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姑玉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白子袖
“哦,她叫什么名字”哑姑忙得没时间抬头,只是匆匆问。
“杨墨兰。”
“好,杨墨兰,七月初七月经——哎,是初七才开始来呢,还是已经结束”
……
“大家不要挤,不要乱,排队排队啊,排好队再叫兰草姑娘登记,每个人都有份儿,都会登记——”杨大娘一面喊,一面看着大家排队。
院子里很快排起好多人,幸亏都是老婆婆小媳妇小姑子嫂子大姨子,同为妇道人家,说起这些来月事啊怀娃娃一类的事儿也就没什么羞耻了。
杨大娘将家里唯一的一张老木桌子抬出来供兰草使用。
兰草展开笔墨纸砚,将前来登记的妇女情况一一记载清楚,包括姓名年纪妇科情况怀孕时间等。
一天时间下来竟然登记了四十七位。
“整整四十七个啊,小奶奶,这可就说明至少有四十七户人家是信任我们的,愿意请我去接生。”兰草摸着名册感叹。
又接着根据上面记载的怀孕时间开始推算,用小奶奶教她的办法一一推算出她们临产的时间。
杨大娘在一做针线,坐一会儿抬头瞅瞅兰草,眼里满是慈爱,“姑娘,你自己都看上去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呢,你怎么就懂得那些女人生娃的行行道道呢难道你就不害怕”
兰草脸上有点热,顿时想起自己第一次跟着小奶奶接生看到女人下体的震撼,说实话恶心得好几天都吃下饭。
可是现在的兰草笃定地笑笑,摇摇头,“不害怕,我们小奶奶说过,生娃就是女人在遭难呢,我们要帮助她们度过难关,我们要是害怕了,那生娃的女人就更心里没底儿了,所以我就是害怕,还是要装作不害怕啊——”
杨大娘笑了。
两个人正说话呢,门外传来砰砰的拍门声。
“姑娘,我家媳妇肚子疼好一阵了,你快去看看吧——”
开门一看,是东街的一个妇女。
兰草正在低头整理小箱子,“她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开始疼的现在怎么个疼法”
“今早吃饭的时候说有点疼,一会儿疼,一会儿不疼——林如如,她叫林如如。”
也是巧了,兰草还没出门,又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冲过来,“姑娘,姑娘救命啊,我家媳妇生娃呢,都吃了仁义堂的神仙救命药了,开还是生不下来,郎中说可能要难产。求姑娘救救啊——”
兰草一怔,吃了仁义堂的药说明还是有人不相信自己,宁愿相信仁义堂。
“多长时间了”
“从午后吃完饭就开始流血了,现在足足有五六个时辰了吧——”
“不去,兰草姑娘你不要去,他家有钱,就叫他们吃药请郎中吧,我们不给这样的人家接生!”杨大娘忽然在身后冷冷打断了。
灯火下兰草的小脸儿惨白,想了想,一咬牙,看着那先来的妇女:“你家媳妇这个可能是零疼,按时间她还没有足月呢,所以估计一时半会还不会生,我先为别人接生吧,等疼得厉害的时候再来喊我好吗”
说着已经挎起小箱子,“杨大娘,救人要紧,我们小奶奶说过,医者不能狭隘。我先去了。”
可是杨大娘已经冲在前头,手里拎一盏风灯,“我陪你去,路远难走,夜里又有游狗,你一个姑娘家家的!”
兰草心里一热,,明白大娘这是担心她的安危。
这户人家确实远,几个人踏着月色赶进门,兰草看到产妇是个中年女人,已经疼得没力气哭了,直挺挺躺在炕头,炕前几个接生婆子正望着那黑洞洞的产道窃窃私语,可能是在议论这女人马上就要死去的事情吧。
而两个年纪相仿的老婆子正在地下吵架,她们唾沫星子横飞,吵得不可开交。
原来是在争议人死了买什么棺木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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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 底层
产妇被痛得苏醒过来,哇哇大哭。
“压住她,不想动!”兰草冷着脸命令。
几个接生婆子只顾看热闹,没有一个上来帮忙,杨大娘倒是麻利,扑过来按住了产妇。
一个口子慢慢开大,血汩汩流着,兰草颤抖着手一边止血,一边飞快地探手进去,卡住的胎头被拨正了,拔出来了,接着一个青紫的身子哗啦溜了出来,带出一股腥味扑了兰草一脸。
兰草哪里顾得上自己,狠狠地眨巴眨巴眼睛,飞快地清理呼吸道,拍出哭声,断脐带,包裹,做完了一把将孩子塞进产妇的亲娘怀里,接着缝合产妇下体。
血慢慢流着,等缝完最后一针,那产妇忽然探手抓住了兰草胳膊,“你害我啊——疼死老娘了——”
疼痛入骨,兰草直吸冷气,狠狠地扯出自己胳膊,忙又低头洒止血粉,清理产道里的血污。
胎盘倒是很快就滑出来了,这时候出血也少了,一切正常,兰草长吸一口气,一屁股坐在炕边再也起不来了。
怪不得每每接完一个难产的孩子小奶奶都脸色苍白,原来独当一面来面对这些的时候,真是无比艰苦啊。
母子平安。
消息在这户人家喜悦地传递。
杨大娘帮兰草洗了手脸,接了酬金,就要走。
主家赶出来,嘴里千恩万谢,杨大娘脸色一黑,“谢什么,以后少迷信那什么神仙救命药了——快套车送我们走吧,累坏我家姑娘了——”
车里,兰草靠住杨大娘身子,“去林如如家——只有看了我才放心。”
果然正如兰草判断,感到林如如家一问,小媳妇肚子已经不疼了。
杨大娘舒一口气,捶打着膝盖骨,“哎呀呀,既然不疼你说她瞎折腾啥呀,还要不要我们活了,以为我们是铁打的呀”
兰草摸出那笔酬金全给了杨大娘,杨大娘一看顿时被火烧了一样惊讶地推开,“不要不要,我收留你又不是图你的银子,我老婆子这辈子最不爱的就是钱财了——”
兰草坚持推过去,“大娘,不是给您的食宿费,是要你明儿去再替我添置点东西,白布一匹,棉花一筐,锅一口,再去药堂买点好的人参来,还有再扯点碎花素色棉布回来。这不,算下来这点诊金已经花完了不是。”
杨大娘一想也是,这才收了银子。
杨大娘办事利索,第二天出去一趟,兰草需要的东西她一样不少给买回来了。
兰草将白布裁成一片一片,棉花团成大团,然后分装起来。又把剪刀、小刀放进新买的锅里用开水煮。
杨大娘看了只叹息,说想不到这接生的事儿看起来简单,想不到还有提前做这么复杂的准备。
兰草瞅着杨大娘身形打量一会儿,动手将碎花素布裁剪了,连夜在灯下缝起来。
杨大娘早早睡了,临睡唠叨说姑娘你又捣鼓啥呢,多累呀。
等一觉睡起来,杨大娘看到枕边多出一领衣衫,抖开看,正是自己扯回来的那匹素色碎花布,已经被缝制成了一件长衫,一看这样式就不是给人年轻人穿的,她愣愣看着,难道这兰草姑娘连夜缝出来自己穿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要穿老年衣衫
“你穿起来我看看,合体不合体”兰草睁开眼,望着杨大娘笑。
杨大娘真的穿了起来。
巧了,不大不小不长不短,正合适。
从脖子下开始到衣襟处,十几颗盘花纽扣一路密密麻麻的,杨大娘摸着这精细的料子,合身的裁剪,细致的针脚,还有精致的盘花纽扣,无不惊讶,啧啧赞叹,“姑娘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吧,一手好针线啊,这活儿做得,啧啧——”
283 看塔
283看塔
“哎呀,这一来我们兰草姑娘可不成了那仁义堂的眼中钉了怪不得要下黑手。”杨大娘忧虑地望着兰草。
“是啊,肯定是仁义堂,普通老百姓不可能干这勾当,而且,我老汉担心这不至于一回,一回不得手,会不会又来第二回呢,那些人官商勾结,什么活儿做不出来呢”
屋子里气氛沉重起来。
“大娘——”兰草挣扎坐起来,“我还是去别处租住吧,在这里万一给你惹来麻烦呢,那些人丧心病狂万一再来——”
“姑娘你胡说什么呀——”杨大娘仅仅攥住了兰草手,“你就踏实住这里哪也不许去,我一个孤寡老婆子的我怕的什么再说你做的都是为大伙儿好的事情,大家都会保护你的。”
果然,地下好多人顿时应声,纷纷表示不会不管兰草。
一个中年大叔红着脸告诉兰草,他这就为她再做一个小木箱子出来,保证做得轻便灵巧,方便她当药箱子用。
兰草瞅着这一张张沧桑的面孔,心里感动,果然小奶奶说的不错,身在底层,和底层融为一体,自己就会安全,他们会保护自己。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们出去也要替我宣传宣传,那神仙救命药真的没用,就是哄你们白花钱,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瓜熟蒂落的事,只要正确接生,一般都会平安无事的。让更多的人不要再上当受骗了。”
很快,梁燕的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都知道兰草姑娘大名了,来找兰草做登记的妇女也日见增多,兰草每日忙忙碌碌,幸亏有杨大娘照顾生活才不至于累垮了身子。
每次她外出接生,杨大娘都手里拎根棍子紧紧跟随其后,看得兰草苦笑,这大娘啊,要是那帮人再来下黑手,岂是她一个老婆子能阻拦抵抗的,不过杨大娘执意如此,兰草也就任她陪着自己了,一来二去,这杨大娘见惯了,也能帮助兰草做点简单的接生了。
阳光金灿灿照在塔上,那青砖高塔全身顿时披满阳光,远观竟然有一种恢弘的大气势。
起风了,挂在檐角的风铃在风里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张知州派来的几个便衣护卫真是顶事,不等吩咐就已经动手把院子里的杂草铲除得干干净净,再用新鲜黄土把地面细细铺了一层,又把院子围墙上的豁口修补得整整齐齐,又出资买了一副大红油漆门按上去,又置办了一些生活必需品,这一来这寂寞的郊外大院还真是有了几分生活气息和人间烟火的味道。
哑姑伴着张紫蓝,两人慢慢走出门,在院子里走动,张紫蓝身子沉重,本来不愿出来,哑姑再三鼓励,她才愿意出来,却用一件宽大的衣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那些护卫乖觉,老早望见小姐过来,便一个个低头,绝不肯抬头偷窥一眼。
哑姑知道他们终有一天还会回到梁州府去,所以这小姐怀孕的事儿还是隐瞒起来妥当,就故意带着浅儿每日出去到附近的小山下采药,尽管好些药材她不认识,却装作很在行,一样一样采回来吩咐浅儿晾晒,然后配方,又故作吩咐浅儿去集市上买几味稀缺药回来入方。
忘世塔的院子里整日逸散着浓郁的草药味。
一碗一碗的苦药汤熬出来端进张紫蓝的屋子,接着一堆一堆的药渣倒在院子里晒着。
远远看到小姐和哑姑出来,护卫们又一次低下头,却悄悄咬耳朵,“小姐的身子还是那臃肿啊,说明病情一点都没有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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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4 分院
哑姑偷偷看着这书生,心里却忍不住想笑,果然书生愚钝,满口一百年后留名入史,说得也太过虚无缥缈了耶,怪不得他们根本无法从当地官府拉来资助,这广告词本身就严重缺乏诱惑力嘛。***小*说 .
把政的那些官老爷们才不管你什么留名不留名,他们更在意眼前的现成利益。
“我想筹措银子来修塔。”哑姑忽然说道,“先把里面的楼梯一直修到顶层。等银钱一到位我就得麻烦先生来帮助请工匠、监工,负责具体修缮过程,不知先生肯否”
那有什么不肯这是落第书生后半辈子寐以求的大事呢,他当下惊诧地打量着哑姑,上上下下看遍了,这才记起有失读书人的体统,赶紧抱拳作揖,“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成全——肯,小生一千一万个肯——”
哑姑心里苦笑,哪里是我成全你呢,我是成全我自己啊。
“捐助修塔”浅儿撑圆了大眼睛瞅着小奶奶,“您是说要为这里捐助壹万零纹银来帮助把残缺的忘世塔修理完整这是积德行善的好事情,可是我们哪有那么多钱”
哑姑静静端坐,一脸平静,“万哥儿这几夜睡得可好夜里有没有乱嚷乱摸”
浅儿顿时脸一红。
万哥儿确实不老实,迷迷糊糊中就到处乱摸,直到摸到她胳膊紧紧搂住了才睡,昨夜更奇特,搂着胳膊还不够,愣是抱着她脖子才睡踏实。这还罢了,迷迷糊糊中还一个劲儿往胸脯上摸。
浅儿期期艾艾半天,“还好,睡得踏实。”
“你辛苦了。”哑姑浑不在意,“钱的事不用愁,自有人会为我们送来。”
浅儿好奇,哪有人会主动给你送钱呢,可是小奶奶的事情人家自己不说,浅儿不敢多问。
梁州府张知州案前,他急切地展开了一页信笺。
“听说您安排的心腹来信了说了什么,我们蓝儿好不好那古塔找到了吗我们蓝儿的病怎么样了”知州夫人闻声赶来,一口气问了一串问题。
张知州虽然早就养出了雷霆于前丝毫不慌的官老爷心态,可事关女儿,他还是有些焦急地撕开了信纸。
“一切都好,古塔找到了,蓝儿他们现在就住进了古塔小院里,蓝儿病情正常,每日里还能由那女医者陪着出门走走,甚至爬爬塔梯,可是……”
“可是什么”
“那忘世塔还没有最后修完,说是资金缺乏,所以修到半路就停了。”
夫人坐着没吭声。
只要听到女儿还好她就放心了,说实话这一路山高水长地远途颠簸,她这当娘的最挂心那即将临盆的双身子了,既然已经到了,每日里能出来走走,说明和离开的时候一样,她就放心了,至于那塔的情况,她知道其实和女儿的“病”没丝毫关系。
“原本是几个读书人发起修建的一座塔,后来一个僧人路过起了个名字,当地百姓自发出资帮助,现在外表是修起来了,但是里面还残缺不全。估计得壹万银子才能彻底完工——”张知州望着信纸喃喃重复。
“修塔盖庙,都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啊,既然当地老百姓已经尽力拿不出银钱了,那就只能向外面求助了——”夫人淡淡说道。
“外面——”张知州胖胖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多谢夫人提醒,本官知道该怎么做了,既然民间已经尽力,也该轮到我们官府出面了,修建一座古塔,造福一方百姓,再说那梁燕治下的山茅子也是我梁州管辖的地面,我们这些父母官不出面资助也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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