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如云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拾周
“那晚,师傅穿着大红嫁衣,一个人推窗远眺,外面月朗星
第三十五章 衣冠禽兽
众人沉默了半晌,继续听陈沐恩说她师傅的故事:
“就在兰凤主收到战书的那天,楼观海也收到一封特别的书信。那书信忽然就出现在书房的桌子上,没有人知道怎么来的,上面一个字儿都没有,只画了一枚铜钱,长着三只手,画工稚劣,彷如三岁小儿胡乱涂鸦。楼观海一看这书信,当场脸色就变了。”
白如云奇道:“这是什么铜钱,好生古怪。”
宋江山抚须笑道:“哈哈,有人被老穷鬼盯上了。”
陈沐恩道:“此公绰号‘三手神偷’,真名实姓无人得知,只知道他神出鬼没,大内皇宫也来去自如,传闻天底下没有东西是他偷不到手的。”
宋江山道:“倒不见得,鲁长老设计了一个龙龟盒,机关奇特,号称天底下无人能打开,不妨让老穷鬼来试一试,看是‘三手神偷’厉害还是‘巧手天工’厉害。”
大小姐道:“这个‘三只手’好大的排场,要来偷东西,还事先警告人家哩。”
“大小姐你有所不知,三手神偷有个规矩:但凡收到书信者,若提前准备三件贵重物品放在此处,他择日自来选取一件,此事便罢了;若他对这三件物品都不满意,便要偷走你最珍贵的宝贝,无论你如何防范,终究逃不出他掌心。”
“啊,那楼观海准备三件物品了吗”
“他当然准备了,那三件物品分别是一颗夜明珠、一串金珍珠、一枝红珊瑚,都是顶贵顶贵的,任凭一件都足够一户普通人家吃吃喝喝一整年了。他一口气摆出三件贵重物品,眉头都不皱一下,当真富得流油。”
“那三手神偷取了那件”
“他啊,嘿嘿,一件都没有取。”
大小姐登时精神一抖,静坐倾听,不敢再打断她的话头。
陈沐恩清亮嗓子,道:“楼观海准备三件物品之后,便邀请八名东海武林好手一同在家观花赏月,实则要会一会这个三手神偷,看他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取走物品,每天好吃好喝招待,酒自然是不敢喝的,如此一连七天,眼看着就到了兰凤主比武之日。”
“兰凤主与武藏之战乃生平难得一见的高手过招,那八人都是习武之人,心中早痒痒的,异口同声道:‘楼大人,三手神偷不过浪得虚名,见我们人多便当了缩头乌龟,我们留在府中也是徒劳。’遂匆匆辞别。”
“楼观海亲自送到书房门口,再远便不去了,三件物品片刻不离视线。师傅陪他坐了一会,他想来想去,越发觉得心中不踏实,忽然脸色大变,猛地扑到墙边,掀开巨幅垂画,打开暗柜机关,只看了一眼,便整个人尖叫一声,退后两步,跌坐在太师椅上,口中喃喃念道‘不见了,不见了……’。”
“师傅连忙扶住他,忙乱中瞄了一眼,只见暗柜里面空空如也,她嫁入楼家那么久,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个暗柜的存在,更不知道里面存放些什么东西,只见他面如死灰,手足冰冷,显然是极重要的东西。”
大小姐吐吐舌头:“他是怎么偷的莫非当真有只鬼手不成”
“师傅当时也是这般问的。楼观海十指交叉托着下巴,思前想后,忽而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咬牙道:‘老穷鬼好生狡猾!’师傅连忙追问当中玄机——你们猜他是怎么偷的”
大小姐和白如云面面相觑,一齐摇头。宋江山也是轻轻皱着眉头,以他的武功,要夺什么东西,九人加起来也拦不住,但是要做到三手神偷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却是为难。
“楼观海是这样说的:‘他先在桌上故意留下书信,我见了自然心慌,要亲自检查一遍宝贝才踏实。此时他隐身在暗处,将暗柜机关瞧得一清二楚,我甫走开,他便得手。至于后来我张罗三件贵重物品,都是白费功夫,人家从一开始就锁定目标了。’”
宋江山忍不住击节赞叹:“老穷鬼这招‘敲山震虎’用得真妙!”
“师傅为他斟茶倒水,顺口问道暗柜里面是什么东西。楼观海只是一个劲儿捶胸顿足,一言不发。师傅便有点生气了,说她在家里闷得慌,也想去看兰凤主打东瀛人。楼观海也不挽留,挥手道,去罢去罢。”
“师傅气鼓鼓的奔出门,走了一会儿,终究觉得心中不爽快,值当夫君宝贝失窃之际,岂能就这样舍他而去,便折头回家。这一回去啊,又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陈沐恩一口气说到此处,众人正听得过瘾,她忽然不说了,只把众人心中痒得好像有无数蚂蚁在爬。
白如云见她望着鲜艳的杜鹃花只是出神,急欲倾听下文,忍不住问道:“什么天大的秘密”
陈沐恩没好脾气,瞪他一眼,神情生气中又带着几分哀怨,倒似与他双双化身当事人一般,白如云不禁心室微颤。
“师傅一口气冲回楼府,未到书房门口便听见里面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传闻三手神通易容术,楼观海早有吩咐,严禁府内上下靠近书房周围,故一时间竟无人察觉有敌来袭,更无人察觉师傅去而复返。”
“莫非是三手神偷吃回头草师傅怒火填膺,便要上前助拳,跳过栏杆,刚刚走到门口,忽听见楼观海恶声骂道:‘大胆倭寇,竟敢潜入本官府邸作恶!’那人随即破口反骂:‘倭寇,倭寇,你才是真正的倭寇头子!’”
此言一出,白如云和大小姐同时身子一震,不约而同失声惊呼:“什么”
只有宋江山端坐无异,显是早已知晓,不为所动。
“当时师傅也是闻言大惊,脚步便不由自主停下来,隐身门后,从木门缝隙偷眼窥去,只见书房里面桌椅翻倒,文房四宝撒了一地,三件物品早就不知掉到那个旯旮去了。楼观海正和一个青年人打得难解难分,莫非成名已久的三手神偷竟是个青年人”
“只听得楼观海气急败坏道:‘隐歧,三手神偷是你请来的’”
“那叫隐歧的青年人冷笑道:‘什么两手三手,你才是两面三刀,你们中原话是这样形容人的吧。’”
原来隐歧乃是东瀛人,自小仰慕华夏文化,中原话说得如此流利,且精通文墨,甚是难得。
“楼观海当场翻脸,呼呼连环几掌拍出,师傅认得是《推云手》中的‘恶鬼拍门’。这门掌法是武功派的厉害功夫,没有师门允许,他不敢外传,仅演练一遍,师傅见这招厉害,便格外留意。楼观海当时还说这招异常狠辣,有违天和,对手非大凶大恶之人不可使用,如今倒好,自己这就用上了。”
“只可惜这连环几掌虽然厉害,却奈何不了隐歧。也不知道他施展什么妖术,突然整个人消失在眼前,下一刻就出现在楼观海背后,打了楼观海一掌。”
宋江山冷笑插嘴道:“那是东瀛幻术,说穿了,不过障眼法而已,对听风辨音的内功高手没用的。楼观海急于抢攻,背后露出破绽,他如果将武当‘动极而静、静极复动’的精髓慢慢施展开来,谅那东瀛人也占不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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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香灯戒渡
“楼观海闻言,登时脸色变了几变,先是涨红,接着铁青,然后死灰,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终于缓缓合上,口中喃喃说道:‘天意如此,夫复何言。’”
“隐歧又上前逼近一步,与楼观海不过两步之距,高高举起掌心,对正他的天灵盖:‘既然如此,便乖乖受死!’”
“楼观海倏然睁开眼睛,恶声道:‘老子乃天朝上人,岂能死在你一个外族蛮夷手中。’说罢举起手掌,隐歧只道他还要负隅顽抗,岂料他反手狠狠的击在自己天灵盖,自行了断。楼观海那一掌势大力沉,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师傅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脚踹开大门冲进去,大喊一声‘不!’,可为时已晚,只见楼观海脑门鲜血四溢,分成几路顺着面颊流淌,甚是骇人,整个人软垂垂的瘫在墙角,人死了,一双眼珠子还睁得老大。”
旁听三人相继长长吁了一口气,心中犹如打翻五味瓶,咸的酸的苦的辣的,搅拌在一起,个中滋味着实难以形容。楼观海这样的下场也还算体面,只是这样一来,死无对证,天下人为何要将楼观海的死因归在黑寡妇身上
“隐歧也始料不及,愣了一下,连忙扑上前探他鼻息,果然生机全无,转头便撞见师傅,上下打量几眼,说道:‘你就是龟田抓回来的那个中原女子’顿了顿又道:‘果然生得标致,是个祸水。’”
“师傅怕他下毒手,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隐歧果然朝门口走过来。师傅害怕极了,绕着桌子转了半圈,不小心踩到墨砚,脚底一滑,差点摔倒。隐歧却没有为难师傅,径直走出门口,哈哈大笑扬长而去,好像做了一件很痛快的事情。”
“师傅这才走到墙角,咬着嘴唇,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沉默良久,终于缓缓走到楼观海跟前,轻轻替他阖上眼皮——虽然他是倭寇的幕后帮凶,但终究他是孩儿的爹,人死为大,便由恩怨随风散了罢。”
三人以为故事就此完结,岂料陈沐恩眉毛一挑,脆生生的说:“你们道发生什么怪事”
三人刚沉下来的心窝登时又被吊起,只听得陈沐恩幽森森的说道:
“楼观海倏然睁开眼睛,问道:‘他走了么’”
楼观海竟然起死回生大小姐登时瞠目结舌,想必当时黑寡妇的神情也定是这般无二。白如云眉毛突突向上挑,原来楼观海还没有死透呢,也不知道应该是喜是悲。
“原来楼观海乃是假死,他手上功夫了得,掌力外刚内柔,拿捏得恰到好处,竟将隐歧骗过去了。师傅万分震惊,一时忘记答话。楼观海便一把抓住师傅的手,急道:‘娘子你回来得正好,有个倭寇余孽要行刺为夫,你快去调度兵马,将其缉拿!’”
“师傅震惊过后,逐渐平定下来,猛地摔开他的手掌,冷冷道:‘不知道谁才是倭寇余孽呢。’楼观海愣了一下,低低说道:‘你都听见了’师傅冷笑不说话。楼观海也疲软的靠在墙上不说话,大约伤势着实不轻。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
“良久,楼观海终于缓缓开口:‘我也是渔家出身,小时候家里很穷,狗日的皇帝老儿又不准老百姓出海打渔。我爹娘实在饿得不行,便抗旨偷偷出海。每次他们出海归来,便是我最开心的时刻,我们会闩上门,遮住窗户,偷偷炖一大锅杂鱼煲,伴着汤汁我能吃五碗饭。’”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痴痴的看着远处,真情流露,脸上有笑容,但是满脸鲜血,那笑容便带着几分诡秘,怪渗人的。”
“好景不长,有一天爹娘出海被官兵逮个正着,你猜官兵怎么处置”
旁听三人沉浸在故事中,不由自主的齐齐摇头,恰巧陈沐恩也说到“师傅摇头不知”。
“楼观海便告诉师傅:‘哼,他们竟然斩下头颅,冒充倭寇领赏!’”
三人同时啊了一声,心中的震惊愤怒无以复加。宋江山更是重重哼了一声,双目精芒迸射,气随意动,一股无形的护身罡气顿然而生,衣袍猎猎鼓胀,若是他那时也在,只怕要当场发作。
“从那天起,我便发誓再也不要挨穷,我要出人头地,我要荣华富贵!有一个路过的道长好心收留我,带我回武当山。我天资不如人,便要比别人勤奋;别人练一遍,我便练两遍;别人练两遍,我便练四遍……终于成为本门武功最高的俗家弟子。”
陈沐恩以楼观海的口吻自述,三人眼前仿佛看见一个又倔又犟的笨小孩日夜在武当山上勤练不缀。
“问虚掌门便找到我,说只要我愿意入室当传戒弟子,便可以继续进修本门最高深的武功,但是传戒弟子须终生留驻本派。我想练高深武功,但我不想过这种清贫的生活一辈子。那晚我睡不着觉,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整整看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便向掌门辞别下山,我要上京赶考。”
“后来的事情便顺风顺水,我顺利考上武进士,衣锦还乡,当上江浙行省的海防游击将军,奉旨剿荡倭寇……”
“师傅忍不住问他:‘你承蒙皇上重用,便该好好剿荡倭寇,为何要反过来助纣为虐’”
这也是三人心中所想。
“楼观海挑嘴邪笑:‘起初当然是一心为皇帝老儿卖命,后来我便慢慢明白,这些所谓的倭寇,原来大多数都是走投无路的渔民,和你爹娘一样,和我爹娘一样,捱得下去的便是顺民,捱不下去的便是倭寇,到头来又有什么两样!’”
白如云暗中摇头,觉得这话大大的不妥,但是到底哪里不妥,却又说不上来。
“师傅一听,当即跳将起来,戳着楼观海道:‘不一样!一个安分守己,一个烧杀抢掠,怎能一样我们整条村子就是这样遭殃的,苦命人何苦为难苦命人!’楼观海只是冷笑不说话。”
“师傅越说越激动,来回踱步:‘不行,你得随我去见兰凤主,让兰凤主定夺。’”
陈沐恩说到此处,声音又情不自禁低沉下来。
“当时师傅还不知道,兰凤主已不在人世。”
旁听三人同时胸膛被堵得闷慌,好生难受,也不说话,只是盯着陈沐恩。
陈沐恩顿了顿,收拾心情继续说下去:
“楼观海低头说好,师傅便去扶他。楼观海忽然扑上来,将师傅摁倒在地,双手掐住师傅的脖子,牙齿咬得格格响:‘你这专杀丈夫的恶毒女人,还想加害于我!’当时楼观海满脸血迹,阳光斜照在他脸上,面容是扭曲的,就像厉鬼一般。”
“师傅呼吸困难,双手又捶又抓,危乱之中摸着旁边一块坚硬沉重的东西,便使劲向他脑袋砸过去。哐当一声清响,楼观海身子晃了晃,倒在地上,还没有死,真是硬气,指着师傅说:‘你,你,你好狠毒!’师傅杀红了眼,又拿起那东西砸啊砸……一直砸到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师傅看了看手上的东西,是块
第三十七章 柳暗花明
受戒过后,白如云突地福至心灵,又转身向宋江山跪倒,喊了一声:“弟子拜见大天尊。”
宋江山欣然受之:“快快平身。”亲自把他搀扶起来,“小白,如今你已正式成为我会弟子,凡我弟子,守望相助,本尊定当想方设法替你疗伤。”
白如云大喜拜谢。
“这怪症甚是棘手,要想痊愈,必须学得全套《明典》上的阴阳调和之法。只不过这门心法乃本会无上宝典,从不轻易传人,想学者先要积累功勋,论功行赏。眼下便有一个机会。”
白如云痒得咬咬牙:“请大天尊明示,弟子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宋江山捋须微笑:“赴汤蹈火倒不需要,明日梵净山上混战,只需你保护大小姐毫发无损,便记你一功。除了你,同行者还有默娘、陈沐恩和小魔童。”
陈沐恩拱手受命,她一心要报杀父之仇,与红妆盟誓不两立,自然也对白如云万分憎恨,但这般形势之下也只得暂时忍耐。
大小姐却嘟嘴叫起来:“我不要和小魔童在一起!这人整天阴阳怪气的,我看见他就觉浑身不舒服。”
宋江山板起面孔,厉声道:“娇儿不准任性!你们五人当中,数小魔童武功最高、脑子灵活、又熟悉地形,大先生已经和小魔童交待清楚进退藏匿之道,明日梵净山上定然一片混乱,本尊只怕无暇看顾你们,你们万事要听从小魔童安排,知道了吗”
大约是觉得自己语气重了,宋江山将脸色放缓,柔声道:
“明日那些人个个自诩名门正派,必定不会为难你们几个妇孺;反倒是那些尾随凑热闹的三教九流之人,龙蛇混杂,难说得很;只要你们多加忍让,不主动招惹,料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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