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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事营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平行世界笔记


四十八
    一定是炭盆烧得太旺,太子在床上燥热不已,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干脆坐了起来。当值的婢女、仆人从各自打盹中惊醒,连忙过来伺候。太子显然并不需要他们的服侍,呵斥他们退下,搞得这些婢女、仆人不知所措,慌张不解。

    耗倒腾着小碎步从太子寝殿门外一溜小跑进来,手里还小心翼翼的端着一个白玉碗。

    他向跪在地上的婢女仆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退下。然后来到喘着粗气坐在床沿上的太子跟前,把手里的白玉碗递了过去。

    细碎的冰屑上浇着洁白的牛乳,最顶上还点了一勺殷殷艳艳的梅花蜜,香甜浸凉之气扑面而来。太子接过白玉碗,二话不说,一口接一口的吃着,燥热渐退,但悲伤却翻涌,不由鼻子一酸,流下泪来,原本香甜的牛乳刨冰,合着眼泪入口,瞬间变成了无尽的苦涩。

    苦涩的滋味来自太子的回忆。

    10岁的太子,虽然身体瘦弱,但格外乖巧懂事,读书功课都是成绩一流,小小年纪还写了一手好字,深得太学宗师(负责教授皇室子弟读书的老师)葛梦涯的赞许,称他为:“资禀既异,弃养有道,精金良玉。”当今皇室轩戎一脉素来喜武,个个天生对舞文弄墨不感兴趣,治国理政多从直觉出发,令葛梦涯这个才高八斗的大学士头痛不已。现在竟然冒出这个么个知书达理的太子,实在是太过难得,所以倾其所能教授太子,由于期望之深切,所以也对太子的要求也格外严格。

    太子深知自己母亲地位卑贱,也没有宗亲或外姓大员撑腰,处处谨慎小心,在外人面前素来克制,老成持重的象个小大人。但他毕竟才只有10岁,顽皮撒娇的天性,只有在最最亲的母亲面前才能显露。下了课回到母亲的住处,一进门就褪下了“小大人”的面具,一溜烟冲到母亲面前,把一双鞋甩飞,蹦到软榻上,一把搂住母亲的脖子,唧唧歪歪的说:“累死了,热死了,饿死了……”

    母亲的妃号为一个“冉”字,据说宫内府把候选的妃号呈给皇上看,皇上随手把个吃剩的糖核桃仁扔出去,落到了“冉”字上,于是就这么定了个将陪同母亲余生的名号。

    冉妃的贴身侍女冬安在一旁不由抿嘴微笑,先弯腰捡起太子的鞋子,整齐的摆放到软榻前的地上,又躬身退出房间,不一会儿就端着一个瓷碗走了进来。

    瓷碗放到小茶几上,太子兴高采烈地走到跟前,低头一看,竟然是银耳莲子羹,不由小嘴一撅,身体拧成八道弯的对母亲说:“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吃牛乳雪冰!牛乳雪冰!!”

    冬安面带忧虑的看了冉妃一眼,赶紧安抚太子,道:“宫内府配发的冰块都用完了,太子殿下先凑合一下,下个月就会有了……”

    “不要!不要!”太子猛地一推瓷碗,碗哗的歪倒,里面的银耳莲子羹应声撒到桌上。想到自己辛苦读书一天,竟然连口牛乳雪冰都吃不上,不由心里委屈,带着哭腔嚷嚷道:“入夏以来统共就没吃几回,怎么就用完了呢!再说,用完了你不会去宫内府再要么!”

    “是,是,我这就去要!”冬安快速的收拾起桌上的瓷碗,准备转身离开。

    “站住!”冉妃猛呵一声,她从来都是和风轻语,从未有过如此严厉的声调,直惊得冬安扑通一声跪倒地上,而太子也吓得怔住,连眼框里的眼泪都不敢流出来了。

    冉妃冷冷的说道:“我是皇上最不喜爱的妃子,他从不来我的寝宫,也从不召见我,即使不小心碰见了,都不会正眼看我一眼。你觉得宫内府会给我这么一个不得势的妃子额外的配给么要不是我用省下来的月银去打点,连现在这点冰都拿不到!冬安,难道你还没看够那些人的冷脸么”母亲不得宠是太子心中明白却不愿直面的事实,为了不让太子担忧,母亲以往从来不提这事,甚至还会偶尔骗太子说,在哪儿遇见了皇上,皇上跟她过问了太子的情况什么的。但是今天,母亲却这么冷静,这么直接的说出了这些话,令太子心中不由一震。

    “霈儿(太子的名字)”冉妃拉过太子,严肃的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现在是皇上唯一的儿子,但未来却说不定,宫里的妃子那么多,总会有人给皇上诞下皇子。你要想守住太子的位子,必须要把这些小孩儿脾气收起来,你要学会独立,学会自己面对一切,不要总粘着我,不要被我拖累!”

    太子被残酷的话语击中,不堪重负的一扁嘴,终于哭了出来,抽噎着说:“不行!母妃!我不要一个人,我害怕!你不要离开



四十九
    “小,小的知错,请大将军赎罪。”一个身着粗布衣服的下人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说着。

    端坐在他面前的雷怖儿怒气未消,沉默不语。说老实话,他自己也知道自已这“火”发得有点底气不足,但既然发出来了,就不得收回,否则怎么立威,怎么管教下人

    田申和山冲一脸严肃的站在雷大将军身后,在他们看来,雷将军发火永远都是有根据有缘由的,当然也从来都是正确的。

    下人颤颤巍巍的把一张明显是揉烂了又重新铺展开的纸举过头顶,说道:“小的确实不知这画很重要,见揉成了一团,就一并打扫了……”

    田申上前接过纸,眉头紧皱的看了下人一眼,心想,这纸上一定有重要的内容,这下人跟随将军多年,怎么还这么不知轻重!但当他的目光扫过纸上的内容,又感到万分不解,这纸上画的、写的难道真的很重要么

    纸上写着两句北麓州诗人黄贞的名句:“我自不雕琢,何为攀龙客。”旁边画着一只傲娇的小猫。字的笔体倒象是雷大将军,但那只戏虐又生动的猫儿怎么看都不是大将军的风格。

    这纸上的一诗一猫和田申想象的地图军机武器阵法之类的相去甚远,殊不知它代表着冷若冰霜的雷大将军内心深处的那一点点悸动,被那个来路不明、身份不明的女孩牵动着的悸动。

    雷怖儿原本想把她和她带来的这些不该有的感觉彻底抹去,所以把她留下的唯一痕迹——那幅画揉成一团,扔到了一旁。但是,那晚,他竟然失眠了,辗转床榻之上,无法克制的回忆起他站在女孩身后,双臂环绕着她,教她执笔的场景。她那小小的身体贴近在他的胸前,柔顺乌黑的头发轻抚着他的下颌。和回忆中的感受相比,此刻的他只觉得怀中无比的空虚。雷怖儿一咕噜爬起身,摸着黑去书房,想找回关于她的那一点点念想,却发现书房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废纸垃圾一概消失不见,包括他和她共同描绘的那一诗一猫……打扫下人的无妄之灾也就因此而来。

    看到田申拿着字画微微一愣,雷怖儿不由也有点心虚,但表面仍十分镇定,他象征性的罚下人去打扫马厩,然后从田申手上接过字画,不动声色的叠好放入怀中,当他的手触碰到装有绝命诏的项链坠,发现它竟然在隐隐发热。他心头一震,但仍旧沉稳如常,打发走下人后,对田申和山冲果断的交待:“收拾行装,今夜出发,带上胄和唤(雷怖儿的仙奴,此前一直派驻在北部边境的军营)。一切行动要隐蔽,不可为外人察觉。”田申和山冲毫不犹豫的领命。在他们看来,能在雷大将军这样的将领手下是他们的幸运,大将军的指令从来都明确清晰,他们不用问为什么,只要照着做就必能勇往直前。

    田申和山冲离开房间,雷怖儿伸手入怀握住项链坠,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它的温度在逐渐上升,甚至还有一丝焦躁的震颤,预兆着关键时刻的来临。他回想起自己接下绝命诏的那个晚上,在皇上寝宫的外面,小六送他离开,他有点担忧的问道:“北麓春篷山离京城遥远,一旦真到了陛下升天的那一天,我怕来不及赶回来扶正除邪……”听到“陛下升天”这几个字,小六在惨淡月光照射下的脸显得更加惨淡。他柔和又忧郁的回答:“将军毋须担忧,绝命诏会有预兆,将军自能提前筹划。”

    在众多仙奴中,雷将军最感兴趣的便是这个“六”,他的六只手终日忙于照顾、伺候皇上,从未展现任何特别的法力,让人几乎忘了他是个希有的“紫道上仙”。他对皇上如此忠心,但却在皇上生命垂危时离他而去。有传言说小六跑到北麓春篷山来投奔自己,雷怖儿觉得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但他实在猜不出小六倒底逃到了哪儿,又为何要出逃……

    北麓州别驾从事的求见打断了雷怖儿的思考。

    黄有道由于支持有道村村民私通野仙、私挖蛛丝矿关押,暂时由这位别驾从事代理州府事务。

    别驾从事行罢礼,恭敬的说道:“自明礼村收缴的蛛丝矿已清点完毕,共计120斤6两5钱。请示将军该如何处置……”

    雷怖儿微微皱眉,说:“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



五十
    厉王府阴冷的地牢,坑坑洼洼的石砖地上浮皮潦草的撒着几坨稻草,就算是有了坐垫、床和被褥……

    纹师爷依旧被锁仙绳绑着,靠坐在墙角,大概是被捆绑的太久,嘴唇发白,面色铁青。

    但是,盘腿坐在他对面的陆东山看上去更惨,头发凌乱,一侧面颊蹭破了一大块皮,鼻子下面还有残血的痕迹,这幅模样全拜他在地牢门外摔的那一跤所赐。

    “司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是不是他们推的”纹师爷关切又焦急的问。

    陆东山嘿嘿一笑,环顾一下四周,确认没有旁人后,噌的一下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小铁片。原来门外的那一跤谁也没有推他,是他发现地上有这么一个不知从什么东西上掉下来的小部件,当即跌倒顺势藏起这个铁片。只是这跤摔得太过真实,以至于搞得这么狼狈。

    陆东山绕到纹师爷身后,以铁杵磨成针的姿态,认真的切割他身上的锁仙绳。边割边小声说:“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不等纹师爷回问就接着说:“李门家的老五。”

    李门是仙事营一位资深看门人,从20岁一直干到50岁。他的媳妇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家里实在养不活,碰巧一个在京城的远房亲戚膝下无子,就把老五过继了过去。听说这老五还挺出息,在皇宫里谋了个差事。

    “李家老五好象在宫里也是个看门的。”纹师爷说。

    “嗯,继承了他爹的衣钵哈。不过,他看的可不是一般的‘门’,是‘犬誓门’!”陆东山说罢纹师爷还真的有点吃惊,他惊的倒不是李家老五看管的是宫里这么重要的一道门,惊的是犬誓门的看门人竟然此时此刻出现在厉王府。

    皇宫的布局左祖右社、前朝后寝,所以皇帝的寝宫在皇宫的纵深之处,在一片空旷的广场的正中,广场上无草无树,以防刺客躲藏。广场四周以高墙环绕,墙上一共三道门,南边的为“正肃门”,并排三扇,正中最高大的自然是皇上进出用的,左右两个小的分别是皇亲国戚与大臣进出所用。东边的为“散叶门”为嫔妃与未成年的皇子公主进出所用。西边的就是“犬誓门”,为太监宫女以及仙奴进出所用。

    虽然犬誓门是三道门中最低贱的,但它毕竟直通皇上的寝宫,在偌大的皇宫中,也属于核心部位。

    “看来,李家老五已经厉王爷的人了,他来了,说明大日子将近了……”陆东山肯定的说。

    “大日子什么大日子”纹师爷不解道。

    “临终传位的大日子呀!”陆东山进一步放低了声音,“4个能到皇帝近前的辅政大臣,厉王爷当然无法全部收买,他必须在寝宫附近暗藏兵马,关键时刻从犬誓门进去,以武力掌控局势……”

    纹师爷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接着又低声问陆东山道:“您说,谁会赢厉王爷太子还是……”

    陆东山割绳的动作丝毫没有懈怠,边使着劲边说:“我觉得雷怖儿既然接了绝命诏,就等于是明确了臣子的身份,只会匡扶社稷,不会参与皇位的争夺了。但是,厉王爷和太子谁会赢……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万一厉王爷即位,咱俩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所以,必须趁乱赶紧逃出去,然后再说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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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谁会赢厉王爷太子”两样的问题出自雷怖儿之口,被问的对象是庐漕州的刺史詹奎。庐漕州是京城北边紧邻的一个州,也是从北麓州返京的必经之地。虽然雷怖儿一行刻意隐藏行踪路线,但詹奎还是有如神算一般准确的出现在雷怖儿的面前。

    皇上交给雷怖儿绝命诏,看着是委以重任,但却不给他调用各州兵马的权力,显然也是为了提防雷怖儿持权作乱。对此,雷怖儿在心里只能苦笑,用人且疑,疑人仍用,这是皇上步入老年后的一贯作风。现在他带领的亲信部队也不过百十号人,就算再是以一当百,也难以完成扶正除邪的艰巨任务。此时,考验他的不是“忠心”而是“智慧”。

    詹奎个子矮小,听说选副官



五十一
    这是一场准备已久的死亡。

    冬日的天空正常的晴朗,无所谓是否会有个人间头号人物的灵魂到来。

    但,人间对“头号人物”的升天却是非常的有所谓,宫外暗流涌动,宫内紧张忙乱。

    太子与厉王爷由于是皇位继承的候选人,依律不得进入寝宫,只能在北宫墙外的内朝房等着。两人都只能带一个随员,两人都选择了仙奴。

    太子身后站的是耗,殷勤贴心的为太子倒茶,连带着也想给厉王爷斟茶,被厉王爷挥手制止了。

    厉王爷身后站的是吞,仍旧用黑布蒙眼,虽然天气寒冷,但吞身着单薄,大概是胖人火力都壮吧。

    厉王爷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看着太子道:“殿下最近好象又清瘦了,读书虽好,莫要伤了身……”

    太子毕竟年轻又未经世事,张口结舌不知该做何回答,眼神飘逸,不敢和厉王爷那一双鹰一般的眼睛对视。

    “王爷教训的是,都怪老臣对太子过于严苛……”一个清亮有力的声音在内朝房的门口响起,葛梦涯救星一般的出现。他毫不示弱的迎上厉王爷的眼神,一字一句的道:“太子只有勤学,以后才能当个好皇帝……”

    厉王爷看着葛梦涯恨得牙根直痒,真想把那个挂着白胡子一脸假道学的脑袋一把拧下来。他当然知道,现在这个节点,跟葛老儿打嘴仗没有任何意义,只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

    跟着葛梦涯进来的还有另外三个辅政大臣,四个人两文两武,除了葛梦涯外,另一个文臣是素来以老好人著称的王倪佑,两个武将都是随皇上打过仗且有命活到今天的老将军。少了一只眼的叫夏定方,那只眼是为了救皇上所伤,护主有功,所以御赐可佩“纯良剑”上殿。纯良剑虽然镶金嵌银外加各种宝石,但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三尺木剑,不具有任何杀伤力,否则一把伤人利器又怎么变得“纯良”。另一个手帕捂嘴不停咳嗽的叫迈五里,长年染疾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听他那咳嗽声感觉捂着嘴的手帕上一定是鲜血淋淋。

    四位老臣还没来得及跟太子与王爷寒暄,外面就传来宣他们进入寝宫的声音,可见皇上离“升天”又近了一步。

    老臣们面色沉重,鱼贯而出。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斜长的影子延绵至屋内,影子的一角不为人察觉的颤动了一下,而厉王爷的嘴角也不为人知的上扬了一下。

    青色的轻烟从巨大的香炉里飘娆而出,被香炉盖上繁复的镂空雕花打散,像是倒流的瀑布,自下而上,自浓而淡。那是皇家御用的香料,加入世间奇珍异材,味道高贵又神秘……

    但是,再高贵神秘的味道,也遮掩不住死亡的**气息。

    窗户紧闭,随着四个辅政老臣的进入,大门也随即砰地一声阖上。

    做着树状的高大烛台,每个枝杈都顶着一朵烛花,绚烂的绽放。由于大门的开合,烛火在短暂的风中默默舞动,带着殿中所有的影子也都妖娆的扭动。

    寝殿不易察觉的一角,跪着多年跟随皇上的仙奴:环头一周十只眼的“视”,尖头窄身的“速”,依旧栖息于房梁上暗中观察的“隅”,唯独那个皇上最喜欢的“六”不在。

    龙榻四周以金柱支着华丽而厚重的幔帐,一片寂静之中隐约可以听见幔帐里传来的拉风箱般的呼吸声。

    行至龙榻五步之外,四个老臣齐刷刷的跪下,以头抢地,匍匐而前。

    跪在床前的内待大监拉动一根绳子,朝向老臣一侧的幔帐缓缓掀起,露中出了床上的将死之人。

    “皇上刚服过‘续魂丹’,马上就会苏醒,请各位大人静候旨意。”内待大监说道。

    话音刚落,就听皇上的呼吸出了异样,喉咙中发出一阵咕噜之声。

    四个老臣连忙立起了身,竖起耳朵,屏气凝神,准备捕捉那个万分重要的词语。确切的说,不是一个词,而是一个名字,从皇上嘴里说出的那个名字,即将成为天下的新主人的那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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