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天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聿天
是的,赈灾的事情,朝廷每年都在做,然而派下去的钦差如果不和当地官佐同流合污,能够监察到的地方也很有限,后者也能让一些灾民得了实惠,但前者就是喊口号捞银子罢了,至于灾民起义,往往也反的是本县主官,而不是什么远在天边的皇帝。
政策都是好的,不过是下面的人歪了嘴念错了经,反贪官不反皇帝这种戏码,五百来年之后一样演的火热,人类社会他是不会进化的。
停顿了一下,忠叔笑了笑,有点儿苍凉,他用马鞭指了指坐在杨尚荆身旁的明棋,说道:少爷可以问问,她是怎么进的咱们杨府的。
杨尚荆沉默着,其实看了蔡大家送来的卖身契之后,他就有些明白了,只不过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总不愿意面对这些事情罢了,二十多年来形成的三观,可不是穿越之后融合了一段记忆,就能在瞬间摧垮了的。
听着明棋说完,忠叔继续说道:那一年,府上一共收留了十八个仆役,第二年放了其中十个的贱籍,但是杨府终究是只有一个的。
随手指了指前方成国公府家丁手中的旗帜,偌大的朱字迎风招展,二十来个家丁各个跨弓持刀,然后说道:这一路上,若不是成国公威名震慑,加上这二十来人杀气腾腾,虽然没有披甲,却也算得上是战力彪悍,只怕这过路的流民,都能将少爷生吞活剥了。
眼看着杨尚荆沉默了下去,忠叔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本来老仆想着,就不用让少爷接触这些了,凭着老太爷的威名少爷的能力,在翰林院坐到内阁也没人会多说什么,可是天不遂人愿,既然少爷贬谪出京了,也想做些事情,这些事情老仆还是多说说吧。
一主一仆正说话间,就看见远处烟尘四起,马蹄声远远传来,忠叔猛然伸手,就从座下面摸出一柄长刀来,那二十多个饱经战阵的成国公府家丁更是人人掣弓在手,弯弓搭箭,这年月剪径的蟊贼多了,总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或者是利令智昏的,要挑个官宦人家下手。
来者速速停下,这里是成国公家的车队!
为首的汉子大声怒吼,手中长弓弯如满月,直直地瞄向了前方,若是对方有一个答话不对,二十多个家丁这一轮箭雨下去,至少能报销十个八个的敌人。
明制,勋贵之家不许私铸甲胄,但是用用大明制式的武器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这些家丁和家主上了战场,那都是一个个熊罴,而这个年代,官方将作监出品的兵器,都是质量优良的代名词。
前方的烟尘渐渐散去,四十多人出现在道路的另一边,一个汉子拍马出阵,对着这边叫道:校尉且慢动手,我等乃是建安杨氏家丁,前日里接了京中信件,北上接应少爷南下的。
顿了顿,他拍马向前,伸手掏出一块腰牌丢了过来:忠叔曾言,少爷随成国公家丁南下,不知现在可在车中?
听了这话,忠叔打量了一下来人,收起了刀子:好了好了,都是自己人,杨二,来见过少爷吧。
看着这四十多人一人双马的阵势,杨尚荆顷刻间就进入了懵逼状态,这些人真的是自己家的家丁?杨家他真的有这么富庶?
虽然他读的书不多,但他也知道,无论啥年月,养马,尤其是养战马,他都是烧钱的活儿啊。
第二十四章 一个好出身的重要性
第二十四章
杨尚荆惊诧自家有钱,也不是他继承的记忆有问题的锅,实在是在家那会儿,整天就是被关在屋子里读书,出去走走也是求学或者和其他士子吟诗作赋装个逼,和家里的一般**务不搭边。
再加上养马,尤其是养战马这种生产活动,实在是太高大上了些,这些马不仅仅比人吃的好的问题,而是好太多的问题,可以说,一匹合格的战马至少能顶的上两三个普通人的消耗。
就在杨尚荆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杨二走上前来,对着他见礼:杨二见过少爷。
这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大概是常年在外跑的缘故,皮肤黝黑,脸上一道巨大的刀疤从左眼角划到下巴上,让整个人都凶悍了不少,手上厚厚的老茧证明,这也是个舞刀弄枪的好手。
旁边的忠叔开始解释,不过有点儿语焉不详:杨二是咱们家护院的头目,常年是在闽北的,少爷早年在家苦读,应该是没有见过的。
嘛,懂了,这不就家里的白手套嘛,负责在闽北干点儿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回应该是家里分不出什么人手了,不得不把这些人调出来了,毕竟整个杨家现在,能在官场上不靠荫庇混出点儿名堂的,也就他自己了,可不能就那么折了。
免礼免礼,接着向南走吧。杨尚荆摆了摆手,让杨二起来,大家继续向南走吧,早一日到达黄岩县,也好交差才是。
听了这话,不拘是一旁观察的蔡大家,还是成国公府上的家丁,心中都是充满了鄙夷,你要是想早些到任,在通州就上船了,还要一路上走这么久?
不过这种鄙夷也就是想想,大家都不会说出来的,无论是蔡大家还是成国公府上的家丁,都知道他这般选择的意义所在。
和杨尚荆的内心惊诧表面平静不同,成国公派来的家丁头子那真是各种理解,而且很快和自己地位相当的杨二打成了一片,互相吹捧,聊着自己曾经的峥嵘岁月。
各家各户其实都有自己私底下的一班人马,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也算是封建年代的潜规则了,严格上来讲,成国公朱勇家发迹的时间还是有些晚了,比起建安杨氏这种百年世族,还是差了不少的,毕竟号称万亩林始祖的杨达卿,不但很装逼地不在明朝出仕做官,就是元代的异族统治者一样不给面子,就这样的家室就这样的传承就这样的底蕴,要是真像明面上这么干净,才叫有鬼了。
最重要的是,哪怕他们不知道建安杨氏的风光,也能从当年杨荣在京城里的种种风光猜出一二来,当时不收授高额贿赂,反而隔三差五给皇帝打个报告,然后大排筵宴的宴请京中诸多好友的,翻来翻去也就杨荣这么一个人,有钱任性都是贬低了杨荣的境界,哪怕是这些家丁,都对杨氏的家底有所耳闻——别的或许没有,但就是有钱!
今上虽然定都于顺天府,改了这行在的称呼,但是南直隶毕竟是太祖龙兴之地,朝廷一直未曾轻忽,老太爷的门生故旧,可又不少人在这里任职,少爷要不要进这应天府,和他们打个招呼?赶着车的忠叔一边儿甩着马鞭子,一边儿问道。
杨尚荆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还是算了罢,等到了应天府,我们直接换成水路南下,溯永宁江而上,直至黄岩县便是了,金英的耳目还没有彻底除去,还是少生事端为妙,免得让他们抓到了把柄,或是让他们受了刺激,做出些不好的事情来。
金英能在他的身边摆上一个蔡大家或者是婉烟,就肯定有发送和接收消息的渠道,自己走陆路走了这么久的时间了,人家的消息估摸着早就送满了沿线的所有节点上,这个时候去拜访杨荣的门生故旧,简直就是在拍着屁股告诉人家——来啊,小太爷儿我没别的,就是出身好门路广,哪里都有亲爷爷的门生故旧,有种你来搞死我啊!
忠叔很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听了杨尚荆的话之后,微微点头:少爷说的是,倒是老仆欠考量了,想来老太爷的那些门生故旧早已收到了北直隶的消息,对中枢的事情有了一定的了解,不会因此怪罪了少爷。
杨尚荆点点头,算是把这个问题揭过去了,反正从京师离开的时候,外朝就给了他一个很明确的信号,那就是在浙江可以随意地折腾,只要不是搞得特别过分,弄出来一个民怨沸腾,那么他的考绩必须都是上上。
过了一会儿,杨尚荆终究还是没忍住心中的疑问,问道:忠叔,我看杨二他们前来,都是一人双马,我们建安杨氏世居闽地,乃是多山多水之所,舟楫用的素来比马要多,怎么会养上这样一批好马?
忠叔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这些马都是战马,可不是咱们杨家的东西,虽然来历不甚清楚,但总是跑不脱东南这些卫所的马厩,当年老太爷在中枢的时候,可是以军事专长行走于内阁,这各地的都指挥使司,还是多少能使上一些力气的。
这就是出身的重要性了,有个好祖宗,在封建年代比啥都强,再牛叉的穿越者没有个好出身,也得为了一个一展所长的平台夺走不少的弯路,真指望着英雄敬不问出身
呵呵,现在这正统朝,身居高位的也就杨士奇一个是随母亲改嫁,然后被继父特许改姓的,然而他的继父也是官宦人家,没有这个出身还想着爬到高位?起步的时候就能被酸死。
所以杨尚荆点头表示理解,然后说道:说来也是,我杨家现在怎么也有了一个世袭都指挥使的正二品武职,虽然没有实授兵马,但养些军户家丁也没什么,借调些人马,就算是朝廷知道了,也会一笑而过吧。
第二十五章 南京城的勋贵们
第二十五章
忠叔说的不错,建安杨氏只想发发财,最多涉政涉黑,养一点儿杨二这样饱经风雨的打手,或者是从大牢里捞出来一个忠叔这种有功夫有能力有见识有头脑的封建帝国主义四有人才,可从来没想过组建大规模骑兵来个造反什么的。
所以在应天府,杨二等人就拿着建安杨氏的帖子去了南京兵部,把八十六匹战马交还了,所付出的不过是几百贯的人情钱,管着军马的那个主事都没出面,接待他们的就是个没有品级的小吏。
这倒不是为了避嫌,纯粹是因为没把这个当回事儿,反正睁一眼闭一眼,把事儿做了,捞完名声就得了,以后他有事儿了,杨荣之前的门生故旧也得搭把手,为了几百贯的小钱直接出面,不值当。
这南京的锦衣卫倒也随和。坐在马车里的杨尚荆摸着下巴,很是有些感慨。
弄了一匹驽马跟在车旁的杨二听了这话,很憨厚地笑了笑,不过脸上刀疤扯动之下,憨厚的笑容就带上了一股子狰狞的意味:不瞒少爷说,这南京的锦衣卫的确随和,毕竟已经被打怕了嘛。
天子亲军还能挨揍了?杨尚荆挑了挑眉毛,感觉自己的常识有点儿不够用了,哪怕经历了仁宣之治再加上八年正统之后,锦衣卫的爪牙已经被外朝的文臣武将们收拾的差不多了,那也是披着飞鱼服的天子亲军啊,怎么就被揍得害怕了?
杨二听了这个问题,继续憨厚地笑:这南京城又不是北京城,皇帝不在这里,锦衣卫又不是宫中的太监,凡事儿都要仰仗着南京六部的官吏,所以这嚣张跋扈的劲儿,也就少了不少。
锦衣卫在南京的确不像北京那般部门齐全,级别最高的也高不过南京六部的尚书,再加上身边没有皇帝撑腰,镇守太监也是在北京失势了才被轰出来的,所以面对文官儿的时候,自然是矮了一头的。
见到杨尚荆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杨二继续说道:而且这南京城啊,勋贵武将也是多的不行,那些勋贵出身的少年郎,一个个承袭荫庇,活的舒坦无比,自然也不会把这些外朝的鹰犬放在眼里了,就在前年,魏国公家的人在青楼吃酒,和锦衣卫城南千户所的人起了冲突,直接就带着家丁把千户所给砸了,锦衣卫颜面尽失,那位也不过是关了几日,就又被放出来了。
魏国公就是徐达的封号,明成祖朱棣的老丈人,皇亲国戚,世镇南京,就这个身份,就这个地位,把几个苦哈哈的锦衣卫揍一顿,自然是没什么问题了,别说砸个千户所,就是打折了那个千户的腿,估摸着北京的文官儿们最多也就喷几句勋贵枉法之类的陈年老调。
毕竟不管啥时候,官方暴力机构遇到真正能通了天的权贵的时候,九成九都要矮上一头的,优雅高贵清贵的文官儿们,也乐得看见锦衣卫的鹰犬和粗鲁的勋贵们斗,人脑打出狗脑来那才叫好顶赞呢。
一行人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杨尚荆就想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好静静,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一路从北京南下,杨尚荆感觉自己多了不少的见闻,这对于他三观的重塑有着重要的作用。
晚饭直接送到我的屋里来就好了。杨尚荆吩咐着知琴,叫小二送一壶茶水过来,你和明棋也去歇着吧,我自己一个人静静。
知琴踌躇了一下,然后小心地问道:少爷,可是需要奴婢帮着揉揉肩?这一路的舟车劳顿,只怕少爷这身子也吃不住呢。
得了,我现在还撑得住,要是你给我来个专业手法的按摩,保不齐我就撑不住了,毕竟作为一个社会主义四有青年,他和忠叔这种封建帝国主义四有忠仆有着本质性的区别的,什么最髙の風俗之类的东西,他可是从来没看见过的,一旦身临其境把持不住,搞个身体免疫力下降,最后加上一个水土不服
嘛,封建年月死个把人的实在太简单了,这两样加起来给他来个偶感风寒,跑肚拉稀之类的,很可能就要了他的小命儿了,到时候只怕金英这些人能乐得在司礼监里面蹦迪。
所以他摇了摇头,很坚定地拒绝道:还是不用了,少爷我的身体也不算弱了,你们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知琴点了点头,有些委屈地退了出去。
然后杨尚荆就自己躲在屋里静静了。
然而吧,静静大概是个美女,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那种极品美女,杨尚荆这才刚和静静坐下,还没来得及交流一下感情呢,外面就传来了忠叔的声音:少爷,魏国公家三公子协同一众南京勋贵来了,想要见见少爷,人就在外面。
杨尚荆听了这话就是一愣,心说这帮勋贵被骂果然是有道理的,连个拜贴都没有直接就登门了,这也太有辱斯文了吧?不过想想也是,自己出身再好,也比不过人家魏国公的三公子,哪怕是杨荣活着的时候,人家来看自己,保不齐想着点还是给自己面子呢。
于是杨尚荆也只能放弃了继续和静静这个大美女谈谈人生理想的愿望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裳,正了正璞头,这才开门走了出去:既然人都来了,那也不能就这么拒之门外,今后在江南办事,少不得还要和这些勋贵们打交道。
忠叔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叹息了一声:等下出去,少爷还是平心静气的好,这勋贵子弟,大多是无法无天言行粗鲁之辈。
杨尚荆点点头,应道:我省得,只消打发几句,也便是了,这人在南京,总不能和本地的地头蛇起了冲突。
跟着忠叔的步伐下了楼,杨尚荆就看见一楼的大厅里坐了五个身穿华服的年轻人,十来号膀大腰圆的汉子手扶刀柄站立两厢,把个掌柜的吓得缩在柜台里,一声儿不敢吭。
第二十六章 经济问题,一抓就灵
正统年间,虽然皇权上相比洪武永乐二朝有了不小的削弱,但是离着法令废弛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商人再富裕,也不敢穿着绫罗绸缎满哪儿乱窜,所以穿着一身绸缎的杨尚荆一从楼上走下来,坐在主位上的那个青年当即就站了起来:可是尚荆兄当面?
杨尚荆上下打量这人几眼,也就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人,眉宇之间不见一点儿煞气,只是有一种雍容的书卷气,想必是自由锦衣玉食养成的气质,举止之间也没有勋贵常见的莽气。
所以杨尚荆拱了拱手,回答道:正是,不知兄台何人?
青年微微一笑,气度雍容,语气却很是客气:在下魏国公三子,徐尚庸。
听着这个名字,杨尚荆的眉头挑了挑,魏国公一脉和明成祖一脉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但是吧,在杨尚荆的认识里,这家的爵位承袭是乱七八糟的,现在在位的徐显宗挂机之后,承袭爵位的不是徐显宗的儿子,而是他弟弟徐承宗,史书里是一片祥和,然而鬼知道两房有没有人脑打出狗脑来。
不过这个时候,杨尚荆明显不能对他说你老子四年之后就要升天,你的叔叔会承袭魏国公的爵位,以后就基本没你们这一房什么事儿了,那妥妥地要被打死,所以他只是笑了笑,没多说一句话。
分宾主落座之后,徐尚庸开始给他介绍身后的其他世家子弟:这位是刘启道,诚意伯之后,这个是李兴潜,襄城伯之后,这个是李准新,丰城侯之后,这位是汤易寒,信国公之后。
听着这些人的名字和出身,杨尚荆眼皮子继续跳。
倒不是这里有什么名人,事实上这些人正史连个名儿都没留下来,纯废柴的那种,而是因为这个魏国公家三公子介绍的方式,显示出了他的心机和智计,按照礼制,他应该先介绍的是信国公汤和的后人,不过他先介绍的是诚意伯的后人,诚意伯是谁?刘基,说这个可能还有人不知道,但说字,那就是大名鼎鼎的了,刘伯温。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诚意伯家里没人袭爵,把他放在第一位上,旁边这些人还没有什么不满,很显然这并不是刘伯温牛叉到现在还有余威,而是因为这个徐尚庸真的能镇住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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