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眼通天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暗形
元本溪听懂了,脸色瞬时涨红,猛烈咳嗽,咳出大滩鲜血。他眼窝凹陷,身躯剧烈颤抖着,已经显露死象。
婢女连忙上前,将他搀扶坐起,收拾衣襟床褥的血迹。
众将手足无措,心情沉痛。
元本溪喘息良久,才艰难平复下来,问道:“伤亡如何”
城里原本有两万虎卫,皆是剽悍精锐,他又带来八千禁军,人数加起来,跟敌军不相上下。
那统领沉声答道:“守军还剩一万两千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负伤。至于敌军伤亡,据末将观察,绝对比咱们更惨重!”
他怕元本溪动气,急忙补充道:“咱们有坚固城防做倚仗,战局不会比今日更严峻。敌军锐减,无法组织冲锋,撤退只在早晚之间。”
元本溪点头,脸色略有缓和。这点道理,他还能想得通。
他离开京城前,女帝已火速传书前线,调大军回防京师。只需再拖延一两日,等到援军赶来,危机就会化解,白袍军无处可逃。
这时,他抬起头,目光扫视着屋里,很快发现那位公公的存在,沙哑地道:“你为何前来”
他认得此人,是女帝的贴身心腹,平时极少出宫。
场间众将闻言,神情陡然紧张起来。他们已得知公公的来意,知道又发生了什么。
那公公上前,垂首行礼,“先生,老奴前来,只因京中突发变故,陛下也束手无策,只能请您定夺。”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份密札,呈给元本溪。
元本溪微怔,打开密札阅读片刻,身躯瘫软,险些再次晕厥。在婢女搀扶下,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里充满惊愕之意。
“前天还好好的,怎么会爆发瘟疫”
信里写得清楚,一夜之间,京城无数人发病,头痛腹泻,浑身生斑,甚至昏迷不醒。这些都是瘟疫传播的典型症状。
另外,信里还有句最关键的话,干系太大,那公公没敢透露给众人。
女帝也染上瘟疫,卧床不起。
在这内忧外患之际,女帝本人倒下,是对武氏皇朝最沉重的打击。一旦消息走漏,被四方州郡知晓,届时必蜂拥而起,天下大乱,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白袍奇袭尚未解决,瘟疫又突然爆发,这真是雪上加霜。
眼下,女帝昏迷,萧铁伞不在,主持朝局的重任,只能由元本溪肩负。偏偏他又死守虎丘,耗得油干灯枯,已无力回天。
这可怎么办!
元本溪依偎在婢女肩旁,闭着眼睛,痛苦地思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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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显山露水
萧铁伞率亲军南下,需要途径武山,王桀率军北上偷袭亲军,又何尝不是如此。
南来北往,两者相对而行,注定会相遇。他们都不知对方的存在,所以,这会是场遭遇战,谈不上是谁偷袭谁。
某种程度上说,萧铁伞应该感谢任真,以叛乱的名义救走海棠,从而引发他率军南下,若非如此,陇西的亲军仍会蒙在鼓里,被王桀偷袭得手,一举剿灭。
这样的局面,绝非庸王高瞻想看到的。
他想从王桀手里夺走兵权,却不想让这支奇兵被萧铁伞撞见,乃至被歼灭。两者一旦相遇,不止北海的部署落空,他的起家第一步也会泡汤,没法捞到便宜。
高基听见这声惊呼,恍然醒悟,“这下麻烦了,王桀要是碰见对方,打草惊蛇,咱们还怎么偷袭陇西!”
高瞻眉头紧皱,没想过会横生枝节,“离王桀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事已至此,没有别的办法,咱们只能祈祷,两支军队的路线不同,不会撞见吧!”
越担心某事,往往就越容易发生。他既然猜得出,萧铁伞是去南方战场,那么,双方相遇的概率太大。
高基忧虑地道:“听你的意思,眼前咱们按兵不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高瞻苦笑道:“要不然你指望凭咱们这三千人,去跟萧铁伞硬拼拉倒吧,这个霉头还是留给王桀!”
高基闻言,打了个冷颤,噤若寒蝉。他此时才明白,对手竟是可怕的萧铁伞,那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主动现身了。
两人叫苦的功夫,视线尽头的山口处,滚滚烟尘扬起,萧铁伞的身影率先显现,带领大军狂奔在远方大道上。
高瞻见状,连忙伸手指竖在嘴边,示意后方下属们保持安静,千万别暴露踪迹。
好在他们藏身的位置离大道很远,树木又极浓密,即使是大修行者,只要不近前,也无法看出端倪。更何况,萧铁伞急于赶路,哪有心情留意沿途的风景。
就这样,高瞻等人提心吊胆,目送萧铁伞的军队经过此地,消失在南方山坳里。
高瞻长呼口气,被吓出一身冷汗。他站起身,摘下头顶的斗笠,当作蒲扇呼扇着。
高基心有余悸,跟着起身问道:“他们已经走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担心,咱们可能等不到王桀了……”
萧铁伞毕竟是八境大宗师,刚才那支亲军又是女帝精心蓄养的,战斗力必定异常强大。凭王桀的五万幽州军,能否从他们手上幸免于难,都是个问题。
高瞻望着山道尚未消散的烟尘,幽幽说道:“我粗略估计了一下,刚才经过的兵马,不会超过三万人。而王桀手上有五万人,如果相遇,这仗还有的打。”
高基微哂,准备反驳父亲,高瞻又适时地补充一句,“当然,这是在不考虑萧铁伞的前提下。”
擒贼先擒王,凡是用兵者,都懂这个浅显道理,这也最能体现出大修行者在战争扮演的角色。凭武力冲锋陷阵,于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大修行者们往往能决定局势。
就像刚才高瞻说的那样,只要把王桀和楼鹤杀死,军心就会立即涣散。以萧铁伞的高深道行,也不难做到这点。
高基白了他一眼,“你这不是废话!问题就出在,幽州军无人能匹敌那把铁伞。”
高瞻淡淡一笑,“所以,咱们得跟上去。”
高基微怔,“爹,你打算出手”
高瞻转过身,朝后方林间招手,示意卫士们动身。
“到了这份上,我不出手也不行了。毕竟关系到高家的复国大业,关键时刻,我必须得帮北海。王桀的兵马要是打光了,还拿什么牵制陇西军”
说罢,他带上斗笠,挪动着肥胖的身躯下山。
高基愣了一会,健步跟过去,凛然道:“爹,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咱们一旦现身,就会被萧铁伞盯上,你确定能打得过他”
高瞻走下山坡,布衣里的肥肉都在颤抖,答道:“怎样才算打得过要是
第411章 二士斗白袍
陈庆之率三万败军,从铚县出发,昼夜疾行北上。
过荥阳,被唐将元天穆发觉,派兵袭其后方。陈白袍大怒,亲自擂鼓助威,士气大振,一通鼓尚未停息,骁勇的晋军便登上城墙,攻克荥阳。
此战前后,荥阳军报传至京城,白袍军暴露行踪。同时,晋军从城内掠得粮草补给,并不逡巡逗留,继续轻兵急进。
京城收到军报,群臣震骇。眼看兵锋将至,女帝亲拟诏书,火速前往前线军营调兵,拱卫京畿。然而,陈庆之的来袭太突然,也太迅速,此时才回过神,援兵哪还来得及回援。
一日后,白袍军又破虎牢,歼守军两万,再度补充粮草。此时,他们的千里狂奔已完成大半,离长安越来越近。
北唐危矣。
京城内人心惶惶,动荡不安。一些朝臣已经开始谏言,御驾弃城北逃,暂避陈白袍的锋芒。
女帝怒发冲冠,痛斥群臣,暗中命武安侯杜如晦去陇西,急调亲军前来御敌。然而,杜如晦传回的军报令她始料未及。
王桀率幽州叛军攻袭陇西,在庸王高瞻配合下,跟萧铁伞的亲军激战数日,双方都损伤惨重。战局极度焦灼,七万亲军自顾不暇,已无法抽身而出,迅速赶到京城。
如此一来,在最危急关头,连暗藏的后手都用不上了。
女帝彻底慌乱,不像以往那般淡定,她意识到,最大的危机即将降临。
南方战场不仅发生叛乱,叛军还主动袭击陇西,这里面包涵的信息太多。显然,王桀知道那支秘密亲军的存在,离开前线北上,绝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叛变的偏偏又是幽州军。他们在北方驻扎多年,若暗藏反心,待时而动,就极可能跟北海勾结在一起。眼前,图穷匕首见,王桀既已缠住为北海设下的私军,那么,北海方面也会有大动作。
在这节骨眼上,南有白袍军奇袭长安,如果北海再揭竿而起,趁虚而入,那么,北唐皇朝无兵可守,就将面临覆灭的危机。
形势迫在眉睫,该怎么办
女帝身边最信任的能臣,只剩下元本溪。
面对开朝以来最大的乱局,也只能指望这位染病多年的国士,站出来替她出谋划策,保住皇位和江山。
元本溪头脑冷静,立即帮她缕清混乱的思绪。
他认为,当前最棘手的麻烦,是来势汹汹的陈庆之。如果不把他挡住,先守住京城,担心北海叛军都是多余的。
问题在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北海路远,纵然势大,可以缓缓图之,白袍却近在眼前,京城的防卫又很薄弱,兵力捉襟见肘,恐怕很难压制白袍军一路高涨的锐气。
这时候,女帝感到庆幸,幸亏当初没让任真带走整支虎卫,还留下两万人马,驻守在虎丘要塞里。由这支精锐去迎战白袍,最合适不过,但胜算有几成,很难预料。
陈庆之号称军神,纵横疆场一生,除了最近输给任真外,再无败绩。面对如此强大的敌手又该派谁去坐镇虎丘,才能守住最后一道防线
此战直接关系到京城存亡,绝不容许有失,也就意味着,除了任真之外,还要有人,从不败的白袍手里谋求一胜。
这是个极其艰巨的任务。
元本溪坐在女帝面前,沉默良久,最后才站起身,黯然说了一句。
还是我来吧。
谁能匹敌陈庆之自任天行逝去后,放眼如今的北唐,似乎只剩下这一份答案。
国士斗白袍。
女帝注视着瘦弱的元本溪,眼眶红润。
元本溪常年殚精竭虑,心神消耗过度,已体虚染疾多年,每况愈下,尤其是这半年,老态愈发明显,不复有昔日的神采。
国士无双,在病重之际,还得亲自上阵,迎战最强劲的对手,不知道还能否重展雄风,如当年那般,羽扇纶巾,于谈笑间,令群敌闻风而逃。
对手是白袍,他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但大厦将倾,他不得不挺起腰杆,力挽狂澜。
次日凌晨,在渺茫白雾中,一代国士离开长安。
……
……
国士这个美称,最初不属于元本溪。
他的前任拥有者,也是一位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他纵横北方六国,游说群雄,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成功挑起五国伐唐,拉开春秋末战的大幕。
廖如神大展手笔时,元本溪还只是初出茅庐的后生,在任天行身边扮演智囊谋士的角色,并没有太煊赫的名望。
成王败寇,乱战的硝烟散去,后来北方一统,春秋国士廖如神,随之退出历史舞台,被囚禁在西陵桃山。
元本溪后来居上,搭上女帝这条线,渐渐崭露锋芒,接连铲除任天行等豪杰,独领风骚。
国士之名,由此易位。
如今,陈白袍孤胆来袭,元本溪亲自迎战,两位豪杰正面交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但无人知晓,在长安城内,上一代国士蛰伏已久,正蠢蠢欲动。
斜谷会战后,廖如神比任真还早一步,来到京城,被梁王武九思奉为座上宾。对于这位春秋魔头,梁王敬若师长,言听计从。
数月前,梁王宴请任真,试图将其收为羽翼,就是廖如神的主意。可惜梁王太蠢,没领会他的用意
第412章 龙鹰会
城西,莫家。
若按往常这个时点,莫问天应该正在官衙里坐堂。然而今天,他却没照常当差,而是让次子替他去告病请假,独自待在后花园里,悠闲地吃着早茶。
晨光从墙头照进,洒在他那身朱红色的长袍上,显得红艳贵气,宛如怒放的玫瑰。
他躺在竹椅上,享受着静谧的环境,怡然自得,看不出半分病态。
没去当差,并非因为他偷懒,而是他很清楚,最近正值多事之秋,京城内外将发生很多动乱。在这节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想操闲心,还不如躲在家里。
白袍军奇袭长安,他被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以京兆府尹的职责,他应该站出来,稳定京城治安,防止发生暴乱。但同时,他又是红衣鹰首,是南晋安插在北唐的密探首领,这时候应该里应外合,制造内乱,协助白袍军攻城。
南晋北唐,谁都不能得罪,他谁也不想帮。当两重身份出现冲突时,他无法再中立不争,那就只能消极逃避,装病置身事外。
这场大战鹿死谁手,他不关心,只需等尘埃落定后,再跑出来山呼万岁就行。在他看来,这就是脚踏两只船的好处,无论谁胜谁负,他都不会翻船落水。
“人到中年不得已,热水杯里泡枸杞……”
他翘起二郎腿,眯着眼,懒散地轻吟这么一句。
不远处有口水井,旁边的槐树梢上,喜鹊窝里叽叽喳喳,仿佛是在回应他。
忽然,那窝喜鹊受到惊吓,从树丛里扑棱飞走,逃之夭夭。
它们显然是看见了,一名白衣男子从井里无声爬出,披头散发,宛如水鬼,静坐在井沿上。
几乎同时,莫鹰首睁开眼眸,仰视着蓝天,眼神深邃。虽感知到对方的现身,他仍然躺在竹椅上,没有起身相迎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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