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重工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齐橙
我从长谷佑都那里回来,这是日本人送的礼品。崔永峰说道。
你去见长谷佑都了!胥文良这回可真是惊了,他盯着崔永峰,问道:你去见他干什么?还有,他为什么送你这么多礼品?你不会是向他们泄露了什么消息吧?你去见外宾,为什么不向组织上请示!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崔永峰问得招架不住,不知道先回答哪个才好。他坐下来,对胥文良摆摆手,道:胥老师,你先别急,听我解释。你放心,我也是受党教育多年的人,不会出卖国家利益的,这一点你尽可放心。
听到崔永峰这句话,胥文良算是平静了一些。对于这个学生兼下属的人品,胥文良还是有些信心的,只是崔永峰深更半夜私自去见外宾,还带回一堆价值不菲的礼品,这种事情的性质非常恶劣,他必须要听听崔永峰的解释才行。
崔永峰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叠日元,放在胥文良面前,说道:这是我从长谷佑都那里出来的时候,他给我叫出租车的钱。我没用这些钱,是一路走回来的。这些钱,明天我会交给组织,一分钱都不会截留。
这么多,这是多少钱?胥文良拿起那叠日元,翻了翻,见上面写满了0,不觉有些眼晕。
我算过了,这是20万日元,合将近1500元人民币。崔永峰淡淡地说道。
他为什么给你这么多钱?这些钱,够叫多少回出租车了?胥文良道。
崔永峰笑道:胥老师,这还算是少的呢。长谷佑都叫我帮他们做事,答应事成之后,给我1亿日元。
你答应了?胥文良不敢相信地问道。
答应了。崔永峰轻松地答道。
什么,你竟然答应了!胥文良怒吼道,他的目光中透着浓浓的杀气,似乎打算仅凭眼神就把崔永峰给万剐凌迟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中国人没这样的能力
日本,三立制钢所。
小会议室里,一个紧急会议正在进行。参会的有公司董事长小林道彦技术总监太田修副技术总监寺内坦销售总监荒木保夫等,大家讨论的话题,就是长谷佑都刚刚通过长途电话报告回来的新的交易方案。
长谷佑都判断,崔永峰可能是中国方面的反间,他故意装出贪财的样子,其实是引诱我们接受他们的真实要求。荒木保夫向众人介绍完崔永峰提出的方案之后,补充了这样一句。
我倒不这么认为。寺内坦道,我们给出的价钱很高,这个价钱足够在中国收买100个像他这样的人,我认为他没理由不会动心的。
太田修道:这倒不一定,我接触过一些中国人,我发现中国人都是非常爱国的,他们不会为金钱所动。
寺内坦摇摇头道:太田君,我觉得你是在用过去的眼光看中国人。我去年刚去过中国,我发现如今有很多中国人对于日本的生活方式非常羡慕,他们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财富的追求。他们经常说一句话,叫作‘一切向钱看’,也就是为了钱能够付出一切代价。我相信,只要给他们足够多的钱,他们是一定会愿意和我们合作的。
的确有这种情况,但这个崔永峰不会是这样的。我认为,他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工程师,不会那么容易被收买的。太田修坚持道。胥文良和崔永峰合作的那篇文章,令太田修叹为观止,他爱屋及乌,顺带也就对这两个中国人产生了非常良好的印象。
太田君,你应当知道,学识和道德不一定是相关的寺内坦微笑着反驳道。
我没有这样说,我只是认为太田修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了。
小林道彦打断他们的争论,说道:太田君,寺内君,猜测中国人的用意是没有意义的。我觉得我们还是应当重点思考一下,中国人提出的这个替代方案,对于我们三立制钢所来说,是更好的选择,还是更差的选择。
我认为是更好的。寺内坦抢先答道。他倒不忌讳太田修是他的上司,按道理来说,这个问题应当是由太田修先回答的,但寺内坦一向认为太田修思想已经老化,不如他懂的东西多,所以经常会抢太田修的话头,而且还屡屡与太田修唱反调,以显示自己的高明。
不容讳言,由于中国人抢注了有关新型热轧工艺的相关专利,我们三立制钢所已经陷入了被动。在中国人的那篇论文发表之后,轧钢界已经形成了一种共识,即新型轧机必须采用中国人提出的这些新技术,否则就是落后的。这样一来,如果我们不能从中国人手里获得这些专利的授权,我们就无法在市场上取得竞争优势。
我们原来认为中国人对于这些专利的价值并不了解,希望能够以较低的价格获得这些授权。但从长谷君返回的消息来看,他们已经意识到了这些专利的价值,也可能是德国人给了他们一些启示。我敢断定,克林兹目前也正在与中国人进行谈判,希望能够获得这些专利的独家授权,中国人是乐于见到这种情景的,他们可以利用我们与克林兹的竞争关系,索取最高的报价。
而如果按照长谷君提供的这个新方案,我们通过与中方交换技术的方式来获得这些专利的授权,就可以极大地降低成本,甚至可以说是零成本的。我们拿出来与中方交换的这些技术,并不是什么尖端技术,大多数技术都是已经非常成熟的,中国人即使不能从我们这里获得,他们也可以从德国人那里得到。我们保守这些技术秘密没有太大的必要。用一些已经过时的技术,来交换中国人手里的最新技术专利,这是非常划算的一笔交易。寺内坦滔滔不绝地论证道。
听他说完,太田修摇摇头,道:我不赞成寺内君的看法。虽然站在国际轧机业的前沿来看,中国人所希望得到的这些技术并不算什么核心技术。但对于中国人来说,它们还是非常先进的。中国人如果得到了这些技术,就有可能迅速地赶上我们的水平,从而成为我们未来的竞争对手。
太田君,你认为确实存在这个风险吗?寺内坦不屑地问道。
为什么不存在呢?太田修反问道。
寺内坦道:中国人与我们之间的技术差距,不是通过一次技术转让就能够填平的。我去年在中国的时候,考察过他们的车间,在他们的车间里,甚至能够看到相当于我们明治时期的老设备。即使是他们称为重点企业的那些工厂,数控机床在所有机床中所占的比例也不超过10,甚至可能还更低一些。以这样的装备水平,以及他们工人的技术水平,就算从我们手上获得了各种制造专利,他们能够造出与我们同样质量的设备吗?
这太田修有些语塞了。
与寺内坦一样,太田修也曾经到过中国,与中国的工程师进行过交流,还参观过一些中国重点企业的车间。他承认寺内坦说的情况是真实的,中国企业的装备水平落后于日本20年以上,工人和技术人员的技术水平也都远远不及日本。
轧机的设计技术以及制造工艺最终都是需要由人去实现的,拿着同样的工艺文件,日本工人能够做到的事情,中国工人恐怕是很难做到的。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人就算得到三立转让的技术,一时半会也很难对三立形成竞争威胁。
可是,中国人的确是希望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完成一条热轧生产线,这一点他们已经很明确地提出来了。小林道彦说道。
荒木保夫道:是的,长谷佑都汇报了这个情况。他说,据崔永峰的讲述,中国方面希望能够自己建造一条热轧生产线,作为一项政治献礼工程。类似于这样的政治献礼,在中国是非常常见的。我们觉得,中方急于要得到我们的技术,或许就是出于这样的政治考虑,经济方面的因素倒是并不重要。
能不能判断出是中国的哪家企业需要新建一条热轧生产线?小林道彦问道。
荒木保夫道:我们正在积极地了解,不过中方对于这个问题好像采取了非常严格的保密措施,崔永峰也没有向长谷佑都透露。
这或许是他的一种策略吧。小林道彦说道,一旦他把实情都透露给了我们,我们就有可能绕过他,直接与中国的官员进行接触,这样他想要的佣金就无法拿到了。
是的,我们也是这样看的。荒木保夫道。
如果是出于政治方面的考量,那么我们向中方转让一些技术,倒也无妨。小林道彦分析道,作为政治献礼工程,他们在质量和成本上都不会特别在意,只是需要一个形式上的效果而已。太田君寺内君,你们认为,中国人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够掌握我们目前拥有的技术。
如果仅仅是学习,估计需要3年左右的时间。但如果要形成他们自己的能力,我估计需要10年以上。太田修说道。
寺内坦耸耸肩膀,道:我认为太田君的看法太悲观了。我们的技术积累可以追溯到50年前,而中国人真正开始自己制造轧机,也就是过去15年的事情,我们之间的差距高达30至40年。他们要想通过学习的方法来掌握我们目前拥有的技术,至少需要20年。而到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拥有新的一代生产工艺了,他们是无法超过我们的。
20年时间,我们应当能够提出替代中国人这些专利的新技术了吧?小林道彦向太田修问道。
完全可以。太田修恭敬地答道。这一次被中国人抢了先,让他脸上很没有光彩。他已经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在10年之内提出全面替代中国人那些专利的新技术,届时三立就不必再去求中国人提供专利授权了。
听完这些分析,小林道彦心里有底了,他说道:既然是这样,那么我们可以答应中国人的要求,通过与他们交换技术的方式,获得他们的专利授权。荒木君,请你告诉长谷佑都,让他在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地压低中方的开价,为公司争取最大的利益。
哈伊!荒木保夫站起身,冲小林道彦鞠了一躬,以示接受命令,他说道:董事长,你放心吧,长谷君是一位有经验的谈判代表,而且对公司忠心耿耿,他一定能够在谈判中为公司争取到最大利益的。
我对此深信不疑。小林道彦应了一声,然后又转头对太田修和寺内坦说道:太田君寺内君,你们马上组织技术部,对中方的技术水平作出全面评估,列出我们可以转让给中方以及不能转让给中方的技术清单,我们不能给自己培养出潜在的竞争对手。
明白!太田修和寺内坦同时大声应道。
第二百一十八章 谈判重启
十天之后,谈判重新开启了。
中方的谈判代表依然是上次的那几个,只是在最旁边的位置上,多了一位不太起眼的年轻人。长谷佑都感觉自己可能是见过这个年轻人的,但又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所以也就懒得再去琢磨了。他肩负的谈判任务还很重,他需要集中精力才行。
在接到荒木保夫从日本国内通过电话发来的指示之后,长谷佑都又紧急约见了崔永峰,与他探讨如何能够压低中方的要求,尽可能减少向中方让渡的技术。崔永峰给长谷佑都带来了一个比较悲观的消息,那就是克林兹的谈判代表也已经到了京城,正在与中方进行一个同样内容的谈判,并且表示希望能够得到中方各项专利的独家授权。
听到这个消息,长谷佑都真的有些慌了。上一次南江钢铁厂的事情,中方就是因为对日方不满意,而果断甩掉日方,与克林兹签了约。如果这一次又出现同样的情况,那么不管长谷佑都如何粉饰,公司恐怕都是饶不了他的。
幸好,崔永峰拍着胸脯向长谷佑都做了保证,说自己一定会说服领导,拒绝对任何外商给予独家的授权,要授权就是无歧视无差异的,不能厚此薄彼。虽然对于崔永峰这个保证能不能起作用还心存疑虑,但长谷佑都还是觉得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可以暂时安慰一下自己了。
崔永峰给长谷佑都带来了一个瑞士银行的账号,说是他委托在国外的朋友帮忙开立的,要求三立制钢所把给他的佣金打入这个账号。长谷佑都向公司做了汇报,小林道彦指示,先往账号里打入一半的费用,也就是5000万日元,余额将在谈判结束之后再补足。当然,小林道彦也让长谷佑都向崔永峰发出了警告,如果崔永峰拿了钱不帮忙办事,日方会把这件事捅给中国的官方,届时崔永峰就得鸡飞蛋打,非但捞不到钱,还会面临着中国法律的严惩。
做完这些准备之后,长谷佑都才带着助手吉冈麻也来到了谈判会场。这一次,谈判是在外贸部的会议室进行的,这给了长谷佑都一种更为正式的感觉。
长谷先生,经过我们的认真测算,并听取了一些国际同行的建议,我方同意将我们拥有的15项新专利以打包方式授权给贵方使用,授权使用的费用为每套轧机1500万美元。
会谈一开始,徐振波便摆出一副非常官方的表情,向长谷佑都一行正式通报道。
这个报价,长谷佑都在两天前就已经从崔永峰那里听说过了,此时听徐振波一说,他马上露出一副不满的神色,回答道:徐先生,这个报价我们是绝对不能接受的,这并不符合国际技术转让行动准则的要求,与贵国政府在联合国贸发会议上的承诺是相悖的。三立制钢所一直致力于中日之间的技术合作,向中国转让过许多重要的技术,为中国的现代化建设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你们用这样的歧视性条款来对待合作伙伴,是不公平的。
那么,贵方上次提出的条款,难道就是公平的吗?徐振波反问道。
这可能只是我们双方在计算方法上的差异。长谷佑都狡辩道,或许我们提出的价格稍微低了一点点,但这并不是你们漫天要价的理由。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计算一下呢?用我们双方都能够接受的标准。徐振波道。
长谷佑都道:我们已经重新计算过了,我们认为,2000万美元,获得10套轧机的授权,是一个比较合理的价格。
这不可能。徐振波道,1200万,1套轧机,这是我们的底线。
这是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接受的高价长谷佑都义正辞严地表示了拒绝,同时向坐在对面的崔永峰递过去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眼神。他早就知道,这一轮与徐振波的讨价还价完全是浪费时间,他们今天的谈判重点,是技术换技术的新方案。
徐处长,长谷先生。崔永峰在合适的时候发话了,既然我们双方在授权价格上难以达成共识,而且分歧极大。那么我们是否可以换一种方式来进行合作呢?
什么方式?
怎么换方式?
徐振波和长谷佑都一前一后地问道,连脸上露出来的惊讶表情都如出一辙。
长谷佑都的惊讶当然是装出来的,因为崔永峰的提案是他早就知道的,甚至可以说是他亲自参与修订过的。长谷佑都也知道徐振波的惊讶是伪装的,崔永峰没有权力在这个会场上提出一个未经讨论的新方案,他的发言貌似唐突,事先却是一定要和徐振波他们商量过的。
换句话说,中方在谈判之前就约定了这样一个唱双簧的策略,由徐振波先提出一个方案,待与长谷佑都争执不下时,再由崔永峰提出另一个方案,以此来吸引日方接受。这个策略的唯一漏洞在于,崔永峰是个内奸,事先就把这件事通报了长谷佑都,所以长谷佑都对此是知情的。
那么,徐振波是否知道崔永峰把这件事告诉了长谷佑都呢?或者说,崔永峰是不是一个反间呢?这是长谷佑都拿不准的地方。
这场戏,的确是有些让人觉得扑朔迷离的。
长谷先生,在上一次的谈判中,贵方提出了以专利交换专利的方法,我认为这个方法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不过,贵方提出的交换比例,不够有诚意,对于我方来说,达不到全面弥补我方技术缺陷的作用,所以我们对贵方提出的方案是不能接受的。如果贵方愿意在这个方案上做一些调整,我想我们双方是不是可以达到一种双赢的效果。崔永峰咬文嚼字地说道。
崔先生的这个提议,我方有点兴趣,能不能请崔先生说得更全面一些?长谷佑都假模假式地说道。
崔永峰向徐振波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徐振波点了点头,崔永峰于是继续说道:
我方的要求其实并不高。我们目前已经能够独立建造1700毫米以上的热轧生产线,但在某些技术性能指标上,与包括三立制钢所在内的国际先进企业还有一些差距。我们希望三立制钢所能够为我们提供必要的指导,帮助我们建造出一条达到国际先进水平的热轧生产线,如果三立制钢所能够答应这个条件,我们可以将我方拥有的15项专利授权给三立制钢所使用,范围是5台轧机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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