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太子朱慈烺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姚叶随风
“臣遵旨!微臣以为京营今日有三大弊端。”
“其一,冗员。京营武官大多世袭为官,入官既然无需考校,自然弓马稀疏。且京营之中,盛行卖官鬻爵之事。京营最初武官人数不过一万,而今已经四万有余。此辈领饷之时则争先恐后,临危之际则不见一人。将乃兵之胆,冗员如此,乃大患也!”
“其二,缺额。成祖永乐年间,北京京营有兵五十万余。成祖皇帝因此纵横大漠,六师屡出。土木之变后,于谦改三大营为十二团营,核定兵员二十万。至嘉靖年间,改十二团营复为三大营,兵员核定十万。”
“至此,兵员虽仍有十万有奇,然其中多为老弱,能战者十不存一。故俺答入寇,京营竟不能出战。为此,朝廷在十万大军中择其强者三万以为选锋,其余为老家。”
“微臣昨日视察京营,今日国朝之选锋,多为街市雇佣之杂役,账册之中的三万选锋,实以百不存一!缺额如此严重,若东虏再次入寇而边镇勤王不及,臣恐社稷倾危!”
“其三,占役!京营武官及各家勋贵,多视京营为私奴。常役使营中士兵为其做工,竟有士兵因服私役而被累死的情况。占役不查,则兵士自然视京营为畏途!”
襄城伯李守奇听李邦华说到勋贵占役一事,等同于是被当众打脸,立刻站出来打断道:
“先生此言差矣!营中兵士平日无事,各家雇其为工,兵士赚钱出力,各家大工得办,此乃公私两便,何弊之有!”
说到占役,其实天底下占役占的最多的就是天家。
朱家历代皇帝想要修皇陵,修宫殿,都是靠着京营的无成本劳力来实现的。
李邦华现在说起占役一事,表面上是在指责勋贵,其实也是在说给天家听。
崇祯皇帝虽然平时为人节俭,总是把勤政爱民四个字挂在嘴边,但若是让他放着京营的免费劳力不用,自己掏腰包去雇人修他的皇陵,他心底可是一万个不愿意。
因此,他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没有给李邦华反驳的机会,直接说道:
“占役一事不急着议。先生既然说此三大弊端,还请讲一讲应对之策。”
李邦华心中哀叹一声,知道朱家皇帝一贯小气,善财难舍,也不再多说占役的事情。
他年纪大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有些气短,喘了几口气,才继续说道:
“回陛下。臣的建议,也有三条。”
“第一,开革冗员。臣建议,可在十天后校验京营武官。凡是不能挂重甲,挽强弓者,一体开革!若是留存者不满编制之数,可招募武举为官。”
明代是有武举考试的。
不过明代的武举极其黑暗。
凭真本事考进来的大多被分配到甘肃,宁夏,贵州等远恶军镇。反倒是许多关系户,不需要真才实学就可以靠贿赂入选。
到了明末,各个军镇几乎都已经军阀化,中央的武举根本就无法分配到军镇中。
陈新甲现在坐在兵部尚书位置上,早就对这些没处分配工作的武举人头疼不已,现在一听到李邦华的建议急忙出言赞同:
“陛下,臣以为此议可行!兵部籍下有一千余名各地的武举无处分配,若是京营需要,刚好可以在京营中分配武举练兵。”
崇祯点头道:
“朕亦以为可行。只是,京营开革的人数太多,会不会有变乱”
李邦华拱手道:
“禀陛下,此辈练兵无能,钻营有术,要之何用臣料定,此辈绝不敢生乱。”
此条建议若是真的执行,等于将京营的人事控制权拱手交给兵部。
如果此举通过,简直就是把勋贵逼到了绝路!
襄城伯当即就想站出来反对,但是见皇帝和文官达成了一致,心知自己眼下就算反对也没有用处。不如按照老国公的计策,以退为进!因此只是冷哼了一声,却并没有出言。
李邦华见众人对此条建议不再有异议,继续说道:
“第二条,就是改军户为营兵!”
这里交代一下,明代的武装力量是分成三份儿的。
其中人数最多的是军户兵。这个前文已经说过,这里就不多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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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闹事
崇祯皇帝其实早就存了改革京营的心思。
他是读过史书的,唐末藩镇之祸这一段他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因此,让朱慈烺训练新军也好,让李邦华放手改革也好,崇祯都是在为了能够掌握一只核心军队而努力。
在原来的时空,崇祯皇帝这种努力的尝试均告落空。
这一世,朱慈烺的新军给了他信心,所以他愿意相信朱慈烺能洗清京营的积弊,挽回地方军阀化的趋势。
他本以为,自己的宝贝儿子练兵本事如此了得,一旦得到了京营的兵权,一定会大展手脚。
结果朱慈烺一动不动,对京营事物不闻不问,真的就像个吉祥物一般。
他不清楚自己的儿子到底是不知道该如何动手改革,还是心里面有什么别的想法。
因此今日开会把朱慈烺也叫了过来,希望他能像训练新军一样,给自己惊喜。
没想到前番李邦华说了那么多,朱慈烺都毫无所动,现在一提到军马军粮,自己的宝贝儿子就立刻来了劲头。
崇祯心想,这可真是自家儿子,跟老子我一样爱财啊。
他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道:
“吾儿既然有总督京营之责,有什么建言但说无妨。”
朱慈烺顿了一下,理了理思路,说道:
“儿臣当初和父皇约定,父皇给儿臣总督京营和调拨京营粮饷之权,儿臣在半年之内,还父皇一只强军,现在半年之期未到,粮草调拨之权不宜划拨兵部。
朱慈烺和崇祯打赌这件事,是父子俩在私宴上说的。当时在场的除了父子俩就只有一个王承恩伺候。因此朝中大臣对此事全然不知。
李邦华原来以为,崇祯皇帝派十四岁的太子总督京营,不过是拿太子当一个橡皮图章给李邦华撑腰罢了,没想到这差事竟然是太子自己要求的。
李邦华不禁对太子的魄力刮目相看。只是太子总督京营以来,连京营的大门都没进过,又让李邦华有些失望,看来太子终究是个孩子,有大志而无大能。
襄城伯和周延儒等人的想法和李邦华差不多。只是他们心里面对太子更多的是腹诽,觉得这是小孩子瞎胡闹罢了。
周延儒当即说道:
“殿下千金之体,正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京营整顿一事,牵扯甚广,责任重大,当由臣等奔走,殿下宜拱手以待。”
襄城伯等人也齐声应道:“请殿下拱手以待!”
朱慈烺心知这些人不过是欺自己年幼,若是在应不应该拱手而治这件事上纠缠就落了下乘。此刻只需咬定,这是和皇帝讲好的条约,天子当然是不能反悔的。
朱慈烺不和众人纠缠,低头说道:“还请父皇圣裁。”
崇祯本来对把京营军权交给朱慈烺还心存疑虑,现在看到文官和勋贵站在一起说什么垂拱而治,心里面极其吃味。
这哪里是在教导太子这分明是在暗示天家,不要插手京营事务!
崇祯的性格有个特点,就是不服且怂。
他总是渴望伸展自己的权力,无法忍受无为而治,但同时,一旦遇到挫折和阻力,他又总是打退堂鼓。然后等过一段时间,心里面的不服的情绪压倒了恐惧,又继续作死。
他对朝臣,对农民军,对满清,都是如此。这实在是他的性格弱点。
现在他发现自己的权力有被文官和勋贵限制的倾向,这种不服的一面就爆发了出来,当即说道:
“天子一言,重于九鼎,朕答应了烺儿,当然不可悔改。既然约定了半年为期,那这半年之内,京营粮草军马的调拨大权自然划归烺儿亲掌。”
这次会议的斗争焦点在文官和勋贵,太子不过是个插曲,双方都不想因此和天家翻脸,也就不再争论。朱慈烺的军马和军粮总算是暂时保住了。
这三件事议定之后,崇祯还要和周延儒以及陈新甲讨论辽东战事,太子和李邦华等人退下不表。
朱慈烺回到慈庆宫后,被宫人伺候着脱掉繁琐的朝服,整个人摊在书房的靠椅上。
他穿越已经快一年了,还是受不了这种充满了繁琐礼仪的奏对。
陈宝在宫里面早已等候多时,此刻见朱慈烺回宫,便躬身上前,垂手而立。
朱慈烺闭着眼睛说道:
“陈参谋,在京的武官们有什么动静”
陈宝小声回道:
“回小爷的话,职部派下去的眼线回报,各营武官都在怨声载道。大家都在骂李邦华多事。有几家甚至扬言要找李邦华的麻烦。”
朱慈烺冷笑一声:
“这些怂货,被夺了吃饭的家伙事就只知道咒骂。若是骂人能把人骂死,东虏和流贼早就被骂死了!勋贵各家有没有派人串联啊”
历史上每次整顿京营,都会遭到勋贵的反弹。
勋贵反击的方式也都如出一辙,就是指使手下的京营士兵们闹事。
这些士兵祖祖辈辈被勋贵武将们欺压,怕勋贵甚过怕皇帝。让他们造反或许不敢,但是聚众闹饷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大明除了太祖成祖,后面的皇帝都没有练兵的能力,因此离不开京营和勋贵的武力,又生怕搞出董卓进京的祸事不敢调外兵入卫。故而他们虽然知道京营闹事多半是勋贵在背后捣鬼,但也大多选择息事宁人。
可朱慈烺不一样,他现在有一只绝对掌控在手里的强悍武力,缺的就是勋贵给他一个动手的理由。
他本来
第十二章 布置
李邦华原来的建议是将在京的军户解除军籍。对于军户阶层来说,可以免除背在身上的兵役。按理来说,军户们应该支持李邦华改革才对。
但是崇祯皇帝为了可以继续使用京营的劳力,听取了周延儒的建议,要营兵和军户并行。
这等于是公然的把军户当做山东和河南的苦力军户来看待。
这些在京的京营军户虽然日子过得苦,偶尔还要去修皇陵,但是毕竟是有补贴的。如果真的和山东和河南班操军一个待遇的话,他们不仅没有补贴,搞不好还会被安排给边镇军丁转运粮草——这可是致死率极高的劳役。
加上武官们故意歪曲事实,添油加醋,把这个建议说成是李邦华的建议,不明真相的军户们立刻就把李邦华视为仇敌,无不想要推翻李邦华的改革新政。
若是此时朝廷能够注意到京营中的气氛,及时派文官安抚弹压,说不定还能挽回局势。可惜现在朝廷的关注重点都放在即将到来的和李自成的大战以及辽东战役的善后工作上。
更关键的是,崇祯扳倒了魏忠贤之后,为了表示自己亲贤臣远小人,废除了厂卫。虽然后来厂卫又得以恢复,但是影响力和情报网都大不如前。
这导致京营这边公然开始集会喊口号,崇祯皇帝对此竟然还一无所知!
随着时间的推移,京营的气氛越来越危险。京营的文吏中有胆小怕事的,将京营中的言论告诉了李邦华。
可惜李邦华太老了,他的思维方式还停留在万历年间,那个文官可以随意折辱武夫的年代。他根本不相信京营敢违抗朝廷的旨意,对文吏提出的,要他暂缓改革的建议嗤之以鼻。
朱慈烺这边则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本来的计划是趁着京营士兵闹事的时候,在北京城里劫一把大户,给勋贵各家放放血。
但是随着他对京城武装力量的虚弱认识地越来越深刻,他渐渐地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性,一个可以攫取更多权力的可能性!
所以自从那一日奏对之后,朱慈烺就直接住在了西苑军营内,每日和大头兵们泡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他还让陈宝时刻给他反应京营的动向。
奏对后的第五天下午,朱慈烺像往常一样,客串讲师给新军的军官们上文化课。
陈宝忽然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喘着气说道:“团长,他们要动手了!”
朱慈烺放下手中的粉笔,面色一沉,说道:
“陈参谋,慢慢说。”
陈参谋看了看在场的军官,新军里面各连排长以上的军官都在,猜到朱慈烺应该是想把京营动向分享给各层军官,因此面向众人说道:
“职部探得,三大营的各个营头已经约定今晚在城西京军大营放火闹事。”
朱慈烺紧接着问道:“人数,兵器,他们的目的,这些情报都打探清楚了吗”
陈宝回道:“具体人数不清楚。不过三大营一共十五个营头,所有营头都有参与。除了各家的家丁之外,所有军户都不许持械。各营的诉求是要活捉李邦华,停罢京营改革。”
朱慈烺摸着还没长胡子的下巴,沉吟了片刻,说道:“我们在京营里面安插的眼线有多少人”
“回团长,我们的眼线主要是在神枢营,大概有五十人。京营的各个营头管理混乱,我们的人暂时还不会注意到。”
朱慈烺需要京营闹得大一些,这样他才有足够的借口动手。但是闹得大了,无疑会对北京城的普通市民造成伤害。
他刚刚有一瞬间,想要让京营中的眼线制造混乱,杀几个普通市民,然后再栽赃京营。但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倒不是他妇人之仁,而是他觉得这样做没有必要。在北京城里放火这个罪名足够他出兵平乱,夺取北京控制权了!
朱慈烺当即下定决心,对着坐在下面的各级军官动员道:
“在座的诸位,都是孤从田间亲自召入军伍。孤再问一遍,诸位从军,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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