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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命女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我想吃肉

    凌珍珍听了,笑容褪了下去,满腹愁思起来,又是愧疚又是委屈:“萧郎,我竟没有劝得动阿姐。她、她、她……”

    “她还是不肯停手吗”萧度扶着凌珍珍的双肩,柔声道,“别哭,慢慢说,不急,我再想办法。她怎么了”

    “上回她召我进宫……”凌珍珍憋了多少天的委屈,都倒给了情郎,“她又生气了,先说梁家那位女先生的坏话,非要人家换,这就是给人家添堵嘛。圣人叫她不要管,她就生气了。气圣人说那位三姨不是凡品。她、她是必要争的,她说她停不下来了。叫我阿娘去联络穆侍郎。”

    穆士郎穆士熙萧度的脸色凝重了起来,在凌珍珍仰面看他的时候,硬是拗作了和善:“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穆士熙,礼部侍郎,并不是萧司空喜欢的人,更不是萧度喜欢的人。这个人,出身不好,文辞不美,心机深沉,趋炎附势。说他投靠了凌贤妃,萧度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的。刘尚书被远谪,穆士熙为一点老上司不平的想法都没有,就一心想做这个尚书,但是被萧司空给按下了。

    【你还不死心吗以你的人品资历,侍郎就该顶天了!你想兴风作浪以博富贵吗妄想!】萧度恶狠狠的想,【原本相安无事,岂能叫你坏事!】

    “当时你们说了什么,你仔细说给我听一听。”

    凌珍珍是个年轻聪明的姑娘,或许做不到一字不差,大概的意思是都复述到了。只是出于少女的心思,关于母亲责骂她的话以及有关乐户的内容做了些删改。复述完了,凌珍珍柔声问萧度:“我出身微贱,萧郎……”

    萧度哪用等到她问出来当时指天咒誓:“佛祖在上,我若有门户之见,何必费这些心机”摁死凌贤妃不好吗历来争位的输家有什么下场你外甥们都得死,凌家流放或再入贱籍都不是不可能!到时候他怎么取乐不行

    他就是真心,想要明媒正娶,才这么劳心劳力。

    凌珍珍知道他在其中操心不少,感激地低低叫一声:“萧郎。”

    “珍珍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这个穆士熙是个只会钻营的小人,他只是为了自己升官,并无任何信誉可言,他随时可以改换门庭。你姐姐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真到不能回头的时候,他还是做他的侍郎,你姐姐怎么办呢他能眼看着你姐姐去死的。论礼法,中宫、太子才是礼法所在,他投靠你姐姐,就是连礼法抛弃了,一个人如果连礼法都背弃了,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背叛的。这样的效忠,我是不敢信的。你姐姐难道比礼法还大吗”

    当然不是!凌珍珍心惊肉跳:“可是,阿姐现在满心满眼都……何况,他们看着眼前的利益,是愿意铤而走险的。这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萧度叹道:“又不是没争过。结果呢”还不是三郎做了太子

    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凌珍珍被说服了,紧紧攥着萧度的袖子:“萧郎,现在可怎么办呢”

    “放心,”萧度对凌珍珍道,“我一定设法按下他!没有宫外的援手,你姐姐再如何,顶多就是女人的斗气,无关大局。凡事只要不闹到朝廷上来,就不是你死我活的事。到时候,往藩邸一住,依旧是一国太妃,不,是两国太妃。徐国夫人老了,她还能活几年呢没有她挑唆,岂能不天下太平珍珍,日后如果你姐姐有什么举动,你还是要告诉我的。我一定把那些小人清理掉!这是为了保全你姐姐,免得她闯下无法收拾的祸事。”

    凌珍珍肚里一比划,萧度的话很有道理。姐姐的话当然也是有道理的,但是两个方案一比,姐姐的方案风险太大!比较起来,萧度的方案就实在多了,风险小,也没有什么损失。凌珍珍放下心来,笑了:“还是萧郎有办法。”

    萧度也颇有点得意:“为了你,没有办法也要想出办法来。你看,贤妃自入宫之后,一步一步的册封,大臣们可有反对皆是因为礼法。礼法之内,贤妃随意行之,礼法之外,可就不行啦。”

    凌珍珍心道,这倒是了,礼法二字,确是要遵行的。

    萧度盘算得忒好,眼见胜劵在握,不免真的轻狂了一点,揽着凌珍珍的肩膀道:“珍珍,你想在什么时候出嫁春天好,花儿多,夏天也不错……”

    “呸!”凌珍珍红着脸啐了他一口,转身要走。萧度急追上去将人拥住了,管她直叫神仙。

    “神仙”两个字点扎耳朵,凌珍珍嗔道:“你不说实话!你说梁家那位三姨并不可爱,为何圣人说她不是凡品你是不是骗我的我见过了,

    她可是个美人儿。”

    萧度这个誓发得比刚才那个誓还要真,就差捉只鸡来放血了:“皇天后土!你才是我心里眼里的美人。至于她,你没听说过吗她是能提刀追杀亲哥哥的人。这也算美人吗!”

    “什么”

    萧度赶紧对凌珍珍道:“她在老家就这样,来京的船上,我是亲耳听到的,她一刀下去,刀就斫在她哥哥耳朵边上。第二天去看,地板上的刀印还在呢。”

    凌珍珍这辈子还没听说过世间竟有这等泼货,好奇极了:“那是为了什么”

    萧度道:“在老家说是嫌弃哥哥赌钱,在船上,就是嫌她哥哥不读书,把先生都吓着了。”这最后一句纯属胡扯。

    凌珍珍已经信了他,随口叹了一句:“什么先生,这么倒霉呢”

    “还不就是袁家西乡房的那个……”萧度有问必答,半句话说出来又自悔失言。这件事情绝不可以说的,是朱寂轻狂惹的祸。说起来也是跟袁樵结怨了。这是很不对的。

    凌珍珍本不是认真问的,见他这样却又偏偏要问:“袁家怎么会究竟怎么回事呢萧郎你不会是又哄我的吧”

    萧度架不住她这样可爱,斟酌了一




36.阴差阳错
    此为防盗章

    但是!能说出这一篇话来的小姑娘, 就是不可以忽视的了。萧度敏锐地嗅到了这其中的意义。梁玉统共不过说了那么几段话, 加起来几百个字,却是条理分明、层次清楚,层层铺垫, 最后直指核心。完全可以视作梁氏的宣言书,无论这些是不是梁满仓借女儿的口说出来的。甚至如果只是小姑娘的条理的抗议, 它也代表了现在梁氏最有可能的反应。

    萧度认为自己必须认真考虑,并且提醒父亲注意一下对梁氏的安排。眼下菜刀是收不成了, 人都走远了,只给他留下背影。况且,这篇话说出来,收不收刀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与梁氏达成一个协议,就算再给她十把刀, 也不用担心她用这刀办出格的事。

    是的!是他的错, 他本就应该与梁氏划下一个道道来,确定彼此的立场。是他过于自信、过于自傲, 擅自就决定了梁氏的角色,引来了梁氏的反弹。知错就要改,必须立即修正。

    再去信京中请示萧范也来不及了, 萧度已经有了腹稿,但是此次主官是陆谊, 他还得走一个过场, 不能让陆谊觉得自己凡事都自作主张。

    目送梁玉去上课, 萧度也离开甲板去找陆、朱二人。

    如此这般一讲,陆谊也摩头:“梁氏还真出人物了那你看究竟是小娘子自己的意思,还是有梁翁的手笔在内”

    朱寂心烦得紧,本以为是一趟出门游玩兼混资历以及与东宫搭个桥的差使,不想却出了这许多操心的变故。他不耐烦地道:“管是谁这一家,傻的让人生气,聪明一点的更让人生气。恐怕于东宫无益!”

    萧度道:“不要说气话,且看眼下。七哥,谁的手笔都没有关系,要紧的是说的话是在理的。咱们得将这事处置妥当。七哥的意思呢”

    陆谊哀叹道:“你我这几天,想的不就是如今令梁氏能够不那么愚昧吗现在梁氏有明白的人,不是很好”

    萧度若有所思:“梁氏也没有根基,明白一点是好。”不至于争权,想争也争不了。再者太子地位不稳,梁才人无宠,梁氏也争不起权来。再能干,也只是为人家的事业添砖加瓦。

    陆谊道:“既然这样,就要让梁翁知道。”

    萧度笑道:“事因小娘子而起,就安抚一下小娘子嘛。”

    三人都不小气,送了金帛来,说是给梁玉压惊,并且绝口不提菜刀的事。这边不提,梁家父女心里就有数了,梁满仓将金帛一收,锁在自己床下的柜子里,让梁玉照旧去上课——不许再耍菜刀了。

    陆谊也与梁满仓开诚布公地谈了一回,这次就直接指出来,我们是要跟危害太子的人顶牛的,梁家现在这个样子进京,什么用也不顶。除了干农活啥都不会的人,能指望你们干什么而且进京一准会被笑话的,请做好准备。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还有些想害太子的人,指不定就会从梁家下手,也请做好准备。您闺女生了太子,但是太子有嫡母,请摆正自己的位置。再蠢下去,又不让别人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个你就不用准备了,死都死了,一了百了,省心。

    梁满仓心说,你们仨心里不定笑话我们多少回了。有人会害自家,那就不好啦,最终结论,还得把儿孙们按着头读书。不但儿孙读书,梁满仓自己也开始认字,他拉不下脸跟儿孙一起上课,就让闺女给他补课。头天晚饭后,梁给他写一句千字文,四个字,他就颠来倒去的念。不但自己念,将没去上课的几个儿子也叫了来:“又不用做活计,也不过是懒在那里长霉,都跟我学。”

    ————————————

    日子不快不慢的过着,梁家与使者客客气气当无事发生,袁樵却不能当无事发生。

    无他,梁九郎真不是块读书的材料。有亲爹的死命令,有妹子持刀监视,他也想踏踏实实的学,可实在是学不进去。比较起来,无论是梁六这些叔叔辈的,还是梁玉的侄子们,学得有快有慢,总体不算太快,也都能硬着头皮啃下去。

    只有梁九,他崩溃了。一母同胞,梁玉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过目不忘,梁九,用梁满仓的话说是“搁爪就忘”。天赋这东西,真是老天爷赏饭吃,顺手点一下,点不着的你干瞪眼也瞪不来。连偷偷学字的梁满仓都识了几十个字了,梁九的脑袋里还是空空如也,仿佛南氏生他的时候在他脖子上生的不是一个人头,而是一个筛勺。

    重压之下,他又忍了十天。一旬!一点效果也没有,他的功课还是被一个“地”字拦着,无法进行下去。

    这回他连干嚎打滚都省了,直接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挺尸,恨不得立时毙命免受这等折磨。梁满仓是想再打他一顿的,然而梁九郎是摆出了宁愿被打死的架式。梁满仓想了想,养这么大个子了,打死不划算,只好舍下老脸向袁樵讨情:“他是真个学不下去。天生的贱命呐!”

    袁樵看在梁玉的面子上,问梁满仓:“进京之后令郎总不能真去耕田吧梁翁要先想一想怎么安置他。”

    梁满仓老脸通红,极谦卑地问:“咳咳,先生,有啥指点不”

    袁樵道:“我不知圣上有何安排,如何能有主意梁翁看圣上旨意谨慎行事便是了。”他与梁满仓两个格格不入,站在一起都觉别扭。话说完了,很有默契的互相道别。

    梁满仓一身别扭,越想越不大对劲,索性叫了女儿来:“玉啊,你先生还说过啥”

    梁玉谨慎地问:“您说啥事哩”

    梁满仓道:“我是想啊,咱啥都不知道,这陆郎君他们现在待咱们客气了,可也不大管咱们了。我这心里呀,没个底,想来想去,就只有这袁先生能问啦。你去问问去。”

    自己要摆明车马扯旗单干的,别人当然不会再多管。梁满仓是旗扯出来了,架子没搭出来,没个帮手了。既然主意是闺女出的,出了事儿她得兜着。

    梁玉想了想,道:“行,我去。”

    ——————————

    梁玉觉得,自己跟袁樵也是有点默契的,就像之前与吴裁缝一样。袁樵用不着她养老送终,但是师生之间还算是比较亲近的,袁樵看样子也该是乐意为她解惑的。这就欠了袁樵的情,现在她也没啥好报答的,只好等活出个人样来再还了。

    又是一天活猴放风的时候,梁玉施施然往袁樵桌案走去,袁樵才起身想活动活动筋骨,一看她过来,便不想出舱透气了。梁玉心道,果然先生是乐意为我解惑的。

    岂料她往前走,袁樵却往后退,连退了三步,目光落在了她的左袖上,问道:“刀,还带着呢”

    梁玉一怔,飞快地抽出菜刀,使刀背对着袁樵:“别怕,我不动你。”

    【听起来怪怪的。】袁樵马上说:“我没怕!”觉得声音太大仿佛心虚,感觉更怪了,又降低了声音,“你是怎么带着的”说着又瞄了一眼菜刀,不太大,颜色乌沉沉的。这是他此生见过的第一把菜刀,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把。

    梁玉笑道:“袖子宽嘛,我做了个扣儿。”

    穷的时候都是穿的窄袖短衣,布能省一寸是一寸。被接进县衙换衣服开始,衣料的使用就阔气了起来。袄是皮袄,外面还罩件大氅,袄袖窄而氅宽,就在这两者之间,她割了两道皮子、拗了点铁片,动手做了个小机关,把菜刀就搁那儿了。

    袁樵惊异地道:“你自己做的”

    “当然啦,您别不信,我们庄户人家,什么都是自己动手。除了绣花针和菜头锄头,这些得找铁匠,或者问人买,旁的但凡是针线衣裳、木工活计,粗浅的石匠活计,都是自家做的。我家盖房都不用别人,我娘供的菩萨都是我画。”

    袁樵梗了一下,匆忙点点头:“你,先收起来吧。”

    梁玉利落地将刀收了回去,袁樵又看了一眼她的袖子,梁玉将左手往后一别,看得袁樵一阵心惊,就怕菜刀伤了她。梁玉还记着自己的任务,凑前一步先起了个头:“我还在想先生要什么时候问呢,既然问了……”

    靠得太近了!袁樵有点慌:“啊啊,问了。”

    “那……先生看我得怎么办呢”

    “呃”

    梁玉带点抱怨的将自己与萧度的冲突简单说了:“我这是不是将他得罪得狠了”

    袁樵大吃一惊,虽没有萧度剖析得那般分明,他也听出这里面味道不对。想了一下才说:“那府上须要早作打算,要有自己的打算。”

    就等着这句话呢,梁玉又凑近了一点,声音压得更低了一点:“先生就再教教我吧。两眼一抹黑,只有先生可以依靠了。”

    袁樵僵硬得像块被烘热了的石头,垂下眼就能俯视到梁玉侧颊与鬓边的细发。

    【摸一下一定很暖很软。】袁樵心思正乱飞,念头才动,手却像灌了铅,一下子整个人如坠冰窖。

    【我在想什么!我现在做她的老师!仗着为师的身份,就行轻薄之事,这绝不是值得炫耀的风雅,是无耻!师道尊严四个字都喂了狗了吗】袁樵知道,自己如果现在伸手就能摸到她的头顶,就能知道那触感,梁玉是绝不会反对,甚至因为他是“先生”而觉得此事就该如此。但是不行!他感谢自己及时清醒过来。

    袁樵对自己说,【她信你,是因为你是她先生。她带着信任来听你说的每一个字,你得做个人!你可做个人吧!门第有差,你能给她一个将来么不能就管住自己的手吧。】

    袁樵想哭,还是忍住了。

    “各有各的做法,你得想好,自己要什么,自己算什么,又要与什么人相处,”袁樵竭力让自己冷漠起来,“谁也不能教你每一件事,得学会自己想。要是对你,我会说,多读经史!一定要读经史!去把外戚传嚼烂了!”

    梁玉从未见过这么严肃的袁樵,心里没来由有点慌,胡乱点头:“自己想,弄明白,经史,外戚传,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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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袁樵无心讲下去,保持住了冷漠的外表,释放了活猴们。在梁玉不解的目光中,举止从容、内心狼狈地回到了自己的船上,坐在榻上将脸埋在双掌中,直到杨氏来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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