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鹞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平凡之狐狸
“如果贼人挟持贼人,伪作行人,我等能分辨吗放出来的行人中掺杂贼寇,我等既不能不加管束,任其逃遁,又没有人力一一核实,严加甄别。更重要的是,贼人完全可以将行人统统留下,将贼人放出,然后贼人用人质逼迫我们的格局不变,而部分贼寇却能逃脱围困,反过来呼应配合,威胁我等。”
“所以,我们需要从一开始就断绝贼寇们的侥幸之心,只有束手就擒才能赢得生路,如果贼寇们认为人质能够保住他们的性命,反而是对人质们不利。”
这么说着,陈翔心中也在感慨。
自己终究还是输了一招。
两军之战,首重士气。特别是现在双方都是乌合之众,规模又小,士气尤为关键。对于贼寇来说,镖师们是否顾惜人质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镖师们是否愿意放自己一条生路,有一条生路自然不需要做困兽之斗。对于镖师们来说,能否击杀贼寇其实也不是那么关键,他们只是基于义气,追回货物,但如果“三公子”是一个冷血无情视人命如同草芥的家伙,那么那股由感恩和义愤带来的士气无疑会消减许多。
原本大可以将计就计,诱导贼人离开车阵,然后不论行人贼寇一并击杀,只是这样做镖师们肯定是不愿意的。镖师毕竟不是亡命徒,畏惧律法,顾及家小,做不到军人令行禁止,也做不到贼寇那般杀人无忌。
自己的应对虽说绝了贼寇利用人质之心,然而却催生了贼寇困守犹斗的战意,也显得自己有些过于冷漠和理智,也许会影响镖师们的士气。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解释能否挽回些许形象
不过倒也可以接受。陈翔这么想着,盯着围起来的板车阵,又看了眼高挂的日头。
时间是站在我这边的,围困即可,倒是不必心急。
那一圈板车仿佛组成了一座围城。外面的人虽说不急于进去,里面的人却急着出来。
董大目看到镖师们时不时迫近,不断挑逗和撩拨贼寇。贼寇们气的受不了,又不敢抬头,嚷嚷着要杀几个人质见见血。
董大目安抚众人:“没用的,镖师不是怕见血的蠢妇人,再说行人对于镖师们来说是陌生人,你越杀行人,镖师们的斗志就越高,非得弄死我们不可。你这边杀人质,那公子哥都得谢谢你。”
那就这样熬下去贼寇们心中疑问,却不敢问出来。
这时,一个贼寇喊着:不好了老大,又多来了一批人,是帮这伙子的镖师的。
董大目连忙小心探头去看,之间七八个伙计打扮的人走到镖师阵中。他松了口气,说:“没事,这是商队里派出来围堵我们的伙计过来了,这些家伙见不得血,和镖师没法比。”
可这也是人啊,也是壮丁啊,而且人家商队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再等下去全得玩完。贼寇们心中腹诽。
董大目知道大家心中所想,可他也确实无计可施,只能装作信心满满的样子,笑着说:“慌啥慌,天塌下来我顶着。”
话音未落,只见那边镖师们翻身下马,掏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吃了起来。白面馒头,葱油烙饼,香气诱人扑鼻,显然是请人起早贪黑赶做的。一边吃,一边还挑衅地对着群盗们喊:“早点投降,咱这儿也分你们一份。”
群盗们又有些骚动了,看着镖师们都阵前下马,大放厥词,纷纷建议杀出去。董大目估量了一下距离,摇了摇头。这距离来不及杀到敌人面前,他们就能翻身上马,扬长而去。董大目心里想着,嘴上说:“大家轮流监视情况,咱也开吃。”
群盗们的干粮自然没有镖师们的那么诱人,只是一块块坚硬的豆饼。平时群盗们说笑,都说这饼子能拿来当盔甲,当护心镜,这会儿要直接硬啃,自然是受不了。小心翼翼地生起火来,烤热了吃,只是这样虽然脆软能吃,但那股豆粕的气味混杂着汗臭味也渐渐散发出来,让平日很邋遢的群盗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真他娘的不是人吃的东西。”
“妈
第五章、豪杰意气
董老大的被拿下了!
众匪顿时心中戚戚,少数感念于老大恩义的悍匪想要冲上来就出董老大,更多的脚步不免迟疑了下来。随着冲在前头的匪徒仿佛如汤沃雪一般,纷纷被打翻。其他匪徒不禁暗想:从镖师身后冲出来的这伙人凶悍得紧啊。匪徒们心头有些毛毛的,看着面前这帮短葛大汉凶神恶煞,那边镖师们上马跃跃欲试,身边胆子大的同伴早已被打翻,心中一个“逃”字,早已绕了十八个弯。
这是,那个打翻了董老大的大汉大喊:“我乃晋阳秦志龙,识相的速速退去,老子既往不咎,不然太原郡内,可没你们这帮烂汉的活路!”
话音刚落,匪徒们如蒙大赦,撒丫子跑了起来。董老大,这可不是我们不讲义气,实在是您撞到了这位爷的手上,咱也没什么办法呀。
镖师里倒是有些年轻小伙子,跃跃欲试想要追上去砍杀一阵,反被李汉良喝住了。
“救人为主,穷寇莫追”。李汉林这么说着,心里倒也痛快。他本来也懒得管这事,追杀逃匪也不是他的职责,何不卖别人一个面子。他下马认认真真的向秦志龙拱了拱手,说:
“我老李混迹晋北这么多年了,这绿林太原三杰的名头倒也听过。以前以为不过是小辈儿之间的胡吹大气。今日见过兄弟,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井底的蛤蟆,没见过英雄。您带的这帮子弟兄,刷刷刷就把这伙凶徒给干翻了。我老李想着,这长安城里的御林军也不过如此了吧。”
秦志龙还没搭话,他身旁一个小伙子就直接说了:“不过是一伙乌合之众,势胜则一拥而上,势败则各怀私心,现强敌而惜生,见小利而亡命。这等匪徒,破之何难”
这话一出,李汉林面色不愉,他听出了对方心中的讥讽之意。
“小小年纪,哪轮得到你大放厥词!”秦志龙向那小伙喝道,“你的棍法出师了吗道上混了几年啦品评人物,多大脸啊你”。
然后秦志龙赶紧对李汉林说:“这是我妻弟,陈启,不安心读书,偏好舞刀弄枪的,非跟着我过来瞎凑热闹。还请李师傅多多包涵。前辈晋北一杆枪的名号在下闻名已久,马上功夫少有其比。”
“那可……”陈启还想说话,权志龙一眼瞪过去,陈启嘴边的话活生生噎了回去。
李汉林感觉有些没趣,感叹了一句,“后生可畏”,便指挥着镖师们前去解救和安抚被劫的行人们。
陈翔带着伴当们走了上来,笑着看了看秦志龙和陈启。
陈启怪叫一声,凑上来对着陈翔说到:“好你个陈季云,真是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啊,你凭什么把货给了匪徒,还拿货放人要是没有援军,让这伙匪徒挨到天黑,人家一把火烧了货,往林子里一钻,你哭都来不及。”
陈翔一把抓过陈启,右手不停地抓挠这陈启的头发,“你这小崽子还臭我了”然后笑着对秦志龙说:“秦兄,你就放着你的职守不管,这样不管不顾地带着人马过来了昨天傍晚的劫案,正常情况下匪徒早就进林子了,你不怕白跑一趟,吃上司的挂落”
秦志龙不语,三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这时,秦志龙的一名弟兄过来,说道:“老大,这儿有个匪徒说是祁县陈家的家里人,要见三公子。方才干架的时候倒也黑了匪徒一把,你看……”
陈翔赶忙说道:“确实有这回事,我的伴当也是从他路上留下的痕迹跟踪过来的。只是不知我的家里人怎么落了贼窝。”
于是周德被提了上来。看着五花大绑的周德,陈翔身边的伴当们都笑成一团。陈翔替周德松了绑,向秦志龙等人引荐周德。
“这位我可是要称呼周叔的。周叔当过大户人家的家丁,手上脚上功夫了得。母亲嫁给家父的时候,担心夫家孤弱,特意讨来镇宅保家的。我这身本事还是向周叔学的。”
周德赶忙推辞:“不敢当不敢当,老仆百战残兵,得陈家赏口饭吃,三公子谬赞了。”
然后转身对着陈翔说道:“三公子,老仆这次前来是奉主母之命,前来传讯。五日前,陛下昭告天下征伐肃慎的诏书已经发到了祁县,以晋王千岁为征辽大都督,督幽、并、青、冀诸州事。主母特意嘱咐,大战在即,莫贪小利,速速交割生意,入关归乡。”
此言一出,一众哗然,议论纷纷。虽说之前就有些流言,说是大周将要动兵征讨蛮夷,可当消息确凿之际,还是有不少人心浮动。毕竟自平陈战役之后,大周已然整整六年未动刀兵。
众人各自议论之际,周德和陈翔缓缓走到角落里,低声私语。
秦志龙也把陈启叫到一边,小声说到:“你这乱说话的毛病不能改改啊,牛皮吹得天响,你当人人都是你翔哥儿,不介意你的胡言乱语。你他还别乱翻白眼,李汉林怎么了,李汉林也是这档里的前辈。是,你看不起人家不敢冲贼寇的阵势,可他手底下的是什么,是镖师,是给他赚钱的。咱们身边的弟兄是什么,是咱们花钱养着的。这士气能一样吗再说,咱这都是半大小伙子,还有孤儿,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人家镖师都是拖家带口,这玩起命来能一样吗别动不动就眼朝天鼻孔对人地乱喷,净惹事,平白招惹祸端。晋王出征,征集民夫士兵少不了我们太原郡,咱爹也少不了给你上下打点免去劳役,这时候那李汉林如果看你不爽,举报了你,事情可大可小,能扒咱爹一层皮。待会还好向李汉林道歉,听到没有”
陈启哼哼唧唧了半天,没话说。
这边陈翔走了过来,叫来李汉林和秦志龙商量:“感谢两位帮我追回了货物,陈翔感激不尽。”说着递过来两张银票。
李汉林扫了眼银票的数额,没说话。秦志龙摆摆手。
陈翔说:“咱们兄弟,本不至于如此,可总不能让弟兄们白跑一趟吧。再说我还想请志龙兄将这些被劫的货物整理一下,能发还行人的也还回去。给弟兄们先垫点收入不是也好说话吗”
权志龙无语收下。
“家中出了点事情,母亲急着找我回去。”秦志龙和陈启都直接叫了起来,陈翔摇摇头“家中事,母亲叮嘱,不方便告知弟兄们。”
“我呢是这么想的,咱这趟货也快到家了,就这几天的路程,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文老带伙计和牲口在赶来的路上,之后商队的事情让文老定夺,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陈桐留下来和文老说明情况,我打算带着周叔,韩青、杜伟他们先走一步。”
“这么急,片刻都耽搁不得”秦志龙问。
陈翔无奈地苦笑,然后说:“没办法,母亲大人催的急。不过倒是有件事,再急也得先办了再出发,只是为难权兄了。”
“兄弟但说无妨。”
“我想,走之前先审审董大目!”陈翔说着,目光坚定。
秦志龙犹豫了。
秦志龙家境贫寒,与母亲相依为命,生活拮据,时常靠着在雁门为吏的舅舅接济。虽有幸得异人教导武艺,但习武之后食量渐增,靠着几亩薄田更难过活。一些绿林好汉爱他武艺,常常邀他入伙,可无奈老母在堂,又担心连累舅舅,不敢与这些人深交。结识陈翔之后,二人一见如故,陈翔了解了他的窘境之后,更是推心置腹,为其谋划。先是为他的婚事穿针引线,将太原陈家一旁支的女儿介绍给他,那一支虽然和太原陈的主家关系稀薄,但好歹顶了个太原陈的名头,再加上经商日久,财源广进,倒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然后陈翔又帮他打通关系,引荐他当了晋阳的游巡。再然后出谋划策,招徕乡间游侠,在太原打出不小的名头。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如今他娇妻在怀,吃喝不愁,还有大展拳脚的方寸之地,这方才是男儿本色。比起田间扒食的庄稼汉,简直是天壤之别。陈翔对他有恩,恩深义重,哪怕赴汤蹈火也是再所不辞。
但是,这事没那么简单。
董大目劫掠商队,本身只是一个普通的盗匪劫掠案,看似不起眼。但关键在于,事发在官道上,且正好截住了陈家的商队。这事要说是巧合,谁都不信。关键在于,谁要算计祁县陈家呢总不至于忘了祁县陈背后,还有太原陈这个庞然大物能将这些问题都考虑到,并且敢于出手的势力,绝非善类。
现在,因为种种原因,幸运地抓住了董大目。这就是转机,能够让祁县陈家从被动被算计的局面中,寻得一点主动的机会。董大目劫掠这件事是事实,镖师、商队、行人,能证明的人太多了,如此事件,引申开来可大可小。最保险的方法莫过于将董大目押送至晋阳,让县尊大人,乃至郡守大人亲自审讯。在这其中太原陈家再施加一点力道,审讯的结果会成为一把有力的钢刀砍向对手,勾结盗匪谋害士族子弟通常情况下大小士族时间尔虞我诈,相互算计没什么,已经可以算是大周士族之间司空见惯的交流活动了。但是一旦扯到直接攻击彼此的直系血亲,那情况就不同了,这种算计已经“越线”,一旦暴露必定成为众矢之的。
可问题是,董大目会说什么,对手会让董大目有机会说话吗县尊和郡守是否值得信赖那把钢刀到底是砍向对手的还是砍向陈家的有太多的未知数了,如果能够先摸清董大目的底细,达成一定的共识,至少能规避一些未知的风险,当然对于陈家是有利的。这也是陈翔为什么再怎么急也要先审了董大目再出发的原因,掌控了董大目,就掌控了对这个事件的解释权。
然而私审这件事,也会有很多隐患。游巡所擒,依律已是在押犯人,只能在衙门被审,不得私审。私审违律,这是其一。陈翔作为祁县陈的三公子,私审之后,难免落人口实,产生是否“勾连盗匪,诬陷良人”的话柄。这是其二。更重要的是,这样把“陈翔”这个人放到了风口浪尖上,如果董大目反水,并且攀咬陈翔要他做伪证,那么“勾结盗匪陷害良人”就会被坐实,陈翔也必定不得翻身。潜在的风险和潜在的利益,这之间的衡量抉择考验当事人。
取舍之间,当仁不让
第六章、士族子弟
陈启属于太原陈的旁支,自称。
虽然他家和太原陈的关系只剩下两个。
他们都姓陈,他们都在太原郡内。
虽然陈启的父亲坚持自己和太原陈份属同宗,每年都会给太原陈家送上一份厚厚的节礼。但是,太原陈家从来都没有允许他们参与祭祖大典,当然,也没有推却那份节礼。
毕竟,如果按照陈启他们家那份早已泛黄不知真伪的家谱来看,三百多年前他们确实和太原陈家份属同宗,虽然那时的太原陈还叫做颍川陈。汉末战乱,一支流落太原,成为了太原陈的本家,开枝散叶;另外有一支小宗避祸江南,颠沛流离,近几代才移居太原,这便是陈启他们家了。
音书断绝数百年,后人重聚首,本应是美谈。无奈太原陈流落在外的旁支太多太滥,上门来求连宗的人络绎不绝,本家有些忙于验证,因此忽略了对陈启他们家的认可,这也是情有可原的。有些好事之人曾去询问太原陈本家,陈启一家子和他们是什么关系,本家之人总是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未可言是,也未可言非,是是非非之间,也算是某种认可吧。
于是陈启的老爹打着太原陈的旗号,开始经商立业,寻常官吏和贼寇也卖几分面子。人家也确实有本事,没几年便生财有道,富甲一方。有了钱以后,老爷子更加感激自己这三百年前一家人的亲戚,走动联络送礼也就更勤快了。而本家呢,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位“旁支”确实是个识趣的妙人,虽说依旧没有连宗,但是逢年过节也会打发几个下人去走动走动。久而久之,这热乎劲仿佛还真有几分“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的感觉了。
老爷子辛苦半辈子,唯一的遗憾便是家中人丁不旺,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儿子更是老来得子,宝贝非常。儿子陈启性格乖张,骄纵跋扈,老爷子害怕自己撒手人寰之后,幼子镇不住场子。所幸女儿虽然相貌平平,却不愁嫁。光是慕其闺名而来的青年才俊就如过江之鲫,数之不尽。更何况太原陈家的一些旁支亲戚,乃至总管掌柜的家里的才俊,也反复上门,极力推荐家中的年轻子弟。想来找一位德才兼备的女婿支应门户,也并非难事。无奈陈启确实顽劣非常,几次三番地戏弄前来求亲的未来姐夫们,使得他姐姐岁月蹉跎,及笄之后竟然熬了整整三年都未出嫁,真是让无数青年才俊焦躁不安,让无数长辈扼腕叹息。
不过,顽劣的陈启显然不这么看。对那些前来求娶自己姐姐的家伙的戏弄,更是不以为意,变本加厉。当然,在戏弄这些“未来姐夫”时,没有挨上老父的一番教训,更是纵容了陈启这点小爱好。那些未来姐夫得罪不起他这个小舅子,反倒是热心地奉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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