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素佳人

    至今，我都很清楚地记得那天，我和虎子像往常一样分头去跑腿，去替帮哥传话，我要去找合浦巷子里的秦大爷。当我把帮叔交代的事情都办完后，我与虎子约好先汇合然后再一起回去。我本在与虎子约定的地方等他，可他一直不来，我有些等得不耐烦了，准备先走时，突然听到一旁的杂物堆里有动静。

    我同虎子约定的地方是个僻静处，附近有一个废弃的建材厂，我身旁堆了些破旧的家具，沙发桌椅板凳、快垮了的床啊什么的，我听到从那边传出些动静，或许是猫猫狗狗吧，我猜想。但当我过去一看，我猜错了，不是猫也不是狗，是一个瘦小的小女孩躺在一个沙发上睡觉，翻身所发出的吱吱呀呀的声响。

    我顿时来了兴趣，这女孩看起来比我还要小，我虽不知道她到底有几岁，但她看起来娇娇小小的，身子只睡了沙发的一个小角。见她时不时在沙发上翻动着身子，好像睡得不怎么安稳，等我再走近，快靠近她身旁时，她就醒了。

    她立马就坐起了身，看见了我以后，她身子微微向后靠了靠，看得出她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警惕。我见她这么害怕，就将我的两只手都举了起来，表示我不会再往前靠近她，而且我也是没有恶意的。我的举动似乎让女孩稍稍安了心，她开始打量着我，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我看，那样子直到今天我都还记得，真的是十分可爱。

    “你是谁啊，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我轻轻地问她，希望不要吓着她。

    “我叫君豪。”我把手伸向她，她看了看我的手又看了看我的眼睛，虽然没和我握手，但对我说了她的名字：

    “我……叫……辛善。”

    我以为她是太紧张了才会这样讲话。她讲话不怎么清晰，但我还是知道了，她叫辛善。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你不回家吗”我问她，可她却摇了摇头，并把头给低了下去。

    她突然地哭了起来，虽然哭声很小，但我还是觉得很无措，正想着该如何安慰她时，虎子在这个时候恰好走了过来。

    “君豪，等很久了吧，你别气啊，我刚刚是从菜场里顺了点烤鸭过来，所以才晚了。”

    虎子朝我走了过来，拍了我一下，“君豪，你在干嘛呢谁在哭啊”

    我心中有些无奈，虽然我觉得虎子并不是一个粗鲁的人，但是他是个大嗓门，个子也很大，他这一走过来，我看见本就害怕的她似乎更加紧张的样子，我便在心里臭骂了虎子几句。这小子，温柔点不行吗

    “她谁啊，这是”虎子也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辛善，不禁问我。

    “她叫辛……”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本坐在沙发




第34章 一个短暂生命的回忆，罗君豪的自述（三）
    正如虎子所预料的那样，帮叔见了辛善后，很满意她的样貌，一直夸她长得水灵。虎子得了帮叔夸奖，便又说了辛善手速也很快的事，说她反应机灵，应该不得比我差。

    我可以看得出帮叔他很有兴趣。随即，帮叔便拿了一个布袋站在那里，让辛善用最快并且最不容易被人发现的方式去取布袋里面的小包。辛善照做了后，帮叔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立刻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虎子，君豪，你们今天可是给我带了一宝贝回来！”

    帮叔话音一落，我们只觉得她就是轻快地从帮叔身边走过，但仔细一看，她的手里已经拿着一个小包。

    “君豪，以后你好好教教她，把我传授给你的那些招都告诉她，还要让她知道分辨，哪些人手里是没子的，哪些人手里是有子的。”

    帮叔很高兴，但他也注意到了辛善不开口说话的事，见辛善一声不吭的，就以为她是个哑巴，我正想解释点什么的时候，又听见帮叔说：

    “不会讲话也没什么！你会不会手语”

    辛善摇了摇头。

    “那你从现在开始就学习手语，一定要很熟练，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哑巴，但从现在开始，我要让你一句话都不说，这样别人才会更信任你，听清楚了吗”

    辛善看了看帮叔，又看了看我，我觉得她有些不高兴，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虎子，你也好好教教她吧，让她知道我们这一行的规矩。”

    “你放心吧，爸。”虎子拍了拍胸脯说道。

    辛善就这样加入了我们。

    我多少能够明白，帮叔让辛善学习手语的原因。她的外形弱小，如果连话都不会



第35章 一个短暂生命的回忆，罗君豪的自述（四）
    我按照帮叔所说的教辛善一些东西。我教辛善如何无声响地拉开拉链，又无缝地给拉回原样；我告诉她干活的时候，一定要回避一种叫摄像头的东西，而且我还要指给她，看那东西长什么样；我告诉她每到一个地方，首先就是要四处观察周围的环境；我教她如何打手语的手势，以及每个地方通常的手语习惯变化；我教辛善如何分辨大街上的人，主要是辨别，哪些是身上有钱的人。

    第一次，我把辛善带到银行门口，我们一起盯着从那里出来的人，确定好对象后，我看着她完成了她干的第一笔。

    我放手辛善去干的时候，我在心里替她紧张，害怕她被发现了。但其实，我的担忧是没有必要的，辛善她干的很好，她很聪明，懂得观察周围的环境，而且，她的手真的很巧！

    后来，我很怀念那个时候。我们那个时候几乎形影不离，连晚上睡觉都在一起。我常常在她睡觉的时候看着她，那感觉，真的特别的好，好像她就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辛善习惯性地夜里睡得不安稳，那个时候我会搂着她，安抚着她的背，每当我这样做时，她似乎，就没有那么不安了。我觉得辛善越来越信任我，让我有种被人需要的感觉，我从心里升起了一股决心，我一定要保护她！

    直到有一天，辛善悄悄地问我，我们每次做的事情到底好不好我愣了一会，因为迄今为止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有人曾和我谈论过。

    辛善的手语已经打得十分流利，她问我‘帮叔是不是坏人啊’的时候，我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但我的本能反应是：

    “怎么会呢，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那些来到家里的小孩，不是被帮叔拐来的孩子吗’

    “什么叫做被拐来的孩子”

    ‘帮叔他不是人贩子吗他很像电视上说的人贩子。’

    人贩子。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我在脑中思索着辛善的话。从小到大，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帮叔教我的，我没有上过学，也几乎没看过电视。我只是路过商店的时候，在商店的门口看过一会儿电视，只觉得盯着那屏看眼睛干涩得很，怕坏了眼睛。要是眼睛坏了，好多事情干起来就不那么方便了，所以就算有机会，我也并不怎么看电视这种东西。可能是我平时电视看得太少了，今天我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帮叔做的事情是不好的。

    辛善见我在思考的样子，眼睛没有看她，便抓了抓我的衣袖让我看她打的手势：

    ‘帮叔每次让我们偷别人的钱，然后拿回去给他，别人都会说这是不好的事情！我虽然不懂这是好还是不好，但我想问你，君豪，你是不是，也是帮叔拐来的孩子’

    辛善的话一连好多天都在我的脑子里绕，我是不是也是帮叔拐来的孩子我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完全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帮叔对我说过，我是他捡来的，说可能是我和



第36章 一个短暂生命的回忆，罗君豪的自述（五）
    我了解辛善并不是个外向型的人，她很内向，心里会藏很多心事。我很高兴，她的心事，她都愿意同我说。

    她说，她不想一直过这种生活。她说等她长大了，她想要出人头地，她不想再受谁的气，也不想再被别人欺负，她想要有个正常的家，就像她父母去世之前那样的家。

    我不止一次地听到过辛善对我说过，她能够肯定她的妈妈爸爸十分地相爱。虽然是模糊的印象，但是她记得她爸爸妈妈的眼睛，都是那样真挚地在看着对方，仿佛这世界上，所有的珍宝都凝聚在自己身边这个人身上一样。

    辛善对我说，其实脑海里父母的样子她都有些模糊了，但她一直清晰地记得，年幼的她所感受到的父母之间的那种感情。那种爱，她一辈子都忘不掉！她说，那份爱她也想要拥有，她觉得那是见过的，世界上最美的东西了。

    我一直记得辛善对我说过的话。但至今，我还有一丝怀疑，她的话我当年是否真的有听懂；她所向往的，以及她所祈盼的，我是否真的有全部理解。但在当时，我觉得自己懂了，我对辛善说，无论她想做什么我都会帮她，一定会陪她一起去做。

    或许吧，我只能说是或许，其实是我没有完全明白，辛善那股祈愿的心到底是有多强烈。或许在当时，是我高估了我自己，我觉得她想要的生活、她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她，她所向往的那份爱我同样也能够给她。但在后来我常常会想这样一件事，如果说，我当时认清了自己，也真正懂了她，或许后来，我就不会离她那样远，我或许能用更好的方式守护着她。

    算算日子，那是我与辛善认识后的第四个年头，辛善十一岁的那一年，我也有个十五或十六了。

    我们依然在频繁地从一个城市换到另一个城市，那时或许是我年纪长了些，心智也变得比



第37章 一个短暂生命的回忆，罗君豪的自述（六）
    “你当时吓坏了吧！”在原本是傅玲的房间里，辛善站在窗户前没有开灯，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君豪在和她讲话。窗户上映射出君豪的样子，辛善回过了头，对君豪说道：

    “看到你被抓，我怎么可能不被吓到。”

    君豪和辛善的语气都显得哀伤，因为他们过去的经历，怎么看都像是个悲剧。

    “你是见过帮叔最后一面的吧。”辛善对君豪说。

    “是，开庭的时候，还有开庭前审理的时候，我都有见过他。”

    “虎子哥不知道有没有见帮叔最后一面啊”

    君豪苦笑了一下，“估计是没有吧，当时帮叔早就让他去了安全的地方，不会让他露身的。”

    辛善叹了口气，“我想我要是年纪再大一点，会不会也和你一样会在少管所里待上几年。”

    君豪微微蹙眉，说道：“我倒是觉得，我当时要是稍微警惕一些，会不会就先察觉出什么。”

    君豪又苦笑了一下，道：“但就算我们先察觉到了什么，又能怎么样呢。”

    警察当初找到他们住处的那一天，帮叔因拐卖儿童罪被抓了，所以那天晚上他迟迟没有回来。帮叔涉嫌参与几十起拐卖儿童的案子，情节特别严重，最后被判了死刑，并没收所有财产。警方认为，君豪作为共犯，也涉嫌这些起案件，他已满十四周岁但未满十六周岁，可以从轻处罚，但因所犯的罪行特别严重所以也要承担刑事责任，最后他被送去了少年犯管教所接受改造教育。

    君豪和辛善一至认为，帮叔所犯的拐卖儿童案远不止警方说的那几十起。这么多年了，如果每一个被帮叔带回家的孩子都是被拐的孩子的话，君豪觉得，在帮叔手中交易的孩子至少还有好几百个。加上盗窃罪以及教唆未成年人犯罪，帮叔犯的罪远远要比法院给他叛的罪要多。

    但虽然是帮叔教唆，但辛善和君豪并不认为，自己是一点坏事都没做。所以辛善一直觉得自己讨了一个很大的便宜，那个时候她才十一岁，因不满十四周岁，所以可以完全不承担刑事责任。她在公安局中待了几天后就被送去了孤儿院，警



第38章 珍珍失踪
    转眼，节目组在王室泥人堂就已经拍摄了四天了。这四天里，节目组根据剧本有条不絮地进行着拍摄。很快，《百年手艺》在惠山古镇的拍摄，就只剩下了最后一天。

    这四天里，常天霖都没有单独再与辛善讲话。一天的忙碌后，第四天的拍摄也结束了。

    这一天晚上，辛善回了家，一回到家里，杨阿姨就哭着抓着辛善的手，焦急地说道：

    “珍珍不见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

    辛善从半年前就一直住在杨阿姨她们家里，她一直将珍珍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疼爱，听到她不见了，自然是心急如焚，赶紧和杨阿姨一同出门去找她。

    辛善询问了情况，杨阿姨告诉她，今天下午的时候，她本来和珍珍在一起睡午觉，但是她一觉醒来，珍珍就不见了，她已经把这附近找遍了，都没有找到。就又回到家来，想看看珍珍会不会自己回来了，这时恰好辛善工作结束回家，她们两个就遇上了。

    杨阿姨从没有让珍珍一个人出过门，虽然她也觉得珍珍可能是认识回家的路的，因为有专门训练过让她记着家的位置，可杨阿姨还是不能够放心，生怕她出一点事儿。珍珍从生下来智力就不健全，除了她待在特殊学校里以外，杨阿姨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眼下珍珍不见了，杨阿姨的着急是可想而知的。

    辛善和杨阿姨一直找到了晚上，可四处不见珍珍的踪影。她们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不知道还能去什么地方找人。

    “这可怎么办啊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办啊”杨阿姨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一想到女儿可能一个人在外面遭遇到危险，她的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阿姨您别着急，珍珍一定会没事的，我们很快就会找到她！”辛善安慰着杨阿姨，但她同样也很担心，毕竟珍珍都不见了这么长时间了。

    “要不我们报警吧！”杨阿姨像是找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含着泪对辛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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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目光
    “珍珍！”

    杨阿姨冲进泥玩店的工作坊，辛善在一堆众人中还是先一眼就看见了他。而且辛善发现，在她进来的时候，他也在往她这边看。辛善不禁在心里想，这是一个好现象。

    不大的工作坊里挤满了人，因为今天是录制最后一天，节目组拍摄要转场去下一个城市，所以今天拍摄开始得格外早一些，当然这些辛善提前都是知道的。

    导演在一旁安排着打光和跟拍的人员。可能是因为忙碌，所以他似乎并不在意珍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但可以看得出来，除了导演以外，其他大部分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被这个长相不规整的小女孩给吸引，包括那两个时尚明星和他。

    珍珍的头型发育得有些奇怪，它比一般人要显得瘪一点，会显得脸很大；她的两只眼睛也分布得很开，眼神还显得十分呆滞，看起来就有些不健全的样子。加上她那含糊不清的话语、时不时的嚎叫声，所以珍珍不论去哪里，都足够吸引人的眼球，也会引来周围人的议论声。

    辛善和杨阿姨进来的时候，佩楠正陪着珍珍一起在吃早饭。明明是被这么多人围着，但珍珍却显得格外的乖巧，倒没有想象中那般大闹。杨阿姨冲上前抱住女儿不愿意放手，激动地流出了眼泪。

    “珍珍，你吓死妈妈了！”

    天啊，女儿没事，感谢老天爷！杨阿姨不断地亲吻着珍珍的脸，并在心中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那通电话是佩楠打给辛善的。对于珍珍，佩楠是见过一次两次的。佩楠和父母今早来到店里后，没过多久节目组的人也都来了。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发现，有一个小女孩睡在了后院的车库里，佩楠知道后跑过来一看，居然是珍珍！

    “我们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跑到在这里来了”辛善对佩楠说道，“我和杨阿姨找了她一夜了，没想到她在这里，幸好她平平安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