“你怎么知道你们几乎都没说话,难道你们能不开口就在肚子里交换心里话”
这话让哑姑的心忽然一跳,是啊,刚才,她和他,似乎真的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
似乎,这次他出现,有了巨大的变化,不仅仅是外表的,更多的是内心,她从那眼神里看出来了。
柳万疯疯傻傻,兰草迷迷瞪瞪,只有自己保持了冷静,所以那眼神里的变化她看出来了。
而且,她自己心底竟然也有了变化,从前和他在一起,不尴尬,不慌乱,只是淡淡地,不冷不热,手谈进行得不紧不慢,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交错,对接,划过,都很自然,心底波澜无惊,平静如水。
可是此刻目送那身影孤独远去,为什么她忽然心里有些疼
疼痛细细的,弱弱的,如丝缕,如薄雾,但是它确确实实存在,就荣绕在心头,将一颗原本平静的心揪住了,吊起来,轻轻悬挂在半空里。
他发生了什么要去哪里腿还疼吗饭吃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忽然地挂念
不是一开始就已经告诫了自己,不动心,不动情,不投入,不犯傻,这个世界对于自己只是偶尔路过的一个客栈,短暂地借住几天就会离开,所以没必要多出来那些牵绊和烦恼。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忽然就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烦恼
无心惹尘埃,尘埃却还是淡淡地沾染上了心灵的窗扉。
不,理智之举应该是当机立断,斩断一切,将情思扼杀在摇篮状态。
强压下心里的隐痛,目光看着兰草,眼里满是怜惜,“放心吧傻丫头,时间长了,他会慢慢感受到你的情义的。”
兰草忽然羞红了脸,扭捏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乘人不备从地上捡起那枚针捏在手心里,这枚针她要好好保存起来留作纪念。
长安还是没搞明白兰草姐姐为什么不认亲哥哥,就那么放他走了,嘴里呕呕啊啊叫着,打手势询问为什么。
浅儿想为她解释,可是这问题复杂,浅儿自己也迷糊呢,又怎么能解释得清楚。
大家默默返身回客栈,忽然一个个连看街景的心思都没了。
拐过一道街角的时候,浅儿忽然指着高处的墙,手指
234死爹
她的小手揪得那么紧,疼得兰草泪汪汪。
但是兰草更吃惊,小奶奶在说什么啊,五千两难道她竟然惦记上那死花子身上的五千两银票并且想去把它给弄到手里来
这,可能吗简直是痴人说梦。
哑姑指着兰草,“你,去撕了那布告,我们认领你爹爹的尸首去。”
兰草一傻,不由得反问:“布告奴婢爹爹的尸首这个,小奶奶奴婢没有爹爹啊,奴婢爹爹早就死了。”
“那好吧,我们去认领我爹爹的尸首。”
哑姑说得干脆利落,瞬间就下了决断,毫不迟疑。
柳万拍手:“臭媳妇,这个玩法好,有意思,我也要参加。要不干脆就死我的爹爹吧!”
哑姑脸一黑,呵斥:“少来捣乱,你到时候跟着哭你岳丈大人就是,你们也都跟着哭,记住了,谁哭得最好最泼辣,最后我给谁买的零食最多。”
柳万跳着脚只喊好,这主意他恨不能举四个手赞同。
四个人转身往布告走去。
“记着,你们只管哭就是,不许多嘴,切记说多了漏嘴。”哑姑最后吩咐一遍。
兰草带头去撕布告。
布告高高在上,她哪里够得上,踮着脚尖也只是摸到最下面一个边角。
“干什么干什么”不远处巡视的卫士瞅见了大步赶过来,挥着手很不耐烦地呵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东西也敢随便动手就撕干扰了官府破案子你们可是要吃罪的——快走——”
兰草不走,捂住眼睛忽然哽哽咽咽哭起来。
不等她哭诉什么,身后柳万已经抱着肚子声音长长地喊一声:“我的老丈人呀——你死得好惨啊——女婿为你收尸来了——”
兰草也跟着配合:“我的可怜的爹爹呀,你死得太可怜了,不孝的女儿现在才赶来呀,女儿有罪,女儿不孝,女儿让你死后不能入土为安——”
柳万拿肩膀狠狠扛一下兰草,小声反驳:“不是你爹爹,是臭媳妇的爹爹,不许你跟她争爹——”
气得兰草恨不能拿大巴掌扇这傻哥儿的嘴巴子,这个还用得上争吗小奶奶好脾性,见我不愿意认花子做爹,她二话不说就自己认,可是我还真能叫小奶奶认这个爹呀,还是我来认吧——我总不能看着小奶奶当众哭爹——
兰草瞪一眼傻呼呼的柳万,干脆提高了嗓门哭:“爹爹呀,你命苦也就罢了,你女儿更命苦,硬生生嫁了个傻女婿,现在你死了,我们可怎么活女儿的终身能靠谁呢”
本来是在演戏,可是说到自己的终身,兰草忽然想到了早死的爹爹,自己为人奴婢的身世,偷偷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这辈子真不知道命运将如何安排,最后能不能心想事成嫁得如意郎君,只怕所有的渴望最后都是水花镜月一场空,因为她的身份早就界定了这一切,她没有权力去追求自己想要的……顿时心酸无比,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放开了嗓门悲悲切切地大哭起来,边哭边抚摸着布告悲恸地拍打。
这一来竟然是假戏真做,并且做得十足十地逼真。
哭声顿时吸引来大批围观的闲人,大家乱纷纷看热闹。
“原来是女儿赶来了,这下好了,有人收尸了。”
“看样子是亲生的,不然不会哭那么伤心——”
“还有女婿啊,原来他家女儿嫁得这么早”
“肯定是童养的媳妇嘛,现在的穷人谁家的女儿不这样早嫁呢,为了减少家里一张吃饭的口,也为了尽早给家里换几个糊口的钱——”
卫士傻眼了,难道真的是苦主的女儿来认亲了
“我们来认领尸首,我们是死者的亲人。”哑姑轻轻对着卫士说道。
卫士一看是真的,赶忙揭下
235复杂
梁州府百年老字号典当行的大门慢腾腾打开了,伙计在洒扫、擦抹那高高的台阶和门板、柜台,掌柜坐在柜台后的高背椅子上发呆。
“掌柜的,死的真是那个花子,那身破烂衣衫我还记得清楚呢。”伙计一边抹着桌子一边看看门口没人,低声跟掌柜说。
掌柜胖胖的身子一哆嗦。
“官府的告示贴出来才一天就被人揭了,是一对小夫妻,哭着来认爹,原来这花子不是孤身一人,他有后人。”伙计鹦鹉一样绕着舌头说。
掌柜的眉头突突跳:“就算是他,那又如何,出了这门他就和我们无关,就算他女儿出现了那又如何我们压根就不认识他,没见过他,他何曾来我们这里做过什么买卖他和我们发生过关系吗
掌柜的盯着伙计厉声追问。
伙计听着掌柜声音不对,愕然地抬头看,发现掌柜的竟然一对眼珠子血红血红,一副就要张口吃人的架势。
伙计不敢多嘴,低头默默忙碌。
但是心里却并不服气:人家的女儿来认领尸体了,说明人家不是孤身一人死了也就没人管了,只要女儿哭着揪住不放,官府肯定会查,这一查下去,典当行还能逍遥在外吗
但是掌柜自己却又提了起来:“我也担忧呢,你说他为什么就会死了呢死了就死了,一个花子嘛,有时候死了也正常,冻死饿死病死被恶狗咬死都正常,你说偏偏他死的时候那笔银票还在身上,我觉得这就不正常了!另外,偏偏那银票是我们刚从汇通兑过来的,只要官府顺着银票往下追查,这梁州府里哪家一下子能拿出那么多银票最近谁家去汇通兑换过银票这只要稍微一查就能露出马脚,到时候自然牵扯出我们,我们可如何是好呢”
伙计见掌柜声音忽然有点大,赶紧过去将门板掩上。
但是掌柜却指着大门叫他打开,开得大大的迎接买卖,“我们心慌什么大白天的关上门,这不等于我们首先心虚吗我们跟他只是做了桩买卖,就算这买卖不合理,价格有点欺骗了他,开始我们典当这行就这样啊,你情我愿,没有人逼着他贱卖给我,再说他不是说了吗,以后会来赎东西的,我还担忧呢,到时候万一真的来赎我怎么办难道真舍得把那么好的东西还给他这下好了,他死了倒好,死了自然就没人知道我们曾经收过什么样的货——如果官府真的追到我们这里,我们……”
沉吟片刻,忽然站起来,进库房去了。
伙计疑惑地擦擦眼睛,望着他的掌柜出神。
伙计是掌柜老婆娘家的侄子,所以掌柜才对他放心,很多事情并不瞒着他。
一会儿掌柜抱着一个渗色釉坛子爬出来,抹着额头的汗水,“快,将那天登记的文字撕了,将这个登记上去,这坛子少说也值个七千两银子,顶替那镇纸能够蒙混过关。”
伙计颤抖着手开始了操作。
梁州府衙里,张知州拿着师爷递上的文状,眉头暗皱,“这么快就有人揭下告示来认亲”
师爷点头:“是有人来认亲,这不正是我们一开始预料的吗,只是要比我们设想的快了太多。”
“难道他们真的这么沉不住气”
师爷一呆,想了想,摇摇头,“下官看来这回倒不会是他们,那边不会这么愚蠢,他们现在躲起还来不及呢,哪有冒出来暴露自己的道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