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行太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小鹿难寻
这边黄羊正滋哒哒的烤着滴油,那边好客的草原人早便将美酒抬了上来,招呼起如日中天的慕容姻亲。
照例的载歌载舞,今个却不见铮锣的身影,但见她坐在一处僻静篝火旁,正守着火架上那头烤的外焦里嫩的小黄羊。
这头小羊是她凭自家本事亲自猎的,她不时翻翻篝火,转转羊身,撒上一捏盐巴,竟是格外专心,而手中匕首早已按耐不住,瞄着一块肋骨,比划着便要割下去。
“你朝哪割呢,自然是后腿最肥啊,背脊也是极好的!”与铮锣靠坐在一起的小姑娘纳闷问道。
她年龄与铮锣相仿,身量却远较铮锣丰腴,仅堪一攥的修长纤腰紧紧连着一团满圆月亮,裙袍纵然宽松,却也难遮那动人轮廓。
单比相貌,虽然略逊铮锣一筹,但那一双斜翘眉角的狐狸眼睛,在鹅蛋脸上一闪一闪,就着火光望去,竟透着丝丝迷韵,足足是个美人儿!
这少女出身拓跋鲜卑的大部族,乃是贺兰部都护贺兰蔼头的小女儿,叫做贺兰千允,随迎亲使一道来此迎亲,与铮锣一见投缘,没几日便拜了金兰之交!
“你懂的什么,”铮锣不耐烦回道,“殿下还用着药,食不得太肥腻的肉,这小肋皮儿烤的酥脆,想来不大碍事,正好与殿下换换口味!”
“呸!”贺兰千允轻啐一口骂道,“我早该想到你如此用心,定然是送给你那殿下吃的,可怜咱们姐妹一场,你竟从未惦记过我!”
铮锣脸上一红:“那怎能一样,服侍殿下是我的差事,你有手有脚的,要我伺候!”
“你那殿下岂非也是有手有脚”
这话说的铮锣不爱听,板起俏脸气道:“怎么说话呢!”
“好好好,我的不是,我的不是!我的仙女儿可不要生气!”那贺兰千允倒是一副能屈能伸的好性子,一番嬉笑连声哄起了好姐妹。
铮锣哼了一声,便将精力重新放到小羊身上,用刀尖捅了捅羊身,感觉还是稍嫌肥腻,便又坐了回来,冲贺兰千允说道:“你自去玩便是,我可听说有人为你约了今晚比武,你竟还坐的住”
贺兰千允却是满不在乎说道:“让他们打去吧,我才懒得看,徒逞匹夫之勇,我家勇士多了去,用的上他们倒是为你约架的人更多,你不也从不上心!”
“我可没那闲功夫!”
“是啊,每日里天不亮便熬好了汤药,雷打不动的送到你家殿下帐前,真是不得闲啊!”
铮锣瞥了贺兰千允一眼:“你真是好烦,又扯到这茬,这是四将军交待的差事,我岂敢怠慢我倒想多睡会多玩会,可这差事难道你能替我干”
“嘿嘿嘿,”贺兰千允眯起那双狐狸眼睛瞅着铮锣,越发来了兴致,伸出修长的手指,挑着铮锣下巴逗趣道,“别看你天天打猎玩耍,跳舞唱歌,却只能唬得别人,你当我不知道,你是要看你家殿下吃醋哩!”
“贺兰千允!”铮锣不想贺兰千允竟看出这番隐密,闻言大羞,蹭的跳了起来,伸手就向贺兰千允抓去,“小蹄子乱嚼舌头,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哈哈哈!”贺兰千允嬉笑着一阵躲闪,依旧不依饶,“姑奶奶十岁便会这招了,你岂能瞒住我!嗨嗨,你弄真的,小心你的刀子!”
“让你再敢胡扯!”
闹了一阵,俩人也累了,一起坐了下来,篝火噼里啪啦,二人歇着歇着,看着那蹭蹭冒起的火苗竟都发起呆来,
“喂,”贺兰千允忽然贴近铮锣的耳朵,“你说,若是让你来选夫君,你想选个什么样的”
“不害臊!”
“说说嘛,说说嘛!”贺兰千允嬉皮笑脸的挽起铮锣胳膊,“你生的这么美,到底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上你啊!”
“好啦好啦,胳膊都要被你摇断了!”铮锣望着篝火,神情却是一黯。
她自然是要选司马白的,不然怎会央着二哥随行使团送亲贺寿。
但司马白的心思,却让她琢磨不透,依然亲切不假,可女孩子直觉告诉她,这只是兄长对妹妹的亲切。
可这怨谁
铮锣很恼自己,只盼能挽回司马白的心意。
贺兰千允见她发呆,一戳她脑门:“想男人呢”
“去你的!”铮锣眼珠一转,机警道,“我哪有你美啊,要说也得你先说!”
贺兰千允一撇嘴:“偏你心眼多!得了,就冲你夸姑奶奶比你美,那我就先说!但若说的不好,咱们谁也不能笑谁,更要保密不能告诉别人!”
铮锣拍掌乐道:“自然自然,我倒要看看我家大允子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君!”
贺兰千允站起身来,绕着篝火转了两圈,想了一阵子,方才缓缓说道:
“我呀,若是中意一个人啊,一不盼他牛羊多,二不要他武艺强,三也不求他地位高!”
铮锣听的啧啧称奇:
“那倒奇了,你该不是想拿夫君当儿子养!我若有儿子,却也不敢如此宠他。”
贺兰千允瞪眼道:“我只当你同别人不一样,没想到你一样粗鄙!牛羊再多,徒招人眼红,武艺再强,也敌不过一阵乱箭,地位再高贵,哼,姑奶奶就是不稀罕!”
铮锣挠了挠脑袋,盯着贺兰千允一阵端详,虽然这些话儿很稀奇,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瞅着贺兰千允那股认真的架势,不禁想打趣一番:
“既不图人家地位,便是皇帝要娶你做皇后,你也不稀罕么”
第83章 别了,慕容鲜卑
收了如此大礼,司马白心情豁然开朗,又与慕容恪聊起往事家常,想到分离在即,不禁又是一番怅然。
“咱们以后天各一方,再见时不知是何模样了,可惜我身子不利索,不然必与阿苏德一醉方休!”
“父亲委我做贺寿使,咱们一路相伴入蜀,还有的是机会!”慕容恪哈哈一笑,随即皱眉,“只是此去千里迢迢,一路车马颠簸,我担心殿下的身体吃不消。”
司马白摆了摆手:“车马颠簸倒还撑的住,我却担心路上会不太平,咱们是去贺寿的,兵马带多了也不好看,带少了,却又难保此行周全。”
棘城和成都之间山川纵横,最便捷的道路乃是西出塞外,走拓跋代国的云中草原,由萧关进关中,再经陈仓道入蜀。
路途漫远,不仅要借道与羯赵勾连颇深的拓跋代国,更要借路羯赵关中之地,一个不慎,出使队伍就要面临羯赵的攻击,慕容鲜卑真要远赴蜀中贺寿,实在是冒险!
司马白说出心中忧虑,慕容恪呵呵一笑解释道:“成国李寿现在可是不得了,朝廷和羯赵都要拉拢他,咱们是去为李寿撑场面的,羯赵若是袭扰咱们出使队伍,岂不是要把李寿往外推石虎已经传檄天下,逍遥公寿辰期间,天下诸侯一律罢停干戈!更书信父亲,要沿途款待咱们出使队伍,人吃马嚼一应开销都挂他石家帐上,而谁若擅动出使队伍,便是他石虎死敌!”
司马白冷笑一声,啐骂道:“好大一个人情!石虎行事确实场面,简直一副天下共主的架势,朝廷都被他比下去了!大将军怕也不好拒绝人家好意吧莫非要借此良机同羯赵休兵”
慕容恪叹气道:“殿下莫怪,咱们纵然胜了几仗,却也实在打不动了。这仅是缓兵之计,慕容鲜卑奉的是大晋正统,必然与那羯赵不死不休!”
打打和和乃是兵家常事,司马白无话可说,只能暗自摇头。
慕容鲜卑经此一役声威大振,已然并入天下诸侯行列,嘴上仍称晋臣,但已经可以同朝廷和羯赵平起平坐了!
他仍不放心道:“与羯人议和,乃是与虎谋皮,石虎的承诺又有几分可信纵然羯人自己不动手,也需得防着他们借刀杀人!”
“那是自然,”慕容恪哈哈一笑,“不瞒殿下,除了贺寿使,我此行还有个头衔。”
“恩什么头衔”
“送亲使,嘿,去代国送亲!”慕容恪满是自豪道,“咱们慕容和拓跋,要联姻啦!代王拓跋什翼犍日前遣使求婚,父亲念他代王之爵乃是晋帝亲封,拓跋家也历代忠烈,便允了两家联姻,已将小姑许配什翼犍为王妃,送亲队伍与咱们同行!咱们慕容家的女人已是他代国王妃,借路一程,还有何虑之有”
司马白这一惊非同小可,鲜卑四姓,拓跋、宇文、段氏、慕容,以拓跋最强。
当年时值永嘉丧乱,拓跋鲜卑屡屡出兵勤王,朝廷乃以王爵相酬。
拓跋氏数代经营之下,带土千里,东自濊貊,西至大宛,南距阴山,北达沙漠,代国实力强名位正,是名副其实的天下强藩!
这等诸侯都要上门求姻,如今的慕容鲜卑真是一飞冲天了啊!
“我听闻什翼犍自小便久居羯赵为人质,何时袭了代王之爵”司马白疑惑道。
“去年代国内乱,众臣原本要立什翼犍的弟弟拓跋孤为王,但拓跋孤执意不肯,非要让位与什翼犍,更亲赴邺都面求石虎,欲以自己替做人质,换什翼建回国就位,这份兄弟情谊真是感天动地!石虎被这手足之情感动,也不再留人质,而放他二人一同回国,成全了这等兄弟情谊!”慕容恪缓缓道来,言语中满是钦羡感慨!
司马白听了却连声唏嘘,别人家里无不兄友弟恭,司马家如何就偏偏骨肉相残呢!
他见慕容恪毫不在意代国和羯赵的渊源深长,暗叹一声,一语双关道:“代国明奉我晋室正统,实际却又羽附羯赵势威,这左右逢源的手段真是两全其美啊!嘿,照我看啊,这趟出使,怕是精彩的很呢!”
慕容恪讪讪一笑,暗道岂止代国如此,我慕容鲜卑也正要效仿而行!否则如何在这乱世生存
但这话就不便挑明了,他只是呵呵一笑,岔开话头:“三日后咱们便要启程南下了,殿下好生收拾一番,到时我亲自来接殿下!”
“这就要走了啊,还真是不舍呢!”司马白笑了笑,“送亲的日子,定然忙碌,你不用分身来接我,况且你知我最怕繁文缛节,实不愿意凑那热闹。”
“那殿下之意”
司马白神色黯然:“我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如先出城等你们,阿苏德,让我悄悄的走吧,省的人家见我厌烦,慕容鲜卑大喜的日子,别因为我扫了大家的兴致!”
“这是哪里话!”慕容恪脸上一红,现在阖城都在咒骂司马白是个灾星,出城那天,说不巧就有人朝他扔石头撵他早滚!这个委屈要放在他慕容恪身上,他非得见见血不行!
“有何不妥么”
“没有!没有!殿下不喜喧闹,早些出城也无妨!”慕容恪连忙摆手,他又想了想,说道,“那便让裴山先陪殿下出城吧,咱们路上再汇合!”
司马白眼睛扫向厅外,虚指门外看守,笑问道:“阿苏德,这事你不需请示大将军”
“嘿嘿,无妨,无妨,早走一步而已,殿下还能走丢了不成殿下何时启程,那一千二百护卫已在城中,随时待命!”
“越早越好,明日便走!卯时开城门,我寅时就出城,省的被人看见,徒惹麻烦,还望阿苏德交代关防,与我通行!”
“也好,那一营将士也都思念殿下,恐怕多等一日,都等不及了。”
司马白却是摇头苦笑:“就怕他们见了我这病怏怏的样子,会失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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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里天亮的早,寅时初刻便见启明星斜挂天际,大街上虽然不见行人,但棘城南大门前,早已停着一营汉军。
上千人懒散散的堵在门前,三五成群的凑成一堆闲言碎语,不少人嘴里还嚼着干肉,许是早饭匆忙没有吃饱,又有人猫在角落里打个哈欠抹着鼻涕,更有人干脆就摊躺在马鞍上鼾声大作,任谁一看,这等散乱的行伍,准是哪个县里的乡兵杂勇。
可若说是乡兵杂勇吧,却又不像。
一营兵将,身上穿戴,清一水的明光铁铠,胯下坐骑,尽是西域良驹,每人配齐了刀槊弓矢,细看之下,也都无一不是上品!
这等精良装备,已不逊于甲骑具装,却又便于长途行军,行战皆利,便是大将军牙兵铁锻子,也略输一筹了!
守城的门卒早得了军令,要与他们提前放门,也早早的守在了城前,望着这支兵马,不禁窃窃私语。
“这些懒汉倒是清闲,却害爷爷早起开门!”
“咱们近来缴获是有不少,但也不至于给这些乡兵杂勇糟蹋啊!”
那人话音还没落,便被队正喝止,
“嘘,闭上你的臭嘴,人家自己的缴获,自己不用,难道给你用”
“啥那是他们自己的缴获”
“你知道个屁,他们是四将军的牙兵!正经的虎狼之师!追随四将军从辽东连战连捷,一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是那日击破羯狗大军的先锋!又在密云山得了大胜!日前才回转棘城,俺亲眼看见他们伴在四将军左右!”
“哦哦!哎呀!”那被踹之人顿时唏嘘不已,“那可真是的,他们若不用,真没人够资格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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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谢礼
这一方庭院,自慕容恪进来,便被一众亲兵隔绝起来,阖府上下奴婢侍卫只是好奇,如日中天的四将军为何来见这太白煞星,谁也不知道院中发生着什么事。
慕容恪缓缓脱掉外袍,那坦露的上身,赫然背负着一捆荆条,矫健的后背,已被刺的血肉模糊,他噗通一声双膝着地,跪了下去,仰望着面前的司马白,紧咬牙根,却是一言不发!
司马白任由慕容恪跪在地上,既不扶不劝,也不打不骂,照旧躺在那藤椅上,只是回望慕容恪,同样的一言不发。
一个心里全是委屈,我为你慕容鲜卑出生入死,挽回大好局面,你家非但不说一个谢字,却冒顶了我的战功,趁我病禁了我,竟还有杀我之心!别人我先不管,但你慕容恪的良心和器度,就只值一个名将虚名么
那个心里只道羞愧,今日随你司马白要打要骂,但为了我慕容一族的活路,只能委屈你咽下这个哑巴亏!
对方心思,两人都是心知肚明,也不知过了多久,司马白裹了裹身上貂裘,终于开口说话:“从前我总是胡作非为,一贯荒唐放浪,连累着也坏了你的名声,可你从来没抱怨过我,每每不计前嫌与我并肩子担待!我心里很是惭愧,却也没有你这负荆请罪的器量,是你羞煞了我!”
慕容恪垂头叹道:“那是小时候的事,不提也罢!而今,慕容鲜卑实在亏负于你,慕容恪的脑袋还有他用,暂不能送与你,其他的,随你处置!”
“哈哈哈!”司马白爽朗一笑,“你家养我一十六年,有何亏不亏的,扯平啦!你起来,那树枝子也快些扔了,堂堂天下名将,如何这般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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