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天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聿天
可是话说回来,这明朝毕竟是中央集权的巅峰了,皇帝的法理性权威性根本毋庸置疑,这是游戏规则,无法撼动的游戏规则,便是内阁大学士,也仅仅是正五品的官职,法理上仅仅具备顾问的职能,而整个大明朝范围内的地主阶级联合,无论是难度上还是威力上,比起隋唐那会儿的门阀世族都要差上好几等。
也就是说,即便他杨溥直接担起了丞相的担子,也无法得到最广泛的认同和支持。
曹鼐明显是明白了杨溥这段话里的含义,不过就是他,也只能跟着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却是没有了回头路的,这该做的,总是要做的,以陛下如今这个态度,王振的起复,只怕就在旦夕之间。
马愉跟着表示赞同:那徐晞如今尚在刑部大牢之中,三法司轮番审着案子,也该放出来了。
杨溥眯了眯眼睛:他可曾招供了些什么?
马愉摇了摇头:到了正二品的地位,又有何惧?这刑部大牢又不是锦衣卫的诏狱,还有人敢在那里对一个尚书动刑不成?自然是什么都没说了。
杨溥稍稍沉默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喟然长叹:既是如此,后日小朝会,将姜启明弹劾一番罢,攻讦朝廷重臣,打到岭南去罢。
曹鼐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现在这个当口上,外朝实际上是在稳中求胜的,这个稳不是别的,乃是整个外朝文官儿的心,惩戒了一个正七品的科道清流,放出来一个正二品的徐晞,就在向瘪三儿们昭示,给王振跪过不算什么大事儿,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干死内廷之后升官发财都是少不了的。
徐晞毕竟不是自己人,这兵部尚书的位置,自然是不能给他的。杨溥将双手摁在了商辂的卷子上,叹了口气,便让他告老还乡罢。
朝堂现在到底是个神马状况,坐在大狱里面的徐晞自然是不知道的,所以杨溥就打算利用这个,打一个马虎眼,让他没有分析的时间,为了活命和身后名,自己上书告老还乡,到时候自己这边就好推王文上位了。
至于皇帝能不能反应过来现在金英也算是半个外朝的人了,自然不会让朱祁镇有反应过来的机会的。
第五二七章 杀人
翰林是个什么概念?
这帮走南闯北的行脚商,到底是有些见识的,和那帮地里刨食的老农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他们知道这个词汇的背后,代表的是学识地位和见识。
所以这会儿,不光是那一桌了,就是其他桌都忍不住转过头来,看着那个商人在那里吹嘘:我可是听说了,这位张敏之张道,当初在委羽山太清观里面,可是得了文曲星君点化的,回了县衙的那天晚上,整个县衙啊,都是文曲星的星光,里面好像还有个金甲天神从天而降
这商人也是人来疯一般,越吹越是玄乎,然而吧,老百姓们最喜欢的,一直都是耸人听闻的新鲜事儿,这毛病别说五百年没变过,就是一千年两千年都没变过,天天看着自己身边儿这种平静似水,那不是太无聊了?
商辂听着这商人不着边际的话,不由得慢慢地皱起了眉头,到底是状元之才,在京中国子监的时候,祭酒教习都有意无意地培养他政治方面的东西,加上他也是有些家学的,智商情商又都不低,触类旁通之下,自然是知晓了这简单的一个书塾后面,隐隐约约地代表了什么东西。
黄岩县少詹事杨戬杨尚荆翰林编修备倭衙门张丛张敏之翰林修撰
一连串儿人名地名官署名称从商辂的脑袋里冒了出来,他的脑筋急速转动,就开始分析其中的联系来了,越是分析,他脑袋上的汗水就越多,忍不住抓起面前的凉茶来,一饮而尽,就连茶碗之中的那些碎末,都没有理会,一并吞入了腹中。
少爷家人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在家人的眼中,商辂从来就是一个不紧不慢城府很深的人,便是家中的老爷,都不及少爷有威慑力,或许是有功名加成,但这种印象却是根深蒂固,他何尝看见少爷如此失态?
被家人这么一叫,商辂回过神来,看了看面前的茶碗,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手:无妨,无妨,不过是想到了些什么罢了。
一转头,商辂就看见那个喝完了茶水,一脸满足的商人站起了身,就要往外走去,连忙站起身来:这位兄台还请留步,小可有一事相询。
那商人身形就是一顿,一转身,就看向了商辂,瞅了瞅那一身与众不同的士子打扮,他的脸上顿时就浮现了笑容:这位小相公有何事相询?某自是知无不言。
没办法,整个茶铺里面,大家伙穿的全是粗布衣服,就商辂这么一个穿着绸缎的,太显眼了些,这年月,穿着绫罗绸缎的,只有一种人,那就是富贵之人。
像他这种商人,哪怕是腰缠万贯,有什么好料子的衣服也只能自己在家穿一穿,过过瘾就算了,要是穿出来在大街上走动,少不得衙门里走一遭,毕竟嘛,太祖皇帝的规定,商贾贱业不能穿绫罗绸缎,也只有功名在身的,才有那个资格。
而眼前的商辂,穿的不仅仅是绸缎,看那质地,还是做工最好的苏丝,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够穿的起的了,他一个商人,要是敢在这种人面前摆架子,一个不小心就是个死啊。
商辂温润地笑了笑:兄台说的哪里话,请坐,请坐。
家人看着这商人坐下,站起身来给他添了一碗茶水,这商人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然后就听见商辂说道: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小可是个出来游学的学子,正想着寻访名士,讨教一番圣人经典,恰好听见兄台说黄岩县那边开了书塾,还有前翰林院的翰林讲学,故此冒昧出言,想要问个详细。
这商人的脸上就露出了尴尬的笑容,琢磨了一下,这才说道:实不相瞒,这消息,也是我前些日子在杭州府听来的,一个黄岩县商会的人在那里说的,着实是一通儿吹嘘,不过看那周围人的神色,却也不像是假的。
消息的传播,肯定是要失真的,这一点商辂还是很清楚的,一个消息,过了三个人的嘴,基本上就没法信了,尤其是这帮商人为了赚眼球,肯定还是要往里面添油加醋一番的,就这个商人刚刚说的那一番话里,至少就有三成的私货。
而且他估摸着,除了那些玄之又玄的神话传说之外,剩下的,比如什么学费全免免费提供笔墨纸砚之类的,都是这商人自己编的,毕竟他是出身地方士族的,地方官府是个啥德行,他还是清楚的。
所以商辂没有追问那句话真那句话假,毕竟嘛,如今刚刚吹完了牛逼,你就让人家现场自戳了牛皮,也太不道德了些,所以他只是直奔主题:小可只是想知道,那书塾之中有前翰林修撰开蒙讲学之事,可是真的?
商人啊了一声,连连点头:当然是真的了,小人绝对不敢说半点儿假话。那黄岩县的商人亲口所说的,便是那个商会的会长都在一旁出言附和,只说黄岩县如今是有了好官,百姓安居乐业如何如何。
商辂点点头,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来:耽误了兄台的脚程,小可心中甚是过意不去,一点儿心意,不成敬意。
这商人一看铜钱,连连摆手:使不得,可使不得,不过是一点儿小事,某家要是收了这钱,心中都是不安,左右如今天气炎热,喝了公子一碗茶水也便够了。
说着话,端起茶碗,咕咚咕咚,就把那半碗茶水灌下腹中,然后站起身来告辞。
商辂见了这般,倒也没有硬塞,只是跟着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那便多谢兄台指点了,小可这里,便祝兄台生意兴隆罢。
眼瞅着商人走远了,商辂这才慢慢坐下,扭头对身边的车把式说道:改换一下行程,从这里奔黄岩县去,可否?
车把式听了这话,连连点头:好说,好说,黄岩县那条路,某也跑过不少次,都是熟的。
第五二八章 当无事发生?
其实接到信的,不只是江南地界的巨富们,南直隶的那帮子勋贵的眼线,同样不少。
虽然大明开国到现在也才七十来年,这帮勋贵们从财富积累上,还赶不上某些数百年风流的老士族,然而一朝权在手,便把令行来是人类的本性,他们在江南地区各个卫所衙门里面埋下来的钉子也是不少的。
所以找上徐尚庸的人也是不少的,其中就有常家的常宜信。
本来在南京城里,常宜信是和徐尚庸之间经常别苗头的,毕竟一山不容二虎嘛,勋贵里面的嫡出子那么多,成气候的也就常徐两家,两家的嫡长子要人前人后人模狗样地装勋贵体面,一些腌臜下作的事儿,就得这帮弟弟帮忙做了。
然而吧,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的徐尚庸可是正儿八经的正五品千户,虽然说这个官职在正儿八经的勋贵的眼里也就是个屁,能带着点儿臭味儿,可是有了勋贵子弟的加成,就不一般了。
这叫虎父无犬子。
然后呢,徐尚庸掌着的衙门,叫做备倭衙门巡防千户所,一等一的精锐,派出来几百人,就能带着一帮弱鸡横扫沿海山贼水匪的那种精锐,在杨尚荆的科学指导下,战斗力爆表。
打过仗的勋贵们估算了一下,这超编两倍还要多一点儿的巡防千户所,基本上能正面虐翻三四个卫的兵力,如果臭不要脸玩起斩首来,扫平江南不敢说,扫平整个浙江还是没问题的。
毕竟在他们的印象里,南直隶还是有不少能打的骄兵悍将的。
再然后呢,现在徐尚庸是杨尚荆的舅哥,这个就很**了,姻亲一向是政治联盟之中最牢固的象征,杨尚荆身后站着的魏国公徐家是很**,但是站着的中枢大佬显然也不弱,至于建安杨氏为代表的江南士族地主,更是一支不可忽略的力量。
总而言之,徐尚庸现在牛逼不解释。
所以骑着高头大马的常宜信到了巡防千户所,见到徐尚庸的时候,脸上全是客气的神色,根本看不出早年间和徐尚庸在南京争风吃醋别苗头的样子来。
一别不过数月,尚庸兄风采更胜往昔啊。常宜信语气全是客气,表情全是恭维。
和当初在南京城里的时候相比,徐尚庸的确是风采更胜往昔,皮肤粗糙了不少,脸上也是胡子拉碴的,因为这些个月份经常在海上跑,风吹日晒的,皮肤的颜色也深了不少,最重要的是,因为砍翻了不少不知死的倭寇,身上的杀伐之气也重了不少。
看着还是一副小白脸模样的常宜信,徐尚庸哈哈一笑,走了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往里面带:你我弟兄相见,如何用得着这般客套,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常家的江湖地位摆在那儿了,徐尚庸也不敢无视,毕竟人家在南京也是呼风唤雨的存在,现在常宜信出来找他,就证明常家和徐家联盟,是得到了魏国公的认可的。
虽然他徐尚庸自问很**,但是和自家老子掰腕子,他还没那个底气。
两人说笑着进了客堂,分宾主落座,自然有人送上茶水来,常宜信转转眼珠子,就觉得自己在这里玩那套酸文人的把戏得不到什么好处,干脆端起茶杯来一饮而尽,然后哈哈大笑:小弟一路南下,如今倒是真个渴了。
看着下人给常宜信添上茶水,徐尚庸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做出了如此不合规矩的动作,就证明两个人今天可以谈些实际的事情了。
却不知宜信你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徐尚庸也跟着喝了一口茶,然后问道。
看着徐尚庸的动作,常宜信露出了笑容:听闻巡防千户所辖下的士卒在日本发现了不少的矿藏,小弟奉了家父的命令,前来尚庸兄处打探一番。
大家都是勋贵子弟,直来直去就好了,玩花活儿惹人笑话。
徐尚庸现在偏生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所以哈哈一笑,摇了摇头:前些日子丰城侯也曾派人前来打问,吾在这里说句实话,矿藏,是肯定有的,而且不少,不过规模产量嘛
叹了口气,徐尚庸接着说道:规模尚且不知,宜信你也知道,这般矿藏,都是传家的物业,等闲外人是不会轻易知晓的,产量嘛,每年和中原交易的,大概能占上两三成罢?不过日本那开采矿藏的技术,还是太过粗糙了些。
话说到这里,基本就明白了,这矿藏肯定有,不过日本人都是傻逼,开采不行,落到咱们哥儿几个手里,妥妥的往上涨个百分之二十的产量。
不过偌大的日本,就算跑过去私底下搞开发,肯定也不是江南士族或者是南直隶勋贵们自己能一口吞下去的,没那么大的胃口,会直接被撑死,徐尚庸所提的丰城侯,指的是李贤本人,实际上也是指其他的勋贵富户。
常宜信顿时就是眉开眼笑,他才不管其他勋贵神马的呢,只要有得赚就行,常家到了现在,也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头面人物,全靠常遇春当年留下来的势力活着,这要是再不弄点儿新鲜玩意进账,只怕真的就要富贵不过三代了。
毕竟现在打压勋贵实力的,不仅仅是那帮吟风咏月瞧不起他们这帮暴发户的地主,还有希望自己直接掌兵的皇帝陛下。
却不知杨少詹事如今作何打算?常宜信笑嘻嘻地问了一句。
徐尚庸眉头一挑,哈哈大笑:吾那妹夫,忠心任事,自然是只管剿匪了,这市舶司的差事,不归他管,他自然也就不会插手甚么了。
嗯,这话说得隐晦,可不是傻逼都知道,杨尚荆这是打算放任大家下海,保不齐还要靠打击海盗给各大家族护个航甚么的,反正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民间片帆不得下海的法律,管他杨尚荆卵事?
既是如此,小弟多谢尚庸兄提点。常宜信脸上笑嘻嘻,嘴里更是笑嘻嘻。
第五二九章 钱开道
第五二九章
要是放在一些富庶的地方,对于一个驿丞而言,三十两银子确实不算什么,大员们过境的时候,随便从指甲缝里面扣出来一点儿用度银子,都不止这个数。
可这荒郊野岭的,莫说是朝廷大员了,就是山贼过来抢掠,都要衡量着直接对抗王法,让大军前来进剿,强抢驿站里这点儿东西,到底合算不合算。
所以这三十两银子,对于他这个不入流的驿丞来说,的的确确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怀里揣着银子往前走着,这驿丞的脸上就出现了纠结的神色,杨尚荆走在他的身前,倒是没有在意,不过忠叔离着他较近,倒是看了一个分明,一双眼睛不由得慢慢地眯了起来。
这姓周的驿丞纠结半天,眼瞅着快到了饭堂,这才咬咬牙,向前紧追了几步,沉声说道:少詹事,下官有一事相禀。
何事?杨尚荆眉头一皱,沉声问道。
近日里,这驿站附近颇多流匪,虽是畏惧朝廷之危,不敢贸然来攻,却也常常流连,听着南边负责传递军情的差役们说,大批的矿贼正往咱们这处州府方向移动呢。周驿丞压低了声音,说完了这话,大步向着前面走去,似乎是很怕杨尚荆追问什么。
杨尚荆的脚步顿了顿,脸上露出了笑容,大步向前,忠叔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伺候着杨尚荆落座了,周驿丞脸色极其不自然,倒退着出了门,轻轻地给自己的脸上打了一巴掌,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拍,一转头,就看见忠叔笑着站在了他的身后。
老人家你是周驿丞打了个哆嗦,一时间也没敢拿出来当官儿的架子。
宰相门前七品官,现在杨尚荆虽然不是什么宰相,可是正四品的少詹事,两京之中又有无数的大佬暗中支持,跟在他身边的老头儿,能贴身伺候的,怎么着也能混个正九品的官职,他这个驿丞不入流哇。
忠叔笑了笑,十分的温厚慈祥,只不过他这一笑,对面的周驿丞就觉得自己直接掉进了冰窟窿,整个人直接倒退了半步。
最近这边有甚么动静么?忠叔的声音依旧温和。
深吸了一口气,这周驿丞苦笑道:自从这矿贼闹起来,咱们处州府不就一直不安静么?最近,据说矿贼打算去盗掘庆元县的银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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