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枪皇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寇十五郎
后边的庄客及少年们,打起仗来不知怎样,至少潜伏方面挺用心,任凭虫爬蚊咬,没有发声拍打或挪动,看来平日的斥骂加棍棒还是很有效果的。
黄昏时分,马成义终于现身了,他还带来了几个人及两担子饭食。
没事了,大伙都照个面,边吃边说吧。马成义招呼下人取出饭食,一一给施扬等人端送上。
那些下人看着地面突然冒出一群泥人,其中近半是半大孩童,头发眉毛沾着草茎,怪模怪样,又是吃惊又是好笑。
马成义引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者与一个戴斗笠的青衣人来到施扬面前:这是大郎的叔父,眼下马家庄的主事人,永吉翁。这是主母
青衣人撩起面纱,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盈盈一福:多谢诸位义士援手,马陈氏替夫君拜谢诸君云天高谊。
原来是马南宝的夫人,众人忙纷纷回礼,连道当不起。
马永吉轻咳一声:诸位义士不辞劳苦,远道而来相助,本应立即请入庄中,只是
施扬眉头一挑:那梁起莘还围着庄子?
梁某人两日前已退兵撤围了。马永吉面带忧色,但眼下庄子里有不速之客。
什么人?
蒙古人。
施扬与王平安丁小伊杨正面面相觑。不是只有梁起莘的叛军么,啥时候冒出蒙古人来了?
经马永吉一番陈说,大伙方知来龙去脉。
原来当初马南宝与黎德惊闻梁起莘叛变,惊怒之下召集三百新募精壮直奔梁氏庄院讨伐。这三人本是乡邻好友,彼此知根知底。那梁氏庄院不过一两百庄客,兵甲俱缺,士气俱无。马南宝与黎德信心十足,就算攻不破梁氏庄院至少也能全身而退。谁知梁起莘暗中向广州元营请援,蒙汉军副都元帅李恒派出一队蒙元百户——之所以没派新附军,没派汉军,更没派出他的本部探马赤军,反而派出一支蒙古兵,最大的可能是,这是个大功劳。而且香山马氏富庶远近皆闻,这不仅是大功劳,还是个美差。所以,蒙古人来了。然后,马南宝黎德杯具了。
真正的蒙古兵其实并不多,不过二十余人,加上各自仆从兵约五十余人。就是这七八十人突然出现,改变了整个态势,也改变了马南宝与黎德的命运。激战中,黎德中箭重伤不治,马南宝被生擒,随后梁起莘兵围马家庄。数日之后,不耐烦的蒙古人押着十余被俘的庄客,就在庄子大门前一一斩杀。并下达通令一个时辰后若不开门,必破院屠庄。
马家庄在大郎被俘,二郎未归,群龙无首,恶客临门的情况下,终于屈服,纳庄投降。
蒙古人三日前刚刚索要一批钱粮及侍妇,今日又来,要金帛要米面要侍女总之什么都要。马永吉唉声叹气,真是群喂不饱的豺狼
眼下那伙蒙古强盗正在庄里大吃大喝,四下翻捣。诸位义士若此时进庄,怕是有所不便。马陈氏把一碗梅菜腊肉捧到丁小伊面前,满是惊异,这位妹子居然也如男儿一般怀刃持械,当真难得哩。妹子辛苦了,来,尝尝咱香山美食吧。
丁小伊刚道谢接过,就听啪地一声,一只大碗摔得粉碎,油旺旺的梅菜腊肉洒落满地,扭头一看,就见施扬一把揪住马永吉老爷子的胸襟,怒不可逷:什么,你们把舒儿献了出去!你们还是人吗!
王平安杨正慌忙七手八脚抱住几乎暴走的施扬。马陈氏也上前劝住家叔,一脸歉疚道:舒儿小娘子人很好,又勤快,啥事都想帮忙,我也喜欢她。二叔临走时也曾交待要好生看护好她的。唉!舒儿小娘子是入选的秀女,人长得好看,这本是好事,偏生坏也坏在她生得好看蒙古人入庄搜寻侍女,专挑生得好的,一眼就瞧见她
马陈氏再说不下去,只能深深一拜,以表歉疚。
施扬额头青筋暴起,嘶声道:舒儿在哪?蒙鞑子在哪?俺要把人救出来,再剥了蒙鞑子的皮!
马永吉慌了:使不得啊!蒙古人要是在庄子里出事,那可不得了,那是要屠个鸡犬不留的庄子里老老少少可有上百口人呐!
王平安皱眉看着马成义:你请我们来,难道不是杀敌救出马侍郎么?这算什么?
马成义苦笑连连,一时说不出话。他逃出庄子搬救兵时,还不知道有蒙古人参与此事,只当是梁起莘做祟。想着请来救兵攻入梁氏庄院救出大郎便好,哪想到会有蒙古人横插一杠子?现在是骑虎难下了,袭杀蒙古人?骄横的蒙古人是那么好惹的?一旦出手,无论是何结果,都是马家庄难以承受的。
马陈氏轻声道:我们正想法以金帛赎回我家夫君
俺不管你们想来硬的抢人还是来软的赎人,俺现在只想——杀人!施扬红了眼,一字一顿,给你们半个时辰,请也好赶也好,总之把蒙鞑子给老子撵出庄子。半个时辰后,老子要杀人!
第六十五章 【乱葬岗枪声】
半个时辰后,天色渐暗,赤坎岗,从马家庄到梁氏庄院必经的山道上,出现一支驮队。走在前头的是四五个粗壮矮墩的蒙古人,跟在后面的则是七八个一身灰布衫背着素木枪的汉军士卒。
蒙古人与汉人有非常明显的区别,首先在于他们的发式:其时,蒙人标准发式是在头顶正中交叉剃开两道直线,然后将脑后一部分头发全部剃去,正面一束或者剃去,有些修剪成各种形状,任其自然覆盖于额间,再将左右两侧头发编成辫子,结环下垂至肩。谓之婆焦,如中国小儿的三搭头。上至成吉思汗,下及普通牧人,发皆如是。
再有,蒙元士兵的戎服也与汉军士卒明显不同。他们穿着一种紧身窄袖短仅及膝下摆宽大折有密裥,并在腰部缝以辫线制成宽阔围腰的俗称腰线袄子的戎服。上至将军万户或宫廷侍卫,下及普通士兵都同样装束,区别只在衣服质料贵贱及外罩铠甲的良莠。
这几个蒙古人的铠甲及刀弓索箭都搭放在队伍中间的骡背上,看这几套连铁片都没几片的生牛皮甲,就知这几个蒙古人也就只是普通士兵罢了。
然而即使只是普通士兵,在这片被征服的土地上,在最末等的南人面前,他们也是一等主人,是主宰生死的至高存在——至少,对于那几个双手反绑丢在骡背上的女子是这样。
前面的蒙元士兵一手执酒壶一手抓烧鸡,用蒙语高声唱着:我们是苍天下的主人薛禅汗的雄鹰,我们是汗八里皇帝的忠犬边饮边唱,好不快活。
后面跟着的汉军士卒,眼瞅蒙元士兵不再意,不时伸手向骡背的女子臀股间掏一把,引得女人惊声尖叫,蒙元士兵们则哈哈大笑。
落在最后的两个汉军士卒低声谈论,其中一个年轻些的瘦子道:真是奇了怪,先前百般威胁,那马家庄的老东西就是死活不肯给,榨一下出一点,光是争论给谷子还是白米就争了半天。不曾想老东西出门打了个转,回来就转性了,要啥给啥,只求咱快走人老齐,你说这里边会不会有
能有个啥?那个大胡子军士嘿嘿一乐,老东西是小气,能抠索一点是一点,实在不行了,就赶紧送瘟神,生怕咱们在庄子呆久了生事。
咱们是瘟神
屁!那是蒙古老爷,咱们顶多算是瘟丁,跟在后头啖点汤。
年轻瘦子嘿嘿直乐,丝毫不认瘟丁为耻。只因正如大胡子军士所说,身为蒙元士兵的仆从兵,好歹还能啖口汤。像那些新附军士兵,洗脚水都没得喝呢。
这时队伍已快走下山岗,四周树木渐稀,却比山顶林荫茂盛更多几分凉意。仔细看去,两边大大小小的土包,居然是一片坟地——这竟是一片乱葬岗。
这支队伍里无论蒙人汉人,不说杀人如麻,至少都是见惯死人的。眼瞅有几处坟茔泥土翻新,显然是最近新添的,弄不好还是他们下手造成的哩。
有人高声道:天黑了,亮火把啊。
于是队伍纷纷停下,就近砍了十几根枝叶,缠上干草。然后解开包袱,取出油脂涂抹其上。有人卡卡打响火镰,火星飞溅,火把亮起。
就在火把亮起一瞬间,土包后火光一闪。
砰!
那军士摇晃了一下,摸了一把脖子,咕咚摔倒,火把坠地,引燃道旁一片枯草。
火光异声闪响起的一刹那,蒙兵汉卒都是懵逼的——坟墓后居然会冒火,而且还有怪响,然后就有人倒地,该不会是鬼魂作祟吧?
随后另两座坟墓后又是砰砰两声,这回是一人一骡双双中弹,又蹦又跳,把队伍搅得大乱。
随着乱葬岗传来一声饱含暴怒的大吼:打!
一时砰砰之声大作,弹丸划破空气的尖锐声令人头皮发麻。蒙兵汉卒悲鸣一片,被打得找不着北,别说披甲执兵迎战,连盾牌都来不及取下。
施扬双手执黑星,一口气把弹匣里七发子弹打光,也不换子弹,把双管猎枪端在手里,从坟墓后跳出来,走一步打一枪,即使装填霰弹时脚步也不停。冒着淡淡白烟的弹壳一颗一颗掉落在他走过的草地,战场由最初的密集排射变成只有他一人一枪的单射。
嘭!嘭!嘭!嘭
为防止误伤,王平安在施扬跃出坟头时就下令停止射击。
直到施扬抵近射击距离对手只有七八步时,被袭击的蒙汉士兵终于反应过来——不是坟头闹鬼,而是有敌袭击,使用的是闻所未闻的可怕武器。只是一切已太迟,十几个蒙汉士兵,从火把坠地那一刻起,不过短短一盏茶工夫,所有人非死即伤,就没一个囫囵的。
嗒嗒,两颗冒着热气的弹壳先后抛出落地。在施扬继续填弹时,身后响起一声鸟枪特有的尖厉鸣响——砰!与此同时,一支利箭从施扬右脸颊划过,带起一抹血线。
这也是整场战斗中,蒙元一方唯一的一次反击。
施扬面无表情,也不擦试,卡地一下把枪管板正,径直走到那个想用弓箭射他却被丁小伊一枪打中臂膀的蒙古兵面前,抬起枪——突然枪口一转,看都不看,嘭地一枪,把旁边五六步外一个正挣扎着拔出短斧想掷出的蒙古兵打得满脸开花,颓然仆倒。
施扬重新掉转枪口,顶住那蒙古兵的脑门,眼神冰冷,扣动板机——突然旁边伸出一只手抓住枪管向上一抬。
嘭!
一枪击空,霰弹把蒙古兵的瓦楞帽打飞半空,蒙古兵耳朵嗡嗡轰鸣,整个人完全傻掉了。
你施扬怒目而视,因为托起枪管的人正是丁小伊。
丁小伊松手,用手里长长的鸟枪枪管朝蒙古兵腰间那块代表牌子头职位的木牌敲了敲,吐出两个字:换人。
施扬麻木的面庞终于有了表情,眼里亮起一簇火苗,手指慢慢松开板机,猎枪一转,枪托重重砸下
第六十六章 【玉 殒】
梁家庄院,四周围墙顶上火把猎猎,蒙元百户巴根手持顽羊角弓,一支铲形凿子箭紧扣弦上,弓弦拉得咯吱吱作响,一如他磨牙切齿之声。
巴根怎都没想到,派副手好兄弟牌子头宝音到马家庄勒索钱粮,本是趟美差。结果东西没搞回来,人却死伤大半,连宝音都被活捉,就押在大门外,被利斧抵在脖颈。这情形,一如当日他在马家庄大门前杀俘威慑,最终令马氏屈服。只是今夜情况完全倒过来,他被一群不知打哪冒出来的人威胁上门了。
如果不是宝音在对方手里,巴根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用凿子箭一箭射断那个喊话的独眼南人的小腿,活捉他再一点点折磨死。然而此刻,他只能强压怒火,听对方高声发话。
把舒儿送出来,我们把这个蒙人牌子头换回给你,一人换一人,干不干?听凭尊便。
巴根听不懂南人的语言,旁边一人正给他做翻译:对方要求用宝音大人换一个叫舒儿的人。仔细一看这人,居然是涂老三。
涂老三与那高丽俘虏原本被转移关押在马家庄,马家庄向蒙鞑子投降之后,涂老三自然也被放了出来,算是逃了一命。
巴根皱眉:舒儿?是谁?
这个请老爷稍等,我去问问梁百户。
涂老三很快转回禀报:那舒儿是三日前马家庄送来的侍女,老爷说要多下马驹子那个
原来是她。巴根嘴角一抽,眼角吊起,煞气毕露。
梁百户请示老爷,要怎么做?换不换?
换!当然要换!不过得等马绕湖一圈。
涂老三当蒙鞑子奴仆日久,知道这些老爷们不懂计时,算时间都用草原那一套,既模糊又不准确,这马绕糊一圈,大概就是半个时辰的意思。
换人就换人,而且越快越好,怎么还要耽搁半个时辰呢?涂老三不解询问。
巴根眼神透着一抹残忍:几个南人混蛋敢欺负上门,伤了我一队人,还打伤羞辱了我的好兄弟。天上的雄鹰会被兔子欺负吗?草原的恶狼会被绵羊羞辱吗?嗯?!我要让这些个混蛋南人付出血淋淋的代价——就先从这南人娼女开始!
梁氏庄院大门外的小山岭脚下,施扬正焦躁不安等待王平安不断把消息回传。
蒙鞑子答应换人了,他们正让梁起莘找人。
梁家人说宅院太大,一时没找到,让我们等等。
人找到了,说是要梳洗一番,把人好生交还回来。
施扬虽焦急,但人家说要帮你把人梳洗洁净一番,你还能咋说?总不能蓬头垢面就送回来吧?
前前后后折腾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总算等来好消息:那梁起莘说,两边各出一人,分别押送人质到大门前那棵大榕树下交换。
施扬一振猎枪:我去!
丁小伊挺身拦住:我更合适,我去。
施扬看了她一眼,沙声道:多谢。
丁小伊把鸟枪交给弟弟,同时接过弟弟递来的填满子弹的左轮枪,加上自己那把,双枪各插腰间,然后抓起绳头,像牵牛一样牵着宝音朝大榕树走去。
宝音肩膀中了一枪,只是简单包扎一下,铅丸都没取出来,整个人又被反绑着,被牵得踉踉跄跄,但那满是麻坑的脸上却没见多少怨恨,声音沙哑用半生不熟的宋语笑道:南人很少见你这样的母驹你们跑不了的,一定会被捉住。你救我一次,我也一定会救你
丁小伊冷冷一瞥:知道是谁打伤你吗?
一提起这事,宝音就切齿痛恨:告诉我是谁,等我抓到这个下黑手的混蛋
是我打的。
宝音:
大榕树的树干上已插上一圈火把,亮如白昼。树下一个执弓背箭头戴瓦楞帽披挂半身牛皮甲的蒙鞑子正调着弓弦,他的脚下趴伏着一个全身罩着黑斗篷的人。
格日勒图宝音一见伙伴,只招呼半句再说不下去,满面羞愧。
格日勒图也是个牌子头,显然与宝音的关系不咋地,只淡淡点头,鹰一样的目光锁定丁小伊:没有男人了么?派个女人来?
他说的是蒙语,丁小伊听不懂,还好有个宝音能当半个翻译。丁小伊听罢同样淡淡道:告诉他,你怎么伤的。
宝音简直无地自容,张嘴半天也没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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