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春慢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此冬无雪
“知墨……”桓修延叫了知墨一声,扭头来看她,淡淡道:“你若是不想走,便留下吧。”
知墨唬了一跳,忙说:“郎君,是不是奴婢做错什么了奴婢会改的!求郎君不要赶奴婢走!”
她那会儿在少府监被人排挤的快活不下去了,就连来给他送衣服都是神情萎靡,如若不是桓修延多看了她一眼,见她掉到自己身边,或许她也不会脱离苦海。
本以为来到桓修延身边,便可以日日能看着心上之人了,却没想到桓修延和桓修玉兄弟间的关系愈来愈差,以至于到了如今同住一个屋檐下都互相不言语的地步。
知墨脸上露出几分恩失落和难过来。
她固然喜欢桓修玉,可也知道他到底是她心里得不到的白月光,而二郎君却是她的救命恩人,如今救命恩人要离开了,她怎么能弃之不顾呢
走出桓府的时候,知墨不敢再留恋多看,径直上了马车。
“郎君还会再回来吗”她忍不住问。
长安如此繁华,桓郎君如今是少监,女皇陛下身边的大红人,日后的路还长呢,二郎君应该会回来的吧
“不会了……”
桓修延无声的看着乌头大门前的二十排大戟,不会回来了,可能是。因为他可能猜的到,或许哥哥走不远,他劝不了他,却也没有办法看着他愈陷愈深。
阿兄,你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为了替我治病,抛下尊严,却拿得起放得下的兄长了,你已经变的扭曲了。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袁姐姐,可当初逼死韩宿襄是为了袁姐姐,那你设局崔侍郎和宁国夫人,设计女皇陛下和永平公主,逼走端王和豫章郡王,又是,为了什么?
桓修延心中无限黯然。
“他不配,”他说道:“他不配再提他的名字。”
马车声辚辚,渐渐驶远,春朝花争发的帝都长安。
“回来!”
韩鸿照声音忽然拔高。“回来!”
新来的婢女还未反应过来怎么了,就突兀听身后“咣当”一声。
她忙吓得回身跪下,身子瑟瑟发抖,“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天啊,为什么陛下会突然把她端上来的茶水给砸了,她到底做错什么了!
韩鸿照觉得心里堵得慌,她一手捏着眉心,一边摆手:“拖下去拖下去!”
婢女瞳孔一缩,惊得睁大的眼睛,卖力的扣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她哭的愈发大声,“奴婢做错什么了!求陛下明示,奴婢再也不敢了!”
……
声音传到殿外,新鲜出炉的太子殿下李陵听到这细心裂肺的哭声心中登时一凛。
那婢女被拖出来了,哭的衣衫不整发鬓散乱,叫嚷着:“我做错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不知为什么,他想起来冯直,冯直死的时候,心里也是这样想的罢,可是冯直,他又做错了什么
李陵心里无限的悲哀,也没有了初做太子的喜悦之感。
看起来,母皇封他来做这个太子殿下,是众望所归,早在很久之前,宁国夫人、孟侍中,甚至是桓修玉都在劝她立自己未太子;
可事实上,母皇看起来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她对自己的儿子们,或者说是李家的子孙们,亲情是很淡薄的,除了他早逝的二哥。
然而,她又在任何风声都没有的情况下封了
第四十章 宫门之变(一)
“他是来为崔城之说项的”桓修玉负手立在窗边,疑道。
曹吉祥笑着应了声是,“怎么,你还不相信”
桓修玉淡笑,眼神中却有些怜悯:“他会后悔的,我以为,那个叫做冯直的内侍死后,他会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曹吉祥嗤笑一声:“桓少监,您还是收起您那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罢,总之你是不会留下李衡义,何苦要找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桓修玉剑眉一蹙,“曹吉祥,你总是这样。”
曹吉祥不以为意的耸耸肩,说道:“我们是一样的人,你要权势,我要为我的家人报仇,各取所需,其它的都是虚的。”
“这一点你倒是好的,”桓修玉笑起来,“和你合作,很省事。”
李陵回到东宫多日之后,境况忽然变得差起来。
沈如柔本就惶惶不可终日,数次逼问之下才知,原来李陵竟是为了崔侍郎和宁国夫人去求情了!
她忍不住埋怨,“你又是这样,殿下,你觉得管用吗!你觉得母皇会理会你的求情吗!”
李陵说:“难道知道说了不管用,我就不能去说了”
沈如柔叫道:“当然是!不仅不管用,还惹得一身骚,母皇是什么性子你还不晓得,谁知道她会不会又废掉你!”
这话一说完,李陵却是面色一变。
废掉,这话说的简单,他不是没有被母皇废掉过,可再废一次,还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命了。
李陵心底低低一叹,也没有责备沈如柔的口不择言。
沈如柔也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忙找补道:“我也不是责怪你,殿下你心里很清楚,你现在凭什么能坐上东宫太子之位,还不是因为母皇,平时还是多讨好她为妙,要不你看下现在,还不知道有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以前身份低贱,无依无靠又远走他乡也就罢了,可现如今是太子了,难道也要过这种生活吗李陵这太子之位,还不是长幼有序传过来,没了这层身份,才什么都不是。
李陵忍不住斥道:“你又说这个,是不是有事如恩跟你说的,你净听他的了,难道我不是你的夫君!”
沈如柔不满的回敬:“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她眼里忽然含了泪,呜呜着喊道:“我的女儿嫁给了那个窝囊废!现在他老子死了,什么事都不顶!我的唯一的儿子也病死了,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被贬!我跟着你吃了这么多苦,为什么还不能还不能多说两句如果你这个太子之位做的稳当,我还用得着如此担心吗”
“你再看看你的儿子,你捧在手心的儿子,他又管什么用三郎能为他父亲出谋划策,可他呢,不过是个瘸子罢了!”
这声音很大,顺着本就轻薄的门帘传到了东侧的厢房中,顺着糊着薄薄窗户纸的窗棂飘到了窗外。
李衡义心酸的直想掉眼泪。
韩二娘见他神情呆滞,涩涩说道:“夫君,你……你别放在欣赏,阿家就是随口一说。”
是啊,母亲她,本就是这样口无遮拦的人,可是她说的,似乎也没错。
李衡义黯然低下头,如果这一次,女皇又要废后,那他该怎么办。
他一瘸一拐的回了书房,在里面枯坐了很久。
一连几日,韩二娘见他心情十分郁郁,不免担忧起来。
“去曲江坐坐吧,夫君。”她提建议。
李衡义拒绝了,“不去。”
这几日东宫的人往来愈发的少,就连日常分例也愈发的少,他心里只是担心,哪里还有心情出去逛着玩
烦躁的走出了房门,他推开了要上前来扶着自己的小厮,“去去去,现在不准跟着我!”他自己可不是个废物,何必要处处有人牵着引着让着!
小厮面面相
第四十一章 宫门之变(二)
怪不得……怪不得!
这些日子愈发少的分例,总是在吵架的阿爷阿娘,原来他们都有预感,难道他们一家人,这么快又要被抛弃了吗
这一次,又要被贬到哪里去呢
李衡义有些心寒,一家人的生死,只是女皇一念之间的事,只要有这样的风声,那么他们一家就永远也不会安宁。
可是,可是女皇陛下,你以为人人都稀罕你的那个龙椅吗!
如果可以不做,如果没有你的冷酷无情和强人所难,谁又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做这劳什子的太子!
李衡义在安上门大街的小角落里伸腿坐了很久,直到脚都麻木了,他才扶着身旁的石墙慢慢站起来。他跳了一下,脚底如同放在滚烫的沙子上在灼烧一般,瘆人又刺骨,他深吸一口气,又沿着来路一上一下的走了回去。
“儿啊!”
回了东宫,李陵立时迎上来,问道:“你到底是去了哪儿怎么不声不响就出去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语气含着责备和担忧后的焦灼。
李衡义向身后看去,嫡母沈如柔正端坐在小榻上,面上无甚表情,他记得之前母亲还会对他笑笑,但是自从最小的弟弟死后,她再也不愿意笑了,甚至时不时还会与阿爷冷嘲热讽;
妻子站在身后不敢往前,同样是殷切又担忧的注视着自己。
李衡义低声说道:“儿只是出去走走罢了,倒令阿……父王担心了。”
李陵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最是危险,朝中那些御史大夫最爱搬弄是非,你可别要他们寻了错处才是。”
“父王,”李衡义直直的看向李陵,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你没错。”
“什么我没错”李陵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李衡义又说:“父王,我们都没有错。”
李陵神色复杂起来,“你是不是在外面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了”
李衡义正要说话,李陵就拉着自己的儿子快步去了书房,他把门用力又牢实的一关,回身严肃的说道:“衡义,你不准再说这种话。”
“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要再有下一次。”
“阿爷你这么谨慎,太谨慎了!可是管什么用”李衡义冷笑:“她想做什么,我们都拦不住,谨慎又管什么用”
“衡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以为父亲不想做些什么吗!”李陵急声说道:“可是不可以,一定不可以!”
“为什么”李衡义又问,带着几分愤愤不平。就因为她是他的祖母,父亲的母亲吗
“就因为她的你的祖母,”李陵肃声说道:“我的母亲。”
此时,礼部尚书门前,却是一片的肃静。
不过多时,只听有沉沉的铠甲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一身绯色官袍的男人大步上前来,面前的卫兵恭敬的为他开出一条道。
韩宿迁沉着脸快步走出大门,一抬眼就见右武卫将军薛礼负手立于自家的乌头大门前,面目含笑的看着他。
“如此兴师动众,”韩宿迁说道:“不知薛将军是想做什么”
薛礼哈哈一笑:“韩尚书,擅造潭府,你先莫要生气,我今日来自然找你是要事,还请你通个便利,让条道儿让我进去可好”
韩宿迁修眉蹙的更深。
这是黄昏,一般官家有事,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一来天色昏暗多有不便,二来即将宵禁,谁没事还会再大街上溜达
而如今右武卫将军出入各大即将闭门的街坊,可见是真的“要事”。
周围的街坊邻居门只远远的看了一眼,忙观赏大门装不知。
薛礼笑完了,见韩宿迁依旧是雕像一般一动不动,面色微沉,声音拔高一筹:“韩将军,韩尚书,某是奉命来办案,你若是不让,可不要怪某手下的兵不留情面!”
身为金吾卫将军和礼部尚书的韩宿迁,女皇的侄儿,他到底做了什么值得女皇身边的心腹将军如此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
韩宿迁没有让,他踱步走到薛礼面前,在五大三粗的薛礼面前,韩宿迁却显得丝毫不局促,“怎么,圣上这会儿终于
第四十二章 宫门之变(三)
他娘的!他娘的!
薛礼一脚揣在筐上,几乎是暴跳如雷,他现在只想骂娘!
“啊!”
他这么恶狠狠得到一踢,拼接并不严密的藤条筐上斜里身处一根常常刀针,登时杵在了薛礼的乌皮靴上,留下一道血痕。
薛礼抱着自己的脚嗷嗷的叫,周围也响起来低沉的小声。
“笑你姥姥的笑!”他气的跳脚,大吼,“还笑,再笑拔了王八蛋的舌头!!”
这话一出口,果然就没人再敢笑了。
韩宿迁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剧,耳边是薛礼扑哧扑哧的粗重的呼吸,他眸中带着厌恶后腿几步,说道:“薛将军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进去了,有事明日再说罢。”
他看都没再看薛礼一眼,挥袖进进了府内。
“咣当”一声,大门也随之关闭。
薛礼却只能干瞪眼看着眼前这讽刺的的一幕。
“呸!”
他啐了一口在地,哼哼着骂道:“别以为生锈的兵器,就不是私藏的兵器!”
翌日午后,渡口,一位老伯,摘下了面上的斗笠。
他将手中的撑杆轻轻地隔在一边,揭开船帘,喊一声:“娘子,到了!”
船靠在岸边,先是大步他出来一个青年,一个汉子,紧接着,两个婢女从中扶出拉一个身形瘦削的女子。
她头戴着幂篱,老船家看不清她的面貌,只是这几日言谈之间,觉得女子情绪甚是焦灼和低沉,便呵呵笑道:“老伯多说一句,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嘛,娘子们慢行,下次再来,老伯这就走了!”
东方瑶和玉莲梅影上了岸,看着乌篷船渐行渐远。
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这是她知道消息的第二十七日,如果不是从渭河到长安古渡口这一段必须要走水路,她大约早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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