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斫宋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面包不如馒头

    张泰这几日也常听人言,渭州有个归乡的李大郎,骁勇无比宅心仁厚至极,又听人说他教授妇人们制长面法,又承来便有大量平价辣面子供应,他心里奇怪,本已在别处寻过,听人说李大郎今日在州学门外,便顺路过来正见这厮的。

    看着是个将种栋梁才,只是沉迷在美食之中未免教张泰不爽得很。

    他是严肃的关学传人,与苏轼那样的大文豪截然不同。

    他不甚好口腹之欲且生性严谨少开玩笑。

    “请!”李寇麻利地调好汤面放在张泰面前。

    张泰侧目看他两眼才说:“我听人言,你有北原立寨之心?”

    李寇擦手坐下来,看了那门子一眼。

    原是因为张泰今日要来!

    李寇道:“人无学不得以成才,无温饱不得以生存,晚辈是个先求生存,而后再求上进的人,因此立寨一事必然成行。”

    他心里在想这老先生来此作甚?

    当面拒绝他这个或许会进州学的学生?

    看他样子似乎有这种可能。

    张泰捧着碗先轻轻嗅一下,他竟赞美起这辣子。

    “此物红,色尤喜人;此物辣,能解湿气;此物又与面食极搭,然,看着可爱,若要多吃,抑或急切食之,则教人出丑,真与我西陲人本色相配,好!”张泰先赞几声,而后拿着筷子细细挑起一根面条,他并不做作,竟吸溜出声音来,三两口吃下小半碗,放下筷子才说,“李大郎,你这辣子要为暴利之物,要为利民之物?”

    这倒显得有些腐朽了。

    李寇坦然道:“物以稀为贵,多些,便是暴利也不足为人所奇了。”

    张泰不说话,低下头又吃几口,他吃饭很快,且很有潇洒的风度,你也不见他状若饕餮,也看他一口一口吸溜着吃得冒汗,但那种潇洒却是真正的。

    李寇心里失笑,这老先生竟是消遣来的。

    这时代的文人并不如同明清一般样子,他们是在追求个人修养之外的社会价值的。

    因此张泰方才一问,那只是别有深意。

    张泰大口吃完,他把十五文钱数够了放在桌上。

    李寇又退回去五文道:“不是敬先生乃长子门人,敬先生探究格物之心。”

    张泰方才赞美辣子几句,显然是他细细熟思后得到的。

    李寇愿意与这样的人多些往来。

    张泰笑道:“既敬我何不免钱?”

    李寇也笑道:“一回生二回熟尔。”

    张泰大笑,他坦然自若收好五文大钱,将钱袋装在袖子里头,自嘲:“老婆子管得好,整日花费不得有二十文,这几日大约都超过许多。”

    李寇莞尔失笑摇头道:“老夫人是个可爱的人。”

    不成想这话竟让张泰笑道:“老夫对此深以为然!”

    他又道:“你这小子倒是聪慧,一日多赚五文,哪里有每日都有十文钱赚来的好。”他正色问道,“你若立寨,何时立学?”

    李寇斩钉截铁地道:“立寨之日,便就立学!”

    张泰厉声道:“若以此为生意?”

    李寇昂然回道:“先是收费,也不过束脩之资,要请先生的。往后粮食多些,积蓄多些,我自要免钱,寨中有一适学儿童,便要千方百计收其就学,人不学,安知命?”

    张泰稍稍情绪缓和些:“那可要你力负担!”

    “我既有本事立寨,定要一寨人员安身立命,担得起八百人,便担八百人,担得起八千人,便担八千人,无非绞尽脑汁挣钱,怕甚?”李寇道。

    张泰颔首道:“诚心可嘉——我之来意,你已知晓;你若要学,也好,明日在此等着,我有家传几卷书,与你许一年之期,明年此时,我往你寨中看,果真有担当,你便是我的弟子。”

    这就让李寇极其吃惊,心下也有些许不安。

    张泰是什么人他不知道,但此人来时县学的门子竟也要恭敬等待——那厮是个十足的小人。

    这样的人定然很有影响力啊。

    他竟情愿与他立下协约?

    马姑娘家与张家有甚么交情,值得人家如此回报?

    李寇的犹豫与不安,令张泰心里很好笑的。

    这小子果然是个人物。

    张泰可不是无缘无故来找李寇,他是能进出经略安抚使府的大儒。

    他来找李寇可不是一家之请。

    折可适曾说,李大郎早慧刚猛只怕自负。

    折彦质也说,这小子恐怕无人教授早晚堕入魔障。

    那父子两人一起求情,张泰才有借吃面之机来立下协约的举动。

    何况,一年之考足以令他看到这厮面目。

    且还有个明日见的约定。

    那书,可不是书。

    (iishu)是,,,,!




第一百零一章 春雨如霹雳
    【】(iishu),

    李寇察觉自己的心有些凌乱。

    他也是凡人安能没有走捷径的心?

    张泰既是硕儒子弟必有人脉,依靠他定能有所帮助。

    但他明知世间的行为都会在开头许下价钱。

    有人年少时不知,一次选择便是命运安排的价格。

    他如今身是少年心态却成熟,明知走捷径于一种选择而言利大于弊。

    可他不想只走那么一条路的。

    李寇在春风里静坐半晌,他想起一句话来。

    那是历史书里的一句为万千人嘲讽的话。

    某个队伍诞生于某个阶层,因此他们必然走上为那个阶层代言的道路。

    那么……

    “唯有依靠最广大的人,以教育最广大的人为基础,才能走出通天的道路!”李寇当即打消了自己的念头,他也想攀附高枝冲上最高层,可他明知那样的话只怕必为他们所挟持,不过是做了个代言而已。

    他是知道古代的读书之人什么秉性,且对人心有一些见地的人。

    罢了!

    自己的道路终究要从烟火中杀出来!

    “但如此助力不可不用,正如我们的建设一样,对别的东西不可不用,不可多用,终究还是自己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天下稳定!”李寇弯下腰去捡起车把,他牢牢地一步步推着车往别处走去。

    张泰去州学前告诫他,这几日是州县二学考察生员的时候。

    这就意味着他在这里并无收入。

    那便去别处!

    李寇又去瓮城外头看人。

    读书人不可依靠,古代军队不可依靠。

    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自己的实力延伸之初就是八百流民。

    曲隽在城头看到李寇徐徐而来,不由笑一声“这厮又来了”。

    为防流民再生变厢军出动大批弓箭弹压,姚平康亲帅人马登上城头。

    姚平康靠着城池睡得正酣,听言起身一瞧嘟囔了句。

    他说“这厮只看他的人口。”

    姚平康对李寇有些怨气。

    他不是藏得住话的人,索性拉着曲隽下城头径找李寇。

    姚平康见面先要一大碗臊子,而后才抱怨李寇不做正经的事。

    他抱怨说道“县衙的事虽解决了,那两个瓷怂认赎罪,但那两个还在禁牢里等着,大郎既有能耐何不寻经略相公自请查案?整日把这些流民当事的令人齿冷。”

    李寇靠着城墙筒手只笑。

    曲隽看出端地,连忙请教李寇的看法。

    他猜测折可适有别的打算。

    “那自寻死路的尸体何在?”李寇问那两个。

    姚平康一呆不由挠头“原来经略使早有分辨?”

    爨同知认了“错误”之后那案子便不再棘手,只是妇人乃西夏境内有名望人家的小姐。

    然此事于折可适也寻常事情。

    他为何至今扣押那两个熬着心腹的性子呢?

    李寇判断折可适要以那两人为他寨中暗探。

    只是他明确表示那两人是他的人。

    这其中恐怕也不少折可适要安插人手在寨中的打算吧?

    李寇并不反对折可适安排人手。

    他如今空有计划而没有能人协助,折可适的人便在寨中又如何?

    那是给他增添助力而已呢。

    这时,曲隽很奇怪地透露出了一个消息。

    他说最近自平夏城来的老卒可多。

    “鲁达那厮是大种的人,经略使留他在渭州当甚么编练提辖,手底下十个老卒能济得甚事?!”曲隽挠头道。

    李寇心里一奇,莫非要以鲁达掣肘他?!

    他心下奇怪脸上不动声色,眯着眼睛瞧着天上的日头。

    姚平康不由笑骂道“你瞧这小子像不像一只小狐狸?”

    曲隽一呆连忙细看,笑道“我看大郎不是小狐狸,他倒像是个修炼千年下山祸害人家的老狐狸精!”

    李寇佯作怒道“仔细那面里给你们下毒!”

    两个夯货哈哈大笑均骂道“最好给哥哥来点催命的毒。”

    李寇只好一人一大碗臊子面,且都要干拌加肉。

    “你莫以为老哥哥们吃你的便宜,待你小子立寨时,才知哥哥们的用处。”曲隽笑道。

    李寇亦笑道“我若找甚么走马告你们一个敲诈勒索仔细皇帝扒你们的皮!”

    姚平康呵呵冷笑“我就说这厮早知蔡京与张康国都遣人到渭州!”

    李寇心头一愕,张康国也派人了?

    曲隽一笑“为讨好天子。”

    是了,两人争雄必无所不用其极才对的啊!

    这么说来那琉璃盏许有高价?

    “不对,只怕那两个权倾天下的未必瞧得上琉璃盏。”李寇细细想恍然大悟,不由道,“名为夺宝实则怕是要为天子先取西军,西军稳则京师稳西军乱则京师乱——只怕围绕折经略去留?”

    姚平康道“俺说你是个老狐狸精来着!”

    李寇道“事后竟不知此意能劳你二位青眼相加于我?”

    “瞎说。”曲隽也学了李寇的几句口头禅,回头训斥,“咱们与你小子结交,看的是你不居功傲下,待敌人那股子强硬凶狠,若只看你猜测人心度量阴谋诡计何不与那些官儿们交厚去?”

    李寇笑道“有此本领只怕也是二位哥哥心里的铁憨憨吧?”

    姚平康索性抄起勺子又捞一大碗臊子,这厮聪明但嘴巴歹毒得很。

    吃他的便是正好解这心头的烦躁。

    李寇袖手道“小弟看来折经略职位稳若泰山!”

    哦?

    曲隽连忙请教,李寇竖起三根手指讲三个道理。

    他说“其一,无论蔡京还是张康国,他们要的是一头匍匐在他们身侧的猛虎,国朝以文人治天下的,有西军在一侧相位更加稳固,因此他们必不让西军生乱,乱则为政敌大加分数;其二,西军自成体系不同于京师的禁军部队,蔡京也好张康国也好,他们是来谋求合作寻求支持,西军灵魂将校聚集于渭州,足以令那两个大人物忌惮,他们必然要拿出好处来,于西军而言,刘法守熙河路镇压吐蕃诸部,小种镇守秦州策应对吐蕃诸部的镇压,大种镇守庆州与渭州形成对峙,而那位刘仲武嘛,他是深入吐蕃诸部的主将,要依靠将门才能坐得安稳。由此,折经略既不能进中枢担任枢密副使,换到别的地方也不足相比镇守渭州,如此,将门利益最能得到保证,蔡张争雄西军则要保证核心利益,谁能保证西军的核心利益,谁就得到西军的支持。”

    姚平康听着连连点头,他家的人也是这样以为。

    李寇道“然而,要达到这一点,便有了第三个问题。”

    曲隽听得入神连忙请教“何?”

    “助张驱蔡,或坐视蔡驱张,必然离不开内廷里勾当,内廷者何人?”李寇问。

    那两人异口同声叹道“原来这里还有童贯那厮的事啊?”

    “我打听过这个张康国,清流尔,他恐怕打不过蔡京。”李寇看这两个一眼正色警告道,“经略使你二人弹压流民,一为上月故事,二为教你们远离纷争,只怕你二人手中多有蔡、张掌握的小尾巴,他们会借此杀鸡骇猴警告西军将校,况且蔡京何人也?为相多年手握台官日久,他只怕要与西军将军世家较量,借此压低西军将门的要价,你们可不要此事冒出去给那厮当个骇猴子的无辜鸡啊。”

    这让曲隽很是不忿。

    他倒是看好张康国,毕竟那是圣眷正隆的枢密副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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