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群之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蓝艾草
柏十七瞪着朱瘦梅,用眼神质问他:老子跟你有仇
到处败坏我的名声。
朱瘦梅坦荡的回望着她: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两人僵峙不下,互相用眼神别苗头。
乌融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转而一想,他也有一二损友互相拆台,便又觉合理,还笑呵呵夸赞:“两位的感情真好!”
乌静因兄长这句话连带着对柏十七也生出了亲近之意:“听黄老先生说,朱大哥从小孤苦一人,原来与柏少帮主亲如兄弟,当真是福气。”
朱瘦梅:真想替乌家兄妹俩开几副治疗眼疾的汤药。
房里四人各怀心思,却还能融洽的把天聊下去,柏十七虽在病中,但在乌家兄妹的提议之下,讲起朱瘦梅小时候的趣事也是开怀不已,明明是自己的“丰功伟绩”,譬如替朱瘦梅抵挡了村里孩子的欺凌,还顺便把那几个小萝卜头收为小弟驱遣,却转手就安到了朱瘦梅身上:“……我那会伤了腿绑着夹板,连路也走不得,被家父送至黄老先生处养伤,村里孩童见我瘸着一条腿,每日做了儿歌来戏耍我,见到必呼一声小瘸子,还是瘦梅收拾了那帮小子,让他们都不敢再欺辱我……”
朱瘦梅毫不犹豫的拆台:“你们可别信她,柏少帮主纵然瘸着一条腿,也能收拾几个村童,我可不敢居功!”
柏十七死命朝他瞪眼:笨蛋!我替你在女孩子面前撑面子呢,你塌自己的台
朱瘦梅嘴角隐现讽刺之意:用得着你替我撑面子
明明两人自从小时候不打不成交之后,这些年相处融洽,却在今日乌家兄妹上门拜访的时候隐有拆伙的迹象。
柏十七如果不是身受重伤未愈,说不得都要敲着朱瘦梅的脑壳让他好好想清楚了:宝应县首富乌家的大小姐,千娇万宠的养大,将来出嫁田产铺子是少不了的,还能有安稳日子过,何必非要跟她这样在漕河里讨饭吃的危险人物厮混在一起
如赵子恒般大家兄弟一场倒没什么,可缔结婚姻却不是闹着玩的,说不定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不多时,宋四娘子带着珍儿端着点心果子来了,柏十七如蒙救星,亲热的招手:“四娘子快进来。”
宋四娘子自解禁之后才来探访过柏十开一回,垂泪坐在她床前:“十七郎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奴婢后半生靠谁去”
柏十七最见不得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们垂泪,拿出帕子替美娇娘拭泪:“放心,我必活的长长久久,做你的大靠山!”让四娘子主仆激动不已,回去之后半宿都没睡着。
珍儿更道:“姑娘这下子算是有了指靠,纵然柏帮主与夫人不待见姑娘,可只要郎君心里有姑娘就好。”
主仆俩今日一大早就泡在厨房里折腾了半日,亲做了两盘点心送了过来,没想到正逢柏十七待客。
乌静见得宋四娘子妇人打扮,便道:“这位姐姐是”目光在宋四娘子与朱瘦梅面上来回扫过,生怕这年轻貌美的妇人与朱瘦梅有关系。
柏十七摆手:“这是我房里的四娘子。”
她既如此说,那便是有名份有体面的妾室了。
乌静一颗心便安稳落回了肚里。
乌家兄妹走后,朱瘦梅气的质问柏十七:“你那是什么意思”
柏十七拈着宋四娘子做的糯软香甜的点心往嘴里喂,一边不忘解答朱瘦梅的困惑:“替你做媒啊,你瞧乌家小姐看你的眼神,**辣的,黄老头与乌家家主还是旧识,多好的一门亲事。”
“要你操心!”当着宋四娘子主仆的面也不能再争辩什么,朱瘦梅怒气冲冲拂袖走了。
宋四娘子甚是不解:“爷,朱大夫似乎很恼火,他为何不同意乌家的亲事”
乌小姐长的清新可人,性格柔善,家资万贯,还有何可挑之处
柏十七长叹一声,宛如看破世情的七旬老翁:“年轻人啊,任性的很,还不知道平坦大道的好处,非要一门心思撞南墙。”
漕帮就好比那南墙,寻常人只看到了船来船往的富贵,可谁能知道运河里的风高浪险,处处杀机
朱瘦梅算是她的发小,性格执拗了一些,心却是最善良不过的,比起手无缚鸡之力的丘云平,大约是常年爬山采药练出来的体力要比那个书呆子强上许多,可是万一碰上漕帮械斗或者沿岸的水匪,她一个照顾不及,岂不连累他的性命
仇英从小在漕帮长大,与她并肩闯过多少次恶斗,最后还不是落得个死无全尸,她追到械斗现场的时候,连他的尸体都没找到,到处都是断肢残骸,只找到其中一人的脑袋,其余都是面目全非,白骨血肉森森,难分敌我。
可惜朱瘦梅不明白。
柏十七半靠在床上,打发了宋四娘子主仆回去,等到黄友碧再次来替她换药的时候,石破天惊冒出一句话:“黄老头儿,你不会是想看着你徒弟血溅漕河吧”
黄友碧正将她腰腹间缠着的白帛一圈圈取下来,到最后一层却与新生的血肉粘在了一处,闻言手底下一扯,只听得柏十七“嘶”的一声,白帛与血肉分离,新生的伤口冒出血珠,他面无表情破口大骂:“没良心的东西,我若不是瞧在那傻小子一厢情愿的份儿上,才不会同意这事儿!”
柏十七疼的呲牙裂嘴,却句句如刀:“以我的身手都时不时要带一身伤回来,你猜以瘦梅的身手,他能躲过几回这样的械斗”
黄友碧抬头撞上她乌沉沉的眸子,仿佛是头一回见到这小坏蛋一本正经的神情,她说:“你救他一命不容易,又悉心培养了多少年,也忍心死在漕河上”她的目光望向别处,语声带着不符合同龄人的沧桑:“漕河上混饭吃的漕丁们都是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若是发生械斗,瘦梅有几成胜算”
黄友碧忽然有点后悔方才手重了些,忙拿干净的白帛拭她伤口上的血珠。
房间里很是安静,一老一小难得不互损,各怀心事。
当天下午,黄友碧便亲自去见柏震霆。
转天柏震霆见到柏十七,恨不得在这小混蛋脑袋上戳出一个洞:“你都跟黄友碧说了些什么让他亲自跑去推辞亲事还骂你冷血无情,心里全无他的徒弟,他也不好强求。”
柏十七靠在床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还能说什么呀我跟他展望了一番朱瘦梅进了咱们家门的前景,逢水遇匪,我便祭出他徒弟,逢山遇险,也让他徒弟先探路。黄老头虽然倔强,却很疼他的徒弟。再说徒儿可不比他种植的那些从山里挖来的珍贵药材,用在病人身上也算是物尽其用,用了也就用了。朱瘦梅可不是个物件儿,扔进咱们这如狼似虎的漕帮,丢了小命找谁去”
黄友碧再大公无私,也不能拿爱徒来填坑。
柏震霆恨不得揍她一顿,只是见她重伤后萎靡的模样,眉头紧拧:“你的意思是……那位”
——难道自家这混帐属意周王
柏十七躺在床上想的明白,闻听老父之言“嗤”的笑出声:“爹您傻了吧那位如果是赵子恒,我还有办法拢在手心里。可他是谁能被我左右真要弄到一处去,摆明了咱们吃大亏。他不过是一时迷障,现下又不良于行,自然想偏了,等他能站起来重回京都,记得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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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黄友碧得知此事顿时暴怒, 指着柏震霆破口大骂:“你我多年相交, 不想你竟为了谄媚权贵而不顾多年情份,算我瞎了眼!”
柏震霆有口难言,拉着他连连解释:“黄兄, 我真不是有意隐瞒, 都是十七闹出来的故事,她带着人跑了,我还派人着实寻过一阵子,若非她后来受了伤,我连她的行踪都不知道。”
黄友碧想起柏十七受伤之后, 柏家夫妻匆匆赶来的样子不似作伪, 但气恨难消:“你起先不知道,但你家小崽子受伤之后你赶过来,为何还要瞒我”
柏震霆一边拉着黄友碧不让走, 一边使眼色给长随,让他赶紧把柏十七给找过来——谁烧的火谁来熄,也别累着他这个当爹的!
“黄兄你听我说,等我们赶过来的时候你已经替那位治腿了, 都治到一半了,我若是再多嘴,你总不能放弃吧你虽有一定之规, 可更有医德医心, 从来没有治到一半就放弃的先例啊。”
黄友碧冷笑:“这么说来, 还是我的不是了”
柏震霆:“是那孽子的不是, 等她来了我狠狠揍她!”
柏十七从小挨过的大不在少数,不过她那个宁折不弯的性子,棍子没少挨,毛病却没扳过来,依旧能跟柏震霆对着干,黄友碧不是不知道她身上长了几个胆。
他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万分疲累:“我父临终之时,我答应过他不再替权贵官宦看病,怎可违背老父临终遗言”
黄友碧之父黄延波当年在两淮一带名气极盛,被淮阳侯宗恒请去替爱子治病,不但没能救回来宗恒之子,竟是连自己的性命也一起丢了。
宗恒年轻气盛,初承侯位,恰逢爱妾生下一子,玉雪可爱,没想到才过百日便染了病,请了不少大夫都告罪而去,最后求到了黄延波门下。
黄延波也确实治的那孩子有了起色,没想到一夕之间那孩子就没了性命,宗恒惊怒之际不听分辩就将黄延波下了狱,一顿板子打的只有进气无出气,被送回黄家隔日就死了。
彼时黄友碧尚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冲去县衙为父申冤,却被那县令一顿板子打了出来,在家里养了近两个月才能下地。
黄母跪在他榻前苦苦哀求,让他遵从亡父遗言,从此之后不替官宦人家看病,只为民间普通百姓问诊。
此事于他一生乃是至痛至惨的记忆,哪怕事隔几十年,亡父血淋淋的样子也历历在目。
朱瘦梅震惊之际旋风一般刮走之后,柏十七就知道会有这一刻。
黄友碧去寻柏震霆之时,柏十七简单将她所知道的黄友碧家中惨事告知赵无咎:“此事是我做的过了,原本想着殿下治好腿疾之后自然会回京城,此生与黄老头大概都无交际,他不知情之下治好了你的腿伤,谁知道……”
赵无咎起身:“我陪你一同过去吧,无论如何瞒骗黄老先生之事,我也有责任。”
柏十七沉吟片刻,忽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听说那宗恒如今还活着呢,不知道殿下与宗恒关系如何”
赵无咎失笑:“本王与京中各侯爵府都素无交情,何况是淮阳侯。恐怕老侯爷连我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还是幼时淮阳侯进京朝见皇帝,他远远看过一眼,那时候年纪小,连宫宴也不必参加,此后忽忽几年,便奔赴边疆。
柏十七松了一口气:“没交情就好。”
赵无咎:“你打的什么主意,能与我尽早通个气吗”
柏十七:“如果说淮阳侯知法犯法,你能……能为黄老头报仇吗”
江湖儿女大可约架水道论生死,但黄友碧的仇家却是权爵之家,她真是有心而无力。
赵无咎摸摸她的脑袋:“如果真有此事,我定不姑息。”
柏十七进门二话不说,扑嗵跪在了黄友碧面前,抱着他的双腿哽咽着认错:“黄老头对不住,我不应该瞒着你,可我也不是故意的!”
黄友碧还从来没有被人抱着大腿认错的经历,此情此景让他极度不适:“你起来!起来说!”
柏震霆坐在一旁,见自家崽子把平日向他耍赖的那一招用在黄友碧身上,暴跳如雷的好友都快从凳子上坐不住了,内心不得不感叹:黄友碧可真是个好人!
赵无咎无措的站在门口,愣住了。
柏十七说哭就哭,眼泪掉落有序,跪在黄友碧面前忏悔:“小时候我爹就告诉过我黄伯伯家里的事儿,那时候我年纪虽小,却想着等我练好功夫,长大之后找机会一刀宰了宗恒为黄伯伯报仇!”
她鲜少这么乖巧的叫一声“黄伯伯”,可见今日认错的态度之诚。
黄友碧身边只有朱瘦梅一个徒弟,他半生孤苦,视老友这古灵精怪的崽子为子侄辈来疼爱。
“你起来!”
柏十七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一径说:“等我长大之后才发现那宗恒权势极盛,奈何不得,便一直留心着他家的动向。知道周王殿下的身份之后,我便想到了这一点,旁人奈何不得他,难道皇帝陛下的嫡亲儿子也动不得他”
黄友碧拉着她的手停住了。
柏十七知道到了关节要紧处,更是再接再励,抹一把眼泪面显坚毅之色:“周王殿下在外名声极佳,他那双腿也是为了保家卫国而受的伤,黄伯伯在不知情的情况之下替周王治好了双腿,也不算是违背了长辈遗言。而周王殿下有感于黄伯伯治腿的高义,使他后半辈子免去了伤痛不能行之苦,就捎带手……把宗恒的不法行为上达天听,是不是……一举两得”
她跪在黄友碧脚边巴巴仰头望着,从来撒泼耍横的崽子忽然之间乖巧认错,简直跌破了黄友碧的眼眶。
最要命的是,他竟然还觉得这小家伙的盘算颇为合理。
黄友碧沉默了。
柏十七趁势向身后的赵无咎悄悄打手势。
赵无咎清清嗓子上前表态:“黄老先生治好了本王的腿,大恩难言谢,老先生又不爱金银之物,那本王替老先生申冤却能办得到。”
黄友碧的态度总算有了松动:“那宗恒在淮阳几十年,况且此事已过去多年,连证据也没有,如何替我父申冤”
若是当年的药方与人证还留存,大约还可一查,可事隔多年,恐怕连宗恒都未必还记得黄延波此人,更何况那些侯门大宅子里的奴仆们更是不知经手者几人。
柏十七斩钉截铁:“反正宗恒纵子行凶也不止一桩,都不必费心去查当年之事,人是死在他手上的,只消把他现在的罪过拉出一桩来抵债,也算是替黄爷爷申冤了!”
黄友碧干燥的大手摸摸她的脑袋:“小滑头起来吧,我不怪你了!”
她这么费心巴力的替他筹谋,还有何好怪罪的!
事后柏震霆还曾追问过自家崽子:“你是如何知道宗恒行不法之事的”
柏十七:“爹竟不知宗侯的次子宗丰有奇怪的癖好侯府里折磨死多少婢女我不知道,不过据说姐儿们听到宗丰去喝花酒都吓的抖如筛糠,不愿接他的生意。真被老鸨逼着服侍他的,轻则卧床半月,重则……也有挺不过去的。”
柏震霆瞪着她,呼吸渐粗,犹如,肚子眼见着要鼓起来:“你在外面……到底都学了些什么”
柏十七惊跳开来,边嚷嚷边逃:“我就是闲来无事听了一耳朵,又没跟着那宗丰学。他有能一手遮天的亲爹,我若是弄死了姐儿,又没人替我遮掩……”
柏震霆暴怒,吼道:“你这是嫌弃你老子没本事了”
苏氏听到动静出来,头疼的看着这熟悉的一幕:“你们爷俩能不能消停会儿”这才安静了多久,又闹腾起来了。
柏十七做个鬼脸:“又不是我要闹事的,娘你怎么不去问爹。”一溜烟跑的不见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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