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长命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我想吃肉

    送做学徒的时候商定,每月能回家一天的,吴裁缝算着她昨天回家,今天也应该来了,不紧不慢地打开门,笑道:“知道是你,今天倒回来得早。”

    吴裁缝与梁玉几个月相处已有了默契,吴裁缝见她聪明伶俐,做事也恩怨分明,有心养做养老送终的徒弟。梁玉也想抓着这个机会,过上比父母一辈更好一些的日子。两下一拍即合。吴裁缝每月额外给梁玉一点零用钱,梁玉就拿这点钱,自己留几文,还能往家里捎点东西。

    师徒二人相处不坏,颇有点母女情谊。

    梁玉勤快,有她在的时候,总比吴裁缝起得早,尤其是冬天,烧好了热水喊吴裁缝起床洗漱。她不在的这一天,吴裁缝便觉得不大舒服。听到她来了,吴裁缝脸上不自觉带点笑来:“今天你得起得多早才赶得上这个时辰你阿娘还好么要是吃药手头紧,我这里还有几文钱……你这是什么打扮!!”

    梁家是个什么情形,吴裁缝是知道的,哪穿得起绸衣外袄上还滚着毛边儿!吴裁缝就是吃这碗饭的,一眼就看出这衣裳造价不匪,掏空了梁家的家底,未必能做出这一身来。再者,朝廷有规定,普通百姓是不能穿这样好的料子,也不能用这样鲜亮的颜色的。

    吴裁缝心里咯噔一声,就怕相中的徒弟遇着什么事,一把将梁玉抓进了门,反身把门插上了。

    梁玉直到此时才觉得两腿有点凉,低头一瞅,裙子还没放下来,赶紧理好了。吴裁缝脸色不大好,待要问,梁玉反手将她拉到了屋里去。梁玉知道,此时城里来学手艺的几个姑娘都还没到,家里就她俩,进了屋还是先打量一回,见确实没旁人,才敢说话。

    吴裁缝见她这做贼一样的做派,真怕她出什么事,待听她说:“我不能久留,师傅,我们家都要上京了。原想给您养老送终,跟孝敬我亲娘一样孝敬您的,现在看是办不成了的。”更是吓了一跳。

    吴裁缝问:“你这是遇到什么事了可有转圜的余地没有”

    梁玉当地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师傅,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真心想跟师傅处一辈子,没想到事情不由我做主。我知道您的心愿,不能在跟前孝敬,就办您另一桩心事。这些够置办您老的寿器、老衣了。”说着,取出了两块小金子。

    吴裁缝惊道:“这是哪里来的咱们老老实实做活,也够嚼裹了。你得记着,咱药人的不吃,违法的不干……”

    梁玉又磕了个头:“您知道,我有个大姐,选上京去的,十多年了,没想着还活着,还有了个儿子,才封了太子。”

    咔!吴裁缝吓呆了:“什、什、什么”

    梁玉将金子塞到她手里:“这个您先收下。”

    吴裁缝缓了好一阵儿,攥点了指头,才说:“你、你,莫不是哄我”

    梁玉上下一指自己:“您看我这样,哄您也太下本钱了。”

    吴裁缝一想也是,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梁玉将这一日夜的事情一一说了,末了问:“师傅,您看……”

    吴裁缝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使女,见识比梁家人是略强些,平素为了生计也夸耀自己曾在大户人家做过事,好借块招牌多挣些钱,对上养出了感情的徒弟,她反而不肯吹嘘了:“我也不过是个伺候人的,虽见得多些,要真有本事,也不至于现在还辛苦讨生活了。我要胡说一气,那是坑你。”

    梁玉傻眼了:“别呀,师傅,我全家现在能信的就是您了。您好歹说点什么吧”我才从我爹那儿给您坑了棺材钱呢!问不出什么办法来,要被打断狗腿的就是我了!

    吴裁缝也是有良心了,想了一想道:“也罢,我经过见过的总比你们多些。你们的事太大,我说不好,做人的道理,总好说一些的。自己做不来,也看别人做过。我该叫你吃斋念佛一心向善的,可世道不是这样的。还记得张五娘吗”

    “呃……”这就有点尴尬了,张五娘她爹是县令家的杂役,出点钱让闺女来跟吴裁缝学点手艺。生在大户人家,哪怕是个奴仆,也比种田的百姓更有自豪感。土包子梁玉才来的时候,很受了张五娘的一些排挤。

    吴裁缝的摊子不大不小,够收仨徒弟干活,再额外收几个学点裁剪手艺的小娘子挣点外快的。张五娘也不吃吴裁缝这锅饭,愈发骄傲。遇到个梁玉也不是一般人,两人斗法仨月,以梁玉大获全胜而告终。梁玉的办法也简单,就是拉拢自己人,她有点零用,这仨月都拿来收买同门了,吴裁缝门下从此分作两派,势如水火,吴裁缝不得不做一个选择,被抛弃的就是张五娘。

    吴裁缝给张五娘她爹很说了些张五娘不大好的话,算是保下了梁玉。

    吴裁缝道:“我看你是记得的,记着,小人才不好轻易得罪。你这是上京了,要是你上不了京呢她爹报复呢杂役小吏,你知道他们有什么势力对上官他们尚且要下绊子,何况你们你全家怎么办”

    梁玉眨了眨眼:“是您老向着我。”

    吴裁缝苦笑道:“是我向着你,是你逼着我只能选你,你这分争斗的本事倒是天生的。可毕竟是出身不高,你哪里知道大户人家门里的脏事儿他们要坑你,才是叫你十八层地狱不敢翻身!是不敢翻身,不是不得翻身。”

    “我来就是听您教训的,您给指点指点呗”梁玉涎着脸凑上前去抱着吴裁缝的胳膊。

    吴裁缝道:“你要记着,大户人家能立着这么久,可不是靠什么善心积德!没的事儿!凡事,你得看准了再动手。你靠的是什么、倚仗是什么、本钱有多少能输多少,你心里得清楚,你能给人什么,有没有人帮你、谁会帮你、他们给你给什么、想从你身上要什么,也得弄明白了。遇事不要一开头就想着有你没我,哎,我更想你和五娘都在,我多挣几个钱呢。

    人分三六九等,别信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男一女犯事儿,一准是女人遭秧,一贵一贱同谋,一准是贱的受刑。门第你知道么名门世家,与寻常百姓,它就是不一样。再不服气,也是不一样的。凡事呐,你得要先学着,要会忍。一口咬不死的,轻易就别撩。不是必得咬死的,也不用结仇。咱不当老好人,也别学疯狗。”

    吴裁缝一肚子的话,只恨不能全塞进梁玉的脑子里。梁玉听了两耳朵的“处事之道”,听起来有理,可死活没找着能破解眼前困局的办法,不得不问:“那我眼下得怎么办呢我姐跟我外甥,是不是不大好”

    “那能好吗”吴裁缝道,“说句话你别不爱听,你们梁家,不是什么名门旺族。原本属意的太子又不是他。这里头有什么勾当,我都想不出来,反正是大麻烦。千万别就当自己是舅爷了。你们千万要小心,不要别人对你一好,就什么都忘了。大户人家,看着光鲜,未必就是好人了。我不是教你看人都是恶人,是你本钱太少,你输不起。你说什么十九郎七郎的,是一等一的高门,你可不要犯傻!看着心里喜欢,那就喜欢,可别想着凑一对儿。我见过多少好姑娘,最后都被抛弃了呀。”

    梁玉老老实实地记下了。

    吴裁缝想了一想,觉得再没有能合适说的了,便说:“你出来这么久,得回去啦。”

    梁玉十分不舍,吴裁缝道:“走吧,走吧,别给自己惹事儿。太子认亲,还藏着掖着,你顶好小心些,别再多惹出什么事端来。你自己主意得正!”

    梁玉起身,又想起一件事来:“师傅……”

    “嗯”

    “打个商量呗”

    “你要做甚”

    “咱新打的那把菜刀,借我使使呗”

    ——————————————

    【他们无论有钱的还是有权的,都是要识字的。唉,凡事多学学,多看看,多听听。】梁玉一边往县衙走,一边心里琢着吴裁缝最后的叮嘱。

    留在刚才,费了老大的劲儿,她才让吴裁缝相信她不是要去血洗县衙又或者




5.背井离乡
    得了陆谊的允诺,梁玉再不耽搁,匆匆施了一礼,跑去找梁满仓去了。

    大哥、二哥已经在梁满仓屋里等着她了,见到她来,梁大郎先埋怨一句:“怎么你做事也这么不牢靠”

    梁玉道:“哥是先埋怨我呢还是先让我给爹回话”

    全家加起来也没有她的嘴巧!梁大郎白了她一眼,往后一退,将这个不好对付的妹妹交给亲爹来管教。

    梁满仓也不含糊:“咋回事你才走,他们就来人问,你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梁玉先把一块金子交还给梁满仓:“铜钱没法换,这点金子兑出铜钱来得一麻袋,我扛着没法儿翻墙。另想办法吧。师傅那里去了,头一样,叫咱别声张,别拿自己就当舅爷了,这背后肯定有事儿,有什么事儿,她也猜不透。叫咱心眼别太实在。看着对咱好的,未必就全是好心。大户人家的心眼,比咱们多。对了,还有,最要紧的一条,读书认字。”

    梁大郎忍不住插嘴:“就这样了”

    梁玉道:“还能咋样”吴裁缝说她的那些话,她当然就自己吞下去了。

    梁满仓却夸了一句:“你这师傅拜得好。我咋没想到叫你们认字儿呢方才张郎君来了,说了一堆好话,衣裳的事儿,你怎么弄的”

    梁玉一怔:“怎么都说衣裳衣裳咋了不好不行”

    梁满仓道:“那就不是啥大事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咱上了京再说。陆郎君说,京里有圣上赐咱家的宅子呢。等到了自己家,咱再讲究旁的。这认字儿,要有先生呀。”

    梁玉道:“刚才他们问我话,我已经说了,他们答应了。”

    梁大郎道:“你咋不跟爹先说,就自己做主了”

    梁玉道:“我看他们对咱没那么贴心,有缝咱就得钻,要不得等到啥时候才有机会跟他们说这个事儿我看衣裳的事儿,在他们心里好像也不算太小。就拿着这事儿跟他们讲价呗。”

    梁满仓想吴裁缝的建议与自己先前想的,也差不太多,便对儿子们说:“行了,都能安心啦,告诉他们,都老实着点儿。等来了先生,都跟着学字儿。”

    梁大郎一脸为难:“阿爹,我就不用学了吧”

    梁满仓一看长子,三十好几,儿女都快能成家了,再叫他跟几岁的侄子一块儿学字,也确实不大像样。梁满仓自己是不想去上学的,将心比心,梁满仓发话了:“凡比六郎小的,都得上学!”梁大郎、梁二郎都舒了一口气。逼儿子读书,这个他们乐意干。

    梁满仓想了一想,又说:“玉也跟着上学!”

    “啥”梁玉吃了一惊,“我”

    她对读书识字并有执念,且也知道叫女孩儿读书的人家很少,自己的志向也不在这上头。乍一听梁满仓这吩咐,全然摸不着头脑。

    梁满仓肚里有一本账:小闺女是儿孙里最聪明的一个了。梁玉能记住家里每一样东西放在什么地方、谷子的损耗,几亩薄田的产出,每年出多少税。当初他把小女儿、比小女儿大一岁多的大孙女、比小女儿小几个月的二孙女、三孙女,四个一块儿送给吴裁缝,半个月后,退回来仨。梁玉在县城没几个月,没耽误学手艺还能听说官话了,不识字,但是会简单的算个数。

    梁满仓当然希望有一个精明的儿子,如果没有,女儿精明他也不会拒绝的。既然女儿聪明了,就得人尽其用!指望儿子学会这些,不如指望闺女。

    “学!凭啥不学还要你出力呢!你认字,我得再交你个事办,你得学记账、算数。”梁满仓知道有账房这种人,但是一个铁公鸡,更愿意相信自家人。

    那就学吧,梁玉也没拒绝,技多不压身。再说了,会自己记个账也挺好的。

    梁满仓道:“大郎啊,你去跟郎君们说,我求他们的,将你妹妹也捎上一块儿念书吧。”

    梁大郎赶紧答应了下来,梁玉左看没事,右看没事,也起身:“阿爹,那我也……呃,这没我什么事儿了呀。一闲下来还真是难受。”

    梁满仓也笑了:“都是贱骨头,你爹也是贱骨头,闲下来就心里发慌,非得干点活不行。去你娘那儿吧,再给她画个菩萨相,她家里那个没带出来哩。”

    家里那张也是梁玉给画的,梁玉没学过画画,这门手艺也是被逼出来的。梁满仓抠门,不舍得花钱去请张菩萨相,看闺女带花样子挺顺溜,就说:“都是画,你也见过庙里菩萨的,就给画一个。自家用心画的,比他们拿来卖钱的还心诚哩。心诚才灵验,你娘那念珠,就是我给车的,很灵的。”

    梁玉就担了这么一项任务了。画技好不好另说,倒真有几分像,南氏也不挑剔,天天对着念佛——南氏一卷经文也背不起来,只会念佛号、求愿。

    ————————————————

    梁大郎去找陆谊,一路上在肚里翻来覆去把要说的话打了无数遍的草稿,以期能说得顺溜。【读书、读书,我妹也要读。不对,是我爹说,我妹也要读。嗐,哪有姑娘家跟小子们一块儿念书的人家能答应么不不不,阿爹说了是得读的……】

    他在这里忐忑,却不知陆谊三人正商量着这件事呢。

    昨天夜里,他们就商量了一夜,达成的共识就是要梁家人读书学礼。

    不学不行!丢脸、耍横,都是小事,京城能人那么多,丢脸他们也丢不过一些人,耍横也绝耍不过另一些人。是不能让他们成为小人攻击太子的借口!

    故去的仁孝太子样样都好,虽然不是嫡出,却是长子,礼贤下士,得上下人心。只恨唯一的短处就是短命,早早的薨了。圣人宠爱凌贤妃,也宠爱贤妃所出的许王,想立许王为太子。贤妃有儿子,想做皇后,想儿子做太子。

    可宫中是有皇后的,杜皇后系出名门,虽然无子却素无过失。凌贤妃呢乐户出身。

    当今太子排行第三,因二哥夭折,如今是诸子之长,所以萧度的父亲萧司空联合一干老臣,硬是为他争了个太子之位。

    太子生母本是宫人,儿子封王,她也还是个宫人,没人在意她,自然更没有人觉得有关心她的娘家的必要。不幸仁孝太子就是太好了,觉得弟弟十四、五了,生母还是个宫人,不好

    !又由己及人,想给弟弟把外家给找到,也好叫梁宫人一家团聚。

    事没办完,仁孝太子病逝,因关系自己弟弟,将这事儿也在遗嘱里传了下来。

    要萧度讲,这真是仁孝太子除了短寿之外另一件让人不满意的事情。

    可既然都找到了,就得管起来。萧度还有一个主意,他们来的时候是走陆路,回去的时候从运河走,行船不耽误学习,得给他们灌输一些常识。昨夜商议完,连夜将这份建议发往京城。

    今天因为“小娘子失踪”事件却又不得不再商议一次。

    先开口的是陆谊:“十九郎、九郎,先别忙着夸她,事有蹊跷。这小娘子精明外露,可也不大安份。宁愿要一个愚蠢的人,也不能要一个聪明而不安份的人,还是要查的。”

    萧度笑道:“这有什么好问的方才婢子来报,回来换了旧衣衫不到一个时辰,



6.初次相见
    袁樵进门扫了一眼这一屋子的歪瓜劣枣,就知道朱寂安的是什么心了。

    屋里一个老翁,看衣着是萧家仆从。余下都是十几岁到几岁的女娃娃,看着就知道朱寂这是作弄他了。几个女孩子长得非但不丑,内里还有一个称得上漂亮的——这有什么用人世间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呢还得看仪态。

    说到仪态,光是一个坐姿,就让人不想看。最漂亮那个,坐得还算中规中矩,但也称不上“仪态”,剩下几个就更局促了。
12345...42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