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群之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蓝艾草
“以后你就是自由的了。”柏十七见她情绪激动,把“以后找个好人嫁了”这句话咽了回去。
等到闻滔衣冠整齐寻摸过来,柏十七已经呼朋引伴准备去淮安城内吃早饭了,连全天安排都计划好了:“堂兄是第一次来淮安吧咱们先来一碗热腾腾的长鱼面,然后找个地方去喝茶听书,顺便把午饭也解决了。最近几年淮安城内兴起的烹龙炮凤,熊掌猴脑之类的都不必点,只要家野小鲜,什么蟹粉狮子头、三套鸭、软兜长鱼、松鼠鳜鱼、梁溪脆鳝等等都端上来,包管好吃……”
赵无咎见她讲的眉飞色舞,美食还没吃到嘴里,唾液先自分泌出来,面上不由浮起了笑意:“听你说倒比亲尝过还觉得美味。”
柏十七拊掌大乐:“我爹也这么说,他说我适合说书。将来要是吃不上饭,保不齐说书也是一门手艺呢。”
宋四娘子抿嘴偷笑。
赵无咎与她边闲话边观察,心里的疑惑跟雪球似的越滚越大,一面猜测她是否有暗疾导致喉节未起,这才需要外在的修容,一面猜测她也许当真是个女娇娥,可世上哪有这样浪荡无羁的女娇娥
赵子恒昨晚大醉,被舒长风从床上拖过来,蔫头耷脑的模样有几分可怜,听到柏十七要带大家出门吃早饭,顿时精神不少,凑过来揽着柏十七的肩膀就要出发:“十七,跟你出去总不会出错,有好吃好喝,还有漂亮的小娘子相伴。”眼神稍稍往不远处的宋四娘子主仆身上瞟了一眼,顿时被柏十七给逮住了。
如果不是知道这货的脾气秉性,柏十七估计都要敲他的脑袋:“咳咳,规矩点啊。”
赵无咎的眉头拧了起来——一点猜测也如星火燎原,瞬间就觉得两人姿势太过亲密。
不及他开口,赵子恒的膀子已经被人从后面拧住了,他一声惨叫:“疼疼!放手!”
闻滔黑口黑面站在两人身后,大清早一脸的起床气,看那架势恨不得打赵子恒一顿。
柏**怒:“姓闻的你有毛病啊快放开子恒。”
闻滔浓眉虎目里蕴着不痛快,扭着赵子恒的胳膊不松手:“我若是不松手呢”
柏十七每逢遇见他脾气就变差,揎拳捋袖:“你若是不放,早饭先不吃了,打一架再说!”
赵子恒疼的泪花四溅,不住喊疼。
柏十七冲上去要动手,闻滔总算是松开了,且又换了副笑脸:“我不过是同赵兄弟闹着玩而已,你也气量太狭小了,有甚可计较的”
“要不我拧断了你的胳膊,看看你计较不”
闻滔一副无赖模样,恨不得将胳膊伸到柏十七鼻子下面:“要不你来试试”
柏十七一巴掌拍开他,拉着赵子恒活动胳膊,压根不想搭理闻滔:“滚开!也不知道有没有伤了筋骨”
“轻点!哎哟!疼!”
闻滔下手没轻没重,赵子恒又养的身娇肉贵,直瞧的赵无咎眉头紧蹙——这小子还要锻炼不够,随便来个阿猫阿狗都能弄哭他,真是羞于承认他是赵家儿郎!
赵子恒还不知道堂兄脑子里盘算了一堆训练计划,意味着未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将过的悲惨艰难,而且这次还彻底将他的好兄弟柏十七排除在外。
原因不详。
一行人出门,闻滔厚着脸皮跟上来,柏十七很不想见到他,拿风凉话挤兑他:“盐帮今日无事我们一帮闲人,没得耽误了闻少帮主的大事儿。”
一脸青肿的扈献随侍在侧,面上的刀疤都扭曲了,好险才把那句“少帮主很忙”给吞回了肚里去。
闻滔脸皮挺厚,心态极好,用目光威逼扈献不要多嘴多舌,还神色如常拿老父亲说事儿:“父亲要是知道你来了淮安,我还怠慢了你,回头还不得找我算帐”
两人掐架也不是头一回,闻鲍早已见怪不怪。
柏十七皮笑肉不笑:“闻伯伯若是知道你花大钱送了我一名妾室,也不知道是何表情”
闻滔:“外间风传柏少帮主钟情宋四娘子,做哥哥的帮你圆了这个梦,父亲难道不该夸我们兄友弟恭,相处和睦吗”
“还真是……和睦啊!”柏十七飞踹出去一脚,差点踢到闻滔,引的赵无咎唇边溢出一缕笑意。
闻滔厚着脸皮跟上来,柏十七却很不待见他,一桌吃饭,她左边坐着赵子恒,两人有说不完的话;右手边坐着宋四娘子,做不完的小意体贴,剥虾剥蟹,连鱼刺都挑出来,侍候的周到非常,引的他不由阴阳怪气:“柏十七,你是不是手折了”
柏十七本来便看他不顺眼,哪怕他再三表示要尽地主之谊,包圆了今日的花费,两人之间还是唇枪舌箭不太平,她挟起虾仁蟹肉嚼的满口生香,扬着下巴愣是摆出个嚣张模样:“你羡慕嫉妒了看上哪家小娘子了告诉我一声。”
闻滔:“你还要帮我纳妾不成”
柏十七:“我尽早通知那家的小娘子,免得跌进火坑。”
闻滔恨的磨牙,觑着她牙尖嘴利的模样,恨不得把她身上那些扎人的刺儿都拔干净了,省得扎的慌,可她这副嚣张得意的模样……真是让人心里痒痒,总要禁不住去逗一逗,乐趣与招猫逗狗相类,然而那又是全然不同
的。
他知道。
“咱们兄弟之间,何必分那么清楚。”
柏十七故意恶心他:“别,亲兄弟还明算帐呢,你闻少帮主财大气粗,我可是在漕河上讨饭吃的穷鬼,往后还要多仰仗闻少帮主的提携。”
闻滔眉眼间都流淌着算计:“好说好说!”
既然有金主随行,闻滔愿意付帐,柏十七带着一帮人吃喝玩乐便毫不客气,专挑花钱的来,从早晨出门逛到了晚上,带着人直接回了淮安柏家的宅子。
中间还出现过一个插曲,几人下午去听曲子的时候撞见了田宗平,他欲上前来请安,被舒长风远远一个眼神给打发了。
田宗平在漕船上见到周王令牌不敢怠慢,回去之后便十分矛盾,犹豫要不要告诉漕运总督荀柏,过了一夜还没拿定主意,心烦意乱之下
21.第二十一章
柏震霆身材高大,浓须满面,气势威严,身上一股多年在漕河上打拼出来的悍勇之气,寻常小儿见到亦有啼哭之意,数月未见柏十七,打头第一句话就问:“又惹祸回来了”
柏十七跟闻滔看起来不太对付,但跟亲爹……似乎更不对付。
她气呼呼道:“我哪次惹祸了”再说她一般惹祸都自己善后,不麻烦亲爹,省的被责备。
柏震霆跟天底下的严父一样,小时候觉得孩子玉雪可爱,可是等到孩子长大招猫逗狗,无祸不闯的时候就开始头疼,且还是柏十七这种顽劣到寻常两三个小儿郎都抵不上的淘法。
他疼孩子的方法就是给银子,物质上简直可称得上溺爱,但管孩子唯一会的一招就是以暴制暴,什么平心静气的沟通想都别想。
偏偏柏十七十三四岁开始就实现了经济独立,独自押漕粮上京之后更是实现了自负盈亏,且能够养活随漕船上京的帮众,截断了柏震霆表现慈爱的方式,柏震霆的一腔父爱都喂了家中养的那条狗,完全找不到亲的疼爱方式,剩下的就只有诘问了。
据随船北上的心腹秘密报信,大家更喜欢少帮主押送漕粮北上,不但伙食好还能一路玩回来,从不克扣帮众的银子跟伙食,还能跟大家打成一片,声望日隆。
柏震霆听到这些夸赞之语,内心窃喜,偏偏见到柏十七连句软和话都说不出来,关心都藏在**的质问之下,天长日久搞的柏十七听到不顺耳的话就要怼回去,父子俩寻常见面像吵架,苏氏很是头疼,好几次与他争执:“你就不能拿出哄我的一半功夫来对十七”
柏震霆也很是苦恼:“我见到这小崽子不驯的模样就想骂娘!”
今日也不例外。
父子俩数月未见,这小崽子不但没有露出一点那什么,用丘云平的话说叫“孺慕之情”,还满脸的不驯,搞得柏震霆手又痒了:“你哪次出门不惹祸”又换上一副亲切的笑脸问候闻滔:“贤侄怎么过来了你爹最近可好”
——这就是柏十七特别讨厌闻滔的地方,小时候想尽了法子要揍他,长大以后也看他不顺眼。
柏震霆明明是她亲爹,却对闻滔亲切有加,对她就没几句好话,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恨不得批评打压。
闻滔在柏震霆面前礼数周到的寒喧,与外面浪荡的形象全然不同,假惺惺说:“家父一切都好,最近不在淮安,不然知道伯父来了,定然要约酒的。我是昨日碰上十七,许久未见就在一起玩玩。”
柏十七生怕他抖擞出自己纳妾之事,忙抢过了话头向柏震霆介绍:“爹,这两位是我的朋友赵子恒与赵无咎。”
柏震霆能在漕河上混了这么多年,也并非他外表那般粗疏,事实上赵氏兄弟才进入正厅他就注意到了。
赵子恒便罢了,标准的富家纨绔子弟,从走路姿势就能看出来寻常少锻炼,下盘虚浮无力,连他家十七都比不上。但坐在轮椅上的那位就不容轻忽了。
赵无咎虽然坐着轮椅被护卫抬进来,但那股子临渊峙岳的气势却扑面而来,如果说他对闻滔还是亲切随意对待子侄的态度,那么对待赵无咎便大为不同,反而更像是平辈论交。
“赵公子初次来江南江南赏玩之地不少,公子若有向往之地,老夫倒可以派人护送。”
他明明见到赵无咎身边护卫随行,却仍旧提议派人护送,知父莫若女,柏十七立刻对他对视,用眼神诘问:什么意思
柏震霆瞪一眼这不省心的小崽子,谁知道这次又招惹回来的是什么佛
赵无咎开门见山:“不瞒柏爷,晚辈此次南下是为着寻访江南名医,他日病体若能康复,倒很愿意柏爷派人护送。”
众人说话的功夫,宋四娘子带着珍儿老实缩在赵子
恒身后,与柏十七隔的距离有点远,还悄悄窥了一眼柏震霆,对于传闻之中禁止柏少帮主纳妾的老帮主的威严顿时理解了几分。
柏震霆见赵子恒生的风流俊俏的模样,身边跟着女娘,便不以为意,压根没想到这是自家小崽子纳回来的妾。
家中既有客至,柏震霆便吩咐厨房整治酒席,为小崽子与来客接风洗尘。
宋四娘子见此情景,知道她不适合陪侍在侧,索性告罪。柏十七便让余四将人带去客房歇息
22.第二十二章
一时里酒宴散场,赵无咎等人随柏家下人前去歇息,哪知道戌时未过,丘云平就在外面疯狂拍门:“赵公子,求求你快救救我家少帮主!”
舒长风梦中惊起,拉开了门,丘云平差点跌个狗吃屎,他爬起来就直往里面扑:“赵公子,少帮主要被帮主打断腿了!”
赵无咎披衣起身,舒长风燃起灯烛,他的面容一派沉肃镇定,无形之中倒是缓解了丘云平的急躁。
“你且慢慢道来,怎么回事”
丘云平破口大骂:“天杀的余四,多嘴多舌,向帮主透露了少帮主纳妾之事,帮主这会儿提着棍子要跟少帮主算帐,我数来数去,闻滔不安好心,赵小公子说话不够分量,也就只有您能救我们家少帮主了!”
赵子恒没正形,一看就不靠谱,也确实不是当说客的好材料。
赵无咎见他神情惊惶,说的又可怜,迅速穿衣,在舒长风的扶持之下坐上了轮椅,赶往主院。
他们过去的时候,主院里灯火通明,柏震霆拄着根棍子站在院里那棵高大的树下面跳脚:“你赶紧给老子麻溜滚下来!不然老子打断你的腿!”下面横七竖八躺着几名青壮汉子不住惨叫,看情形好像都是从树上跌下来的。
柏十七只着中衣,踩着成年男子手臂粗的树枝站着,她说一句话,那树枝便颤动两下,倒好像随时能从树上跌下来似的:“我才不要下来!反正下来也要被你打断腿,还不如从树上跌断腿更利索些!”
柏震霆气的面紫唇焦,口干舌燥,指着柏**骂:“老子还是揍你揍的轻了,你都敢在外面私自纳妾了!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是吧”
闻滔在他旁边假意相劝:“伯父别生气,都怨我!我想着十七喜欢四娘子,就不跟她争了,哪知道您不允许。”倒把自己摘了出来。
“姓闻的王八蛋,你少在那边假惺惺的,当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呐不就想着挑唆我爹揍我吗现在如你意了”柏十七从树上折了一根枝条照准闻滔砸了下去,也不知道从哪刮来一阵小风,那枝条带叶晃晃悠悠就砸到了柏震霆脑袋上……
柏十七眼都直了:“爹!爹我不是故意的!真是不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滚下来!”
“偏不!”
赵无咎坐着轮椅抵达战场的时候,亲眼目睹柏震霆扒拉下脑袋上的树枝,解开外袍准备爬树:“老子就不信今儿抓不住你!”
闻滔假意阻拦:“伯父,您爬上去危险!”
柏十七在上面挑衅的说:“姓闻的,你这么孝顺我爹,不如你替我爹爬上来啊!”看小爷不弄死你丫的!
让你使坏!
柏震霆已经气昏了头,这小崽子自从经济独立之后翅膀是越来越硬了,连他的告诫也当耳旁风,今晚如果不是揪住余四审问,恐怕就被她蒙混过关了。
他抓住闻滔的胳膊:“贤侄,我手底下的人上去都被她踹下来了,不如你替伯父爬上去把她揪下来”
树底下半天爬不起来的帮众们都亲自领教了少帮主的威力,其中有一半是在作戏,就怕被帮主死催着再接再励,另外一半……是真的被柏十七从树上踹下来,扎扎实实摔疼了。
闻滔:“……”
柏十七在上面叫嚣:“姓闻的你有本事上来啊……”
柏震霆满怀期翼:“贤侄,你替我把这个不孝子揪下来!”在他老人家饱含希望的眼神之下,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硬着头皮撩起袍角掖在腰间抱着树干往上爬。
赵无咎推着轮椅靠过去,仰头去瞧树上的柏十七,虽然觉得这家伙脑后长着反骨,竟然敢跟亲爹唱反调,要是生在皇宫里属于被关起来学规矩到死、在他手底下当兵屁股非得被打成八瓣的主儿,可因为跳脚的那个人是柏十七,竟莫名觉得这些也是可以被原谅的事情。
“柏帮主,十七也就是淘气了些,慢慢教就是了,也不必大动肝火气坏了身子。”
柏震霆扭头看到凭空出现的赵无咎,身后不远处还跟着缩头缩脑的丘云平,顿时露出几分家丑外扬的尴尬,咳嗽两声,老脸作烧:“犬子不听话,吵到了赵公子休息,真是不好意思。”他一个大老粗这些年场面话也学了不少,应酬起来也颇能上台面,唯独遇上管教柏十七,就能把骨子里早都藏起来的粗鲁野蛮给激发出来,变成个暴躁易怒的老父亲。
赵无咎从小在宫里繁琐的礼仪教导下长大,十六岁入军中守着军规过日子,遇见柏十七简直大开眼界,惊奇之余亦觉好笑,宽慰道:“柏帮主言重了,十七虽然纳妾,可她也不是好色之徒,并没做什么,花烛之夜被闻少帮主带人灌的烂醉,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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