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重工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齐橙
“海因茨尔先生,你对此有何看法”埃米琳指着那些横幅向海因茨尔问道。
“我认为这只是一种拙劣的表演。”海因茨尔黑着脸说。他在欧洲上飞机的时候,情绪极为亢奋,甚至直到在京城国际机场走下飞机舷梯的时候,脸都是红扑扑的。但在见到中国商务部官员那热情而轻松的表情之后,海因茨尔的脸就变黑了,一连几天都不曾缓过来。
和博瓦德一样,海因茨尔也从中国官员的表现中感觉到了不祥之兆。对方敢于这样大张旗鼓地欢迎欧盟调查团,说明他们是有恃无恐的。欧盟在这件事情上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估计中国人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他们此行要想查出一些蛛丝马迹,只怕是非常困难的。如果这次调查无法得出有利于欧洲的结论,那么就意味着中国企业可以肆无忌惮地以极低价格倾销自己的风机产品。届时欧洲企业要么是举手投降,要么就是被迫与对方打价格战,最后流尽身上所有的血。
至于说中国企业为什么不会因价格战而破产,海因茨尔心里像明镜一样。中国政府在支持产业发展方面从来都是不惜工本的,谁知道他们给这些企业提供了多少补贴。别看中国是个穷国,而欧盟各国的人均gdp几乎在中国的10倍以上,但要论政府扶持企业的力度,欧盟连中国的一成都做不到。
当然,这只是欧盟近些年的情况。早年的欧盟还是颇有一些战略眼光和气魄的,为了支持空中客车的发展,欧盟前后砸进去几百亿欧元,这才使空客能够扛住波音的重压脱颖而出。这些年,欧洲在堕落,欧盟各国竞相比烂,那些东南欧、西南欧和北欧的国家,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只跳蚤,趴在欧盟身上以吸血为生。欧盟的资金都被挪去补贴这些国家的财政危机,哪里还有钱来支持产业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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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四章 白菜是如何炼成的
带着重重疑窦,一干欧洲人跟在李松的后面走进了生产车间。车间里是一派热火朝天的生产场面,十几个巨大的风机机舱一字排开,每个机舱周围和内部都有工人在忙碌着,把各种配件安装进去。头顶上的行车往来穿梭,把一个个部件吊装到位。
调查组里的欧洲人大多数都来自于风机制造企业,对于这样的场面并不陌生。像埃米琳这种欧盟官员,看到的自然只是现场的热闹,但其他人看的却是其中的门道。
“你们用的是铸造机架!”
在一台机舱前,雷丁敏锐地发现了工人们正在安装的机架上并没有焊接痕迹,而是铸造成型的,不由得大惊小怪地喊了起来。
机架是风机上重要的结构件,用于连接齿轮箱、偏航轴承、偏航驱动等部件。机架的结构非常复杂,同时在工作中需要承受极大的载荷,加工难度很大。机架的成型一般有两种工艺,即铸造工艺和焊接工艺。前者是先制造一个模具,再把钢水浇铸到模具里,一次性地制造出整个机架。后者则是把机架分成几块分别制造,再用焊接方法拼成一个完整的机架。
焊接工艺的优点是不需要复杂的模具,成型工艺比较简单,劣势则是焊接的工作量较大,而且焊缝质量直接影响到机架的强度,存在很大的质量隐患。铸造工艺避免了焊接工艺的缺陷,唯一的问题就是制造模具的成本很大,如果生产批量小,就显得很不经济了。
雷丁所在的公司,曾经研究过机架的铸造工艺,但终因模具成本问题而放弃了这项工艺,所以直到现在仍然是使用焊接工艺的。他深知这两种工艺的差别,所以在看到林重居然是使用铸造工艺时,便感到震惊了。
李松在旁边解释说:“我们已经全面采用了铸造工艺。我们计算过,使用焊接工艺制造一个前机架,成本大约是22万人民币,合2.1万欧元。而改用铸造工艺,成本可以下降到14万人民币,也就是1.3万欧元。仅此一项,我们就能够把每千瓦风机的造价降低8欧元。”
“可是,你们没有把模具的成本计算进去。”勒芬韦尔在旁边提醒道。他本人就是做技术的,对于生产成本有足够的了解。李松说的焊接机架成本,他觉得是比较合理的,虽然比欧洲企业的成本低一些,但也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而铸造机架的成本能够低到1.3万欧元,这就超出他的常识范围了,他所在的公司曾经做过测算,结论是铸造机架的成本比焊接机架要高出30%以上,其中主要的部分就是模具成本的分摊。
铸造工艺的成本,不外乎三部分:钢水、模具和劳动力。其中模具是一次性投入的,制作好一套模具后,可以反复地使用。如果不考虑模具的成本,仅仅计算钢水和劳动力成本,铸造机架是非常便宜的,比焊接机架的成本要低得多。但制作一套模具的成本是近百万欧元,如果一套模具能够生产100个机架,每个机架分摊的成本就达到近1万欧元,这样就根本没有成本优势了。
李松刚才说林重风机用铸造工艺制造一个机架的成本是1.3万欧元,照勒芬韦尔的看法,这就是没有考虑到模具分摊的因素,否则,光模具分摊这一项就有1万欧元,其他的成本还怎么算呢
李松呵呵一笑,说:“勒芬韦尔先生,我们当然计算了模具成本的分摊。在我说的1.3万欧元中间,有2000欧元就属于模具的分摊。”
“才2000欧元”勒芬韦尔皱着眉头,“难道你们制造一套模具的成本才20万欧元吗”
“不,我们的模具成本是大约100万欧元。”李松道。
“这就意味着,你们一套模具能够制造500个机架,你们需要这么大的产量吗”勒芬韦尔脱口而出,说完他才想起来,李松此前向他们说起过,林重现在有每年1400兆瓦的产能,而且在几年内准备发展到4000兆瓦。如果这个目标是真实的,那么林重的确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使用铸造工艺,这就是大批量制造和小批量制造之间的差别。
“我们的生产工艺,都是按照年产2000兆瓦以上的生产能力来设计的。”李松向众人解释道,“我们采购的配件,包括齿轮、液压件、传感器、电机等等,也都是按照每年2000兆瓦的订单量,所以能够享受到价格上的优惠。比如我们从新民液压机械公司采购的偏航制动器,采购成本是4000欧元,比欧洲市场的价格低50%以上。”
“你说的是真的一套偏航制动器只需要4000欧元”雷丁惊讶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李松说,“雷丁先生如果不相信的话,尽可到新民液压公司去了解,他们生产的液压偏航制动器品质与欧洲产品相仿,但价格只有欧洲产品的一半,这一项也为我们的风机降低了每千瓦4欧元的成本。”
第八百五十五章 欧洲企业很机智
无解啊!
埃米琳站在现场,心里涌起的就是这样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让她觉得很无助,很沮丧,想哭……
通过规模化生产来降低成本,通过降低成本来占领市场,而一旦占领了市场,规模化就成为事实了。这是一个完美的循环,任何人也无法指责。
埃米琳当然也能想到,其实中国企业目前的生产规模还达不到他们所声称的程度,按照大规模生产的产量来计算成本分摊,是不合理的。但怎么计算分摊,是企业自己的事情,人家觉得一套设备能够制造1000套产品,你能说啥一旦中国风机企业凭着价格优势占领了整个市场,那么生产1000套产品又有什么奇怪呢
那么,欧洲企业能模仿这种做法吗答案是否定的。
中国企业所以敢这样做,是因为中国正在启动一个大规模的风电建设规划,每年的新增装机容量高达3万兆瓦。中国企业有十足的信心拿到这些订单中的大部分,所以他们敢投资去更新工艺装备,不用担心这些投资会打了水漂。
而欧洲企业如果也投入同样多的资金去更新设备,万一中国政府突然翻脸,重新捡起国产化率的武器,再和欧盟扯上一年半载的皮,那些欧洲企业新买的设备就全砸在手里了。中国每年3万兆瓦的风电市场,并不是掌握在欧盟手里的,欧盟不敢给欧洲企业打包票。而没有政府的背书,哪家企业敢去冒这样的风险呢
说起来,人家中国政府根本没玩什么阴谋,所有的策略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不怕你欧盟派人来调查,也不怕你欧洲企业抄袭创意。这就难怪中国商务部会如此痛快地答应接受欧盟的调查,难怪徐振波、冯啸辰这些人在欢迎宴会上会笑得那么得意。如果欧盟官员早一点知道中国人的安排,就不会提出这个调查要求了。为了这次调查,欧盟同意结束对中国彩电和钢铁紧固件的反倾销调查,现在看来,真是得不偿失了。
“海因茨尔先生,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埃米琳没有忘记这一趟中国之行的倡导者海因茨尔,她来到海因茨尔身边,低声地向他问道。
“无耻!”海因茨尔的嘴唇哆嗦着,“这是彻头彻尾的无耻行径!”
他此刻的心情,可以说是出离愤怒了。他想说一点更有份量的话,但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是破口大骂了。
埃米琳能够看到的东西,海因茨尔自然也能看到。中国人玩了一个阳谋,让人找不出任何一点毛病,同时也找不出破局的办法。中国人的确是把风机成本降到了他们所标榜的水平上,他们也根本无须隐瞒自己降低成本的方法,因为这种方法是普迈等欧洲企业无法学习的。
普迈现在的产能不到1000兆瓦,年产量只有600多兆瓦,而林重的目标却是要达到4000兆瓦的产能。生产规模不在一个水平上,你怎么去和人家拼成本
林重的产品成本低,除了自身规模化的因素之外,还有一个因素就是低廉的采购成本,这同样得益于生产规模,不过这是指配件厂商的生产规模。同一家配件厂,可以为多家风机厂商提供配件,所以配件厂的规模是按照全中国的风机市场规模来计算的,其成本下降的幅度更大。
普迈要想和中国同行打价格战,有一个办法就是转向中国市场采购配件,利用中国的廉价配件来降低自己的整机价格。可这样一来,不又正中了中国政府的圈套吗中国政府在欧盟的压力之下,取消了风机国产化率50%的要求,如果欧洲风机企业转向中国采购配件,这岂不是又把国产化率提起来了
能够想到这一点的,可不仅仅是海因茨尔。就在海因茨尔心里羊驼狂奔之时,雷丁和勒芬韦尔已经拉着李松走到了旁边,开始与他进行私下切磋:
“李先生,我们能不能请贵公司为我们代工制造机架,我们每年的需求是100套左右。”
“李先生,我们刚刚接下了葡萄牙一个风电场的订单,装机容量是300兆瓦,我们想请贵公司为我们做机舱的代工,所有的技术都由我们提供,但除了少数核心部件之外,我们希望能够在中国完成大多数部件的采购。”
“如果由我们提供技术,由贵公司负责制造,咱们两家公司联合参与中国国内的风电场设备招标,贵公司是否有兴趣”
“我们可以向贵公司转让2兆瓦风机的核心制造工艺……”
大家都是聪明人啊,岂能看不出这件事情里蕴含的商机。中国企业原本就有劳动力价格上的优势,现在又在工艺设备上进行了大规模的投资,形成了规模生产的能力,欧洲企业空有先进的技术,在生产工艺上拼不过中国人,又有何用
最好的办法,
第八百五十六章 不知不觉间的逆转
冯啸辰一向料事如神,但他这一回的预言却并未应验。博瓦德带领的欧盟调查团并没有灰头土脸地滚回欧洲去,反而一个个欢天喜地,忙着和中国的风机制造商和配件商洽谈代工和采购事宜,仿佛他们此行的目的不是来向中方兴师问罪,而是上赶着来谋求合作的。
随着石油价格不断上涨,加之全球节能减排风潮的兴起,风电和太阳能成为时下最热门的能源投资领域。妨碍风电和太阳能发展的主要因素,就是成本问题。由于风机价格长期居高不下,风电成本远远高于化石能源发电的成本,导致风电场除非有政府津贴,否则根本无法与传统的火电相竞争,而这又导致了风机企业的市场开拓受到了影响。
如今,中国人借助于廉价劳动力以及规模生产带来的节约,把风机价格一口气降低了三成有余,这让欧洲的风机企业看到了机会。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如果把风机转移到中国来制造,或者哪怕仅仅是采用中国制造的部件,都能够大幅度地降低风机价格。
价格降低了,他们就能够游说欧盟各国增加风电建设规模。他们在每千瓦风机中能够获得的利润不会下降,而销售的风机增加了,这就意味着股东能够赚到的钱增加了,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吗
至于说把生产转移到中国来,会不会导致欧洲的产业空心化,以及会不会导致欧洲工人的失业,这就不是这些企业高管要考虑的事情了。就业与福利的事情,难道不应当是由政府去操心的吗欧洲各国的税收高得吓人,政府收了这么多的税,多操点心有什么不对呢
分别前往几处的调查团遭遇的都是同样的情况,博瓦德和埃米琳看着先前杀气腾腾的企业高管们变脸如翻书,一个个与中方人员勾肩搭背,亲密得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一般,也实在是有些欲哭无泪了。
你们的节操呢
你们的脸呢!
“博瓦德先生,我们是不是应当想办法阻止他们这种行为”各路调查团回到京城之后,埃米琳找到博瓦德,向他问道。
“阻止怎么阻止”博瓦德没好气地反问道。
“凯尔公司和林重风机达成了一个口头协议,凯尔公司表示要把他们的1.5兆瓦风机制造核心技术无偿转让给林重,条件是林重为他们代工制造用于葡萄牙比什普风电场的200台1.5兆瓦风机。在这项合作中,我们至少蒙受了两个方面的损失,一是我们欧洲的核心技术被中国人获得了,二是比什普风电场的业务实际上落到了中国人的手里,而我们原来是希望这个项目能够为欧洲创造400个就业岗位的。”埃米琳说。
博瓦德叹道:“我那边的情况也是如此,道林公司表示要把自己的风机减速器技术转让给中国的新民液压公司,由新民液压公司为他们贴牌制造风机减速器,道林公司未来只负责减速器的销售。你是知道的,道林的减速器占了欧洲风机减速器40%的市场,如果他们把这项业务转到中国来,他们在欧洲的企业至少要裁员2000人。”
“难道你没有阻止他们的这种行为吗”埃米琳问。
博瓦德说:“我怎么阻止新民液压公司建立了一条年产15000套减速器的生产线,智能化程度远远超过了道林公司。他们的减速器出厂价比道林公司的成本还低30%,即使道林公司不与他们合作,他们也会在两到三年时间内把道林公司的市场全部抢走。道林公司这样做,只是一种自保行为而已。”
“也许,我们应当规定在欧洲新建的风电场,设备中欧洲本土化制造的比例不应低于50%……”埃米琳下意识地说,说完才目瞪口呆地发现,这似乎恰是欧盟前一段与中国扯皮的事情,不同的地方,只在于当时是中国人提出了国产化率达到50%的要求,而欧盟则是高举着自由贸易的大旗,要求中国政府必须取消这个规定。
“我们办不到。”博瓦德说,“欧洲的那些风电投资商不会接受我们的要求。此外,就算我们办到了,对中国人也不会产生什么损害,因为未来的风电建设热点是在中国,他们仅仅依靠本国的风电市场,就能够成长起来。而欧洲如果实行自我保护的话,最终只能在技术上落后于中国,永远地失去竞争力。”
“可是,我们现在已经失去竞争力了。”埃米琳说。
博瓦德说:“我想,我们至少保住了研发上的竞争力。道林公司的奈伊先生对我说,他们把减速器的制造业务转移到中国来之后,就可以专注于减速器的开发与设计,中国仅仅是他们的代工者而已。”
埃米琳点了点头:“好吧,但愿这是真的。”
“愿上帝保佑欧洲。”博瓦德抬起头,看着京城上空的雾霾,自我安慰道:“不管怎么说,把生产环节搬到中国来,至少
第八百五十七章 丘马铜矿
“想不到,这一天真的到来了。じ菠﹢萝﹢小じ说”
在徐振波感慨于自己经历的惊天逆转之时,在大洋彼岸一处大型露天铜矿的采矿场旁边,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也在发出同样的惊叹。
这是智利的丘马铜矿,铜金属储量4000万吨,是全球最大的铜矿之一。不久前,由中国红河渡矿业集团牵头,罗冶集团等若干家企业入股组建的一家投资公司,以约合40亿元人民币的价格,获得了丘马铜矿35%的股权,成为矿山的第一大股东。
坐在轮椅上的这位老人,是红河渡矿业集团的前身——原红河渡矿务局的老局长,名叫邹秉政。20多年前,为了解决罗冶自卸车销售的问题,冯啸辰前往红河渡铜矿,与邹秉政进行过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最终说服了邹秉政接受罗冶自卸车。在那之后,红河渡铜矿不仅不再拒绝国产矿山装备,还拿出资金,在矿山成立了一个国产装备实验研究中心,帮助罗冶、林重等矿山机械企业改进技术,优化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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