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石伴牡丹

    “大师啊，我家夫人到底怎么样了呀”奶娘顾不了脸上仍在火辣辣的疼，冲过来问道。

    之前奶娘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嚷沈夫人让大和尚看诊会坏了清誉。此举不仅惹怒侯爷甩了她两巴掌，也引起了沈夫人的不满。

    “奶娘，我……”这会儿见她为自己的健康担心，沈夫人心里很有些歉意。她觉得当时即使无法阻止侯爷，也应该有护着奶娘的态度才好。

    “莫说话。”了因大师阻止了她继续开口。

    “知道了，大师。”沈夫人闭上了嘴。

    了因大师之前就发现沈夫人的脉象有点古怪，乍一看像是身体极虚，可仔细再辩又像是……了因大师皱着眉，从左手摸到右手。

    这回奶娘没敢再嚷嚷，不过她的呼吸直接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沈鹤翔与沈魏紫也不敢出声打搅，生怕会影响了因大师的诊脉。

    “大师，我娘子可有什么不妥之处”了因大师一松开手，沈鹤翔立刻就询问道。

    “先天不足，生产时又伤了身，此刻就如风中败絮，这么下去得准备棺材了。”了因大师摇摇头，直言不讳




第67章 家大事杂要人命
    “先吃三副药看看情况，”了因大师放下比，将写好的药方交到沈鹤翔手中，“三碗水煎一碗，早晚各一次，一吃完就再来复诊。”

    “谢谢大师。”沈鹤翔接过药方时，激动得手都抖了。

    他年少时就入白鹤书院求学，沈夫人是书院山长的嫡女。沈鹤翔与沈夫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因为情根深种，沈鹤翔在明知沈夫人身体羸弱，可能会有碍子嗣的情况下，仍执意要娶其为妻。

    为此，沈家闹了个天翻地覆。沈父和沈母虽然一力反对，但还是拗不过爱子，不得不妥协。

    沈夫人嫁入沈家后，不仅知书达理而且做事妥帖，很快就在沈家站稳了脚跟。就连沈父和沈母也改变了对她的态度。唯一困扰她的，就只有子嗣问题。

    沈夫人求医问药，终于生下了小牡丹。她的身体却因为这次生产而受损。多年来沈家遍请名医，为她调理身体。沈夫人药吃了很多，身体却越来越虚弱。

    经过这些年的煎熬，沈鹤翔的内心也从不愿接受到接受娘子会先自己而去的事实。

    考虑到娘子的身体虚弱，沈鹤翔本来都决定只身赴京上任了。谁想小牡丹却死活不放他走，还坚持定带娘亲一起进京，否则就一直哭一直哭。哭得他的心都拧巴成一团了，更别说是宠女成狂的娘子了。

    娘子虽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无法支持长途跋涉，但仍决定跟着他一起进京。谁能想到这一路上不仅坚持下来了，还有了今日的这一番造化。

    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这缘源寺又有这么大的名头。对于了因大师的话，沈鹤翔是信了七成。

    听到了因大师的话，沈魏紫也不禁面露喜色。她只是记起了缘源寺义诊的事，临时起意说服爹娘上山来求诊罢了。本来只是死马当活马医之举，谁想却有了意外的收获。

    “阿爹，娘亲是不是就不会死了”沈魏紫拉着沈鹤翔的衣角，惊喜地问道。

    “你这孩子怎么……”沈鹤翔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叹息声。

    他们夫妻一直不愿意让女儿的童年蒙上阴霾，所以一直将娘子的病情往轻里说，但架不住小牡丹自幼聪慧，还有沈府那无孔不入的流言。

    沈家是世家，几代下来分支众多，又都没分家，家大难免就事多。虽说现在已经家道中落了，但沈家人都坚信破船还有三千钉呢，一味沉浸在过去的荣光里，撇不下面子、改不了出手散漫的脾性。

    沈鹤翔这一房是长房。他母亲掌握着府中的中馈。多年来，母亲为了支撑沈府的开销竭尽心力、左支右绌，还落不得好。就连父亲也不理解母亲的“吝啬”。下面几房叔伯兄弟更是各怀心思，恨不能从大房身上咬下几块肉来。幸亏府中有祖母这尊大佛镇着，他们才不得不收敛了几分。

    以前沈鹤翔年少就外出读书，之后又科举出仕，在家呆的时间并不多。再加上他自幼聪颖，又很早就中了秀才，前程看好，大家都爱捧着他。所以对这一切反而看不明白。

    很多事都是他丁忧在家这几年才想明白的。有时沈鹤翔会忍不住想，如果他的父母不是为了这个大家庭操持，或许还能多活几年呢。

    大堰一向讲究孝道，父母在不分家，否而就是大不孝。自己是要走仕途的，如果扣上了这顶大帽子，前程就没了。也是因此，父母才会对那几房叔伯兄弟各种退让吧。

    了解越多，心就越冷。所以母亲过世后，沈鹤翔就以娘子身体虚弱为由，推了掌管中馈的事。他仍清楚地记得，那些叔伯兄弟听到后的贪婪嘴脸，还有他几个庶弟……

    后面的事情，只能用狗咬狗一嘴毛来形容。

    &



第68章 怼来又怼去
    奶娘只听说佛门子弟慈悲为怀，何曾见过像了因大师这样的“杠精”一时间竟被怼得张大嘴巴，干瞪眼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来，这位奶娘仗着自己奶过小牡丹，又是老夫人派过来人，在长房一向颐指气使的，着实惹了不少闲气。沈夫人早就看不惯了，只是一来碍于不能驳了老夫人的颜面，二来则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实在不济，所以只能暂且搁置。

    此刻，眼见一向口齿伶俐的奶娘被了因大师怼得说不出来，沈夫人心里既暗暗觉得解气，又有些害臊，毕竟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沈府的下人，一时间表情很是微妙。

    “一切都听大师的，内子就拜托您了。”沈鹤翔当机立断，冲了因大师行了一礼。

    “有劳大师了。”沈夫人也紧随其后，屈膝给了因大师行礼。

    “夫人，这……”奶娘还有话说，却被一旁的沈魏紫给截住了话头。

    “奶娘，你和我都想娘亲的身体好起来，对吗”沈魏紫盯着奶娘脸，口齿清楚地道。

    “当然啦，我这可不是为了夫人的身体着想嘛”奶娘开始还有些讪讪的，但很快就再次高谈阔论起来。她瞥了一眼了因大师，意有所指地道，“这些高僧啊仙师，别看吹嘘的好，其实哪比得上我们府上请来的那些有名的大夫呢”

    这不是指着和尚骂贼秃吗了因大师一听，还真给气笑了。

    “哈哈哈哈……”了因大师只不过是扯了扯嘴角，慧因大师可是大笑出声。他一边笑一边还用手指着了因大师，分明在说:可算见到你被打脸了！

    “我们府上请来的大夫虽然名气很大，开出的药却对娘亲没什么效果。”沈魏紫只盯着奶娘的脸，一刻也不放松。才刚她瞥见奶娘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之色，这让她想起奶娘之前的言行，不由心中忽生疑窦。

    “这……再好的药也得身体能接受不是”奶娘被她盯得心慌，支吾了一声才道。

    “那——奶娘是知道娘亲的身体不能接受大师的药了”沈魏紫慢条斯理地道。

    “这我怎么知道呢”奶娘冲口就道。

    “既然奶娘不知，我也不知，何妨让大师试一试呢”不等奶娘回答，沈魏紫就跪在了因大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还请大师为娘亲治病！”

    “咚”、“咚”、“咚”三声，沈魏紫这三个头磕得一点都不含糊。

    沈夫人惊呼一声，当即就要站起身去扶，不想肩头一重，却是沈鹤翔按住了她的肩。沈夫人惊讶地转头望向夫婿，却见他朝自己微微摇了摇头。

    沈夫人不知他为什么阻止自己，却知道她这位夫君是最心疼这女儿的，这么做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缘故在。

    “大师，我信您。”沈魏紫抬起头，前额的皮肉有点红肿了。

    正好了因大师也朝她看来，两人冷不防就看了个对眼。这还是她第一次清醒着与了因大师面对面呢。

    “咦，这面相……”了因大师的长眉忍不住动了动。

    从才刚小少爷那件事上，沈魏紫已经知道这位大师是有些道行的。此刻，她只觉得大师的眼睛已经看透了自己的伪装，心中不由一阵害怕，生怕当众被揭穿了自己是重生的。

    “你这老和尚就是狠心。多水灵的丫头呀，你怎么就忍心眼睁睁看着她跪着呢”慧因大师将这边热闹，早就溜溜达达地过来了。见此情景，他不由大生怜惜之情。

    慧因大师的出现，隔断了沈魏紫与了因大师之间的视觉联系。没有那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盯着，沈魏紫不由松了口气。

    “她自拜我，与尔何干”了因大师本要叫起的，被慧因大师这一说，还真



第69章 对面不识
    这次，奶娘的异样就连一旁的胡绯石都注意到了。前世他在刑部大牢做牢头，知道了不少骇人听闻的事。也是因此，他从来不介意用恶意去揣测他人。

    这奶娘有蹊跷，他得帮她查出来才行。胡绯石眼睛盯着奶娘，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他绝对不能允许有任何危险因素潜伏在她身边。

    胡绯石长得好，打扮得又出挑，站在人群中可打眼了。

    他出生在侯府，即便在心智不足时行为仍带着贵气，此时得了了因大师之言，再不用掩饰自己，一时懵懂尽去，倒在贵气中显出几分凌厉来。

    即使奶娘在心神不定中，仍注意到了胡绯石。

    正好胡绯石也正朝她看来，两人的目光正好对上了。

    接触到胡绯石阴冷的眼神，奶娘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她不由想起之前那丫头的指控。虽然有了因大师作证这小少爷不是孤魂野鬼附体，但万一大师看走眼了，他真的……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一想到这，奶娘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这时胡绯石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继续关注小牡丹这边的事态发展。

    “这老和尚也就给人治病尽心了。”慧因大师悻悻地道，终究还是伸手扶了沈魏紫起来。

    “那佛爷一定是老老和尚了。”沈魏紫拗不过慧因大师，只得就势起身。

    “佛爷就佛爷，什么老老和尚，听着就古里古怪的。”慧因大师不解其意。

    “了因大师是老和尚，佛爷你的胡子这么白了，一定是老老和尚了。”沈魏紫笑嘻嘻的。

    “哈哈哈哈……”了因大师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因为两位大师总在那儿怼来怼去的，沈魏紫一直担心了因大师会因为慧因大师对自己的格外关照而不悦。此时听到他的笑声，方才松了口气。

    “小马屁精你——，佛爷算白扶你了！”慧因大师甩着白胡子，气呼呼地道。

    慧因大师天性纯真。空寂大师在世时不仅没拘束他的天性，还大加称赞。现在的相国寺主持又是他的师侄，因此他在寺中的身份尊贵。再加上年纪大，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这份纯真越发得到了释放。

    “好啦，你也别跟个小孩子计较了。”了因大师看不过，插嘴道。

    “谢谢大师。”沈魏紫机灵，冲两位大师道谢道。

    “什么补药、补品都别吃。可别嘴里说得好好的，转脸就忘了。”了因大师哼了一声，以示不满。这些年，他也没少见过一些嘴上说要遵医嘱，转脸就我行我素的，还要埋怨。这些权贵人家尤其如此！

    “对对对，一定要听话啊，这位老呃……和尚可吹毛求疵了。”慧因大师噎了一下，好歹是把这“老”字给去掉了。

    “扑哧”，沈夫人没想到两位得道高僧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顿时忍俊不禁。

    沈鹤翔很久没见妻子笑得如此开心，心里也很是开心。

    听得笑声，两位大师都朝沈夫人望去。只见她虽然因为久病瘦得厉害，脸色也不太好，但从这明媚的笑容中仍能窥出曾经的绝世风华。

    “原来丫头她娘也长得怪好看的，怪不得能生下这讨喜的小丫头呢。”慧因大师击掌赞道。虽然是称赞妇人长得好，他的眼神却很清正，毫无淫邪之意。

    沈夫人冲慧因大师行了一礼，感谢他的赞美。

    “这位大师，你着相了啊。”了因大师则吐槽他。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相非相，又说什么着相呢这位和尚，我看是你着相了才对。”慧因大师摸摸鼻子，诡辩道。

    “你不是我，又怎知我着相了呢”了因大师反唇相讥。



第70章 骑驴的状元郎
    老夫人眼尖，先注意到她的乖儿正盯着那朵小牡丹呢，瞧着有趣，就用胳膊肘杵了杵身边的侯爷。

    侯爷自己也挺喜欢这朵小牡丹的，当下也存了点心思，特特走上前去与沈鹤翔攀谈起来。

    在侯爷想来，自己是以军功著称的勋贵，沈状元是文采斐然的翰林，之前虽然没什么交情，但好歹都在朝堂上当过差，套点近乎还不容易嘛。

    不料沈鹤翔却是三缄其口，问多答少。最后，侯爷实在受不了文绉绉的兜圈子了，干脆直接提出既然两家都是要回京城，不如就结伴一起吧。

    沈鹤翔却表示自家娘子体弱、女儿年幼，拉车的驽马又力弱，得缓缓徐行，不好耽搁侯府的行程。好在小灵山不算太远，就算驽马慢慢走，宵禁前也能到了。

    侯爷心道这文人说话就是好听，就算拒绝也让人听着心里挺舒服的。左右大家都是在京城，来日方长呢，总有再见面的时候，也就没有强求了。

    趁着男人们说话的时候，老夫人也与沈夫人搭上了话。从沈夫人的嘴里，她得知他们此行是沈状元丁忧之后奉旨回京。她隐隐记得当年沈状元在京中时就素有文名，很是得皇帝的赏识。

    联想到之前皇帝忽然下旨宣召儒生进国子监读书之事，老夫人心里揣摩着，这趟宣召沈状元进京，应该是与此事有关。因为小牡丹的缘故，她对沈状元夫妻的印象不错。

    考虑到沈状元已经历经多年，对朝中的局势恐怕已经不太熟悉了，老夫人有意提点沈夫人一二。她在闲聊中顺势说了一些京城里的情况。

    虽说女子居于内宅，朝堂是男人们的天下，但到了老夫人这样的地位，多少也能了解一些朝廷的动况。当然老夫人不会跟沈夫人说什么朝廷动况，只会说一些夫人的内宅交往。但是从中也能透露出一些朝廷中的导向。

    沈夫人也是极其聪慧的女人，很快就意识到了老夫人的用意。她不但仔细地听老夫人说的话，而且很快能抓住重点，若有疑问也会当场提出来了。

    能解答的，老夫人当场就给解答了。不能的，她就岔开话题。

    沈夫人也就知趣地不提起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哪！老夫人满意的笑了。

    谁也没注意到，两个小的也正尖着耳朵听她们的对话呢。重生前，他们一个是大字不识几箩筐的刑部老头，一个是双耳不闻窗外事的内宅妇人，哪曾听到这种高端对话呢，听着觉得各种新鲜，不由听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