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鹞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平凡之狐狸
陈旭有些惊讶,这个时候陈翔居然还有心思打探这个消息左右不是什么机密,过两天自然知道,陈旭侃侃而谈。
“这些事情,我倒是知道些,尽力为季云解答就是了。此次东征,陛下以晋王殿下为帅,设平辽都督府,总督幽并青冀诸郡军事。主要讨伐的是不尊王化,违命建城的忽都部。”
“晋王殿下年事已高,此番出征,想来是坐镇京师,遥镇三军了”陈翔问,言下之意是询问,晋王是亲自率军出征,还是仅仅挂个名头,躲在京城安养天年。
陈旭说:“晋王可是人老心不老,身子骨健壮。想当初年且五旬都能生女,真是羡煞旁人。你这说他年老,可不能被他知道。此次晋王亲提禁军出征,栉风沐雨,与三军甘苦同尝。”
陈翔若有所思:“我方才在县衙门口看到有玄甲乌马的骑士,莫非这就是晋王的贴身侍卫,玄甲骑”
陈旭有些惊讶:“那应该就是了。来得好快啊,恐怕是来给晋王打前站的。等等,你到县衙门口去干什么”
陈翔笑意渐显,说:“没什么,替朋友传个口信。既然如此,朝廷此次出征,不知行军大总管为谁”
周制,若非天子亲征,军中必设行军大总管,总览军务,辅弼元帅,同时也是制衡大将的军权,乃是军中的二把手。此番出征,虽然以晋王为帅,但是晋王不善军务,这行军大总管势必成为实际上的三军统帅。
陈旭说道:“是定兴侯路昭明路侯爷。”
“哦”
“季云以为如何”
“此战乃今上即位以来首战,晋王亲自出征也足以显示重视。但是这行军大总管之职,似可商榷。固然,齐王与晋王同为亲藩,不可能给晋王打下手。可郑国公尚在京师,何以不用定兴侯当然也是当世名将,可是终归没有郑国公让人安心。”
郑国公杨维祯,当世名将,先帝曾经亲赐字“王国克生,维周之祯”。
陈旭笑了:“季云有所不知。晋王老而弥坚,郑国公酷烈桀骜,二人素来不睦,东征之际,若将帅失和,反而不美。定兴候历年征战,行军之际常为诸帅之副,独当一面,未尝有失,量才称能,不亚诸帅,更是为人谦和,善于辅弼周全,只不过时运不济,方才未得国公之位。此番用定兴侯为行军总管,也正是皇恩浩荡,激励老将,有使冯唐持节、李广得封之意。”
陈翔不语。太原陈氏对郑国公杨维祯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大周两路伐齐,齐王走南线攻潞州出壶关,郑国公为行军总管出北线攻晋阳。这北线一路,颇多杀伐,太原一役,陈氏子弟亦折损不少。故而言辞之间常有贬抑杨维祯,抬高大周其余国公的倾向。不过世俗公论,均以为大周外姓诸将,以维祯为第一。
陈翔转移话题:“这些上层消息,说说也就罢了,更关键的是,此战我们太原郡要不知要动员多少士卒、民夫,承担多少粮秣支出,这才是与我等利害相关之处。”
陈旭说:“具体情况,要问郡守大人和朝堂诸公。大致消息倒是还能推测一番,综合各方消息,天子六军中,当有两军随晋王出征。渔阳、上谷、代郡、雁门和我们太原,这五郡的屯骑必然从征,两项加总,这就将近两万骑士了。天下军府一百八十府,关陇那边的折冲府征集起来太慢了,估计不会征,主要征调我们河北各地的四十七军府。这样便是有四万步卒了。然后,再从青、冀诸郡未设军镇的郡县中抽调个十万民夫,压力不大。这便是六万步骑,十万征夫,其中天子禁军,幽并精骑、河北健儿都是举世闻名的强兵,再怎么料敌从宽,也够用了吧。”
“算上人马耗费,每日消耗三十万斤。此番征伐,事顺则百日可成,耗粮三十万石。若拖至一年,也不过一百万石。幽并青冀,合计户数不下三百万,科丁计税,每户岁赋四石,足堪供给。你放心,此番征战,役不再籍,粮不三载,足堪使用,无需临时征调。”
陈翔不语,若有所思。
陈旭有些不耐:“季云有何疑问,都是自家兄弟,但说无妨。”
陈翔踌躇片刻,站起来说:“那我斗胆相询。河北诸郡,离肃慎诸部最近之郡乃是广阳郡,郡治蓟县。自蓟县至于渤辽前沿,凡一千二百里。辎重运输,自蓟至前线,日行四十里,凡一月而后至,自往而返,至少得二月之粮。
以人力驮运,一壮丁携粮六十斤,日行四十里,日食两斤,可支一月,至前线则粮尽。纵有百万民夫,无粒米可支前,此法不可。
以驮马相运,一马驮一百五十斤,日行六十里,二十日可至,马日食十五斤,纵使只吃细料五斤,其余野草。一路往返,则携粮不足用。往而不反,也不过是五十斤余粮可供前线。如果再考虑马夫的消耗,就算我们以运一批粮,宰一批马的方式供给前线,那么每付出一百五十斤
第九章、旁支庶子
“想来季云也知道,自从兄弟阋墙乃家门不幸,太原陈氏身为郡望,竟然兄弟不能相容,此事让文焕公、敬德公忧心不已,深为追悔。现在时势偏移,乃祖父斯人已逝,敬德公也想着和两家为一家,归宗并族,这也是安慰文焕公在天之灵,也是补偿隆德公的缺憾,不知季云以为如何”
陈翔说:“文昊说笑了,归宗并族这类事情,上有家父家母思量,下有嫡长兄进言,哪里轮得到我来置喙。”
“不然,万事开头难,只要季云你先一步作为隆德公的孙子,回归到太原陈氏的门墙之内,那么后面的就好办了。”陈旭说。
放屁,真这样后面的就难办了。陈翔心中如此想道,却还装作没反应过来,“我是祁县陈的庶子,怎么可能先一步回归太原陈的门墙之内呢”
“嗨,那有什么难的。”陈旭说:“当年你祖父是怎么做的,你再做一遍不就得了。太原陈氏会接纳你的,你若不信,可以等宗家……”
“住口!此事休得再提!”陈翔愤然站起,“挑拨父子,离间骨肉,陈旭陈文昊,我算是看明白你了!”
此时,陈翔和陈旭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旭这话,并非是真的想要招揽陈翔,让陈翔自弃祁县陈的门墙,回归太原陈氏。如果真有此意,当谋于密室,一旦发动有如雷霆。而不会在仆从进门,人员混杂之际随意说出。这分明是故意产生流言,哪怕是祁县陈家的家主陈瑜不相信,也要在人家的心里栽下一颗猜忌和怀疑的种子。如果陈翔想要避免这种风险,证明自己对祁县陈忠心耿耿,就只有一种选择。
是的,陈旭心中想到,这就是阳谋,你哪怕看穿了我的意图,你也不得不按照我的想法走。
果然,陈翔放完狠话之后,大步迈出向外走去。一旁的廖全丙急忙引路。陈旭轻摇折扇,暗自得意:瓜田李下,你为了自证清白,别无他意,只能尽快撇清和我们太原陈的一切关系。
只见陈翔走到厅门口,指着廖全丙说,“你,带我去客房!”
客房他要留宿在这儿
廖全丙愣住了,陈旭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聋了吗客房!要我说几遍”
陈旭赶忙说:“季云既然有此雅兴,我太原陈氏家中又哪里会缺季云这一席之地呢快快带去,今夜我还要和季云秉烛夜谈,抵足长眠呢。”
陈翔回过头,看到周围的仆从们有些怪异的神色,面色平淡地对陈旭说:“不用了,我这个人有个坏毛病,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说罢,招呼廖全丙前往客房。
陈旭看着陈翔走远,呆立半晌。
此时厅后走出一位中年人,身着藏青绸布衫,脚踩千层黑纳靴,手中拿了一卷书页,踱步而前,坐在了方才陈翔坐下的位置。仆人们急忙替他重新沏上一壶茶。中年人挥手让仆人们下去,缓缓地问陈旭。
“有何体会”
陈旭苦笑着说:“孩儿自以为得计,看来反而落入他人毂中而不自知。”
“何解”
陈旭闭目细思,整理了一下记忆,慢慢说道:“二人一见面,陈翔一句”敬德公之子孙“,其实便是在撩拨我的情绪。孩儿不查,已然心存了怨怼之心,失了平常计较。于是陈翔就继续在这方面撩拨孩儿,故作争锋,激起孩儿的好胜之心。又暗示自己去过县衙,语焉不详,更增加孩儿的浮躁之感。然后故意不去提及陈瑜的失踪问题,反而从朝廷战事说起,使孩儿放松戒备,又用言辞激发我的争辩之意,而他能从中窥探孩儿对祁县陈家的真实态度。”
中年人欣慰地说:“知人曰智,自知曰明,你能及时反省,至少当得起一个后见之明。”
陈旭却依旧眉头紧锁:“只是我想不通,为什么陈翔还愿意顶着与宗家联系密切,密谋自弃门墙,回归宗家的嫌疑,继续留下来呢他一走了之,是最好的自证清白,而且见到那唐氏也有话可说。留下来他就一定能见到宗家的人,一定能找到陈瑜的行踪吗”
中年人笑道:“我原先也想不明白,不过旁观者清,现在倒有几分心得。”
陈旭说:“敬请父亲为孩儿解惑。”这位中年人就是陈旭之父,绥德公陈治之子,怀崇公陈文的堂弟,陈煌。
陈煌说:“首先,你要了解,陈翔何许人也。陈翔,其母温氏,本为商贾之女,后遭难而沦为唐绣的侍女。家无余财,亲族也只余一弟,产下陈翔后不久,便早早害病死去。也许得益于亲娘死得早,没碍着嫡母的眼,嫡母唐绣倒也没怎么刁难他,一应待遇虽然比不上两个嫡兄,但也算不错。早年也有些聪慧的传闻,但是陈瑜没怎么带他出来应酬,所以在士族圈子里,倒是默默无闻。有些江湖气,喜爱结交草莽,后来还负责分管了家族的商事。”
其次,你要明白,陈翔敢做什么,不敢做什么。低贱如泼妇谩骂,蛮勇与流氓争胜,他敢。他与士族圈子来往甚少,士族风仪于他不过是需要时的门面装点而已,如果抛弃能够换取实利,他会毫不犹豫,弃之如敝履。上书声讨太原陈氏,报官县衙求寻父踪他不敢。因为祁县陈氏是他立足的根本,如果无凭无据就贸然挑起太原陈氏和祁县陈氏之间的对立,那么便是给祁县陈氏招来祸患,父族不存,区区庶子又从何依附。
只有这样,你才能读懂他的行事方式。说白了,他就是个重利轻义的商贩性子而已。前往县衙,不过是吸取前车之鉴,留个后手罢了。陈瑜失踪,无人知晓,祁县陈家也不能
第十章、缓急相济
清晨,一名仆役慌慌张张地闯到太原陈氏的客房中,口中还不住地大呼。
“不好了,不好了……”话还没说完,年轻的仆役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怔住了,口中的呼和也不由地停了。
在这秋日微寒的早上,陈翔一身內衫,正在小院子里一顿一顿,铿锵有力地做着伏地挺身。旁边随侍的小厮和侍女没有办法,只能呆呆地拿着衣服和棉布。
仆役反应过来,赶忙说:“诶呦喂,我的翔公子啊。您这是干什么呀,这要是发了汗,冷风一激,着凉了可不得了。到时候人家可得怪我们太原陈家招待不周了。”
陈翔站起身子,接过小厮手上的锦布,略擦了一下身子,说:“放心,这不过是暖暖身子,还没那么容易发汗。说吧,什么事情不好了”
正当仆役开口欲说之时,陈翔瞥了他一眼,叹气,说道:“是韩青和周德给你们添麻烦了吗”
仆役有些惊讶,忙不得地说:“翔公子真是料事如神啊,旭少爷正请您过去商议,具体详情您见了旭少爷就知道了。”
“更衣”陈翔一面心安理得地吩咐起陈家的下人们,一面慢条斯理地说:“也不是什么料事如神,只是按照常理,周德不说,韩青这会儿早就来我院子里了。这会儿不到,要么是人生地不熟被人捉弄迷了路,要么便是被你们绊住了。说吧,他们出了什么事。”
那仆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说:“这小人只是来传话的,别的不知道,也不敢说,总之,翔公子您见到了旭少爷,自然就知道了。”
陈翔说:“赵兴居,虽然我来这儿来得少,但你我还是知道的。那位赵大公子是你堂兄,对吧。你们赵家是太原陈氏几代的家生子了,我那两位伴当来这儿不过几天,能闹出你都不知道的事”
赵兴居低着头,更不敢答话。
“不敢说,你当这是皇帝传唤大臣问话啊生怕大臣早知道了底细,想出来瞒骗皇帝的招儿。我和陈旭这是亲戚商量如何处置犯事的仆从,你这不早点说出来,不是耽误事儿吗哦,我记得我之前是揍过赵大公子一顿,莫不是赵兄弟心中不满,想要讨个说法,刁难我则个那我还真得说句对不起吗”
赵兴居嗫喏了阵,小声说:“我也不太清楚,好像,好像是他们去窥探内宅。兴许是误会也说不定。”
陈翔更不答话,只是低沉地吩咐,“束髻”。,任凭仆从们为他束发上冠,然后取出两根铜钗,稳稳地平插入冠中,固定住发冠。
”镜来。“仆从们取过铜镜,陈翔对镜,整理衣冠。
赵兴居满脸焦急,却不敢发话。陈翔瞥了眼他,倒是笑着安慰:“急什么,人已经拿下,不会伤了女眷的闺誉,又有什么好担心的人是我的仆从,你怎么比我还急啊。”
说着,陈翔整理完毕,让赵兴居指引着,前往寻陈旭去了。
陈翔进了院子,看到周德和韩青身着单衣,被压在两条长凳上,不住地瑟瑟发抖。旁边是两位膀大腰圆的魁梧大汉,分别用手中的水火棍,抵着他们的脊背,顶住他们,使他们无法起身。周围还列着差不多身形的一班大汉,各个身穿红色襟袍,在冷风中纹丝不动。
陈翔面不改色,只是望向陈旭,点了点头。
“好歹你也给我留了点脸面,没有扒了他们的裤子直接打板子,说吧,你想怎么样。”陈翔走到离陈旭十步远处站定,缓缓说道
韩青视野受限,看不到陈翔,可一听到那声音,马上高喊:“三少爷,我冤枉啊,我早上本来是要到你院子里的,可这伙子人不分青红皂白把我抓起来,压过来,还说什么我去擅闯女眷。天哪,我连女眷的内宅在哪儿我都不知道。”
陈旭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慢慢悠悠地说:“不是我想做什么,是你的奴才想做什么。我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可他居然敢擅闯内宅这个周德还来帮他放哨你们祁县陈家就是这样调教自家人的”
“你胡说,你瞎扯!”韩青高喊。
陈翔转身,对着韩青和周德说,“老周,青子,你们信我吗”
韩青咬着嘴唇,不再言语。
周德倒是笑了,说:“我信三公子,信你不是一个仅凭一时之血勇,暴虎冯河死而不悔的蠢人。”
陈翔点了点头,又转身向陈旭发问:“你说,韩青他擅闯内宅,是在哪儿被抓住的”
陈旭看了眼身旁的仆人,一个年老仆从会意,说道:“他是在宁安轩被发现了,已经进了内宅两个院子了。咱们的内宅和外宅的装饰完全不一样,如果是无心误闯,肯定会反应过来,不会继续深入的。我们可不会冤枉他。”
陈翔颔首,缓缓说:“宁安轩,哦,那就对了。”然后对陈旭说:”文昊兄,你抓错人了。“
“怎么说”
”是我让韩青去宁安轩的。当然,我不是让他去窥探内宅,而是另有目的。“
满意地看着周围人惊讶地神色,缓缓说道。
”怎么可能!“那位老仆从连忙说道:“你怎么可能是吩咐韩青去宁安轩,明明……”
”明明韩青被抓之后根本就没有提你的指使!“陈旭高声喝断了仆从的话语。老仆一愣,反应过来,不由得吓出一声冷汗。心中后怕:好险,自己差点就说漏了嘴。
陈翔戏谑地看了眼那位老仆,黄锦,太原陈家的世代仆从,曾经侍候过文涣公、怀崇公,有着这样的际遇和情分,却依旧是一名普通的仆从,无疑说明他的能力确实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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