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群之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蓝艾草
俞昂想想,寻常人见到他被砍成重伤,哪敢随意出手救人,这位柏少帮主倒是侠义心肠,周王殿下喜欢他的古道热肠,两人相交甚密也不奇怪,遂释然一笑:“舒校尉说的也是。”这年头谁人不喜欢简单直白的人特别是整日在朝中与人相斗的,更为喜欢心思单纯的人。
外面院子里,赵子恒果然一身泥浆坐着,见到赵无咎还得他得意展示手里小木桶里的战果:“舵主快来看,小的给您逮了两条滑溜肥壮的鳝鱼补身子。”小厮做习惯了,他近来连称呼也大改,免得黄友碧师徒俩瞧出端倪。
赵无咎推了轮椅过去,低头看时,脚下的小木桶里果然盛着两条肥壮的鳝鱼,正在桶底游来游去,乍一离开舒适的环境,便惊惶失措四处乱窜,但桶底空间狭小,只能互相纠缠游来游去。
天
气渐凉,赵子恒身上衣衫全湿,坐了一回便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差点喷了赵无咎一脸,吓的捂着嘴巴认错,但却忘了自己满手的泥浆,倒捂了一嘴淤泥,生生把自己给抹成了一只脏猴子。
柏十七嫌弃大笑:“子恒,泥浆好不好喝”
赵子恒岂能吃亏,跳起来便要追她:“好不好吃,你尝尝不就知道了”追着要喂一嘴的泥浆给柏十七,好让她也尝尝泥浆的滋味。
柏十七岂能坐以待毙,跳起来就跑,两人在小院里你追我赶,倒闹出了一院子的笑料。
两人都是少年玩闹心性,打闹无忌,赵无咎不知想起了什
43.第四十三章
“原来也有你怕的事情”他认识的柏十七从来都是神彩飞扬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真没想到还有让他可以取笑的事情。
柏十七拱手认怂:“我可怕死了手底下兄弟缺胳膊断腿。”
玩笑归玩笑,赵无咎与柏十七相识以来,居然头一次与她心有灵犀:“这班蠢人!若是领头人不顾惜手底下人的性命,谁还会跟着你卖命”他虽贵为皇子, 但带兵打仗也怕折损兵将,代入柏十七的身份, 竟然微妙的懂了她的胆小跟怂。
柏**笑着握住了他的手,用力摇了两下:“知我者莫若赵舵主!”
一句话让赵无咎的心情转好。
这家伙看热闹不嫌事大, 还道:“古有关公刮骨疗伤,面不改色,我明日倒想看看赵舵主的胆色,也不知道会不会疼到哭鼻子”
赵无咎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敲了一记:“坏蛋!”
柏十七从怀里掏出个香喷喷的淡粉色帕子,爱惜的轻摸了两下:“我家小妾四娘子送给我的帕子,一次都没舍得用过, 子恒今天掉进泥浆里跟我讨帕子擦脸,我都没给他用, 明日就用来给赵舵主擦眼泪吧!”
赵无咎喷笑:“真是要谢谢你的大方了!”
隔窗偷听的赵子恒与舒长风听的目瞪口呆,两人都对柏十七插科打诨的本领敬佩不已。
舒长风恨不得顶礼膜拜,压低了声音夸赞:“柏少帮主真是……神奇。”想想竟找不到别的词可以形容。
“有眼光,十七可好玩了!”
赵子恒生性单纯,夸他兄弟比夸他本人还让他高兴, 哪怕这个兄弟之前还嫌弃他邋遢, 往他身上倒过两桶凉水, 那也是兄弟!
次日小院里发生两件事情, 一件是黄友碧替赵无咎重新制定了诊疗方案,断骨续生;另外一件事便是赵子恒又泡泥浆又淋井水,无可避免的伤风了。
朱瘦梅忙着帮黄友碧准备药材,便抓了汤药将熬药的重任交给了柏十七。
柏十七偷偷加了二两黄莲,守在小泥炉前煎好了药端过去,捏着赵子恒的鼻子给他灌了下去,苦的赵子恒差点跳起来:“好苦!”
她装模作样:“良药苦口利于病,也许是黄老头的药比别人的都管用呢,所以才苦点。”
赵子恒狐疑:“怎不见舵主嫌苦”
柏十七反问:“你能跟你家舵主比”
赵子恒想想赵无咎的功绩与那一身的伤,顿时蔫了:“也是,我哪比得了我家舵主!”
他要去看舵主断骨续生,被柏十七拦着不让:“你现在伤风,若是传染给他,回头他不但腿疼,还流鼻涕脑袋疼,全身都疼,你忍心”
赵子恒只能趴在外面窗户上偷窥,眼睁睁看着柏十七施施然推开门走了进去,舒长风也在房里守着,心焦难耐。
黄友碧熟知人体骨骼经脉,下手十分利落,柏十七进去之后他已经敲完了断骨重新续上,往上面敷药,朱瘦梅跟舒长风在一旁牢牢控制着赵无咎。
赵无咎一身冷汗,面色苍白,见到柏十七眼神亮了下,没想到这个小混蛋从怀里掏出个香喷喷的帕子坏笑着直奔他而来,用了快秃噜皮的力道替他擦脸,摆明了是跑来看热闹的:“赵舵主,你哭便哭吧,反正房里就这几个人,踏出这个房门,也没人会记得这件事情。放心,我将来不会在你心爱的姑娘面前提起这件事儿,不会影响你的婚运的!”
朱瘦梅笑出了声,黄友碧笑骂道:“小王八蛋,打小就是一肚子坏水,哪天别犯我手上!”
舒长风便罢了,也不止一次见识过柏少帮主行为出格,屡爆惊人之语了,唯独俞昂被她的大胆随意给吓到,暗中将京里传言想过一遍,也从来没听说过“亲和随意”这类的字眼能够套到周王身上啊。
赵无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伤腿之上,被她取笑一回,竟分散不少注意力,都不知道是该夸她还是该骂她,疼痛之下握住了她纤细的腕骨,却又生怕捏碎了她的腕骨,不得不控制力道,折腾之下连疼痛都缓解了不少。
“我又不是没犯在您老手上过。”柏十七回嘴:“当年可是浪费了您老不少黄莲吧”
黄友碧结束了手头上的活,用夹板重新固定好了赵无咎的断腿,包扎捆绑,被人识破陈年旧事呵呵笑起来,还颇为怀念道:“你爹骂你可没骂错,当年你才几岁啊,断了腿接骨的时候也不哭不闹,疼出一身的汗也能忍着,有几个孩子能忍得了”话锋一转:“……当然多吃几两黄莲也不在话下了!”
柏十七:“……”
赵无咎纵然疼痛难忍,还是被黄友碧这番话给逗乐了。
小院里伤患增添至三位,有重伤员俞昂与赵无咎,还有喷嚏不断鼻涕眼泪不住的赵子恒,居住条件十分紧张,黄友碧便同观主商量,将赵子恒挪去跟小道僮一起住。
赵子恒鼻子塞着,却不妨碍他的嗅觉,住了一晚就逃了回来,向柏十七抱怨:“那道僮身上一股味儿,铺盖衣裳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实在熏的难受。要不我在你房里打地铺吧”
朱瘦梅坚决不同意:“你自己病都没好,可别过了病气给十七!”
赵子恒非要跟柏十七同居一室,还美其名曰:增进兄弟感情!
朱瘦梅态度坚决,两人险险吵起来,赵无咎在房里听到二人争吵,隔着窗户骂:“赵子恒你别胡闹,非要过了病气给十七才开心再嚷嚷打断你的腿!”
他虽不能动,但手底下舒长风执行力一流,在他的授意之下提着根棍子出来,吓的赵子恒连连求饶:“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找那道僮,让他赶紧洗床单被套换衣裳还不行吗”
好好的皇室宗亲,居然跑到深山野岭里来做卫生督导员,连柏十七都对他的遭遇嘲笑不已。
赵子恒在皂角的香气里跟小道僮同居一月有余,
山中天气渐冷,深秋已过而初冬渐至,赵无咎的腿疾与俞昂的重伤都大有气色,前者已经取了固定的夹板,可以试着站立,后者也能裹着夹袄在房里走几步,黄友碧收到了宝应县乌家的求助。
乌家是宝应县富户,当家人乌岱与黄友碧相识多年,膝下一双儿女,早些年做过盐商,后来改行做茶叶生丝,家资富饶,没想到却在自家门口被人给打的头破血流,昏迷不醒。
县里的大夫们都请了个遍,都上门试过了却没能将乌岱弄醒,万幸黄友碧前两个月曾与乌岱有过书信来往,乌家公子还听父亲念叨过,翻出书信循址而来,跪在黄友碧面前长哭不起。
“贤侄,有事好好说,别再哭了!”
“呜呜呜……”
“贤侄,可是你家中有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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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一时里酒宴散场, 赵无咎等人随柏家下人前去歇息,哪知道戌时未过,丘云平就在外面疯狂拍门:“赵公子,求求你快救救我家少帮主!”
舒长风梦中惊起, 拉开了门,丘云平差点跌个狗吃屎, 他爬起来就直往里面扑:“赵公子,少帮主要被帮主打断腿了!”
赵无咎披衣起身, 舒长风燃起灯烛,他的面容一派沉肃镇定,无形之中倒是缓解了丘云平的急躁。
“你且慢慢道来,怎么回事”
丘云平破口大骂:“天杀的余四,多嘴多舌,向帮主透露了少帮主纳妾之事, 帮主这会儿提着棍子要跟少帮主算帐,我数来数去, 闻滔不安好心,赵小公子说话不够分量,也就只有您能救我们家少帮主了!”
赵子恒没正形,一看就不靠谱,也确实不是当说客的好材料。
赵无咎见他神情惊惶, 说的又可怜, 迅速穿衣, 在舒长风的扶持之下坐上了轮椅, 赶往主院。
他们过去的时候,主院里灯火通明,柏震霆拄着根棍子站在院里那棵高大的树下面跳脚:“你赶紧给老子麻溜滚下来!不然老子打断你的腿!”下面横七竖八躺着几名青壮汉子不住惨叫,看情形好像都是从树上跌下来的。
柏十七只着中衣,踩着成年男子手臂粗的树枝站着,她说一句话,那树枝便颤动两下,倒好像随时能从树上跌下来似的:“我才不要下来!反正下来也要被你打断腿,还不如从树上跌断腿更利索些!”
柏震霆气的面紫唇焦,口干舌燥,指着柏**骂:“老子还是揍你揍的轻了,你都敢在外面私自纳妾了!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是吧”
闻滔在他旁边假意相劝:“伯父别生气,都怨我!我想着十七喜欢四娘子,就不跟她争了,哪知道您不允许。”倒把自己摘了出来。
“姓闻的王八蛋,你少在那边假惺惺的,当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呐不就想着挑唆我爹揍我吗现在如你意了”柏十七从树上折了一根枝条照准闻滔砸了下去,也不知道从哪刮来一阵小风,那枝条带叶晃晃悠悠就砸到了柏震霆脑袋上……
柏十七眼都直了:“爹!爹我不是故意的!真是不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滚下来!”
“偏不!”
赵无咎坐着轮椅抵达战场的时候,亲眼目睹柏震霆扒拉下脑袋上的树枝,解开外袍准备爬树:“老子就不信今儿抓不住你!”
闻滔假意阻拦:“伯父,您爬上去危险!”
柏十七在上面挑衅的说:“姓闻的,你这么孝顺我爹,不如你替我爹爬上来啊!”看小爷不弄死你丫的!
让你使坏!
柏震霆已经气昏了头,这小崽子自从经济独立之后翅膀是越来越硬了,连他的告诫也当耳旁风,今晚如果不是揪住余四审问,恐怕就被她蒙混过关了。
他抓住闻滔的胳膊:“贤侄,我手底下的人上去都被她踹下来了,不如你替伯父爬上去把她揪下来”
树底下半天爬不起来的帮众们都亲自领教了少帮主的威力,其中有一半是在作戏,就怕被帮主死催着再接再励,另外一半……是真的被柏十七从树上踹下来,扎扎实实摔疼了。
闻滔:“……”
柏十七在上面叫嚣:“姓闻的你有本事上来啊……”
柏震霆满怀期翼:“贤侄,你替我把这个不孝子揪下来!”在他老人家饱含希望的眼神之下,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硬着头皮撩起袍角掖在腰间抱着树干往上爬。
赵无咎推着轮椅靠过去,仰头去瞧树上的柏十七,虽然觉得这家伙脑后长着反骨,竟然敢跟亲爹唱反调,要是生在皇宫里属于被关起来学规矩到死、在他手底下当兵屁股非得被打成八瓣的主儿,可因为跳脚的那个人是柏十七,竟莫名觉得这些也是可以被原谅的事情。
“柏帮主,十七也就是淘气了些,慢慢教就是了,也不必大动肝火气坏了身子。”
柏震霆扭头看到凭空出现的赵无咎,身后不远处还跟着缩头缩脑的丘云平,顿时露出几分家丑外扬的尴尬,咳嗽两声,老脸作烧:“犬子不听话,吵到了赵公子休息,真是不好意思。”他一个大老粗这些年场面话也学了不少,应酬起来也颇能上台面,唯独遇上管教柏十七,就能把骨子里早都藏起来的粗鲁野蛮给激发出来,变成个暴躁易怒的老父亲。
赵无咎从小在宫里繁琐的礼仪教导下长大,十六岁入军中守着军规过日子,遇见柏十七简直大开眼界,惊奇之余亦觉好笑,宽慰道:“柏帮主言重了,十七虽然纳妾,可她也不是好色之徒,并没做什么,花烛之夜被闻少帮主带人灌的烂醉,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柏震霆心思陡然急转:“赵公子如何知道她喝醉了没做出格的事情”事出突然,宋四娘子所住的屋子此刻已经被他手底下的人围了起来,阻止往外传递消息。
这小崽子不会喝醉了酒混说八道吧
赵无咎耿直道:“花烛之夜十七在我床上睡呢,连新房都没回去。”
“睡……睡在你床上”柏震霆还当自己耳朵出了毛病,颤声确认。
赵无咎没有忽略柏震霆的异样,心里的揣测又多了一分被证实,竟然心有灵犀的与柏帮主想到了一处,脑子里懵了一瞬——两个男人联榻共话没什么,可若是一男一女哪怕盖着棉被纯睡觉,谁还能相信两人没发生过一点什么呢
他常年在战场上训练出来的敏捷的反应力瞬间就占据了上风,露出平生最为诚恳的笑容:“两个喝醉酒的大男人睡在一张床上有什么关系”避重就轻的略过自己彻夜清醒的事实,纡尊降贵说出一番善解人意的话:“柏帮主既然不同意十七纳妾,反正她也没碰那四娘子,放其归家不就好了”
柏震霆似乎被他的理由给说服了,但怀疑的眼神在赵无咎脸上扫来扫去:“当真”
“赵某从不说谎!”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赵某只是擅用兵而已,怎可与说谎相提并论,混为一谈!
赵无咎心道。
两人对视的功夫,闻滔已经咬着牙爬到了树腰,仰头试图用花言巧语把人先哄下来:“十七啊,你别在上面呆着了,下来跟伯父认个错,我再帮你说几句好话,他老人家一定会原谅你的。”
柏十七折了一根枝条在手,比划了一下长度,还不能够到闻滔,便鼓励他:“你再爬上来些,咱们好好商议一番。”
院内灯火煌煌,然而柏十七站的太高,闻滔瞧不清她眼里狡黠的坏笑,果真抱着树干继续往上爬,好言好语想要把自己摘出来:“说实话,这次的事情真不是我泄密,我只是听外面人传言你喜欢四娘子,便想赎出来博你开心而已,真没想着告诉伯父让你挨一顿揍,你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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