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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统天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聿天

    找到了疑点,这案子才能继续往下察,而无论是杨尚荆,还是杨烨沈星,现在怕的就是没有任何的疑点,否则的话,无论是证明他们真的与此无关,还是强行证明他们与此无关,都很困难。

    然而就这么一点儿疑点,可是不够的,杨尚荆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二人继续看看尸首,到底还有什么异常之处,本县再四处转转。

    王仵作应了一声,哪怕他现在认为杨尚荆在这里纯粹是碍事,也不能说出来的,做了这么多年的仵作,官场上的一些套路他还是明白的,没有官僚的指挥,他们这些做仵作的验尸都不知道该怎么验,一不小心就是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杨尚荆也不管他们如何摆弄那句死尸了,迈着步子走到了床边,伸手把住了窗台,向外望去,刘府也是个独门的小院儿,这书房离着院墙并不远,杨尚荆仔细观察着外面的环境,这一刻他是真想自己能有个鹰之意识。

    毕竟能不能把这个县令做下去,很大程度上就要看这案子的结果了。

    深吸了一口气,杨尚荆慢慢闭上眼睛,就像转过身去看看仵作们的结果,可是一抬手,他突然发现窗台上根本就没有一点儿的灰尘!

    还真是入室杀人?杨尚荆看着手,突然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而且,这还有个内鬼呢,别告诉我这是什么隔壁老王的爱恋之类的戏码。

    想到这里,他猛然转身出了屋,大声喊道:来人呐,把昨夜伺候的下人给本县拿来!




第一零六章 窥一斑而见全豹
    第一零六章

    心里想着隔壁老王的桥段,可实际上杨尚荆知道,这根本就不可能出现隔壁老王的情况,刘琪生前怎么也是正九品的主簿,搁在黄岩县这地界儿,敢给他扣绿帽子的还真没多少人,这纯粹是发现疑点了之后,掩饰不住心里的庆幸。

    可是找到了可疑之处?杨烨上前一步,低声问道。

    杨尚荆点点头,脸上那个笑容别提多灿烂了:正好,二位上官只需将这刘府中的几个家丁提审一番,只问这书房多久没有人进去收拾便是了。

    杨烨挑了挑眉毛,脸上略有疑惑的神色:问这个作甚?

    书房之中,唯有书桌上浮灰甚少,想必这几天刘琪苦闷之时,常常在那读书写字,而还是那书桌上,常用的烛台边缘,都有一层浮灰,可见刘琪心情不好之时,是不会让人收拾书房的,但是,正对着院墙的窗台上,却是干净的出奇,下官刚刚用手去摸的时候,并没有粘上一丝灰尘。杨尚荆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

    杨烨哪怕不是搞刑名出身的,也是在提刑按察使司浸淫了这么多年了,对于这些还是很敏感的:你的意思是,这刘府之内有内应,凶手昨夜正是仗着这内应接应,才做到的神不知鬼不觉?

    杨尚荆点点头,脸上闪过一丝冷笑:若是我所料不差,凶手行凶之后未走大门,而是选择穿窗而出,从那边的外墙直接逃走,这个内应为了扫清疑点,这才将窗台上的脚印擦去,却不料弄巧成拙。

    要是往年的浙江,水汽比较足,空气比较潮湿,可能也不至于把灰落得这么明显,然而正统九年的浙江,天气很干,干到农田浇水都要一家一家排号,为了不让农户因为抢水源发生火并最后闹出人命来,黄岩县的差役头发都急掉了一把又一把,所以这灰尘,自然就多了。

    嘶杨烨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若真是这般,倒也说得过去,不如你我先去看看墙角的杂草有没有被踩倒,如何?

    杨尚荆摇摇头:还是先行提审罢,否则被这内应看见,只怕会反应过来,不说实话。

    说到这里,杨尚荆就冷笑了一声:反正那杂草被踩倒,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站直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昨夜值夜的刘府家丁已经被带了上来,总共有两个人,杨尚荆对这杨烨和沈星点点头,两人就把两个家丁分开提审了,杨尚荆站在原地,叹息了一声,挥手叫来了李继这个新上任的主簿:你去讲刘府其余的下人拿来,分开提审,只说这书房多久没有打扫过便是。

    李继没听到之前杨尚荆和杨烨的谈话,不过从灭了黄家开始,他就已经习惯了听从杨尚荆的一切命令,所以很是干脆地点头应是,退了下去,找了几个衙役就下去了,如今刘府全在县衙的掌控之中,到也不怕有人跑了。

    说起来,这里刘琪也是小地主阶级出身的,家里不说豪富吧,也比什么小康之家强出去十万八千里,这家里的仆役还是有不少的,否则大明朝这么多的举人,哪里轮得到他出来做官?说实在的,就他这个姿势水平,不使点钱,别说主簿了,县衙的一个胥吏他都当不上,知识这种东西可从爱不是能力的代表。

    过了不多一会儿,杨烨先回来了,脸上满是笑意:贤侄果非常人,据本官提审的那个家丁所言,这刘府的书房,已经有四五日没有打扫了,他们这些下人一进去打扫,就会被直接打出来。

    杨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们三个人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要能证明刘琪不是杨尚荆给逼死的,那么不管他到底是被谁给弄死的,都把他们三个严苛暴虐嗜杀之类的负面评价洗脱了,只要清誉不受损,一个正九品的芝麻小官儿的死活,又和他们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么?

    什么狗屁的人命关天,这大明朝哪天没几个黑户隐户逃户死于各种刑事案件?老天爷他管得过来么?

    杨尚荆听了这话,脸上也是泛起了喜色,他也不等沈星回来了,直接说道:那世叔便和我去那墙根下看看,如何?

    杨烨点了点头,两人带上两个省布政使司的捕快,大踏步就绕到了书房窗户前,杨烨使了一个眼色,就有一个捕快走到窗户外,仔细观察着墙边的草坪,过了一会儿,然后回头说道:回禀副使,墙下的草的确有被踩断了的,不过那人应该是练过些轻身的功法,这些草并没有完全倒下。

    停顿了一下,这个捕快又看了看其他位置的草丛,摇了摇头:近日里必然有人从此处经过,其他的位置完好无损。

    高来高去,陆地飞腾?

    杨尚荆瞬间就想到了这么个词儿,然后禁不住皱了皱眉,他也是学过跆拳道的,高手也不是没见过,然而五百来年之后的轻功,更倾向于跑酷,这大明朝的轻身功法到底是个啥,他还真没多了解,他打定了主意,回头得找忠叔问问——当年在福建的绿林道上,忠叔也是个有名有姓的大佬。

    相比于杨尚荆的惊诧,杨烨倒是轻松得多,显然是见的多了:能够前来刺杀一县主簿的,定然不是什么小毛贼,有些许功夫傍身也在情理之中,现在就要看看,他到底是谁了。

    说到了最后,一缕缕杀气从杨烨的身上散发了出来,显然已经是动了真怒,这种差一点儿把他弄得斯文扫地的杀手,必须要受到**铁拳的制裁!

    说着话的功夫,沈星追了过来,这个正五品的佥事脸色阴沉,直接说道:那家丁说了,昨天夜里刘琪饮酒之前,曾经然他收拾过书房,这线索

    线索便在此处。杨烨身上的杀气并没有收起,脸上的笑容都宛如深冬的寒冰,语气便是从寒冰上吹来的风,如果本官所料不差,那家丁便是杀手的同党。



第一零七章 查案(下)
    第一零七章

    在大明朝,能做上五品以上高官的,只要不是蒙荫的,有一个算一个,智力上都没有任何瑕疵的,毕竟都是一帮能从四书五经八股文里面看出来怎么治理国家怎么合法贪腐的人才,所以在杨尚荆三言两语的解释之后,沈星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来人呐,将那家丁缉拿下狱,严刑拷打!养气功夫本来就不是很好的沈星,这会儿简直是火冒三丈,你说他来一趟黄岩县,杨尚荆是好吃好喝好招待,还送了不少的好东西,当然,那都是增加文人之间纯洁友谊的字画,可是今天一早,脑袋上就被扣上了屎盆子,你说他冤枉不冤枉?几天的好心情啊,转瞬间烟消云散。

    就听杨烨叹了口气,然后说道:这里人员齐备,距离县衙也不远,不若就在这里动刑罢了,这等贼子丧心病狂,连朝廷命官都敢谋害了,若是带回县衙,只怕是夜长梦多。

    杨尚荆听了这话,就是一抖手,他是根本没想到,自己这两个上官比自己还要急,看来用这个家丁做点儿什么事儿的打算,是彻底没戏了,不过杨烨说的也是,能无声无息谋杀一任主簿的总不是省油的灯,还是先拷问出情报比较好。

    三人正说话呢,就看见提刑按察使司的仵作王密站在了三人的后面,躬身施礼:属下王密,有新的发现要向三位上官禀报。

    于是,三人的注意力瞬间就转移了过去,就听王密沉声说道:属下在死者右手的手腕上发现了一道青色的瘀痕,应该是死者死前被掐出来的,因此属下推断,死者临死前定然是遭到了胁迫,绝非自杀。

    身体上淤青消失的过程,实际上就是血液流动的过程,人死之后,血液循环彻底停止,淤青自然也就保留在了尸体上,不会消失了。

    因此,三人闻言,神情都是一震,这种直接从死者尸体上得到的线索,可是最可贵的,甚至不用之前的疑点了,就这一点就足以推翻刘琪畏惧刑罚自杀的结论了。

    看来,这审讯得提前了。杨烨咬牙切齿地说道,把目光投向侍立一旁的捕快,郑文义,那个家丁就交给你了,你必须要让他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吐出来,一字不能差,本官到底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在这儿给我们找不痛快!

    那个姓郑的捕快应了一声,当即就退了下去,杨烨一转身,奔着前门走去:那郑文义的手艺乃是家传,论起用刑来,整个浙江也未必有人能比得过他,有他动手,我等只管放心便是了。

    杨尚荆一边跟着他往外走,一边点了点头,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毕竟三个当官儿的里面,就他自己不是提刑按察使司系统里面的人呢,等着快走到了门口,杨烨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对这杨尚荆,一脸凝重地说道:我等此番前来,也只是查证一番,黄家一案,虽然已成铁案,但提刑按察使司全责本就有限,我二人难保不会有什么变数。

    听了这话,杨尚荆不由得沉默了一下,回想了一下大明律,这才知道杨烨这话的意思,按照大明官制,提刑按察使司署理一省刑狱,但是就权限而言,还是很有限的,仅限于徒刑以下,包括徒刑,想要合理合法地砍人脑袋,还得上报刑部复核,所谓的人命大如天,所谓的秋后问斩,实际上都是这么来的。

    而按照最近浙江出的这一桩又一桩的幺蛾子,比如杨尚荆被截杀,比如临海卫私通镇守太监盗取甲胄,比如三司当机立断斩杀镇守太监,比如关系到皇帝钱袋子的银矿复开事宜,等等等等,难免不会让皇帝在外朝硬起来一次,强行派某些阉党的人员挂个刑部的官职,打着查案的旗号,领圣旨做钦差,径直过来整人。

    一旦这些人进行找茬,说不得这黄家的案子就会被推翻,到时候判杨尚荆一个草菅人命之类的罪名,他们三个人还是要获罪的。

    杨尚荆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多谢二位上官提点,不过戬在都察院中还有些人脉,想必事情是不会发展到那一步的。

    离开北京城之前,都察院的浙江巡查御史黄英是来送过他的,这就代表着都察院的一个态度,证明都察院里面有人是向着他的,而按照明朝的惯例,查案也好督军也罢,总是要派上刚直不阿的御史的,到时候就算刑部的人想要找茬,总也能支应过去。

    但愿如此吧。显然对朝堂上风波诡谲有更深的认识,杨烨叹息了一声,本官与宏盛明日便要回转,此间事体,贤侄还是要多多注意。

    哪怕心里有一百个小心思,杨尚荆也能听出来这话是为了他好,所以他也没开口,只是对着杨烨深鞠一躬。

    杨烨见状,连忙伸手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前日与本官所说,本官思虑良久,颇觉有理啊,一县主簿都能被毒杀,若真是来了倭寇,只怕这黄岩县顷刻翻覆,你回县衙后,立即写份折子来交于本官,即刻扩充快班衙役与巡检司弓手,严加巡查,以震慑地方。

    杨尚荆连忙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这可是他朝思暮想的,只要把本县的人力资源集中一部分在手上,同时给予有限的武装,他就有能力陆续扩大自己的影响,按步骤地搞出一些事情来,至于个人安危,他倒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现在后衙说是有皂隶值夜,实际上还有杨家自己的家丁,由忠叔自己居中调度。

    能够在榆木川大营里愉快地装逼的人,要是连一个县衙的安保工作都做不好,那次啊是本世纪最大的笑话。

    寻思着这些,杨尚荆再度对这杨烨沈星深施一礼:戬,多谢二位世叔记挂。



第一零八章 风波诡谲
    第一零八章

    这边杨烨和沈星还在对这杨尚荆殷勤嘱咐,那边就传来了郑文义故作稳重但难掩惊慌的声音:不好了,那个家丁服毒自尽了!

    一听这个,别说杨尚荆了,就是杨烨沈星二人都跟着打了个寒战,无他,服毒自尽这个说法听着寻常,实际上需要太大的毅力,一般不是什么死士,都不会用上这种手法,然而三个人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这个家丁到底可能是谁的死士。

    死士,顾名思义,敢死之士,他们和一般将领的门客啊家丁啊之类的还有不同,后两者最多是不怕死,而死士则是眼中根本没有生死,而且绝对忠诚,一般而言,想要养几个合格的死士,必须要有足够庞大的势力,就杨尚荆身处的建安杨氏而言,家丁什么的可以一抓一堆,但是死士能找出来十个八个,也就不错了。

    可是遍观黄岩县全境,势力稍大一些的黄家被杨尚荆整个灭族了,体量上和黄家仿佛的张家,全族男丁被抓紧了县衙大牢,然而他们连屁都不敢放出来一个,这两家要是真有死士,也不至于被杨尚荆玩得这么惨,至于其余的几家,就更不可能了,要是连死士都能养得起了,谁家也不会屈居黄张两家之下。

    再想想毒死刘琪的剧毒,杨尚荆的脸色都有些发绿了,纯粹是后怕,要是那种剧毒下到了他的饭菜里面,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要知道他上任最初的那段时光,家里的厨子没有跟上来,他的所有晚餐都是从外面酒楼里买来的,这要是有人给他来上一点儿,只怕是当场死亡都是最好的结果了。

    毕竟就大明朝这医疗条件,砷中毒之类的病症,就凭着黄岩县这几个二把刀的医生都未必认得出来,就更别谈什么解毒的方法了,到时候他最好的选择,恐怕就是让身边儿的人给他来一刀,少收一点儿罪。

    难道是两京中人?

    说着话的是沈星,不过语气也是颇为犹疑,在来之前,他也大略了解过杨尚荆的身世和过往,再加上轩輗提点过几句,也能猜出个大概,所以这才说出这般话来,毕竟杨尚荆是的罪过内廷的,而现在大明朝势力最大的家族就是老朱家,也只有他们能眉头都不皱一下,直接派出来一个死士,坑杨尚荆一把。

    可是话说出来,还是沈星先来了一个自我否定:若这家丁真是锦衣卫或者是东厂派出来的探子,根本没必要把自己弄死之后,嫁祸给尚荆贤侄,直接把原本的事情写成密折递上去就是了。

    话没说尽,但在场三个人都知道其中的意思,杨尚荆屠尽黄家满门的一系列操作,说白了还是有瑕疵的,如果不是仗着有人帮忙遮掩,下来一个御史之流的官儿,就能给他定一个滥杀无辜,至于嫁祸这个词,用的也很考究,对方没有直接奔着杨尚荆去,肯定就是要等到京师来人了之后,利用这个家丁坑杨尚荆一次。

    这是一个充满矛盾的家丁,他没有趁着刘琪喝酒的功夫,悄无声息地把毒下到酒里面,而是选择和外人合伙胁迫刘琪饮下毒酒,最后自己服毒自杀,京师派来的人只要偏向王振代表的内廷,不仅不可能是忽略这一点,反而要牢牢抓住了这一点,然后一点点将黄家私藏甲胄,蓄意谋反的结论推翻,劲儿直接把杨尚荆打翻在地。

    杨烨挑了挑眉毛,没有立即出声,而是在沉吟片刻之后,这才沉声说道:官场有官场上的规矩,现在无论是外朝还是内廷,都很克制,只是使用着官面上的手段,搞人赃并获之后,才真正痛下杀手,他们没来由地再来挑战这一规则。

    听了这话,杨尚荆和沈星都禁不住点了点头,杨烨这话算是话里有话,那个再字用得十分恰当,毕竟之前就有人不讲规矩过,就是那个浙江镇守太监,为了讨好一番王振直接买凶杀人,然而他现在已经被弄死了,还让皇上和整个内廷遭受了外朝的集体攻讦,内廷那些人没来由还来挑战这种潜规则。

    人家写柯南的时候,也只敢喊‘凶手就在我们中间’,可是到了我这里,怎么就成了‘凶手的尸体就在我们中间’了?这不科学啊。杨尚荆一边儿沉思着,还有闲心吐槽,我是来大明朝践行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建设有大明特色的封建帝国主义官僚政治体制的,怎么画风一变就成了悬疑破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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