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世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柴特儿
那机会,注定了是专门为索甲准备的。
正因为有了这些先天的限制,有了那些无能的认命,故而在侬勃得知今年自己可以取代索甲接受接凳求子的赐福时,侬勃深感这是老天对自己的眷顾,是苗王伢缅对自己的恩赐。
在得知这一消息的当晚,侬勃兴奋得一夜都睡不着,他翻来覆去地把老婆折腾了两三次,直到老婆在被子里喘着粗气,捶着他的肩膀嗔怪道:“看你!高兴得都找不到东南西北!急什么现在把力气用光了,以后还生不生儿子了”
侬勃不在意,反正,自己马上就要有儿子了!
为了今日的接凳求子,侬勃穿上盛装,在招龙日,家家户户不管家贫家富都要穿新衣裳,侬勃的老婆为他赶制新衣裳的时候还不知道他们会获此殊荣,故而做的衣服也普通,侬勃对此颇为不满,他觉得自己是要做父亲的人了,为了迎接未来的儿子,必须要郑重才是,故而又特意拿出了一件镶满银珠的马甲穿在外面。
侬勃心中的喜色早已经写在脸上,今日刚出门的时候,一路上就遇到了好几个人上前对他调侃,说他这两日笑得连皱纹都出来了,恐怕儿子一生出来要管他叫爷爷才是。
“嘿!你别说叫爷爷!叫太爷我都高兴哦!”
对啊,爷爷也好,太爷爷也罢,反正,他侬勃要有后代了,这就是血脉的传承,不管是哪一辈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上的血液将在下一代身上流淌,他们的家族将有传承。
好在等待已久的这一天终于到了,侬勃从未感觉这一天对他来说这么重要,他穿戴好新衣后早早来到了场子上,跟着众人一起听着伢缅颂词,跟着众人一起插好商大,只是工序好像都变得繁琐复杂到令他无法忍耐,他恨不得仪式马上结束,马上开始宣布由他接凳。
漫长的仪式中,侬勃始终攥着妻子的手,两人的手心汗涔涔到有些粘腻都舍不得放开。
侬勃有多喜欢自己的妻子呢
能让苗人中的男人甘愿娶一个女人,一生一世都只和这个女人在一起,那种喜欢恐怕要很多很多,多到足以认定这女人比自己前半生认识的所有女人都好,也会比自己后半生认识的所有女人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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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慈母美寓
第一百七十章 慈母美寓
金寒池已经在整座宅子中翻找第三遍了,可惜,一无所获。
屋子里的东西大半被打包整理起来,主人似乎是准备远行,倒是找到了一些女孩子常置办在闺中的小玩意儿,但也只是些绣片、纸花之类的东西,算不上特别。
到底会是什么
金寒池绕得有些累了,加上地下空气稀薄,头开始变得昏昏沉沉,金寒池坐在一口衣箱上,对着休伶招招手,休伶两步来到金寒池的身边,手中的火把光线摇晃着落在她的身上,休伶望着金寒池,“主人有什么吩咐”
“如果是你的话,”金寒池歪着脑袋打量着休伶,“你会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闺房中什么地方”
“如果是我……”
其实金寒池刚问过这个问题之后便后悔了,问休伶没什么用,他曾经进过休伶的房间,哪里有半点儿女孩子房中应有的样子除了日常所需、必不可少的物品之外,一样无用的杂物都没有,甚至连衣裳也就只有金府每年发给她的那两套与夜行衣没什么差别的黑色衣衫。
于休伶而言最重要的东西都被她藏在心里,毕竟身份特殊,她绝不会容许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哪怕是在差不多能够将她看个通透的金寒池面前。
金寒池思量片刻,最终还是摆了摆手,“算了,你是个没出阁的小姑娘,但这人显然已经成了亲了,这小姑娘和身为人妇的女人啊,想起事情来终归不一样!”
“主人,”听金寒池这么说,休伶的眉毛却抖了抖,她指着隔壁道:“女人成家生子,一切心思自然都在子孙后代身上,不如……”
休伶的话一下点醒了金寒池,他几乎是从地上跳起来,二话不说直奔隔壁的房间去了。
这座苗人的吊脚楼除后院的厨房和柴房外,只有两间房,这对新婚夫妻住的自然是主人房,而隔壁的房间,贴着墙边摆着几只装衣物的箱子,除此之外,房内便只有一张婴儿床。
苗人的婴儿床多以藤编,离地三尺,据传说来讲,是因为苗人坚信婴儿若是贴地而眠,魂魄会被地精勾走,以至于出生婴儿夭折,而从现实情况来看,地面潮湿,初生婴儿本就脆弱,长期沾染潮气,生病也是必然所致,只不过古老淳朴的苗人将潮气想象成了地精而已。
婴儿床上落满灰尘,金寒池走上前来,将那婴儿床拎起来,床并不重,藤条也有些干硬,上下打量一番后,金寒池心底刚生出的些许希望此时不免又一次落空。
这婴儿床普通至极,根本看不出半点儿好像藏着机关的样子。
莫不成说,自己又找错了难道这座小楼根本不是自己想找的东西本该所在的地方
就在金寒池摇着头打算出门时,却注意到休伶停在了婴儿床边。
休伶半蹲着身子,凑在婴儿床旁,歪着脑袋打量着婴儿床,金寒池望着休伶那背影,只觉得她就好像是个母亲正在端详着婴儿床里的孩子,这一想法刚出现,令金寒池浑身不由自主地激灵了一下。
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休伶”
金寒池轻声地叫了一声休伶的名字,然而休伶背影一动不动,就好像没有听到金寒池的声音一般。
该死,难不成这座房子真的有什么诡异之处,令休伶沾染上了邪秽
就在金寒池这样想着的时候,休伶突然猛地站起身来,她一只手拿着火把,一只手拽过了墙角的一只衣箱,二话不说便爬了上去,将火把对准了头顶的方向。
休伶的动作立刻吸引了金寒池的注意,他也顺势爬上衣箱。
两人站在狭窄的衣箱上,休伶本来正全神贯注地打量着房顶的情况,被金寒池这么突然凑过来,如此近的距离令休伶浑身不自在,连大气都不敢出,倒是旁边的金寒池丝毫不在意,他只是借着火光望向头顶,呼吸中,淡淡的茶香味时不时飘向休伶。
“你发现什么了”
“主人……”休伶故作专注地看着头顶,躲避着金寒池的视线,生怕被他看到自己那张红得不像话的脸,轻声道:“我们要找的东西,应该在这上面。”
休伶虽然未曾身为人母,但是母性乃是女人的天性,是流传在血液中的本能,故而当金寒池提点一句后,休伶不免在想,如果自己是孩子的母亲,会怎么做
女人离家前,曾经将家中一切物什全部整理好了,似乎是有要出远门的打算,按理来说,如果真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守护秘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守护秘密
诡异的声音好像是从土壤之中传来的,好似在地上生了根儿,四面八方都是这种声音,金寒池抱着休伶,警惕地望向四周,只觉得在黑暗中,仿佛有冤魂恶鬼正在张牙舞爪地向他们逼近。
三米之上,却是另一幅欢天喜地之景。
在休伶伸手去抽那块瓦片的时候,侬勃正抱起两把扎满彩带的长凳,脸上满是幸福的笑意,而清晨出发喊龙的小伙子们则吹起了芦笙,俏皮灵动的曲调一声一声应和在一起,遮盖了地下那种诡异之声。
唱芦笙,自古就是苗人祭祀中必不可少的一个项目。
古时的芦笙,乃是以竹管十三支排列在一起插入葫芦便制成了,也称葫芦笙,而后,黔南、桂北、湘南等地的葫芦笙为修润其音色,在制作上进行了一些改动,唯有川边、黔西等地区仍旧以葫芦制作,正印证了古书中所述的“匏曰笙”。
《蛮书.夷风俗》中有记载,少年子弟,暮夜游行巷闾,吹壶芦笙,喜得子,幸求亲。
古代苗人相信葫芦象征的是伏羲和女娲,一只葫芦一分为二为两瓢,其形态隐晦地与生殖相连,正所谓“男女有别而后夫妻有义,共牢而食,合卺而醑”,这合卺,就意味着把两把瓢相合,象征夫妻合体;古代苗民又有神话,称古时天降洪涝,兄妹二人藏于葫芦中,得以躲过涝灾,后兄妹生子嗣,这一形容,又与伏羲女娲的故事极为相似。
苗寨多处深山,互相不通,故而就连传说和信仰也各有其独特传承,就说舍昂,舍昂的百姓之所以相信芦笙能为接凳人求得子嗣,乃是说古时有一条恶龙祸患乡里,某次竟然吞掉了个孩童,这孩童的父亲在苗语中被称作“望色够雄”,类似英雄的意思,此人经历千难万险斩杀恶龙为子报仇后,却终究因痛失爱子而闷闷不乐,直至某夜,恶龙的亡灵入望色够雄梦中,自称在阴间百无聊赖,请望色够雄唱芦笙摆酒宴,自己跟着热闹热闹,便会想办法让望色够雄再生一个儿子。
神话故事的寓意大多美好圆满,正因这份美好圆满,才让迫于生活无奈的百姓们有了诸多希望,譬如此时的侬勃,他抱着长凳,任由唱着芦笙的壮小伙子们将他围在中间,众人载歌载舞,一时间气氛高涨。
在手舞足蹈的人群中,侬勃寻找着妻子的身影,妻子此时应该在其他妇女的陪伴下,前往山寨的一口古井旁,从井中打起一桶水,亲手将水泼在侬勃身上,意味着招来了龙的舍昂山寨愿以自己的水脉滋养侬勃的血脉,意味着妻子愿以自己如水般的温柔孕育侬勃的血脉。
那将会是接凳求子的最后一个步骤,一旦完成后,侬勃便可以高枕无忧,等着新生命的到来。
侬勃的妻子是在几个闺中姐妹的陪伴下来到了水井旁,大家七手八脚地帮她将水桶顺着辘轳下到井中,姐妹们望着侬勃妻子的目光中满是喜色--她们自幼一起长大,年纪相仿时前后嫁了人,自己早已经是一个乃是两三个孩子的母亲,不免也要为侬勃的妻子着急,但是,现在,一切总算是好了。
这口古井位于寨子西边,平日里不大使用,百姓们吃水用的都是寨子口的一口新井,这旧井唯有祭祀时才会被掀开井盖,故而,侬勃的妻子一连将绳子放下去了五六米,才终于感觉水桶发沉,在不远处的芦笙乐声中,众人耐心地等待着水桶被灌满。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侬勃的妻子总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那味道自井底而来,令侬勃的妻子浑身泛起一阵鸡皮疙瘩,甚至还有些犯恶心。
本来只是一些细碎的小事儿,然而发生在今天这个奇怪的日子里,却让侬勃的妻子觉得不太舒服,她轻轻地拽了拽身旁的姐妹,“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什么味道”
“就是……有点儿臭,腥味儿,好像是什么东西烂掉了一样,你说,会不会是这井里面掉进了什么死物”
姐妹的表情比侬勃妻子还要紧张,伸手在侬勃妻子的嘴上轻轻拍了一下道:“呸呸呸!不要乱讲,今天可是你们家的大日子,你怎么先胡说八道起来了”
也是,侬勃的妻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 心有灵犀察危难
第一百七十二章 心有灵犀察危难
越来越多的怪虫正在向他们所在的方向爬过来,金寒池顾不上别的,对着休伶怒吼一声道:“跑!”
紧跟着,两人好似猎豹一般在地下狂奔,金寒池的记忆很好,他清楚记得自己来时的方向。
休伶始终跑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金寒池知道休伶的脚力比自己好,之所以落在自己身后,那是这丫头在这种关键时候还想着在后面给自己断后,金寒池心中忍不住有些恼怒,赶在他们冲到了来时那个坑道时,金寒池一把抱起休伶,不由分说便命她率先爬进坑道中。
好在,两人下来的时候曾经留了一根绳子,此时两人就顺着绳子往上爬,也顾不上那些虫子此时已经跟进坑道,好似和他们赛跑一般。
整个过程非常短暂,事情发生得太快,或者是因为当时金寒池太过紧张,对时间的概念已经模糊了,总之他觉得自己好像连口气都没喘就已经爬出了坑道。
察戈家,水絮刚被刑三叫醒,她茫然地看向四周,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水絮抿着嘴唇,“我好像做了个梦……我是什么时候进来睡下的”
水絮的话让刑三颇感意外,她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刑三忍不住皱起眉头道:“你想不起来了你在后院儿,说是被什么东西给吓到了,想回来休息一下,你……你还记得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吗”
正当水絮竭力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时,盲丞已经不耐烦地推开门,“你们还在这儿絮絮叨叨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上路了再说”
水絮好像刚想到了什么,然而骤然出现的思绪却被盲丞的话给打断了,她疑惑地看了看盲丞又看了看刑三,“上路我们要去哪儿”
刑三连忙摆摆手,意思是让水絮不必理会盲丞,一脸关切地望着水絮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之前发生的事情想不起来了是不是受伤了”
“受伤”水絮低头打量着自己,她虽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是意识中好像并没有被伤到,这便摇摇头道:“我只是,我只是好像……对!”水絮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双眼睛睁大了,惶恐地望着刑三道:“是蟾蜍!”
听到水絮这话,本来只是一脸不耐烦的盲丞却突然变了脸色。
一些细碎的线索在他的脑海中如电光火石般拼凑在了一起。
蟾蜍,唐鬼,金家,蛊族,寻尸蛊。
盲丞突然明白了自己那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究竟从何而来--当初解了他寻尸蛊的人,就是金家人,同时也是当日潜入自己房间的人,而且从水絮的叙述来看,此人后来又来过察戈家,因为水絮说自己晕倒前曾见过蟾蜍,若只是普通的蟾蜍,不至于将水絮吓成这样,刚好盲丞曾经从唐鬼口中听说过,蛊族金家就是以蟾蜍为蛊门。
但是这一切都只是前因,根本算不上什么,真正让盲丞感到恐惧的是,金家人千里迢迢来到舍昂,肯定与唐鬼有关,从他之前几次对待自己的态度来看,这金家人来者不善。
思绪流转到这里的时候,盲丞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不管金家人到底想干什么,现在在哪里,他们都必须离开,而且立刻马上。
“走!”盲丞一脸急切,几乎是吼出声来,“天大的事情先走了再说!”
人的预感,有时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东西,人说心有灵犀,听起来虽然有些过于玄妙,可也并非空穴来风。
就像盲丞与唐鬼在一起相处久了,就算人不在一处,也能替唐鬼察觉到危险一般,这样说来,日日相处夜夜共勉的夫妻应该是更为心意相通的。
水井边的震颤稍纵即逝,侬勃的妻子脸上闪过一抹错愕,但是当她抬起头来,却发现身边的人都并没有发现异常。
难不成说……侬勃
第一百七十三章 白虫
第一百七十三章 白虫
侬勃记得,以往那几年,接凳求子的仪式后,寨子里的年轻人都会去索甲家里吃酒,索甲会准备最丰盛的饭菜,只是在侬勃的记忆中,他从来不记得那些饭菜的味道,只是觉得所有东西都因他心底的羡慕和嫉妒而味道苦涩。
今年,侬勃拿出了家中最好的食材,虽然他家的吃喝不能与索甲相比,但侬勃也是竭尽所能。
其实早在半夜的时候,侬勃已经和妻子将食材都准备好了--刮掉鳞片开膛破肚的鱼用调料喂好,裹好泥巴埋在灶膛里;洗好的青菜泡在木盆中;腊肉和肉干也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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