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太子朱慈烺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姚叶随风
“老哥哥,你就快说吧,大伙都听着呢!”
“咳咳,好,我就提两点。第一,这李邦华得吃点苦头,不能就让他免官算了,咱们得杀人诛心!”
这老国公年纪大了,言语说的极慢,可是这最后的杀人诛心四字,却说得掷地有声。
在场诸人自然应声称是。
襄城伯李守奇扶着突出的肚腩,瓮声瓮气地说道:
“老国公,咱们早当如此了!不给那些外廷的文官点厉害瞧瞧,真以为我们是谁都能拿捏一下的草包!”
老国公抬起手,往下按了按,等诸人静下来,又继续说道:
“这第二点,老头子我要说一句,为什么皇帝要信用咱们因为咱们是与国同休的功臣,咱们的忠心可鉴日月!所以一个忠字,咱们不能忘,只要立住了这个忠字儿,闹得再狠,皇上也不会怪罪。所以咱们可以斗文官,但是不能斗太子!”
各家的家主齐声应和道:
“理当如此!”
“咱们可都是大明的忠良,咱们的忠心外臣可比不了!”
“太子爷也是半个主子,咱们只和那姓李的斗法,干太子爷什么事!”
老国公定下了基调之后,也不再多说,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至于具体的细节谋划,自然不需要他参与,各家的家主练兵可能不行,搞阴谋,玩内斗,可是最在行不过了。
各家的家主们,又议了半个时辰,定好计策之后,东道主襄城伯又安排众人饮宴,直闹到起更,才各自尽兴而归。
三月底,通州,漕运码头,一个老文吏正指挥着漕丁固定漕船。
明代的漕船,分上下两层,上面是客舱,住的都是来京赴任办事的官员,下面则是货舱,若是送粮时节,则装载漕粮,若是平时,则运一些南方的货物。
漕船上层靠里面的客舱中,坐着一个老者。
老者头发花白,额头上的皱纹沟壑纵横。
因为太过消瘦,颧骨高高的突起,两颊则紧紧地贴在骨头上,已是风烛残年了。
从应天府到通州,这长达千里的水路,对于这个老者无疑是巨大的折磨。
“老爷,到岸了,我们下去罢!”一个仆人进舱说道。
正在闭目忍受晕船之苦的老者听言,如蒙大赦,赶忙起身,谁料一个不稳,又跌坐下来。
仆人见状赶忙上前扶起。
老者挥了挥手,叹道:
“这身子骨不成了。你不用管我,去下面拿行李吧,我自下去等你。”
不多时,槽船停靠妥当,船上的官员依次下船。老者站在码头上,等着拿行李的仆人回来。
没想到不一会儿,船上竟然吵嚷起来。
老者引颈而望,只见他的仆人正被两个穿着青衣小帽的家丁推搡着往自己这边赶。
仆人嘴上喊道:“老爷你给评评理!这瓷器是他们自己打破的,非要让我赔!”
几乎是于此同时,码头不远处一个身着华服的公子见这边吵闹也赶了过来,先开口对两个家丁喝道:
“吴大,吴二,不得无礼!”
那为首的家丁说道:“老爷,这厮打坏了我们随船的瓷器,我们正要他赔哩!”
老者的仆人跳着脚喊:“你胡说!我去拿行李的时候,已然见到这瓷器
第六章 工匠与读书人
吴伟业到了京城报到之后,又在北京的别居中小憩了一日,到京的第三天才施施然地到东宫拜见太子。
明代的东宫官员,随着时间推移,任职的范围变动极大,几乎都是因人成事,并无固定职责。
就如吴伟业的左庶子一职,若是在国初,就只是东宫的讲官而已。到了成化年间,因东宫官员多由翰林出身,文采斐然,所以除了为太子讲读经学之外,还兼有为太子润色笔墨的职责。
因为这差事很清闲,所以吴伟业也很放松,拖到快正午时分才来拜见。
“微臣,东宫左庶子,吴伟业,叩见太子殿下!”
吴伟业被一个小宦官引进慈庆宫的小书房,没来得及细看,先对着书案后面的朱慈烺行了个稽首礼。
朱慈烺正全神贯注地研究手上的打火石,抬眼看了一眼吴梅村,随口让他起身:
“唔,是梅村先生到了,起来吧。”
吴伟业心想,自己的才名冠绝东南,太子对我却如此敷衍,心里面有些不爽。
等到他起身看向书案后面的时候,才发现太子竟然在摆弄一个机巧的打火器。站在太子旁边的,还有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老工匠,正在用一双布满老茧的大手对着火石指指点点。
吴伟业见到这一幕,顿时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脑子里又会想到李邦华前辈对他的指教“我辈读书人,就是要匡正天下的正气!”
一股气血涌上心头,吴伟业当即又长跪下去,以头触地,高声说道:
“东宫左庶子,吴伟业,还请太子亲君子,远小人!”
“啊”
他这一嗓子来的实在是太突然了,给朱慈烺吓得一个激灵。
吴伟业见朱慈烺反应这么强烈,还以为自己的当头棒喝触动了太子,当下受到鼓舞,继续说道:
“微臣任职东宫,有匡正太子之责。昔者,宪宗好巧匠而走卒为官,熹宗善木工而宦官酿祸!今微臣来为殿下讲读先贤经典,殿下虚心向学,反而与此辈子工匠小人为伍!若臣不谏,则臣之过也,还请殿下斥退此辈!”
说完,就跪在地上,一副你要是不听我就不起来的样子。
那工匠被太子请来,本就是战战兢兢,此刻见到吴伟业这般阵仗,虽然听不大懂这文邹邹的“谏言”,但也明白这是在斥责自己,吓得两股战战,两腿一软,瘫倒在书案前,口中连呼:
“饶命!饶命!”
朱慈烺对于燧发枪的事儿一直挂怀不已,从工部借调了十几名有本事的老工匠,让他们就在西苑军营里研究如何提升燧发枪的点火率。
就在今天,一个姓孙的老工匠说他想出了一个法子,可以改进击火装置。
朱慈烺大喜过望,赶忙把这老工匠请到宫里,要他当面讲解。
这老头在工部干了大半辈子的手艺活,哪里敢想自己能见到太子这样的贵人老头被吓得死活不敢进宫,最后还是宫里的公公强行请过来的。
这匠人刚参见太子的时候,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朱慈烺前世虽然是做金融服务业的,对制造业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一个大国的崛起,离不开这些大匠,所以对于这些匠人一直心怀敬意。
现在穿越成了大明帝国的太子,更是明白,大明帝国要是想在自己的手上崛起,就绝离不开这些能工巧匠!
因此,朱慈烺耐心的好言抚慰。
这老匠在工部从来都是受文吏的喝骂驱使,何曾被人这样看重过又是跪在地上连连谢恩,这才起身给朱慈烺讲解这打火装置的改进之处。
这孙老匠一讲起技术来,一改之前的卑微怯懦,对技术要点是侃侃而谈。不仅讲出这打火石如何改进,还提出了如何紧缩枪管,如何改进扳机等问题。
朱慈烺也把他在前世看到的一些想法提出来跟这孙老匠交流。
孙老匠虽然手艺不错,但是思路囿于时代的限制,有很多局限。被朱慈烺的想法一激,大有豁然开朗之感,连连惊呼“原来如此!”
两人正钻研到兴头上,结果被吴伟业搅了局。
朱慈烺见好不容易有了精气神的孙老匠被吴伟业一番嘴炮吓得瘫在地上,心里已是气急!
“梅村先生!孙师傅是孤请来的客人,是孤新军中火器局的技术官,孤实在不明白你说的小人是在说谁!”
吴伟业见朱慈烺没有立刻采纳他这位大儒的谏言,把这脏兮兮的老工匠叉出宫去,竟然还维护这个低贱的“小人”,也是上来了脾气,当即抬头直视太子,亢声说道:
“微臣还请殿下自重!汉武侯有言:‘亲君子,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殿下不读圣贤经典,不与君子大儒研习学问,竟与以如此低贱之人为宾客,难道殿下就不担心天下的君子对殿下失望吗!”
朱慈烺怒极反笑:
“呵,梅村先生所穿的官袍,是苏州织造督造的,那孤问你,若无设计制造织机的匠人,先生可有这锦袍可穿!”
“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吴伟业答道。
“好,好一个君子劳心,小人劳力!那孤来告诉你,你眼前的这个脏兮兮的老人都做了什么!他改进的打火装置,可以将自生火铳的击发率从不足五成,提升到八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没等吴伟业答话,朱慈烺紧接着说:
“萨尔浒之战,我皇明天兵就是因为这火铳的火绳被大雪打灭,火铳大多不能激发,致使西路军五千火铳手,未发一枪就被建奴屠戮殆尽。若是
第七章 惊风密雨(一)
“卑职回禀总制,京营上下,在籍兵丁共五十三万。其中河南山东班操军四十万,京军十万,御马监四勇营三万。京营武官在京的共四万两千五百一十三人。”
京营都督佥事李万年跪在地上说道。
李邦华坐在京营的议事大厅上,面前摆着厚厚的账册,旁边侍立着几员文吏,对堂下李万年的话置若未闻,只是专心的在审查着账册。
李邦华凶名在外,崇祯二年八月出手整顿京营,当时的都督同知因奏对和账册不一致,当场被开革回家。那同知还是英国公的门人,英国公递纸条说情都没用!
这跪着的李万年本是三大营中三千营下的指挥,这个正三品的都督佥事,还是他去年花钱走的襄城伯的门路买来的。
本来正得意,没成想,转过年去,当年被赶走的煞星李邦华竟然又被调回了京营。
偏巧李邦华今天上任第一天,又轮到他当值,李万年心里是真的苦啊!
现在李邦华在上面不发一言,李万年摸不透他的心思,在下面就仿佛等着断头刀砍下来的死刑犯一样,又是焦急,又是畏惧,跪在地上胡思乱想个不停,豆子大的汗珠从额头上缓缓滑下来,“吧嗒”一声掉在了青砖上。
“都督同知李增寿,王鑫,武权三人,可是今日轮值当差”
过了半晌,李邦华一边用毛笔在册子上勾画着什么,一边问道。
他问的这几个人,都是轮值当差的从二品高阶武官。他们各自都有勋贵撑腰,平素是从来不到府衙办事的,只有每个月发饷的时候,才会派家仆来衙门支取一份钱粮。
李万年也是因为今年刚刚投到襄城伯门下,在京营里根基太浅,这才老老实实地跑来点个卯。
听见李邦华问话,李万年当然不敢照实回复说这三位爷开小差去了。这三位爷或许斗不过李邦华,但是整治他这个都督佥事可是跟整治一条狗一样容易!
李万年低着头,眼珠一转,回答道:
“回总制的话,卑职不知三位长官因何缘故没有来。卑职猜测,许是害了风疾”
得风疾的说法,是官场的潜规则,意思就是,这个人因为一些不方便的原因无法到场,您老就别追究了。一般的官员都懂这条潜规则,不会较真。不过遇到了油盐不进的李邦华,李万年这暗语可就不起作用了。
果然,李邦华听了回话,冷冷地说:
“害了病可是这点名册上,为何记得是,此三人已经签到点卯了啊这分明就是占额吃饷!你回去告诉他们,以后也不要来了。”
李邦华的官职只是监军御史,按理来说,并没有任免三品以上武官的权力。
不过在实际操作中,御史参武官,不管武官的品级多大,基本上都是一参一个准。
以李邦华在朝廷上的影响力,搞几个京营里面的关系户简直不要太简单。
李万年跪在下面,除了连连称是之外哪里敢多说半个字!
“刚刚你说,京军名额尚余十万有奇,可是实数”
李万年心中暗道,老东西,这京营朽坏早就不是一年两年了,你当年就是从这个位子上下去的,有没有十万人你心里没数
心中腹诽,嘴上却是恭恭敬敬地答道:
“总制大人,这京营兵额确确实实都是实数,每个月都是要按照这兵籍发粮发饷的,大人若是不信,自可点兵校验。”
这话的意思就是,反正我是照着名册禀报的,你要是不信自己去查,其他的事跟我无关。
李邦华当然知道这武官的心思,也懒得计较,左右这点兵是一定要点的,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万年说道:
“李万年,本总制命你速去通知各营,三日之后,我要在这京营的校场上检验兵丁,如有托故不来的,一体开革!”
其实,李邦华心里也知道,这京营早就烂透了,无论自己如何努力,想要恢复成祖年间的五十万大军都是不可能的事儿。
即使是他在崇祯二年主持的京营改革,他也没有以恢复兵籍上面的数字为目标,而是采取了折中的手段。
本来,嘉靖年间规定,三大营额兵十二万,其中三大营每营选兵一万人,为选锋。
选锋的兵饷比其他兵丁要多一倍。这就等于说,变相的承认了其他没有获得选锋资格的九万士兵被武官们吃空饷的事实。
到了李邦华崇祯二年清理京营的时候,发现即使这三万选锋也无法凑齐。
李邦华的本意,是让勋贵各家自行清理门户,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在规定的时间里,凑齐三万壮丁。至于这三万壮丁有没有经过训练,能不能打仗,全都容后再议。
勋贵们当然不可能一口答应。如果真的凑齐了这三万人,在军队里面吃空饷的徒子徒孙怎么办徒子徒孙没得吃,谁给他们孝敬
政治这个东西,就是讨价还价,互相妥协。无论是李邦华还是勋贵,都不是政治小白,自然懂得各退一步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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