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群之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蓝艾草
赵无咎长眉微挑,面上诧异之色一闪而过,很快就握住了她的手,感觉到她似乎在瑟瑟发抖,解下身上披风披在她身上,很自然顺手的揽住了她的肩膀:“既然人没死,总是好事。”心里竟然还生出了庆幸之意。
与其让一个死人长久的留在她的心中,还不如活过来在漫长的年月里消磨尽了旧情更好。
柏十七自控能力极强,也许是赵无咎的强大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露出片刻的脆弱,但很快她就收敛心绪,甚至还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我没事儿,听到他活着……我很高兴。”然后高兴之后却是深不见底的疑虑,不能对人轻言。
赵子恒远远在岸边站着,见到两人亲密靠近拉着手的样子,痛苦的捂住了双眼,喃喃自语:“堂兄……怎么会瞧中十七呢”
舒长风:“她哪里不好吗”你俩之前好的只差穿同一条裤子,怎么转头就开始嫌弃人家了
“你不懂!”赵子恒试图让舒长风明白自己内心的感受:“十七不管是男是女,总是我的好兄弟,可是做堂嫂,她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
“堂兄古板无趣,可是十七活泼好动,大家一起出门去玩,钟情十七的小娘子比钟情堂兄的还多,这像话吗”
舒长风:“……”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
他想象一下那种情形,不由也替自家主子担忧起来。
船上的两人浑然不知他们的议论,才从船上下来,身后两名壮汉便押着算盘也出来了,那小子蔫头耷拉下船,也不知道他跟那两名壮汉说了些什么,杨海道:“柏少帮主,他答应了带你过去。”
罗大爵:“柏……少帮主”
什么鬼
柏十七率先道歉:“抱歉瞒骗了大人。”
罗大爵听说了苏七便是苏州漕帮的柏少帮主,竟然还很高兴,抱拳道:“早闻漕帮柏少帮主英雄了得,这几年没少为地方安稳耗费心血,带人清理河道,与水匪硬碰硬,若是地方卫所能有少帮主一半用心,何愁地方不靖”
他壮志难酬,深受上司打压同僚排挤,听到柏十七的事迹便放在了心上,待她便更为热情了,神神秘秘说:“我两年前酿的酒还在两坛子,等今天回去之后就挖出来款待少帮主。”
赵无咎:“……”
赵子恒阴阳怪气:“周王殿下的金面都抵不上柏少帮主的金面”
罗大爵再不识时务,对素有功勋的周王也是很敬仰的,忙解释:“殿下金莼玉粒,下官酿的浑酒粗陋,怎好端上来”
柏十七哪怕满腔心事,也被这位耿直的罗大人给逗乐了:“那就多谢罗大人厚爱了。”
押着算盘的两名壮汉互相递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默默为柏少帮主预先掬了一把同情泪。
柏十七带着两名壮汉外加舒长风一起跟着算盘进了高邮城,穿过长满了青苔的小巷子,停在一户两进的小院子门口。
他站在门口拍门,院里传出熟悉的人声:“谁啊”
算盘:“公子,是我。”
院门被打开,挺拔俊美的年轻人看到门口一堆人,与柏十七打了个照面,神情毫无波澜,还透着说不出的讶异:“算盘,他们是何人”
算盘似乎很是为难:“公子,这位是公子以前的……朋友。”
隔着一道门槛,这是分开四年之后两人的初次相见,无数个夜晚柏十七从噩梦之中醒过来,总是梦见自己身边的玩伴们血淋淋的站在她面前,记忆之中的少年已经长成了稳重的青年,用陌生的眼光看着她,迟疑的说:“我们……认识”
 
;那些相伴长大的岁月从眼前疏忽而过,柏十七有一瞬间失了声,只是失神的看着他。
据说仇英的亲娘曾经是沿河出名的姐儿,美的让沿河许多姐儿们黯然失色,常引的男人为了她而快意恩仇,身价极高。仇英肖母,肤色白皙容貌俊俏,生就一双多情目,眼尾狭长睫毛浓密,与人对视也让人生出一种“深情”的错觉。
柏十七深呼吸以平复心情,曾经无法无天的猴子小心翼翼的试探:“你不记得我了吗”
仇英摇头:“未曾见过,或者……以前认识的,只是许多事情我已经忘记了,见谅。”他请了众人进屋。
柏十七沉默着踏进院子,发现这是个整洁的小院子,厅里上首的几上还摆着笔墨纸砚,他们拍门之前主人家看样子正在读书习字。
眼前的仇英与记忆之中的少年模样虽有重合,但性情似乎大改,他不会再看着她露出羞涩腼腆的笑容,更不会凡事依从她,欢欢喜喜的听从她的调派,而是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她:“我们以前……是如何相识的”
柏十七伤感的笑笑:“你父母双亡,寄居在我家,同我一起长大。”
仇英扭头去向算盘求证,见算盘点点头,他疏淡的目光便散去了,终于露出一点熟悉的腼腆的笑容,颇为不好意思:“我以前出过事儿,过去的事情都忘光了,脑子有点不好使,还请见谅,不知道兄台如何称呼”
“姓柏名十七。”
“十七”仇英猜测:“你家一定是个热热闹闹的大家庭,有很多兄弟姐妹吧”随即便看到柏十七尴尬的神情,有点不安:“难道我猜错了”
柏十七:“我家只有我一个。”
他再次向算盘求助,对方点点头,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公子您别瞎猜了,柏老爷只有一个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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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章
柏**清早被强逼着灌了一肚子酸汤, 踏进仇英家小小的客厅, 打出来的嗝都透着酸味。
她怀疑自己今儿出汗都能透出一股醋味,万幸虽然太阳当空,但气温还低, 倒也不至于热出汗来。
仇英跟昨日又有不同, 今日见到她过来,眉眼间全是亲近之意:“算盘跟我说了,我们俩确实从小一起长大,十七,见到你真的很高兴!”
他上前来要拥抱, 柏十七怀疑自己身上都透着一股酸味, 不由朝后退了两步,留他尴尬的举着胳膊站在原地,一脸失落:“十……十七”
本来是两小无猜, 还差点成了夫妻,可是此刻两人都很尴尬,柏十七肚里恨恨骂赵无咎心眼比针尖还小,不过说了他几句坏话, 就被打击报复灌了一肚子酸汤:“我……我今儿早上喝了醒酒汤,身上一股子醋味,怕你闻着难受!”
赵无咎肯定是故意想让她丢脸的!
仇英眼里的失落散去, 复又高兴起来:“十七, 我不会嫌弃你的!”
他上前来拉住了柏十七的手, 牢牢握着:“四年前我醒过来之后, 满身是伤,什么都不记得了,算盘说我父母双亡,我一直觉得自己孤苦伶仃,虽然还不记得你,但见到你就觉得亲,心里就高兴。”
柏十七忆起旧日时光,狠狠瞪了算盘一眼:“胆大包天的小子,当是为何不把你送回漕帮去”
算盘瑟缩了一下,勾着脑袋不住道歉:“是小的以前听公子提起过,想要做个读书人,就想着……想着漕帮肯定是没法读书的,不如趁着这个机会遂了公子的心愿……就自作主张了!”
柏十七怔怔看着眼前的青年,将他与记忆之中那个少年分割开来,少年仇英还活在她的内心深处,是个腼腆的孩子,而眼前的青年眉眼很像,却有些陌生。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下意识伸手摸摸荷包,里面一颗硬硬的东西硌着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可是面上却已经染了怒意,对着算盘骂起来:“阿英的事情何时轮到你来作主了如果不是他好端端站在这里,看我不砍了你的狗腿!”
她骂一气又关心的问:“你不要紧吧都伤到哪了”
仇英见她发怒的样子,很快就笑了起来:“你别骂他了,他是个蠢的,我可能以前随口说过吧,连我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他还当一回事,这才害的咱们数年未见。我当时磕到了脑袋,左肩膀也伤了,休养了好些日子才醒过来,算盘当时肯定很害怕。”
柏十七怒气未消:“你忘了过去的事情不要紧,可是算盘没忘啊。”她坐了下来,厉声问道:“说说吧,当时是怎么回事”
仇英也一脸好奇的看着算盘:“昨天你走了之后,算盘就跪下了,昨晚跪了一夜,他说当时自己也很害怕,拖着受伤昏迷的我进了芦苇荡才躲过了一劫,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仔细审审这小子,我也听听。”
两人一起落座,中间隔着一张高几,他才松开了柏十七的手。
算盘跪在地上,头垂的都快够到地上了,断断续续说:“……当时是半夜,有人摸上了船,负责警戒的兄弟们没有示警,摸上来许多水匪,比我们的人数多了好几倍,到处都是打打杀杀,船上乱极了,我看到公子被一名水匪砸中了脑袋,昏迷不醒,就趁乱假作被砍伤推下水,悄悄拖着公子从水里逃走,游到了附近的芦苇丛里。后来等水匪洗劫完船只离开之后,我背着公子去找大夫,他当时高烧昏迷了四五日才醒,结果大夫说砸到了脑子,很多事情都忘了。”
“为什么不回漕帮找我”
算盘的理由还很正当:“少帮主,当时……当时我看到萧石拿着火把站在船头,他……他跟水匪头子站在一处说话,明明他是内奸,可是公子后来什么都不记得,万一他回去被人反咬一口连自辩都不能,就壮着胆子偷偷瞒下了这件事情,找地方安顿好了公子,让他不再趟漕帮的浑水,能平平安安保住命就好!”
萧石是柏十七那几名玩伴里年纪最大的一位,父母也早就
58.第五十八章
舒长风居中调和:“主子怕少帮主宿醉未醒, 所以……跟了过来。”他自己也觉得这个借口有点烂。
仇英还是从前那个温和腼腆的少年郎, 向柏十七求助:“这位是”
柏十七:“这位是赵子恒的堂兄,你称大公子就好了。”
不管这位周王殿下排行老几,反正从赵子恒这儿论起来叫大公子也没错儿。
“大公子请坐。”有外人在, 仇英穿好衣服, 喊算盘进来泡茶。
算盘低眉顺目进来泡好了茶,悄摸站在仇英身后,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逗的柏十七都乐了:“算盘,你这是要打架不成”就他那小身板, 能挡得住谁的一击
“……谁也不能欺负我家公子!”算盘涨红了脸站在仇英身后。
“行了, 你下去吧,有我在这里,谁也不会欺负你家公子的。”柏十七向他保证。
赵无咎打量厅里坐着的青年, 见他生的果然俊美,眉目透着江南山水才能孕育出来的隽雅,如果没人点破他的出身,大约无人能猜得出来他竟然出身漕帮。
两个人数年不见, 却透着说不出的亲近之意,柏十七回护的厉害,而这位仇英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 三五句话视线总离不开柏十七, 大意都在表达“我什么都忘了、我都不记得了、听十七的就好、十七最可靠了”之类的意思, 天生的拍马屁高手。
不过坐了半刻钟, 赵无咎就觉得自己轮椅垫子上长了尖刺,既扎眼又扎心,坐立难安,想要催促着柏十七离开:“罗大人今日去县衙见巴县令了,也不知道商谈结果如何,没有异议的话那些受害人便暂要安顿在义庄,好等家人前来认领,你要不要再去看看现场”
柏十七生怕遗漏了蛛丝马迹,纵然仇英死而复生,但她追查水匪已经成了习惯,当年之事犹如一团迷雾,除了算盘她并没有找到第二个目击证人,更不想轻易下结论。
“那我们再去看看吧。”
仇英听说柏十七要去凶杀案现场,忙喊了一声:“十七——”
算盘不知道何进走了进来:“少帮主找了公子数年,如今公子就活生生站在你面前,你干嘛还去凶案现场啊”
仇英腼腆低头,颇有点不好意思:“算盘,别胡说八道!”
算盘梗子脖子讲:“公子你难道在外面没听过吗外间都传苏州漕帮的柏少帮主吃饱了撑的,每年冬天都要在运河上跟水匪斗个你死我活,有人说少帮主连官府的活计都揽到自己身上了,比地方卫所还管用。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就是从你出事那年冬天开始,少帮主才跟河道上的水匪结了仇!”
仇英尴尬的说:“算盘被我惯坏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说,十七你别介意。”
赵无咎见那青年生就一双多情目,凝视着柏十七的目光能温柔的把人溺毙,心里禁不住胡思乱想:他这是……真忘了旧事的模样别是哄柏十七的吧
柏十七显然对这位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极为信任,也不在意算盘的话,还感慨的说:“算盘说的没错儿,我跟河道上的水匪结仇,就是那年你们出事之后。连我们漕帮的人都敢动,船都敢打劫,总不能让他们以为漕帮软弱可欺吧”
她也同样凝视着仇英:“阿英,能看到你好端端站在这里,我特别特别高兴!真的!但是算盘说萧石当时是跟水匪头子在一块儿的,我这些年追查水匪从来没在河道见到过他的踪影,还是要追查下去的,我就想替你,也替死去的别的兄弟们问问他,当年为何一定要置兄弟们于死地!”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甚至比一般的手足还要更为亲密,仇英纵然还活着,如今也只余他们两个。
仇英似乎被她所说触动:“那我……那我也同你一起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柏十七:“……也行。”
算盘欲言又止,吭哧吭哧扯着他的袖子不放人。
“怎么了”柏十七都走到门口了,才发现主仆俩僵持不下。
“少帮主不知道,公子自从那年受伤之后就落下了头痛的毛病,见不得血见不得打架斗殴,见到了就必然头疼,疼的厉害起来忍受不住还会撞墙。”
赵无咎眼睁睁看着走到门口的柏十七又折回去安慰那个小白脸:“要不你别去了,想知道什么等我回来讲给你听。”她还再三承诺:“黄老头回乡去了,等忙过这几日我带你去找黄老头看病,说不定他能替你治好头痛呢。”
仇英拉着她的手一脸坚定,好像吃了仙丹妙药治好了陈年宿疾:“十七,见到你之后,我觉得我的头疼病彻底好了。”
舒长风暗自在心底里夸了姓仇的一句:这小子太会说话了!
不怪“死了”那么多年,柏少帮主还对他念念不忘。
赵无咎也是头一回见识了这种毫无原则拍马屁的人:“我倒是头一回知道十七比黄老先生的本事还大,都不必望闻问切就能治病了。”
仇英恳切的说:“我心里孤清郁结便容易生病,现下知道原来有人这么记挂着我,肯为了我与水匪拼命,还替我报仇,再大的病也一下子就痊愈了。”
赵无咎:“……”
拍马屁请适可而止!
舒长风艳羡的看着柏十七,就算他被个长的如此俊美的男人全方位无死角的吹捧,说不定都会动摇,陷入自我膨胀,更何况柏少帮主……还是个女人,被青梅竹马的男人专注信赖的凝视着,自家主子还有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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